“怎么起来了?”姜雨潮端着药走进殿内,发现本该躺在床上休养的爱豆竟然坐在桌案边上写着什么。
他病了半个月,最初那几天吃了药明明好转了不少,可是低烧一直没退,前几天半夜里突然又发起了高烧,到昨天早上才清醒过来。
病了这半个月,奚琢玉看上去憔悴了不少。他穿着一身寝衣,外面罩着一件厚外套,长发垂在身后,微微锁着眉提笔写字,写着写着就咳嗽起来,手底下的信纸都被墨迹浸染了。
“等病好些了再写吧,如果很要紧,我来替你写也可以。”姜雨潮心疼地劝他。
奚琢玉摇头,虽然眉眼间有些疲惫倦怠之色,但眼神还是很从容,“没事,我给父亲写一封回信,已经快写好了。”
他的父亲奚大将军在边关守着,好几年没有回来过了,偶尔才会通一次信,这次他病成这样,那边也已经知晓了。
姜雨潮等着他写完,叫人过来把信封好送出去,自己扶着他回到床上。她从来没有这样照顾过一个病人,现在才明白亲近之人生了病,会有多么令人牵肠挂肚,辗转难眠。这半个月,不仅是奚琢玉瘦了许多,姜雨潮更是瘦了一圈。
她这些时候就一直待在奚琢玉身边,晚上也要守着他,奚琢玉最开始还不太能接受让她给自己擦洗身体,但自从上次他昏迷,半梦半醒间呕吐,弄得一塌糊涂,被姜雨潮直接擦遍了全身后,他就再也不吭声了。放弃了,扛不住了,他想,等病好了,就认真考虑一下到底该怎么追铁粉吧。
外面有狗叫,叫了好几声,奚琢玉听到了,就可怜巴巴地看着姜雨潮,他的眼神里有种湿润的无辜感,看着就让人心软。
姜雨潮挣扎了一下:“医官说了,你生着病,最好不要靠近那些狗狗们。”
奚琢玉好几天没吸到狗,整个人都难受,半躺在床上,乖乖地盖着被子,大使苦肉计,“我就看一眼,不摸他们,他们很久没见到我了,肯定很想我,不让他们见我,他们晚上肯定要嚎很久,会吵得你睡不着。”
那些狗就算不叫,她晚上也睡不着。姜雨潮的硬心肠在爱豆这里是永远用不上的,她很快投降,做贼一样跑出去把两三条从前常跟在奚琢玉身边的大狗给偷渡进了屋里。
大狗们见到奚琢玉,高兴地就要往前扑,被姜雨潮连抓带拽给制住了,她警告他们:“不许靠太近,就这么看着!”
奚琢玉就坐在床上,微微往前探着身子,挨个喊他们的名字,再安慰他们,双方用人话和狗语胡乱交流了一通。姜雨潮就像个牢头,在旁边掐着时间,过了会儿宣布探监时间到,又把狗狗们给拉了出去。
老管家过来见她在拖狗,怀疑道:“王妃,你是不是把狗带去给王爷看了?”
姜雨潮:“没有。”她说起话干脆又理直气壮,丝毫没有说谎的心虚,因此很容易取信别人,老管家暂时相信了她,又对她说:“那个纳沙公主啊,她又来了,真是没完没了,说要探病。”
姜雨潮:“打出去。”
她回到奚琢玉身边,奚琢玉听到外面的谈话,问她:“纳沙公主很烦是吧?没事,她很快就不能再来烦你了。”
姜雨潮:“这种小问题,还不能让我烦,我现在就担心你的病……一直不好,是不是我太纵容你了,就不能让你随便下地的。”
奚琢玉见她面上有怀疑和愧疚之色,立刻安慰她:“当然不是,我们要相信科学,这种旧风俗完全没有依据。真的,我保证很快就好了。”
说完他又犹豫着换了句:“我尽量快点好。”
见姜雨潮还是满脸郁郁,他叹了口气,故作忧愁地问:“我病成这样,粉丝都不喜欢我了,也不愿意听我的话了。”
姜雨潮一个直球:“谁说的!我永远爱哥哥!”
奚琢玉:“……”唉,说着这种话,满眼的虔诚是怎么回事。
因为奚琢玉的病总不好,宫中又接连派了好几个医官前来看诊,轮番开药,可病情反复,令众人束手无策。
奚琢玉被府内上上下下的人小心照顾着,他自己受了不少折磨,心态却挺好的,清醒的时候都在和姜雨潮说话,天南海北,什么都讲,姜雨潮只有这个时候才会忘记他的病情,稍稍放松。奚琢玉是个很擅于照顾别人的人,哪怕在这种时候都能不动声色地安慰姜雨潮。
端午过去后一个月,在洛都内四处蹦跶的纳沙公主被关了起来。因为边关传来战报,奚大将军与别部的秘密作战已经全面胜利,他不日就要押送战俘回洛都。
姜雨潮这才明白,为什么之前哥哥会对她说纳沙公主很快就不能再烦她了。
“别部去年遭了一场天灾,入境来掠夺边民引起了一场灾事,陛下虽然看似仁慈,心里却更倾向于主战,明面上安抚来京的纳沙公主和使团,暗地里早就吩咐我父亲奚大将军调军出战。”奚琢玉慢慢和她解释。他脸色苍白,相比前段时间又瘦了,现在的他,简直能用‘弱不胜衣’来形容。
姜雨潮现在可不关心什么纳沙公主之流,她就想让哥哥好好养病。她有种很不好的预感,眼睁睁看着他日复一日消瘦下去,精神也一日不如一日,她感到巨大的恐慌。哪怕是当初突然一个人来到这个陌生世界,变成了另一个人,她也从来没有这么恐慌过,就好像心里建起的高塔快要倒塌,而她就站在塔下。
奚琢玉也安慰不了她了,干巴巴地说了个笑话,见她没有笑,只能闭了嘴。
老铁生姜老酒,在他心里,一直是个坚不可摧异常神勇的‘孤狼’,可是此刻,这匹孤狼仿佛一只被丢出了窝的小奶狗。
奚琢玉忽然起身,将坐在旁边的姜雨潮抱在了怀里,抚了抚她的脑袋,“爱豆给你抱一下,开心一点吧。”
一日后,奚琢玉又发起了高烧,这一回,他昏迷了两日,再也没有醒来。
姜雨潮在床边枯坐了很久,老管家和其他下人在外面悲恸大哭。桂花糕和她的妈妈黑金大狗走了进来,黑金呜呜地叫了两声,趴在榻边看上面躺着的人,还试图用脑袋去顶那只没有了温度的修长手掌。
姜雨潮将她抱起来,对她说:“他不是睡着了,是死了,你喊不起来的知道吗?”
黑金趴在旁边,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一双琥珀色的狗眼往下垂着,叫声低低。
姜雨潮自顾自站起来,吩咐要热水和新的衣服,她准备送自己最爱的人最后一程。她细致地清洗那头长发,用软布擦过那熟悉的脸部轮廓时,不断在心里想:他是不是回去了?
如果他真的回去了就好了,哪怕她在这个世界再也看不到他了也好。
玉陵王之死引起了洛都中的一片哀声,不知有多少人感慨惋惜。当然,有人伤心,就有人得意。策划了这一切的幕后之人昱王,在听到玉陵王去世的消息时,阴沉许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
“女主角喜欢他又怎么样,还不是死了。”
绿化系统瘫着,瞧见了之前一直反复横跳的感情偏移值,忽然间稳定上升。大概就是那位玉陵王死后,这个女主的偏移值就一路飙升,现在已经到达了顶端,偏移完成了百分之百。
但是之前智障主人说不要再提醒,那它就不必要多此一举了,不提醒就不提醒。它有点幸灾乐祸地想。
玉陵王的后事是姜雨潮这个王妃主持操办的,各种细则非常多,她忙的甚至没有时间去多想奚琢玉仓促的死亡。直到她忽然听到了一个八卦传闻,是来吊唁的两个小官家的夫人,她们谈起为玉陵王诊治的几个医官被陛下怒而下狱,其中有个杨医官,大概是太害怕,竟然在狱中自尽了。
“这是何苦来哉,陛下虽说发怒,但把他们关起来,要治他们的罪,也没有直接下令将他们给斩了,说不定吃些皮肉之苦过段时间就被放出来了,这怎么就吓得自尽了。”
“是啊,可惜这杨医官,我记得他最是擅长治这种热症的。”
姜雨潮浑噩了几天的脑子忽然间清醒了,她慢慢眯起眼睛,回忆起那个杨医官。她对这个医官的印象很深刻,因为他是最初来为哥哥看病的医官,后来陛下又派了几个医官过来,杨医官也是在一边陪着一起拟方子的。
他自杀了。是因为害怕。可是,他在怕什么?
姜雨潮忽然站了起来,因为心里忽然升起的某种猜测,她整个人都像是被沉进了冰水里,彻骨的冷。
“您说,您要见那些被关起来的医官,还有自尽的杨医官家人?”王府护卫队长右武惊讶地问。
“是。”姜雨潮:“我怀疑王爷的死另有隐情,右武队长,我需要你帮我一起调查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