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什么,也好像没有吃什么。
睡了一觉,也好像没有眨一下眼。
我一直是站在院里的夜色中,也好像一直是躺在床上迷糊着。在夜半的星月满天时,我感到我的头脑从来没有过的清醒和冰凉。回到屋里开了灯,瞟着一屋的狼藉和凌乱,想要把那倒在地上的凳,吊在墙上的画,还有被人动过(我却很久没有再动过)的那几包书稿整一下,却又懒得动,就在屋里把自己横在床铺上。夜已经很深了(也许还浅着),从窗外透过来的月光,如同被水湿了的纸。
村街上有走动的脚步声,从小敏家的方向响过来,夹着说笑(也许是闹洞房的人)又朝着村里响过去。那声音让我想起了小敏那双玉米穗样红亮饱胀的腿,想起了如她娘样她的那张润红乳白的脸,还有她一说话就要起伏跳动和当年玲珍一样鼓胀的胸。还有那嘴角,那鼻梁,那油黑的发丝和雪白如玉的脖颈儿。夜像峡谷一样安静着,幽深着,引导着我朝小敏身上的各处走过去,想过去。小敏也像一个人体导游样,领着我从那峡谷中朝着她躯体的深处里走。原来在天堂街上两天两夜的无度和荒淫,并没有把我从对小敏的贪念中救出来。只要小敏的影儿在我眼前晃一下,另外一个男人——我还从未见过的那小敏的新郎——那个木匠就会模模糊糊、清清楚楚地竖在我眼前。我力求拒绝、又有些无奈地想着那新郎的长相和他在小敏面前的举止和言谈。想到这一刻,他们在洞房的一些事情时,我心里仿佛飞着一团苍蝇,或爬着成千上万的蛆。小敏好像说过她的男人是个大高个,我就把他想成五大三粗的样(一个土木匠!)。小敏说过他是白净脸,长的哪儿有些像是我(如同小敏有些像她娘的样),我就把他想成虽是白净脸,可那脸上一定有一片黑点儿,或没有黑点儿,可一定是五官的搭配不周正,看上去有些嘴歪鼻斜或者别的什么毛病儿(一个偏远乡野的小木匠!)!我想着他的模样儿,听着偶尔还在村街上响着的脚步声,或村人们在我家房前屋后大声说着我却一句也听不清的话,后来我就迫不得已、又彻彻底底想到小敏和那木匠在洞房的事情了。
迫不得已地想到小敏和他在床上的事情了。
迫不得已想到那些动作了。
想到他一个大字不识的破木匠,在洞房竟可以有理有据、赤身裸体压在小敏身上时,我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把身上的薄毯扔到地面上,穿上鞋,踩着那浅黄的毯子就朝着门外走。
就在这个夜半里,我朝着小敏家里走过去。
月淡了,先前水光似的月色里似乎渗入了几滴墨。那条通往村后的榆树胡同中,原先鞭炮纸的火硝气,在夜里淡得如村外的草气麦香样,只有夜潮的湿气还浓烈烈地在那胡同的路上流淌着。我一脚一脚地朝小敏家里走,不时地要贼样前后左右看一看,也就终于到了小敏家的门前边。轻轻地推了她家的院落门,见那门被锁得结实厚重,像一道石板样,我又绕着她家的院墙走,到那楼屋的房后边,把耳朵贴在砖砌的厚墙上,企盼着能听到一点说话的声音什么的,可却只听到晒了一天的砖墙,在夜里由热变凉的吱吱吱的降温声。听到了来自那楼屋后晚熟的小麦的灌浆声,呢呢喃喃,如饥似渴,仿佛旱沙地里的流水般。我把耳朵从那热凉的后墙砖上移开来,为没听见响动心安理得地长长舒口气,然后又开始从那砖墙下,由北向南走,绕过墙角由西向东走。可就这时候,在我以为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时,突然有了微细细的嘎吱声,干裂裂、粉艳艳地从哪儿传过来,如着火的一段木柴火旺旺地烧在了我的耳朵上。
我突然站住了。
那声音是从我身边的哪儿传来的。
我快脚走几步,没抓到声音,重又退回来,到小敏家楼屋最南的后墙下,立住脚,把耳朵紧紧贴在那后墙上(如把耳朵粘在墙上样),便终于凄风苦雨、点点滴滴地捕捉到了那声音。那声音确实是从小敏家楼屋的南房传将出来的。确实是床铺的热烫遇到夜凉一热一冷悸惊的叫。我再一次紧贴紧地把左耳朵贴(粘)在墙壁上,如把耳朵砌在墙里样,终于辨别出了那声音是小敏和她男人在床上的剧烈和欢腾。是他们欢腾地摇着床,让床腿和床铺要分家、剥离一样撕裂的响。不消说,那新婚的床铺是耙耧山脉最坚韧的老榆木,响声尖细柔韧,如牛皮的鞭梢一下一下抽在夜色里。在那有粗有细、时柔时硬的声音里,我把耳朵朝着砖墙挤得更紧些(像我的耳朵钻过砖墙到了墙的那边样),终于也就捕风捉影地听到了小敏在她男人身下的喘息和叫声(和天堂街的那些小姐在男人们身上装模作样的尖叫一模儿样),声音刺红,如烧烫炼红时的针,一声一声地从墙缝钻出来,扎在我的耳膜上,让我的耳朵本能地朝后闪一下。闪一下,那声音从我的耳朵淡薄后,我又估摸了他们新婚的床铺按乡俗可能放在哪个位置上,朝后退一步,转个身,把我的右耳朵再一次严丝合缝地贴在了楼屋的南边后墙上。
这一次,我听得更清了。
我点滴不漏地听到了那白哗哗的木渣声是从红漆的床腿上响将出来的,伴着一个男人汗嘟嘟的呼吸和小敏快活(竟然是快活!)的唤叫和喘息,那有红有白、半是汗味、半是男女的肉香和交媾的腥甜的气味,从墙的那边挤着渗出来,飘在我的耳边和鼻下,缠缠绕绕,飘飘荡荡,云一样雾着和罩着。我被那火火燎燎、一丝一股的声音和气味折磨着,两唇紧闭,双手冒汗,耳朵贴在那墙上,仿佛耳朵最后也成了砖头、泥灰凝进了墙里边,听到了那声音,看到了那景象。正紧张得不知所措时,突然间,有一声小敏撕心裂肺的欢叫,完完全全如烧红的铁条,猛地用力捅进了我的耳朵内,使我又一次本能地朝后退一下,再也不用把耳朵贴到墙上去,就能极其清晰地听到小敏那红艳艳、热腾腾、欢欢快快的叫,翻山越岭地穿墙越壁后,张张扬扬,无遮无拦地响在我的身边和万籁俱静的夜空里。
不用借助月光和星色,我就能看见那欢叫的条状和块状,就能伸手抓住床铺条纹弯曲的木响声。小敏欢乐的尖叫声和她男人热汗淋淋、粗重如牛的呼吸声。我被那突然加大的声音朝后推一下,闪了一下身,似乎是躲着那声音,可又似乎是在想方设法去逮着那声音。待那声音一声声地加大、密集,像飞落狂奔的雷阵雨从后墙朝我冲过来,围得我水泄不通、呼吸急促、浑身急躁难耐时,我突然看到了在房后的院墙角儿上,靠着一把木梯子。在那梯子对面的院墙里,竖着一棵碗粗的树。月光明厚,空气潮润得如从水里捞出来的丝。我在那月光中盯着那把木梯子,知道那是听房的孩子为自己走近洞房修的一条路,可我却盯着盯着时,鬼使神差地朝那梯子走过去。梯子是年久失修的柳木梯,梯腰上因为断裂还用铁丝捆扎着。我一个堂堂的名教授,人正中年的《诗经》研究专家,那时候如贼样小心地从那梯子爬上去,又在墙头竖着耳朵听一会,谨小慎微地顺着院里的那棵树(好像是椿树,溜着时我感到树皮和竹竿一样滑)溜下去,到了院子里,然后蹑手蹑脚朝着洞房的窗下走。
洞房就在玲珍家一层靠南的楼屋里,没等我走到窗户下,小敏、床铺和那个年轻木匠快活滚烫的声音就又从窗里荡出来,肆意妄为,半疯半癫,龙卷风一样围着我,吹着我,噼里啪啦打着我。那一刻,我想起了一年前我和沙尘暴、龙卷风打斗的经历和情景。我知道我越墙而过要做什么了。鬼使神差要做什么了。原来身上的热躁烦乱渐渐从我身上褪了去,随之而来的是一丝一块的镇定和平静。我就在那窗玻璃的前边直竖着,听见屋里似乎风息浪止了,有一股宁静从屋里朝着屋外铺展着。就在这短如拇指的静谧里,木匠瓮瓮粗粗说了一句啥,小敏在那话后有些放荡地笑了笑(好像是放荡。竟然是放荡!),那原来静止的床声又开始响起来(倘若没有小敏这次放荡的笑声就好了。没有这次床铺的响声就好了。事情会是另外一个样,另外一番景况和结局。可是这次响起的床铺声,却比原来更为激烈和焦急,更为欢腾和狂放,如同一群烈马奔驰在那张床铺上)。我没有再犹豫。连一星半点的犹豫都没有,我轻手轻脚朝前走几步,到屋门口试着推了一下门,那双扇红漆木门竟就不急不慌开了一条缝(我的天,那屋门竟然没有闩。竟然没有锁。不消说,之所以屋门虚掩着,是因为那木匠果真是为了狼吞虎咽他的爱情,闩了大门就顾不上去闩屋门了),他们仿佛本就是为了等我到来才没有把门从里闩起来。仿佛是为了一个急促的结局才没有闩屋门。门一开,我木桩样同门缝一道竖在了夜色里。那时候,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怀疑是,屋里的新郎千分之千的不是好东西,他是猪,他是狗,他是牛马和野荒地里的夜畜性,他一准是把最后一个闹洞房的村人(孩子)急不可耐地一送走,将大门锁上就饿狼一样朝着洞房里回,以至于把屋门空关着,没锁门闩门就焦急地回到洞房里(也还许,因为焦急而没顾上去锁屋门的是小敏,可我却压根没有朝着小敏的身上想)。那个做了小敏新郎的人,他是我的情敌、仇家,不共戴天的土木匠。说破天、讲透地,该和小敏在洞房同床的,不该是我,也不该是一个耙耧深处的土木匠。
这个该死的李木匠!
这个李木匠!
我不再犹豫了。
我连一星半点的犹豫都没有。随着从门缝挣出来的欢快再次扑在我身上,我便如是洞房的主人样,不顾一切地冲进了屋子里。
开门声和我的脚步声,在屋里降妖拿魔地把洞房的欢乐镇住了。一刹那,屋子里的惊愕和寂静,雷声样铺展在屋里和屋外、村落里和山脉上,还有天下的南北东西与角角落落中。
我有几分熟悉地朝着南边的洞房门口走过去(被我踢翻的一张凳子在黑夜里哐哐啷啷倒在洞房的屋门口),随之传来了小敏和她男人同时惊天动地的叫——谁?!——一粗一细,像大小两块砖样砸在我脸上。我没有说话,没有站住,撩开门帘子(别忘了,北方农村的里屋,套间一般是都没有屋门的),我如回到了自己家里样,把手朝墙上的电灯开关伸过去(别忘了,玲珍生前死后,我都来过这个家),按了一下开关壳,暗黑的洞房里,便轰的一声炸去黑暗,亮如白昼了。
事情就这样,快得如雷电交加般。从爬上梯子到走进院子里,再到我站到洞房屋里的床前边,自始至末用了不到一分钟。不到一分钟,事情就黑白分明了,南辕北辙了,杂乱无章了,结局明朗了。新换在洞房顶上的日光灯,把洞房里的墙壁,照得冰天雪地一样白亮与寒凉,把墙下整整齐齐排着的立柜、桌子、板箱和椅子等鲜艳的家具照得红亮滚烫,仿佛是码在墙下一排一堆的火。靠后墙的床,不用说也是红漆新木床,还有床里白墙上大红的双喜字,床腿、桌腿和椅子背上贴的写着“新婚大喜”一类的喜联与贺字,地上未及清扫整理的新人走入洞房时撒的红色纸屑和五谷杂粮啥儿的(床腿边还滚着一个大核桃),使那洞房里散发着寒冷热烈的喜庆和温暖。就在这喜庆的温暖里,新婚的被子被新郎蹬在了床头上,床上的新床单、新褥子和崭新大红的枕头和枕巾,被新郎、新娘的激越和兴奋,弄得一团儿一皱,仿佛(事实上)他们刚刚在那床上赶过了集,开过了会,也还兴高采烈地打过架,有过一番持久的庆贺和运动。我就站在那床前边,炽白冰凉的灯光照在我的眼睛上,使我不得不把双眼微微眯起来,才能不寒而栗地看清屋里的情色和景色,不寒而栗地盯住床铺上赤裸裸的那个木匠和跟玲珍长得一模儿样的她的女儿孙小敏。我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意料之中。看见小敏赤条条躺在床铺上,浑身又白又亮,泛滥着受惊的涨红和羞怯,我仿佛看到了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躺到床上过的她娘付玲珍,在这时候脱了衣服躺在了床铺上。可趴在那赤裸裸的肉体上的男人不是我,而是一个连小学都没有读完的耙耧深处的土木匠(而且还姓李!)。他身材高大,皮肤黑红,肩膀宽得和门板一模样。剃了平头下的那张脸,说不上漂亮不漂亮,只是那有棱有角的鼻梁和下巴,在那张脸上显得分明和突出。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被我的突如其来弄得愕然失措,半趴半坐,似起似伏地僵在小敏的身子上,庞庞大大的一个壮小伙,望着我像一只羔羊望着突然站在它面前的恶狼样。不知道那时候我脸上是个什么样,是什么样的表情和肤色,什么样的目光和姿势,什么样的嫉恨和愤怒。屋子里寂静如死。惊愕盖地铺天。小敏裸在外边的乳白和柔亮如同一道光。有一股腥甜热暖的肉香令人恶心地从他们身上朝着床外弥漫和铺散,伴随着下半夜潮湿的夜气,在洞房沉甸甸地流动和凝结,像冬天里火热的气息和寒冷扛着肩膀样。我就站在那床前边,悲愤交加,嫉火如烧,盯着床上人的景色像抓到了一对通奸的淫夫和荡妇,像抓到了那个蓄谋已久要强奸我的女儿、我的妻子、我的情人的夜畜牲(我想到了赵茹萍和李广智在我家床上的景况和景象)。我目光冷厉,嘴角发抖,被我的牙齿咬紧的下嘴唇,又热又烫,麻木疼痛,仿佛被门缝挤着的一根手指头。而绷直的胳膊和捏着的两个拳,似乎胳膊中有着钢管撑着样,拳头里仿佛抓了石头、锤子样。就在这时候,就在我的双眼和床铺上的一丝不挂冷热对峙时,小敏说话了。
小敏面红耳赤地叫了我一声叔,羞羞答答地把目光搭下去,说叔,怎么是你呢?你怎么会来呢?
也许这时候,她不该叫我叔。也许这时候,她不该问我怎么会来呢。她一叫,她一问,屋里的僵局被豁然打破了,像寒凉的玻璃上裂了一道口。她的新郎、丈夫,那个模样不算差的耙耧的木匠好像明白一些什么了(似乎他起初是把我当成了一个闹洞房的人),他忽然有些释然地朝我尴尬地笑一笑,直起身,从床头抓起一件衣服要穿时(这一幕和我妻子茹萍同李广智在我家床上被我撞上是何等的相近和相似),他的阳物(那个丑陋的东西)让我看到了。就在这一刻,就在我看见他那丑物的那一瞬,宛若一切的爆发都源于那个丑物样,我本能地从我的喉咙深处恶狠狠咳一下,便猛地朝着床上扑过去,双手死死地掐着新郎的脖子,把他按倒在床铺上,骑在他的身子上,用力地把他的头像擂鼓般,朝着床里的墙上撞。我准确无误地掐着他的喉结儿,一边往死里撞着他的头,又一边连连声声地从牙缝挤着嗓音大声说——
我让你结婚,你个土木匠!
——我让你结婚,你个土木匠!
——我让你在洞房里快活,你个不识几个大字的李家的土木匠!
我边骂边撞头,又一边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我掐住他喉结的两个大拇指头上。我不知道用了多少力,不知道我摇着撞了他几下头,也不知道我掐着撞着时,嘴里一共骂了多少话。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那一刻我感到了从没有过的发泄和快活(仿佛高潮样),感到了浑身的舒坦和轻松,感到了我一生憋在身上的怨恨,都在一瞬间被我甩掉了(像憋在心里的浓血被我挤了出去样)。我说什么他妈的爱情,什么他妈的学问,什么他妈的面子,你们都给我去死吧——我唤着掐着,骂着撞着,新郎开始还在我身下挣扎和弹动,还曾用他的双手扯着我的两个手脖儿,企图把我的双手从他的喉上撕开来。可在片刻后,他扯我手脖儿的双手不再用力了,慢慢松开了,最后就无力地垂在了他身子两边的床铺上,人如一团棉花样,一段木头样,任我掐着和摇着,骂着和撞着,直到被杀灭的惊愕弄呆在床头的小敏从呆中醒过来,浑身筛糠般,发抖地抱住枕头缩在床头、瞪着双眼大声地唤——
叔——你把他掐死了——
叔——你把他掐死了——
叔——你是教授、专家——杀人偿命你知道不知道?!
这时候,我才猛地醒过来,松开手,看着新郎的身子如半袋粮食样倒在床铺上,我忙从床上跳下来。
小敏在床头角上望望我,又望望躺在床上瞪着双眼一动不动的新郎问,叔,他还活着吗?
我却嘟囔着说,他妈的,谁都别以为知识分子好欺负。
小敏说,叔,你别走,快看看他还活着吗?
我嘟囔着说,你也快睡吧,天已经不早了。谁都别以为知识分子是好欺负的人。
小敏惘然地望着我。
我扭过身子朝门外边走边嘟囔——谁要以为教授、专家、知识分子好欺负,想在知识分子头上拉屎拉尿就是这结果。
我嘟嘟囔囔,边走边说,仿佛一个叫花子捡了元宝,又把那元宝当做石头摔在了财主的头上样,不急不慢,气宇轩昂,不管小敏在屋里说什么,唤什么,自管自地从里屋朝着外边走。就在这时候,小敏又叫了一声叔,我本能地回过头,竟惊异地看见玲珍留在世上的那个三寸宽、三寸高、八寸或者一尺长的红木小盒子,摆在小敏和他男人刚才狂情疯爱过的枕头边。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回身去把那个有木雕玉镶的盒子拿走或者索性留在那儿,犹豫时小敏扑过去抱住了她男人的头,对着我大唤——叔,你别走,你快救救他!
——叔,你别走,你快救救他!
在她的唤声中,我看见木匠的头软在小敏的胳膊弯儿里,似乎是死了,似乎还活着。到这儿,我心里冷惊一下子,扭身逃似的快步朝着外间屋里走(跑)。疾脚快步到一片宁静的院落后,我感觉到了月色淡薄,夜风软声细语,院子里有股凉气猛地袭在我身上。我本能地在院里淡了一下脚,抬头望了望青苍茫茫的夜,听到小敏在屋里救人呀——救人呀——的哭唤声,一片青、一片白地从洞房传出来,我便身不由己地回头望望从窗口、门口泄出来的光亮和呼救,又跟着浑身猛地哆嗦几下儿。直到这一刻,似乎我才彻底明白发生什么了,我做过什么了。腿一软,我差一点跪在院中央。就那么迷怔一会儿,清醒一会儿,待我再次听到小敏青青白白的呼救,仿佛从洞房的床上移到床下时(似乎是她哭着唤着朝门外走来时),我便快步地朝小敏家院落门口跑过去。
打开那用暗锁扣上的院落门,我像风一样从小敏家里刮走了。
注解:
[1]大田——是《小雅》中的一首农事诗,美和诗意尽在诗人笔下的田园之中。
[2]车辖(xiá)——这是一首描写新婚的诗。
[3]隰(xi)桑——隰:低湿的地方。桑:桑树。这是一首借低湿之处的桑树之美所作的爱情自白诗。
[4]渐渐之石——这是一首东征将士由衷地概叹征途迷茫而困顿的诗。
[5]小弁(bian)——这是一首被放逐的儿子的忧愤诗。
[6]桑柔——这是《大雅》中的忧时伤世之作。
[7]白驹——这是一首留客惜别的美丽篇章。
[8]鸳鸯——这是一首别具一格的祝贺新婚的诗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