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斌先生嘱咐让我来编辑他这部书稿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处在极度紧张与不安的情绪当中。我觉得这将是中国文化界和思想界的一个重大事件,我很荣幸,但也感到责任的重负。
我与梁小斌先生认识有15个年头了。他比我父亲小一岁,是我的长辈。在我结婚的当天,他不辞路途颠簸赶到我的家乡,因为一个著名诗人的参加,我的婚礼作为一桩美谈在家乡广为流传。
每次推开梁先生住处的门,他都窝在沙发上。我为杯子加水,两人就这样没有开始地聊下去。有时为了一件小小的事,我俩也会争论,究其道理,他在文字中均有阐述。更多时候,我俩像朋友一样相处。
梁先生经常从无人问津的地方开始思想:“手上有一根刺,使我不得不回忆这只手今天抚摸了些什么。”他把对世间万物的真实感受准确无误地表达和记录下来,他从来不提立场和口号。
他从旁人熟视无睹的日常生活中提炼出自己的思想,他“拾起他人丢弃的烟头,关起门来捣碎火星”。他的联想出人意料,比如他写道:“如果你现在的菜篮里只有几根葱,你却离开了菜场,那么,我会猜测,一定有一条鱼在家中砧板上等着你。”
在时光缓慢的流淌中,梁先生深遂的思想和天真的行为,让我兴奋迷恋而又难究其解。他一直追溯语言的源头,而我在尝试敲开他思想的奥秘之门。
2000年,我与叶匡政先生一起开始了梁小斌第一本思想随笔《独自成俑》的编纂工作。那是我俩第一次涉足出版工作,仅是在十几年前,那时的国内出版社尚未认识到梁小斌思想随笔集的意义。
叶先生是认真而严谨的人,我俩带着初稿一起去过很多省份。从整理手稿到编辑成书的过程,我俩几乎都在位于天津蓟县一个高速公路边的印刷厂里,与工人们同吃住度过的。我们仿佛在完成一项伟大的任务,我们雕刻并催生了《独自成俑》这部著作。
拿到墨迹飘香、书页颤动的成书当晚,我与叶先生都极度疲倦而又无比兴奋。叶先生躺在床上对着电话里的亲人,唱了一晚上“友谊地久天长”,至今回望,历历在目,感慨犹深。
随后,叶先生又出版了梁先生的《地主研究》《梁小斌如是说》等作品。
梁小斌先生经常会念叨起据说是《圣经》里的一句话:“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我不再做比喻了。”梁先生的一次次提醒明确指向了交稿日期的临近,编辑梁先生的著作是一个心力交瘁的过程,如果没有梁先生的一再鼓励与信任,我很难完成这本书的编辑工作。
梁小斌在中国八十年代中期即进入思想随笔写作,但他的思辨内容仍鲜为人知,因此重新摘录梁小斌思想笔记尤为重要。
编选梁小斌思想随笔是件复杂的工作,编者试着将本书内容分为九个部分:“成俑经历”“融化到此为止”“诗是反驳”……并加了章节标题。坐在桌前编辑梁先生的文字,我试图大声朗读,但已读不出声。但以前我作为梁先生作品读者的时候,在不同场合公开朗读梁先生文字的日子都是我的节日。
本书内容一部分是从梁先生2005年前部分公开出版物中选取的;另一部分是2005年后梁先生未公开的笔记,这些新内容编者加了小标题,不一定精确,只是起到阅读提示作用。梁小斌为诗人画家写的评论,因能部分窥见梁小斌作为思想者的思辨风格,故也收入。
我知道,仅凭我个人的感觉编辑梁先生丰富的思想,是很难展现其全部面貌的,我因此而忐忑。
很多时候,我与自己的理想越走越远。幸运的是,我一直在坚持走近梁小斌先生的思想。思想是思想者遭遇结晶,思想者必须确认,他的思想没有背叛他亲历的遭遇。这一段话曾是叶匡政先生和我对梁小斌思想随笔所给的结论。
作为编者,我尚未背叛自己的编辑经历,也希望编辑出来的图书忠实地传达出我对梁先生日积月累的理解。
我以蜷缩的方式伸展自己。
如果你不被深深地吸引,他也会深刻地改变着你。
——梁小斌语
刘让
2012年7月31日于合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