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一次,皇上让这么多官员观刑。
百官最直接的感受是恐惧,是天威不可冒犯。至于被侮辱这种感受,在此时亲眼瞧着刘给事中三人毫无尊严**臀部被打得血肉模糊,已是微不足道。
秋风萧瑟,冷意袭人。
兴元帝把百官神色尽收眼底,眼神更冷了。
朝政离开文臣确实不行,但三年又三年,举办一次春闱就收获一茬文臣,真以为离了哪个朝廷就不转了?
笑话,他还没见哪个位子的人升迁了、贬职了、致仕了、掉脑袋了,然后找不到人补上的。
时间很慢,又很快,刘给事中三人的惨叫声越来越低,棍子落下的声音却丝毫不减。
那长棍不光落在了刘给事中三人的屁股上,也落在了百官的心上。
终于五十杖打完,三人已是气若游丝。
兴元帝犹不解气,冷冷道:“把这三人投入诏狱。”
众臣默默听着,无人敢站出来求情。
血迹斑斑的三人很快被拖走,兴元帝甩袖回了寝宫。
来观刑的还有先前跳出来丢了官的四人,看完这一场廷杖,四人的委屈全化为了后怕。
差一点,当时他们但凡多一句嘴,就是刘给事中三人的下场了。
众臣是在无比压抑的气氛中散去的。往外走的路上,有人想与身边同僚议论一下,嘴张了张却张不开。
直到出了皇城很远,才有低低的谈论声响起。
“万没想到,今上如此震怒。”
绝大多数官员心里其实是赞同刘给事中所言的。
又不是乱世顾不得体统的时期了,那时候任命的女官也就罢了,现在怎么能允许女子入朝为官呢。
可皇上真的会打人啊,毫不留情那种。
哪怕穿着官服体体面面走在街上,说话的官员也觉得屁股那里凉嗖嗖的,毫无安全感。
“其实——”一名官员犹豫了一下。
“其实什么?”
“今上也不是鼓励女子入朝为官吧,那不是因为辛待诏嘛。”
人家辛待诏是皇上的女儿啊,哪个当爹的听到有人当面说和你闺女共事是侮辱我,当爹的还高高兴兴表示“你说得对”。
“这么说,只是特例?”听了这话的官员暗淡的眼神一下子亮了。
特例他可以接受的!
其他官员也是这种感受:“咳,凡事总有例外。”
皇上还是看重他们的!
自欺欺人也好,发自内心这么认为也罢,百官总算是为自己找到了不再反对的理由。
不然咧?丢官?当众打屁股?打完还要去蹲诏狱?
兴元帝在寝宫听锦麟卫指挥使冯年禀报了一些官员的反应,冷哼一声。
果然打一顿就老实了。
至于下了诏狱的刘给事中三人是死是活,兴元帝压根懒得问。
真当他是面人泥菩萨,既然要杀鸡儆猴,他就不会心软。
“孙岩。”
“奴婢在。”
“安排人去传辛待诏进宫觐见。”
孙岩微微抬了抬眉。
皇上还真是强硬啊,打完了反对的臣子,立刻就传辛待诏进宫,丝毫不考虑百官心情。
不,皇上就是让百官糟糕的心情雪上加霜,加重打击。
不过作为一位宦官,孙岩与百官天然不是一个立场,乐得见这些人倒霉,心情愉悦安排去了。
辛柚接到传召时正在翻书。
等她一走,就有几人窜进西厅:“几位听说没,早朝时有三位大人挨了廷杖,四位大人丢了官……”
这个话题随着众臣观刑后回到各衙门,飞快传开。
“啧啧,昨日大家还在吃惊辛姑娘去了翰林院,今日又出了多位大人受廷杖并被百官观刑的事……”
与辛姑娘有关的八卦真是层出不穷,生生不息。
辛柚出了翰林院,进了宫门,一路走到乾清宫,对早朝上发生的事就了解得差不多了。
“微臣见过陛下。”
兴元帝让辛柚平身,面上半点看不出不久前的冷酷:“阿柚怎么想着回翰林院了?”
“臣不是书待诏么,正好想写一些文章。臣也喜欢在翰林院当差。”
兴元帝来了兴趣:“哦,阿柚打算写什么?”
莫非是《画皮》、《西游》这样的故事?
兴元帝不是爱看话本子的人,但对松龄先生的故事却很喜欢。
“还在思考。”
“这样啊,那你慢慢想。朕让谢掌院给你单独安排一个房间,免得被人扰了思绪。”兴元帝顺势说道。
本来他也要对谢掌院提的,既然阿柚喜欢,继续任待诏一职没什么,但与几个男子整日同处一厅确实不合适。
兴元帝说罢,已经准备了辛柚反对后要说的话。
“陛下所言甚是,那等臣回去就去找谢掌院,有合适地方尽快搬过去。”
居然没反对。
兴元帝一时有些不适应,见辛柚面上并无不满之色,脸上笑容更多了:“朕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你只管安心在翰林院当差,若有人胡言乱语,自有朕替你做主。”
“谢陛下。”
兴元帝又留辛柚说了一会儿话,放她离去。
辛柚回到翰林院,去找谢掌院:“待诏东厅与西厅之间有一处空屋,下官想搬去那里。”
谢掌院自然不会反对,安排人陪辛柚去收拾东西。
待诏西厅画待诏几人赶紧帮忙,听到动静的东厅那边探头看了看,犹豫半天还是没参与。
在他们看来,这是在表达与女子同堂为官的不满,西厅这几个太没骨气了。
直到收拾好,辛柚喊住画待诏四人:“今日下衙后要是不急着回去,我请大家去丰味楼吃酒。”
东厅几人立刻竖起了耳朵。
丰……丰什么楼?
词待诏毫不犹豫答应了:“今日什么事都没。”
其实哪天都没事。
与女子同堂为官不合适?这可是丰味楼啊!
等到下衙时间,东厅几人悄悄走在后面,亲眼瞧着辛柚带着西厅几人进了京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
“真的去了啊。”东厅一位老待诏眼睛湿润了。
他这个岁数了,还没去过丰味楼呢。
其他人心里也怪难受的。
先不说辛待诏如何,凭什么西厅几个野路子突然快活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