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棍子从黑暗中跑回来,“还真有人质。”
胡桂扬很是惊讶,“这么快就打听到了?”
“我是谁啊?在这一片儿,从上到下没有我不认识的人、没有我打听不到的事情,但是跟你说的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
“人质不是小孩儿,也不叫‘太子’,是两个大人,据说是官府爪牙,跑来打探消息,被我们识破,顺手拿下。”
“昨天晚上拿下的?”
“是吧,我没细问。这条消息有用吗?没用的话我再去打听。”
“两个大人在哪?带我去看看。”
“你到底是要找小孩儿还是找大人?”
“找小孩儿,可他们都是人质,没准互相见过面。”
“好吧,但是我得再问一句:你不是官府爪牙吧?”
“我是锦衣校尉,当然是官府爪牙,可我爪不锋、牙不利,是只‘老兽’,早被官府给忘在脑后啦。”
“嗯,你若真是爪牙,异人也不会去投奔你。”
“就是这个道理。”
“好吧,你跟我走。”
小棍子带路,胡桂扬跟随,两人重新回到人群中,走过一堆又一堆篝火,小棍子认识的人果然多,走到哪都有人打招呼,通常是互相嘲讽、辱骂,小棍子嘴快腿也快,骂两句就跑。
金帐台是否真的驻扎过元帝行宫,已无从考证,但是的确留下一片陡峭的台基,一丈多高,被挖出几处深深浅浅的洞穴,偶尔有乞丐居住几天,更多的时候被野兽占据,如今成为临时牢房。
小棍子指向前方,小声道:“那边有个洞,人质就在里面,门从外面别住,我将看门的人引开,你可以进去,但是要快点出来,我拖不了太久。”
“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嘿,举手之劳,以后你记得我这个朋友就好。”
“必须记得,所以不打算让你冒险引走看守,咱们一块过去,我也没想救人,只是想与人质交谈几句,看守应该能同意吧。”
小棍子有点着急,“你傻啊?人质就是人质,你又不认识看守,他们怎么可能让你问话?”
“我不认识看守,你认识啊,与其将他们引走,事后受到追责,不如直接去打招呼。实在不行,我身上还有点钱,可以用来打点一下。”
“有钱了不起啊。”小棍子突然恼羞成怒,“你究竟想不想救人?不救我就走了。”
“我要找的是小孩儿,不是大人,只想过去问问线索而已,就算找到小孩儿,我也只是确认他安不安全,没有救人的意思。”胡桂扬笑吟吟地看着对方。
小棍子越发恼怒,“我打听到了,那两个大人一个姓袁,一个姓樊,你不想救人是吧?我走了。”
胡桂扬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笑道:“无缘无故地生什么气?”
“我没生气,就是……”小棍子挣了几下,自知力气不足,只得放弃,笑道:“安排好的事情,不想被打乱。好吧,咱们一块去,让我开口,没准能让看守行个方便。”
“多谢,需要用钱暗示我一下,多了没有,五两的银子有一块。”
“估计用不到,走吧。”
小棍子带路,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洞口前。
地上燃着一小堆火,两名乞丐正蹲在地上烤火,发现有人接近,同时起身,喝问道:“谁?这里不准外人接近。”
“不是外人,是我,小棍子。”
“哦,你小子,你身后是谁?”
“一位朋友。”
小棍子走到近前,伸手烤火,“已经是二月天了吧,还这么冷?老天不给穷人留活路啊。你俩吃晚饭了吗?我刚才抢到一壶酒,入口的时候冷冰冰的,在肚子里焐一会,嘿,又变得热乎乎的。所以说,酒真是个好东西,要是能热一下就更好了……”
小棍子上来就是一通唠叨,不给两名看守说话的机会。
胡桂扬也不吱声,微笑着烤火,两名看守盯着他看了一会,与小棍子聊起来。
“洞里的两个家伙还好吧?”小棍子问。
“没风没雪、有吃有喝,比咱们强多了。”
“真不公平,他们能换多少钱?拿到钱之后能分给你们多少?”
“我俩只管看门,一文钱也分不到。”
“更不公平。嗯,是这么回事,我这位朋友可能认识洞里的两个家伙,想跟他们说句话。”
“那可不行,把人放走怎么办?”
“不会,周围都是咱们的人,他们能往哪去?就是站在门口说两句话,对了,他有一点薄礼。”
小棍子使眼色,胡桂扬掏出五两一块的银子。
火光映照,银子闪耀,一名看守手快,立刻拿过去,换上笑脸,“真的只是说几句话?”
“我当担保,你们还信不过?”小棍子拍拍胸脯。
两名看守互视一眼,“与人方便,自己方便,那就过去说两句吧。”
“那两人老实不?若是老实,就让我这位朋友进去说话吧。”
“呃……”两名看守露出为难之色。
小棍子腾地站起身,“那我喊啦,说你俩收钱不办事……”
“别喊,可以进去,但是不能给他们松绑。”
小棍子看向胡桂扬,等他发话,胡桂扬笑道:“早说过,我不是来救人的。”
“行。”看守走到洞口,挪开挡门木杠,然后合力搬走门板,指着黑咕隆咚的洞穴,“进去吧,别待太久,说几句话就出来,我们替你担着事儿呢。”
胡桂扬站在洞口,“里面有多深?”
“不深,进去走不到十步就到头了,快点。”看守催道。
“给我一支火把照亮。”
“不行不行,你这人好不识趣,求人办事还这么多要求。”
小棍子上前小声道:“问几句话而已,用不着火把,赶快吧,待会有人过来查岗,不好解释。”
“嗯,麻烦你先进去给我探个路。”
“就是一个浅洞,探什么路?”
小棍子转身要走,胡桂扬伸手将他拎起,扔进洞中,只听一声惨叫,随后是连串的咒骂。
两名看守一愣,转身要跑,胡桂扬展开双臂,拦住之后往洞里一推,笑道:“守门有责,两位别跑啊。”
看守入洞,也是先惨叫、后乱骂。
胡桂扬将门板、木杠重新安好,等里面骂声稍歇,说道:“踩到陷阱了?听三位中气十足,应该没受伤吧?”
“胡桂扬,你敢骗我?”小棍子愤怒至极。
“洞穴、陷阱都是你们的,跟我可没关系。”
洞里安静一会,小棍子问道:“你早看破了?我哪里漏出马脚了?”
“哪也没漏,可我早听说过你的名字,知道你们父子二人擅长演戏,在清河骗杀三名异人与一位西厂总管,所以我得提防着点儿。”
“混蛋!”小棍子更怒,“我也早听过你的名字,你就是西厂汪直养的一条狗,天生吃屎的命……”
小棍子越骂越脏,胡桂扬全不在意,在附近走了一圈,没发现埋伏,于是又回到洞前。
“胡桂扬,你还在吗?”小棍子问。
“嗯。”
小棍子闻声又骂,最后实在是找不出新鲜词儿,而且口干舌燥,只得闭嘴。
两名看守也劝他:“算了,骂不出花样来,咱们的脚都被夹住了,想办法解开吧。”
“干嘛弄这么多夹子啊?我一脚一个,站都站不起来。”
“不是怕他踩不到嘛。这么黑,什么都看不到……”
胡桂扬从火堆里拣起一支火把,来到门前,“要照亮吗?”
“滚,火把在外面,照什么亮?”小棍子发起怒来一点也不像是少年。
“没关系,我将门点着,你们就能看见了。”
“那……我们不就被烧死了?”一名看守诧异地说。
“笨蛋,他就是要烧死咱们。”小棍子明白话中的意思。
胡桂扬笑道:“未必,待会你们的帮手过来,能替你们灭火。”
看守抢道:“哪来的帮手?我们想将你活捉之后邀功,还没对别人说呢。”
胡桂扬猜测也是如此,“那就没办法了,不过你们要是动作快点的话,没准能在火势烧大之前解开夹子,推门跑出来。”
“没那么快,夹子虽然是木头的,但是夹得挺紧……”
“试试才知道。”胡桂扬举着火把在门外晃了几下。
里面的人能看到火光摇曳,小棍子立刻改口,换上一副谄媚腔,“胡校尉、胡老爷、胡祖宗,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知道错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狗眼认不出神仙,求您放过我们吧。我们仨全是贱命,死了对你没有半点好处,活着还能给你当牛做马……”
小棍子求饶,另两人帮腔,将自己说得惨不忍睹。
胡桂扬稍稍挪开火把,“少说废话,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小孩儿人质我没听说过,但是胡校尉的两位朋友确实被抓起来了,没关在这里,具体在哪我们也不清楚,得去打听……”
胡桂扬又将火把移到门前,开始烧木杠,“木头有点湿,得多烧一会。”
小棍子真害怕了,急忙道:“我想起来了,胡老爷,你先别烧。”
胡桂扬又移开火把。
“你的两位朋友昨晚被抓,送到乌鹊胡同广兴铺了,真的,这是实话。”
胡桂扬暗骂一声,怪不得白天时牛掌柜想方设法支开他,原来是心里有鬼。
小棍子嘴里难得有句实话,胡桂扬道:“我不信,非得烧一会,你们才肯真说实话。”
小棍子赌咒发誓,一名看守忍不住道:“我听说那两人刚刚被挪走了……”
小棍子痛骂几声,“你不早说?让胡老爷怀疑我说谎。挪到哪了?赶快交待,再有半句……”
“你闭嘴,让他说。”胡桂扬命令道。
小棍子闭嘴,那人颤声道:“我只听到这么一句,别的都不知道……”
小棍子又要骂,另一人道:“天坛!肯定送到天坛去了,那里要用活人祭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