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五六带回来的不是一只鸡,而是一条土狗,炖了一锅肉招待客人,“怕你们着急,没走太远,就抓到这个。现在不是时候,再过几天,或许就有野味吃了。”
尤五六家里藏着好酒,芬香扑鼻,四人喝得很是尽兴。
入夜不久,沈乾元带着几个人赶到,看样子心情不错,满面春风,一进屋就说:“行了,没什么可担心的,我都安排好了。”
狗肉已经吃光,只剩下半坛子酒,沈乾元等人各喝了一碗解渴。
樊大坚比较关心比武的事情,起身问道:“比武是一场还是三场?”
沈乾元看了尤五六一眼,埋怨他说得太早,然后道:“一场,后天傍晚在西马屯的铁家场院里进行。”
樊大坚稍松了口气,“咱们这边是你出阵吧?”
沈乾元轻叹一声,“若在一个月前,我肯定亲自上阵,可现在——强中更有强中手,我去请了一位高人。”
“比你还高?”
沈乾元笑道:“跟他一比,我这一身都是三脚猫的功夫。”
樊大坚更松一口气,想开个玩笑,说:“实在不行,我上去再放一铳。”
所有人都冷冷地看着他,就连胡桂扬和袁茂也不例外,樊大坚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天机术是器械,鸟铳也是,为什么闻氏能用,我用不得?你们……行,算我没说,按你们的规矩来吧。”
袁茂道:“敢问沈三哥请来的是哪位英雄?”
“‘断爪青龙’莫蔼莫老英雄,袁公子听说过此人吗?”
袁茂眼睛一亮,“怎么会没说过?据传闻,当年英宗北狩的时候,曾经召他当贴身侍卫,莫老英雄因为人在江南,没有赶上。英宗落入虏手,莫老英雄深以为憾,于是孤身前往北虏营中,探望英宗,可惜没法带人返塞,只带回一封信。听说莫老英雄早已归隐田园,没想到就在这附近。”
樊大坚只注意到一件事,“英宗北狩?这位断爪青龙今年多大岁数了?”
“少说也有七十了。”沈乾元回道。
“比我小一岁。”樊大坚摇摇头,“可他是习武之人,不像我们修行之人驻颜有术,只怕年老体衰,上不得场、比不得武吧?”
听说老道比七十岁的莫蔼还要年长一岁,众人肃然起敬,沈乾元正色道:“我去探望过了,老英雄精神矍烁、腿脚灵活,身手比年轻时只会更强。”
跟随沈乾元出门的几个人纷纷开口称赞老英雄勇猛不减当年。
樊大坚无话可说。
众人喊饿,尤五六又去家中各处搜罗一圈,居然找到几根山药,就着剩下的狗肉汤胡乱炖成一锅,勉强让大家吃个半饱,剩下一半全用酒灌满。
吃得差不多了,沈乾元请胡桂扬到外面说话。
“跟你我就不兜圈子了,胡校尉,这场事闹得挺大,莫老英雄隐居多年,我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请动他,估计消息很快就会传开,大铁锤那边肯定也会请出地位相当的人物,这一场比武,必将轰动武林。”
胡桂扬拱手笑道:“抱歉,还没开始合作呢,就给你惹下这么大的麻烦。”
“不算什么,既然出了城,咱们按江湖规矩交往,没有这趟事,咱们不知要过多久才能互生信任。”
“哈哈,说的对。既然说到信任,请你告诉我实话,现在有多少人在追杀我?”
沈乾元微微一愣,“你……知道了?”
“关达子身上带着信,里面说得很清楚,看信上的措辞,应该不是只送给关达子一个人。”
沈乾元嘿嘿笑了两声,“我之前不说,是不想让胡校尉太担心。”
“既已出城,我就不会担心这种事。”
沈乾元又笑一声,“是我想多了。嗯,江湖上的确流传着一封专门针对胡校尉的追杀令,昨天才发出来的,目前流传不广,但是也有五六伙人接下了。”
“谁发出来的?”
“闻家庄。”
“闻氏崛起不过两三年,就能号令江湖了?”
“闻氏崛起得太快,名声已经遍布天下,大家都说闻氏子弟个个半人半仙,剑术超神入化,一粒金丹能够起死回生。”
“所以大家都愿意拿我的头颅换一粒金丹?”
“谁能不心动呢?老实说,领教过闻不见的剑术之后,我也觉得不同寻常,当然,我不相信什么‘半人半仙’。”
“闻不见被杀死了。”
“听说了,杀人者使用与闻氏一模一样的剑术,此事经过宣扬,大家更相信闻氏剑术天下无敌了。”
“天下无敌。”胡桂扬笑了一声,前方危机重重,他心里反而踏实了,“又是何百万在捣鬼,**众人相信妖言,正是他擅长的本事。”
“对,但咱们也不是没有胜算,我今天说服了莫老英雄,就是一个不小的胜利。莫老英雄在江湖上地位极高,他愿意为你出头,许多人听说之后都会因此放弃领受追杀令。”
“所以咱们现在就相当于与何百万交手了。”
“没错。”沈乾元抱拳,“何百万是个棘手的家伙,好在已经暴露,跟从前相比,咱们起码知道敌人是谁,不至于处处受制于人。从这一刻起,我不会再对胡校尉有任何隐瞒,咱们实实在在地联手抗敌。”
“实实在在。”胡桂扬也抱拳,“那我也不隐瞒,我相信追捕何百万的关键全在何氏姐弟身上,找到他们两人乃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我也在找,明天我会派出更多的人打探消息,只是线索太少,何氏姐弟杀死闻不见是在京南三十余里的地方,在那之后,就踪影全无了。”
“前两天不是有几名西厂校尉死于何三姐儿剑下吗?”
沈乾元笑道:“城里是这么说的?”
“嗯。”
“这跟我听到的消息不太一样,的确有西厂校尉出城,但是杀他们的人不是何氏姐弟,而是闻氏高手。共有五名校尉、十七名番子手,全都被杀,只有一人被当成活口放回城中。”
胡桂扬大吃一惊,“就是这个‘活口’,回西厂之后声称杀人者乃是何三姐儿。”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江湖上的传闻与此不同,按理说当时只剩一个活口,能在江湖上传播消息的,只能是杀人者,何氏姐弟久不露面,也就剩下闻家人了。”
胡桂扬一时想不明白原因,干脆不想,“明天你要去哪?我跟你一起。”
“这个……只怕不太安全,闻不见虽然死了,这一带仍有闻氏子弟。”
“闻家庄自称剑术无双,却遍发追杀令,让别人来杀我,说明他们不会亲自动手。”胡桂扬同样没想明白原因,只是猜测这必定又是何百万计策的一部分。
“还是小心为上。”
“哈哈,真要小心为上,我不如回到城里、躲进西厂,那里最安全。不不,我要的不是小心与安全,何百万这一招,与之前大同小异,必然又是想让我成妖成神,然后再行其它阴谋。我越是藏着不见人,越是中他的计。”
沈乾元沉吟片刻,“你说的对,但这次也有不同,闻家庄要用金丹换你的头颅,许多人已然当真,就像关达子,好在你们带着鸟铳,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那就继续带着鸟铳。”
沈乾元见说不服胡桂扬,只得道:“好吧,明天我要再去拜见莫老英雄,你们跟我一块去,但是有件事要说清楚,只要有我在,就不允许你们使用鸟铳,那东西威力无穷,在江湖上却不受待见。”
“只有朝廷鹰犬,而且是胆小无能的鹰犬,才会用鸟铳。”胡桂扬笑道。
沈乾元点点头,“你明白就好,不是不能用,而是不要轻易用,何百万藏身于江湖之中,想找到他,最好不要得罪江湖。”
“我们三人的性命,就交到你手里了。”
“只要我还活着,没人能动你们三个。”大概是想到了父亲过寿那一晚闻不见闯门杀人的场景,沈乾元又补充一句,“我若是死了,你们随意放铳。”
次日一早,众人上路,胡桂扬特意叮嘱袁茂、樊大坚将鸟铳包好、藏好,轻易不要再拿出来,更不要施放。
樊大坚觉得这样做很不安全,悄悄地问了好几次,确认胡桂扬真的相信沈乾元,他才勉强接受这样的安排,“可我绝不会将鸟铳交给别人,它必须留在我自己手中。”
樊大坚是道士,自从用过几次鸟铳之后,对它比对灵济宫法术更信赖。
沈乾元弄到几匹马,带着胡桂扬等人先出发,其他人步行随后。
一行人向西南方行进,离京城越来越远,午后不久,再次来到莫家。
莫家是一座小小的庄园,庄户都住在大院里,周围再无人烟,与尤家一样不好找,的确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断爪青龙莫蔼的确有些老了,但是脚步稳重,举手投足间没有半点疲态,亲自迎到庄园大门口,与沈乾元客套几句,目光直接看向胡桂扬,“闻家庄要的人就是阁下?”
“正是。晚辈胡桂扬拜见莫老英雄。”胡桂扬也得客气一下。
莫蔼摆手,“你是官,我是民,不可多礼。我这次出山,也是看沈乾元的面子,与你们锦衣卫无关。”
胡桂扬笑笑,不知怎么说才好。
莫蔼又向沈乾元道:“西马屯已经给我找到对手了。”
“哪位?”
“老相识,背山杨老怪。”
这个名字对胡桂扬毫无意义,沈乾元等人的脸色却都变了,就连樊大坚也显得很吃惊,“背山怪杨九问?他不是游方道士吗?学了几门法术,什么时候也会武功了?”
莫蔼轻叹一声,“自从闻家庄一出,法术与武功还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