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桂扬很想见识一下作为标记的白玉佩,可何百万拿不出来,“都在我女儿那里,玉佩是天机术器械的一部分,她拿去造盒子了。”
何五疯子为此作证,“连我的也拿走了,不过那东西留在我手里也没什么用处,记得有一回我差点给扔了。”
何百万摇头,“不是差点,就是给扔了,你拿玉佩打水漂,我花钱找了三位水性极佳的渔夫,下河找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给捞回来。”
何五疯子嘿嘿地笑。
何百万今晚说了不少话,觉得差不多了,起身道:“就是这样,与谷中仙、闻氏的战斗,乃是正邪之争,我女儿是胜负的关键,而她一定要找到你,那么你也是关键。闻氏开始尚不知情,现在应该明白了,你们的处境因此会更加危险。我会帮助你们,火神教也会,如果一切顺利,五行教全体以及非常道,都能提供帮助。”
胡桂扬也站起身,无所谓地嗯了一声,正要拱手告辞,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你确定咱们是正,谷中仙、闻氏是邪?”
“当然。”何百万显得惊讶,显然没料到胡桂扬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理由呢?”
何百万仍然显得惊讶,想了好一会才开口,“因为我亲眼见到神仙了,而且……你也看到了,闻氏滥杀无辜,这难道还不够邪吗?”
胡桂扬笑道:“别误会,我在想,五哥他们并非奸诈邪恶之徒,怎么会与闻氏狼狈为奸?没准他们也以为自己是正派。”
何百万大摇其头,“详情我不知晓,但是赵家义子投靠闻氏只能有一个原因,为了权势。”
胡桂扬仍然在笑,“如此说来,你算是弃暗投明了?”
何百万脸上毫无愧意,反而微微昂起头,“无所谓暗,也无所谓明,我相信神意高于明暗、善恶、是非这些凡俗之辩。你想说赵瑛的儿子吧?那让你失望了,我的确怕赵瑛找我报仇,但我并不后悔,也不自责,因为我当时无意害死任何人,他儿子死了,是因为他延误时间,即使受到指点,仍迟迟不去请灵济宫的道士,与我无关。况且,神仙既然找到我,亲自给我启示,正说明我所做的一切,都符合神意。还有……”
“既不后悔,也不自责,那你不必说这么多辩解。”
何百万脸色变了几次,最后拱手笑道:“另一间屋子你和五凤住,明天一早,咱们换个地方。”
胡桂扬拱手还礼,大步走出房间,何五疯子跟在后面,“干嘛不给我单独安排一间房?”
主人安排得很周到,一间房里有两张同样大小的床,两桶热水,还在冒着热汽。
胡桂扬没问这里的主人是谁,洗漱之后躺在**,将这些天来见过的事情、听过的话,尽可能回想一遍。
“真累啊。”他打个哈欠,另一边,何五疯子已经鼾声震天了。
胡桂扬犹豫了一下才去诱导何五疯子背诵火神诀,然后回到**练习,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他梦到了何三姐儿,形象模糊不清,忽男忽女,忽大忽小,但他知道那是何三姐儿,跟她说不停,连自己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他是被何五疯子推醒的。
“起床,吃饭,待会要走。”何五疯子无精打采地说,也没完全醒过来。
胡桂扬强迫自己坐起来,发了会呆,穿衣、穿鞋,“真是奇怪,咱们小时候就认识,却完全不记得彼此,又要重新结交。”
“啊——”何五疯子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有什么奇怪的?不记得更好,因为我总是对你印象不好,没准咱们小时候是仇人。”
“哈哈。”胡桂扬终于摆脱了残存的梦境,“有道理,谁说相识就一定是朋友呢?”
早餐很清淡,熬得烂熟的杂米粥,几样咸菜、蜜饯、腊肉,虽不丰盛,却足够吃饱。
吃完不久,何百万匆匆赶来,“昨晚的事情闹得有点大,如今半座城戒严,官兵挨家搜索来历不明者。”
“不会搜到这里吗?”何五疯子嘴里的腊肉还没咽下去。
何百万微笑道:“不会,你们就留在这里,耐心多等一天吧。吃得怎么样?”
“还行,就是每样都太少,而且没有酒。”何五疯子道。
“喝酒误事,还是不喝的好。”何百万想了想,又提醒道:“就留在屋子里,尽量少出门,如果出去,绝不要乱走,更不要离开花园。万一消息泄漏,这里也不安全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们也没地方可去啊。”何五疯子不耐烦地说。
何百万告辞,很快有一名男仆过来收拾碗盘,顺便还送来清水,期间头不抬、眼不斜,好像屋子里根本没有外人。
仆人走了,两人百无聊赖,屁股还没坐热,何五疯子跳起来,“不行,我得出去透透气,一说不让出门,我就憋得慌。”
何五疯子出去,没一会又回来了,打开门,探头进来,“出来,三姐找你。”
何三姐儿站在一棵虬扎的老树下,一身淡黄色长裙,长发随便一挽,剩余的头发编成几根细辫,垂在耳畔。
初春时节,花园里颜色暗淡,那一袭淡黄长裙分外醒目。
何三姐儿冲两人笑了笑,她应该有十九、二十岁,眉目却依然稚嫩,唯有微笑和说话时才会显得成熟,“我在想,待到百花盛开,这里一定很美。”
花园布置得颇为用心,这里一丛,那里一簇,几乎没有重样的花草树木,虽然都没有焕发生机,单是想象,就能看出几分锦丽。
胡桂扬四处看了看,“这家不是大富,就是大贵。”
何五疯子冷冷地说:“什么时候你能弄这样一座花园送给我姐姐?”
“花园再美,也是凡物,凡物只配送给凡人。”
何五疯子不屑地撇嘴,“没钱就说没钱,少来虚的。”
何三姐儿上前道:“昨晚才发誓要做朋友,今天就斗嘴。胡公子,请你出来是要问一句,你想学天机术吗?”
胡桂扬还没回答,何五疯子跳了起来,“什么?不行,绝不可以。三姐,你忘了?咱们在师父面前发过毒誓,绝不将自己所学的法术授予他人,就算你和我,也不曾互相传授,他一个外人……”
“胡公子不是外人。”何三姐儿淡淡地说,“至于在师父面前发过的毒誓,我认,也愿意承受。”
胡桂扬没问毒誓是什么,摇摇头,“既然这样,我不能学。况且我也不是聪明绝顶的人,一时半会学不透彻,白白浪费时间而已。”
何三姐儿盯着胡桂扬,何五疯子又开口了,“你竟然不想学?胡桂扬,你知不知道,多少人为了学习天机术,愿意少活三五十年?”
“三五十年,能喝多少美酒、欣赏多少人间美景啊?我还是留着吧。”胡桂扬知道天机术很厉害,但是真不感兴趣,“放心,我有办法击败闻氏高手。”
“射毛驴吗?侥幸成功而已,你还想一直成功?”何五疯子最佩服三姐的天机术,所以知道闻家高手极不好对付。
“总之我有办法,只是还没准备好。”胡桂扬卖起了关子。
何五疯子根本不信,何三姐儿却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好吧,既然胡公子不想学,我也不可勉强。但你了解天机术的弱点吗?”
胡桂扬摇摇头,“说这个不违背你发过的毒誓吧?”
“不违背。”
“等等,让我想想。”何五疯子努力回忆在师父面前说过的话,最后道:“的确没有这方面的毒誓。”
何三姐儿微微一笑,回到歪脖树下,从弯曲处拿起一只木盒,“这是御剑匣。”
胡桂扬见识过“御剑之术”了,颇多不解,于是仔细看了看,匣子长一尺左右,宽四五寸,高三寸许,个头不算小,非得是宽袍大袖才能隐藏得住。
“闻秀才也有一个,与这个一模一样。”胡桂扬记得很清楚,闻秀才的机匣在火神庙被鸟铳击损。
“外表或许一样,内里绝不相同。”何三姐儿在匣子侧面推了一下,手中多了一枚玉佩,“没有它,只能当普通的器械使用,称不上‘御剑’,此物难得,闻家子弟肯定舍不得浪费。”
“玉佩,好久不见了,是我的那一枚吗?”何五疯子问。
“不是。”何三姐儿仍托在手中,示意两人可以走近查看。
胡桂扬上前几步,看得更清楚了,那是一枚上窄下宽的椭圆形玉佩,中间位置上果然有一粒红点,与一般玉佩不同,通体没有打孔。
何三姐儿将玉佩放回匣内,然后单手托匣,五指在下方轻捻慢挑,只见一截细剑飞出匣外,末端连着细至几不可见的丝线,在主人身前上下翻飞,仿佛善舞的长袖。
“哇。”何五疯子赞叹不已,他也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天机术。
何三姐儿收回细剑,“闻秀才的木匣能做到吗?”
“不能。”胡桂扬得承认,闻秀才的剑术根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如果是玉佩的功效,为什么要借助机匣?”
“跟你一样,我也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我有五枚玉佩,所以有五件最好的机匣,其他匣盒就是普通的器械了,但这不是我想告诉你的。”
天机术也有弱点,胡桂扬想了一会,“距离?”
“嗯,再怎样出神入化,天机术也要凭借器械之利,尽我所能,御剑不过三十六尺,如果是搬运之术,只能在二十尺以内。”
胡桂扬笑了,“真巧,这跟我想到的应对之法不谋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