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五胡桂猛派人暗中跟踪昨晚的刺客,找到了他的落脚之处,立刻就要将其抓捕归案。
胡桂扬当然不肯错过这样的机会,“这就出发吗?”
“半个时辰之后,你准备一下,待会我来叫你。就是咱们兄弟,没有外人。”胡桂兼特意叮嘱一句,然后告辞,匆匆离去。
胡桂扬没什么可准备的,驾贴和木牌随身携带,找来一口趁手的腰刀,回到前厅,见太监云丹还在,说:“今天没什么事了,我什么时候能提审李子龙?”
“明后天吧,将李子龙带出宫比较麻烦,需要安排一下。”
“很好,有消息了随时通知我。”
“好。”云丹还是没有告辞的意思。
“你还有事?”
云丹犹豫了一下,“昨晚的刺客真的提起了祭神峰?”
“好多人都听到了。你还知道些什么?咱们现在同乘一条船,最好坦诚相待。”
“是这样,说起祭神峰,我想起多年前的一些传闻,当时没怎么当回事。”
胡桂扬坐下,“断藤峡的传闻?”
“对,当时大军围困断藤峡,军中盛传,叛贼之所以敢与官兵决战,是因为即将请来天兵天将,或者招引天雷地火,于是官兵这边也从各地调到大批僧道,共同做法,压制贼人的气焰,护佑官兵平安。”
胡桂扬忍不住露出笑容。
云丹道:“当然,这件事怎么解释都行,你义父当这是闹剧,但不管怎样,僧道连做数天法事之后,官兵惧意尽去,这才一鼓作气攻破贼营。”
胡桂扬收起笑容,“天兵天将两不相帮,倒是比较公平。”
“叛贼不这么以为,据说贼首非常生气,一怒之下杀死了大批法师,官兵攻破断藤峡之后,又杀死一批,只活捉了不到十个人,后来也都枭首示众。在这些法师被处决之前,我曾经参与审问。”
云丹稍停,努力回忆当年的详情,“别人都老实招供,乞求饶恕,只有一位法师例外,他很狂妄,经受严刑拷打之后仍然不肯屈服,反而声称邪祭并没有失败,只是晚了一些,早晚还会生效。总之他说了许多大逆不道的话,可是谁会当真呢?干脆一杀了之,现在回想起来,昨晚刺客的话倒是与这名法师有几分相似。”
“法师叫什么?”
“他是汉人,应该姓闻,叫什么已经记不得了,当时他只是诸多俘虏之一。或许是我想多了,刺客大概只是为了保护妖狐,所以来刺杀胡大人,听说胡大人来自断藤峡,他就胡诌一通,反正狂言妄语都差不多。”
胡桂扬想了一会,笑道:“谢谢你的回忆,说实话,我没料到你会如此坦诚。”
“因为我真想找出妖狐,弄清楚他究竟是人是妖。”
“你不是一直确信他是妖吗?”
“我确信的是灵济宫,可道士们……唉,还记得我说过的那块玉吗?”
“遇妖变热的辟邪青玉?”
“对,我昨天又去一趟灵济宫,道士们终于说了实话。”
“他们在玉上动过手脚?”
云丹脸色铁青,显然非常气愤,“他们事先在玉上涂抹药水,只要经常用手摩挲,时间久了就会发热,都磨光之后,又会恢复正常,汪厂公那天见到胡大人的时候,恰巧发热。”
“道士们那天还说过,辟邪青玉现在经常发热。”
“灵济宫怕解释不清楚,干脆多涂药物,然后声称法器失灵。唉,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相信灵济宫,结果一切都是假的。”
对云丹来说,最严重的一击还是那晚的捉妖,说好的妖狐根本与胡桂扬没有关系,道士们狼狈逃跑,令他大失所望。
“所以你现在不信鬼神了?”
云丹露出一丝惊讶,“当然相信,而且比从前更坚定了,只是不再相信灵济宫。世上必有鬼神,否则的话,怎么解释胡大人这些天来的奇遇?”
“我?”
“那晚的雷鸣与白光,是我亲眼所见,以为胡大人必死无疑,结果你还活着。还有昨晚的刺客,有谁见过细线就能操控他人?又有谁被操控之后还能生龙活虎?”
老太监看向胡桂扬的目光里多了几点闪光,像是崇敬,又像是贪婪。
胡桂扬被盯得心里发毛,“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好像我是……珍贵的药材。”
“怎么会?天地如洪炉,有人制药,有人入药,胡大人已经摆脱‘入药’的身份,乃是制药的贵人。”
“你说自己不再相信灵济宫,说话的调调还是跟他们一个样。”
“灵济宫的这一批道士不行,可他们传承的经论还是有道理的。胡大人,如果我没看错,你至少也是半仙之体,只是自己还没有醒悟,一旦受高人点透,必有一番成就。”
胡桂扬站起身,上下打量云丹,“刚说过你坦诚,你现在可有点吓着我了。”
“我只有一颗求仙之心,别无它意。”
“就是你的‘求仙之心’有点吓人。回去吧,快点把李子龙带出来。”胡桂扬稍稍加重语气,云丹没有恼怒,反而露出一丝欣喜,哈腰退下,一直出了房门才直起身。
“怪不得皇帝都喜欢太监。”胡桂扬不得不承认,虽然还是一点也不信任云丹,可是老太监的卑躬屈膝与崇敬眼神的确让他放松了一些警惕。
十三郎胡桂兼没来,门口有别人探头探脑。
“有事就进来。”胡桂扬喝道。
外面的几个人互相推让,最后护院李半堵一个人进来,施礼之后说:“胡大人有空吗?有件事……这个……要说一声。”
“是那名护院的事吧?真抱歉,我差点给忘了,他有家人吧,需要多少安置费用,我都出。”
“小张飞孤身一个,在京城没有亲眷。而且既然做护院这一行,怎能没有个三长两短?昨晚之事算他命薄,妥善安葬也就是了。我们……有别的事情。”
“请说。”
李半堵回头望了一眼,胡桂扬也看去,躲在外面的人不只是护院,还有厨子等新招来的仆人。
“我们希望辞工。”李半堵终于说出口。
“是嫌工钱少吗?”
“与工钱无关,这两天的钱我们也不要。只是……只是……”李半堵又不好意思说了。
外面有人替他说道:“我们只会侍候活人,应付不了妖魔鬼怪啊。”
胡桂扬明白了,笑道:“原来如此,好吧,我不强求,这个月的工钱照算,待会我要出门,等我回来就发给你们。”
李半堵急忙摆手,“我们总共没来几天……”
门外又传来一个声音,“如果是大人的赏赐,咱们却之不恭。”
“对,就是赏赐,你们等我……天黑之前我会回来。”
李半堵不好再拒绝,向外面的人招手,“既然如此,还不进来感谢主人恩德?”
十几人陆续进来,一块向胡桂扬行礼致谢,然后一个个退出,李半堵留下,多解释几句,“胡大人,真不是我们不想留下,实在是……怪事太多,我们留下也是无益,就像昨晚,我们根本不起作用,连个事先警告都发不出来,白白浪费银两与粮食而已。”
胡桂扬抱拳道:“危急关头,你没有一走了之,足见义气,希望以后还能再招你们来做护院。”
李半堵不敢给出肯定回答,只是一味感谢。
将李半堵送出前厅,胡桂扬独自坐了一会,自语道:“真快,又成孤家寡人了,不对,后院还有两个人,看他们能坚持多久吧。”
一说到“坚持”两个字,胡桂扬立刻想到何三姐儿,总觉得自己当年与她必定非常熟悉,“难道我们定过娃娃亲?”
十三郎胡桂兼来了,在门口道:“走吧,不用带刀。”
老五胡桂猛亲自出马,没有带领太多人,只有十三郎胡桂兼、武功最高的十六郎胡桂奇、三十六郎胡桂扬和三十九郎胡桂大。
胡桂大已经投奔大哥胡桂神,对自己被选中既意外又紧张,骑在马上一声不吭,见到三六哥也不打招呼。
五人分别上马,胡桂猛道:“跟紧点,没我的命令,不准动手。”
胡桂扬虽是皇帝指定的查案人,这时也与其他兄弟无异,同声应是。
胡桂猛带头,五人骑马驰出观音寺胡同,转而向南,一路出崇文门,很快拐到神木厂大街。
胡桂扬认得这段路,猜测他们这是要去往火神庙。
果不其然,胡桂猛在火神庙大门口停下,跳下马。
门口跑来一名乞丐,接过缰绳。
胡桂猛四处望了一眼,问道:“人到了?”
乞丐回道:“到了,就等大人示下。”
马匹全都栓好,乞丐领头,五名赵家义子走进火神庙,绕到后面。
庙里的人都不在,却有十几名百姓,胡桂扬一眼就认出来这些人都是乔装的官兵。
“准备好了?”胡桂猛问。
一人上前,“一切妥当,贼犯还在地下密室中,一直没有出来。”
“没有别的出口?”
“密室狭小,只有一处出口。”
“好。”胡桂猛面向十几名官兵,“此名贼犯身手不凡,尤其擅长轻功,你们不要掉以轻心。”
“是。”官兵们轻声回道。
胡桂猛等了一会,“架神枪。”
三名官兵打开随身携带的长条包袱,从里面取出兵器。
胡桂扬知道这东西是鸟铳,又称神枪,专归神机营将士使用,五哥竟然连这样的神器都能调动出来,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五哥有本事。”胡桂扬心里暗自称赞,同时也在纳闷,火神庙几天前刚被官兵查过,无名刺客怎么会躲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