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桂兼带着五名护院匆匆走在胡同里,与磨磨蹭蹭往回赶的胡桂扬、何五疯子碰个照面。
“嘿,十三哥,别走啊,回去喝喜酒。”胡桂扬热情地打招呼。
胡桂兼一怔,马上明白过来,“好啊,我再找几个兄弟。”
“大哥、五哥就不用找了……”胡桂扬嘴里说着话,手臂顺势挣脱何五疯子的手掌,突然一步蹿出去。
五名护院已经得到暗示,立刻上前两步,挡在何五疯子面前。
何五疯子不明所以,“对,喜酒就该热热闹闹,多叫几个人……你们干嘛?”
李半堵拱手道:“朋友,成亲要两情相悦,哪有强迫的道理?胡大人乃是吃皇粮的官爷,娶亲断不可如此随意。在下劝你一句,带你姐姐回家,请媒婆上门……”
何五疯子终于明白过来,“你想阻止我姐姐今晚成亲?”
“我没资格阻止成亲,只是请你守点规矩,不要以为……”
何五疯子大喊一声,一拳击来,李半堵早有准备,双腿弯曲,两脚扎根,也大喊一声,硬接对方的拳头,随后向前逼近半步。
何五疯子再想出拳,只能后退,他可不服气,“行啊,再接我一拳。”
何五疯子接连出拳,李半堵拳拳硬接,两人你一声我一声,呼喝声不绝,一个半步半步地逼近,一个一边退一边击打。
胡桂扬总算安全了,小声道:“就让他一个人抗?”
胡桂兼笑道:“半堵墙是成名人物,一身横练的硬气功,京城无人能敌,对付一个无名小卒,用不着帮忙。”
胡桂扬放心了。
李半堵已经将何五疯子逼出十余步,不再前进,问道:“朋友,还要打吗?”
十几、二十拳下来,何五疯子也有点气喘,“你身上是不是穿铁板了?”
“从小练的一点粗浅功夫,用不着铁板。”
“本来呢,我是不想打的,可是为了姐姐,还是得打,打到你让路为止,打到我拳头烂了为止。”
何五疯子挥拳又要打,李半堵道:“等等,我先跟主人家说几句话。”
“行,我等你,我也需要休息一会。”
李半堵转身走到胡桂扬面前,抱拳行礼。
胡桂扬赞道:“李师傅好身手,练的是铁布衫吗?”
李半堵摆摆手,“老了,不比从前。请恕在下无礼,有句话我想问问。”
“请说?”
“大人不愿迎娶何家的女儿,是因为此女容貌太丑,还是嫌门不当户不对?”
一名护院突然问出这样的话,胡桂扬不由得愣了一下,“呃……我没见过何三姐儿,不知美丑,至于门户,我还真没资格挑剔。只是……只是来得有点突然,我又忙着查案……”
“既然如此,我劝胡大人一句,娶了吧,人家已经上门,退之无益,就算不能当正妻,做个侍妾也好。”
胡桂兼在一边道:“李半堵,你可有点多管闲事了,怎么,你不想打了?”
李半堵回头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这小子的拳头跟铁一样,我怕再受几下,肠子非碎了不可。如果胡大人遇到危险,没啥说的,我领钱了,拼死也得上,可人家是送姐姐来成亲的……胡大人也不想为这种事情死人吧?”
胡桂扬知道何五疯子的拳头有多硬,苦笑道:“刚才看你步步逼近,还以为你能打赢呢。”
“平时比武,我是挨一拳回一拳,跟他打,我必须全力运气防守,根本不敢还手,哪有赢的机会?”
胡桂兼改而笑道:“三六弟,我看你就认了吧,大不了娶个丑八怪,反正没有媒妁之言,你也不必说破,就当纳妾好了,不耽误你以后娶正室。”
“义父从没纳妾。”
“可义父有侍寝的丫环。”胡桂兼拍拍三六弟的肩膀,“李半堵说得对,实在不值得为这种事出人命。”
何五疯子站在十几步以外,双拳紧握,双眼在黑暗中像狼一样微微闪亮,以他的脾气,如果知道姐姐受辱,还真可能闹出人命。
胡桂扬懊丧地在额头轻轻拍了两下,“我还以为何家是拿成亲下套儿,没想到会来真的,我上当啦。”
“嘿,一个女人而已,有什么可怕的。是南城何百万的女儿吧,我听五哥说了,他正在追查何百万的下落,如果这家人真有问题,送到官府就是了,三六弟也落个大义灭亲的名声。”
胡桂扬不想要这种名声,但是没办法可想,只得向何五疯子招手,“过来。”
“你让他们几个一块上吧,等我打赢了,你就赶快成亲。”何五疯子走来,挽起袖子,虽然被逼得步步后退,却一点也没受伤,斗志仍然旺盛。
胡桂扬看了一眼李半堵等人,五名护院一块摇头,想法全都一样,接这份活儿是为了养家糊口,不值得为“退亲”卖命。
“今晚不成亲。”
何五疯子闻言举起了拳头,胡桂扬急忙道:“把屋子收拾一下,张灯结彩,十天之后再成亲,在此期间,你们姐弟就住在这里好了。”
何五疯子转转眼珠,“我得问姐姐的意思。”
“行,你去问问,咱们回家吧。”胡桂扬没办法,自己不是对手,护院不愿卖命,他还真斗不过何家姐弟。
一行人返回赵宅,在大门口,胡桂兼告辞,胡桂扬还是有点不甘心,“十三哥,你说这算怎么回事啊?东西两厂的力量随我调动,竟然……唉。”
“事情有时候就是这样,老虎能猎杀野猪,却对眼前乱飞的蚊虫毫无办法。再说,万一是绝色美女呢。”胡桂兼大笑着离去,与护院一样,他真不觉得这是坏事,三六弟没必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何五疯子没听懂这两人在说什么,只是不太喜欢胡桂兼,小声道:“小白脸没好人,以后让他少来咱们家。”
“对,‘咱们家’管得太松,总有人随便乱进。”
何五疯子点头,向几名护院道:“从今天开始,我跟你们一块看家,看谁还敢乱进。你的铁肚皮挺厉害,什么时候教教我,我不白学,传你几招拳法,受益无穷。”
李半堵抱拳道:“那敢情好,就怕我太笨,学不了你的拳法。”
“你还能比我更笨?”何五疯子唯独对李半堵有好印象,跟他聊个没完。
胡桂扬回前院客房,何五疯子去后院找姐姐,临走时对几名护院说:“看住这小子,待会我要是找不到人,拿你们撒气,我认人,拳头可不认。”
李半堵等人早看出何五疯子是什么人了,纷纷给出承诺。
何五疯子走了,五名护院真的守在门口,盯着胡桂扬。
“是我出钱请的你们,当然,钱是东厂拿的,可我怎么也算是主人家吧?你们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李半堵抱拳道:“抱歉,不是我们叛主,实在是……一个清白人家的好女儿,人都到了,胡大人再怎么着也得顾及一下人家的面子,再说,这是好事,不是坏事。”
“你怎么知道那是‘好女儿’?”
“有这样一个弟弟,想必没人敢招惹姐姐。”
胡桂扬反驳不了,只好道:“行了,你们忙去吧,我不走就是,勉为其难,我也当回新郎。”
“恭喜。”护院们拱手相庆,各去守卫门户,“主人”还真不容易逃出去。
胡桂扬关上房门,找出藏在床下的驾贴,小心地放在怀中收好,又找出一些银子,袖中、腰囊、怀里各塞几块,然后打开门,小声道:“大饼,大饼,狗子!”
这两天总守在门口的黄狗,竟然没影了,连那块木牌也叼走了。
“我这是众叛亲离吗?”
胡桂扬正想着怎么才能绕过宅子里的护院,何五疯子从后院匆匆回来,看到胡桂扬还在,放慢了脚步,“姐姐说了,成亲不着急,十天还是十个月都可以,只要你认这门亲事就行。”
“呃……我认。”胡桂扬想开了,李半堵等人说得没错,再怎么着他也没吃亏,就算这是何百万设的陷阱,自己也得走近点儿才能看清是怎么回事。
“你认就行,走吧。”
“去哪?”
“后院,见我姐姐啊。”
“这还没成亲呢……你姐姐是什么人?”胡桂扬北边的家临近春院胡同,那里的女子倒是天天换“姐夫”,不用成亲就住在一起。
“好人呗。”何五疯子心思慢一点,很快也明白了,“你想什么呢,只是让你们见一面,不到成亲,绝不许睡一块,我不允许。”
胡桂扬笑道:“何家的家教还挺严。”
“当然。”
后院很空,何三姐儿到来之后挑选东边的小跨院居住,那里正好是赵瑛从前的住处。
何五疯子敲打院门:“姐姐,胡桂扬到了。”
“嗯。”里面有一个声音回道,院门打开一条缝,人没出来,黄狗大饼出来了,显得十分激动,围着胡杜扬又蹦又跳,好像几年没见面,吐着舌头,嘴里没有木牌。
胡桂扬真想一脚将这条狗踢飞,但是起码的礼貌还是要遵守的,拱手道:“在下胡桂扬,见过何家小娘子。”
里面又嗯了一声,院门没再敞开,反而关上了。
胡桂扬看看何五疯子,小声道:“这就可以了吧?”
何五疯子也不知道,“姐姐,还有话要说吗?”
“数日之间,胡公子将有大难临头,请务必小心,不可离开此院。”
胡桂扬终于听到何三姐儿的声音,笑道:“有劳小娘子操心,我这些天的‘大难’就没断过,不用太在意。”
“请胡公子勿忘初心,一定要坚持住。”
“坚持住”三个字让胡桂扬吃了一惊,一下子想起梦中的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