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崔城亲自驾车,赶往北顶。
马车驶出院子,魏崔城看着空****的街道,“干爹怎么把巡逻的人都撤了?”
陆善柔连忙戴着一顶垂着白纱的帷帽出来了,白纱一直垂到胸口,可以阻隔吸入漫天的柳絮。
陆善柔说道:“是我要干爹这么做的,现在没有必要这么保护了。通政司贪官一锅端,都下了诏狱,没有人给算盘刺客尾款,谁还干这种要命的活?”
“再说锦衣卫又在找他们,估计算盘刺客都藏起来了,咱们家门口巡逻的人也该撤了。不过暗卫还在,你放心吧。”
如果这些话是从干爹嘴里说出来的,魏崔城会觉得干爹是故意要陆善柔涉险。
但是从陆善柔嘴里说出来的,魏崔城就觉得言之有理,说道:
“你勇敢有谋略,不会因为遭遇过危险而因噎废食,画地为牢。确实该撤了,我这些天也很想念大象们,也不知道飞燕现在怎么样了,飞燕也很讨厌柳絮。明天就去象房看他们。”
我何德何能,与飞燕相提并论!陆善柔醋了,问:“我和大象,你更喜欢谁?”
魏崔城说道:“大……大大大……当当……当然是你。”
马车里,寒江独钓看到这对新婚夫妻的打情骂俏,心道:根据魏崔城现在的表现,将来恐怕要继承顺天府提刑所苟史韵惧内的衣钵,跪搓衣板。
殊不知,魏崔城还真想尝试一下搓衣板的滋味!
有魏崔城这样贤内助无条件的选择相信、支持,陆善柔信心倍增。
先解决被调换的卷宗。
马车里,杀猪匠猪肉荣战战兢兢,“我……小的没干过缺德事啊,陆二小姐叫小的来做什么?”
他姓荣,祖祖辈辈都是屠户,杀猪卖肉,都叫他猪肉荣。
陆善柔递给他一包虎眼窝丝糖,“你不要害怕,吃点糖镇定一下。就是问你一件事,菜市场人多眼杂的,怕路人误会,我就要李捕头把你带过来了。”
猪肉荣紧张的往嘴里胡乱塞了一把糖,“二小姐随便问。”
陆善柔问道:“十四年前,你在顺天府提刑所现场杀猪,给十几个老人分猪肉,还记得吧?”
这种事情,一生都只有一次,猪肉荣说道:“记得记得!小的不会忘。那头猪死后没有马上放血,陆青天先给那群老人用拐杖打过了,放血放的太晚,猪肉有一股臊气,我往猪肚子里吹气的时候,差点被熏吐了。”
陆善柔的回忆里,确实有杀猪匠抱着猪后腿吹气,把猪身吹得膨胀起来的场面。
陆善柔问:“你是因为受不了未放血猪肉的臊气,中途嘴巴离开了吹气的口子,气都跑出来了?”
猪肉荣连忙摆摆手,“不是,干我们这一行的,怕脏怕臭干不下去的,这股臊气不算什么,晓得还用嘴吹过猪大肠呢,猪粪小的都尝过,还怕骚气?”
“那时候突然憋不住了漏气,我是看到了一个老熟人,他往刑厅递状纸,我纳闷他这种与世无争的人怎么跑到顺天府打起了官司,一时走了神,吹岔气了,嘴巴一放开,气都跑没了——猪皮要是没有完全被气撑开,到时候不好刮毛的。””后来,烧了五大锅开水,才把毛刮干净了,陆青天让我干活,我得好好表现啊,不能给衙门丢脸。就是猪肉的骚气我解决不了,影响了口感,放血放的太晚了,若是——”
“停。”陆善柔打断道:“咱们不说杀猪的事情,就只说那个来告状的老熟人,他叫什么名字?为何来告状?”
猪肉荣说道:“姓李,叫做大壮。祖辈都是猎户,我们家经常收他家的猎物,在肉摊上卖,好几代的交情了,算是我的发小好朋友……”
李大壮来腊月来告状,是因为他的姐姐。
李大壮的父亲不是个东西,是个酒鬼,猎物卖了钱,就去喝酒,不顾家人死活。
二十四年前,李大壮只有三岁,李酒鬼把家中长女,也就是李大壮的姐姐卖给人牙子换酒喝。
李大壮的姐姐长的周正,身体也结实,被京城一户翰林家选中了,当了丫鬟。
后来,翰林去了南都应天府当官,一去就是二十四年。
终于,今年翰林结束了漫长的外放,回到京城当京官。
李酒鬼早就喝死了,李大壮已经是个二十七岁的壮汉,这些年打猎攒了一些钱,一心想把姐姐赎回来。
为了攒钱赎回姐姐,李大壮至今没有娶妻生子,是他的执念。
李大壮去了翰林家,道明来意,要赎回姐姐。
但是翰林家将他赶出来,说当年签的卖身契是死契,不是说赎就赎的。
家丁还大骂李大壮是赎姐姐是假,想要沾姐姐的光是真,主人家家大业大,得脸的丫鬟比一般人家的千金小姐过的还要好。
李大壮说道:“至少让我和姐姐见一面,她认不认我这个弟弟,或者不愿意赎身,只要姐姐一句话,我就再也不来打扰。”
李大壮蹲在翰林家墙角,不见就不走,为了赎回姐姐一直不结婚,家丁的一句话怎么会让他死心?
后来,一个管事媳妇模样的中年女子出来见他了,叫他立刻离开,她在主人家过着半个主子的生活,不想出去了。
李大壮默默离开,然后来到顺天府,找街头代写状纸的诉师,写了状纸,敲登闻鼓告状。
听到这里,陆善柔不解,“死契不能赎回,除非主人家大发善心,往外头放人,否则就是打官司也不成的。为什么李大壮还要告?”
猪肉荣说道:“小的当时也是这样问的,但是李大壮却说,不是死契的问题,是那个出门打发他离开的中年女子,根本就不是他的姐姐……”
李大壮在状纸里的诉求只是望陆青天做主,让他见亲姐姐一面,他就死心了。
“这就奇了。”陆善柔说道:“李大壮那个时候只有三岁,他能记得什么?”
“我也是这么说的。”猪肉荣说道:“可李大壮说,姐姐眉间有一颗红色的胭脂记。姐姐被卖的时候,把一枚铜钱劈了两半,姐弟一人一半,将来好相认。那个中年妇人眉间什么都没有,也拿不出半枚铜钱,定是敷衍他的冒牌货。”
寒江独钓一拳砸在马车板壁上,“难怪我不记得了,原来是这种小纠纷。”
不过,陆善柔更加关心一个结果,问道:“李大壮递了状纸,后来他怎么了?”
猪肉荣说道:“见到好友,小的当然要留他吃饭,他说我杀猪这么忙,下次吧,就走了。”
“这是小的最后一次见他,他打猎的时候遇到了狼,脸都啃没了,肚肠也全都扯出来了,那个惨啊,哎哟哟,因他的事情,我那个年都没有过好。”
陆善柔和寒江独钓对视一眼:这种熟悉的剧情,这是灭口吧!
被调换的状纸、被调转的姐姐、离奇死亡的弟弟,真是迷雾重重。
陆善柔问:“李大壮是什么时候死的?”
猪肉荣说道:“就在腊月二十六和大年三十之间,具体死在那天,谁都不知道,他经常为了蹲一个大猎物,在外头一待就是好几天。”
寒江独钓忙问:“那个买了李大壮姐姐的翰林姓甚名谁?”
猪肉荣说道:“那是个大官啊,早就不是翰林了,小的就是说顺口了,叫他翰林。以前是个翰林,外放了二十四年,回京的时候就是礼部左侍郎了,后来还当了礼部尚书呢,六部的大头头,谁人不知,叫做徐琼嘛!”
寒江独钓是正经科举出身,他对历届春闱前三名如数家珍,为了备考,都逐字逐句的学过这些人的科举文章。
寒江独钓说道:“我知道徐琼,他是个神童,十五岁就中了举人,天顺元年春闱的第二名榜眼。比我这种只考了两百多名的进士厉害多了。”
“徐琼?礼部尚书?”陆善柔眼神一片茫然之色,礼部尚书,朝廷掌握实权的一品大员,对她而言,是高高在上,不可触及的大官。
寒江独钓潜心律法,说道:“徐琼参与修撰过《大明律》,他虽是礼部尚书,但是在律法方面的造诣也是颇深的。”
陆善柔说道:“你好像很崇拜他。”
寒江独钓说道:“只要是前三甲,我都崇拜,科举太难了。我考了十二年,落榜三次,拼尽全力也只能考个两百多名,前三甲的人该多么聪明啊。”
猪肉荣很好奇,“为什么要找我说这个陈年旧案?李大壮都死了十四年,难道他姐姐愿意相认了?”
陆善柔连忙说道:“不是,你别往心里去,也别和任何人说起今天我找你打听的事情,我就是……想父亲了,找几个还记得他的人,回忆一下过去。”
猪肉荣点点头,“李大壮的尸身是我收殓的,葬在他家菜园子里了,如果你们遇到了他的姐姐……跟她说一声,去不去拜祭,随便她吧。”
马车停在路口,将猪肉荣放下了。
陆善柔说道:“现在的礼部尚书是李东阳李阁老,是个连我都知道的神童,徐琼早就不干了,他还活着吗?李大壮的姐姐是怎么回事?”
众人一片茫然,六部的尚书大人,还是以前的尚书,绝对是他们触不到的人,这从何查起?。
赶车的魏崔城说道:“要调查六部尚书这种一品大员的底细,还是得找我干爹,凭你们,门都摸不到,要转道去锦衣卫衙门吗?”
陆善柔和寒江独钓齐齐说道:“不,还是先去北顶。”
虽然都很着急知道这个被调换旧案的蹊跷,可是文虚仙姑的安危最重要!
作者有话说:
AI音:注意看,这个男人叫大壮,为了找姐姐,大壮来顺天府衙门告状,递送状纸,状纸被调换……
最后一个案子了,有点烧脑,有点复杂,但其实前文里皆有暗示过,大家耐心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