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盘街,赵家楼。
敲了四更鼓,是人最疲倦的时候,连赵大钱和赵四钱都撑不住,躺下睡着了,明天还有的忙。
哭声有一搭没一搭的继续,三房人的哭声大比拼接近尾声了,嗓子哭哑了,实在嚎不出来啊。
倒是铜盆里燃烧的纸钱一直没有断过,都知道赵老太太的爱钱,投其所好,儿孙们不停的烧钱。
陆善柔听着躺在身边的文虚仙姑呼吸声渐渐变得悠长平稳,知道她睡沉了,就悄悄起床,穿上鞋子。
隔壁就是赵老太太的卧房,按照规矩,死后要点长明灯,屋里不能黑着,陆善柔悄悄进了屋。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窥探”一个死人的卧室?
这是陆善柔以及父亲陆青天总结出来的探案经验:凶手往往喜欢在得手之后去凶案现场回味自己的“成就”。
这东西就像小狗喜欢找一棵树抬腿撒尿一样,没有树其实也能行,但就是忍不住找一颗树。
而陆善柔就是小狗“猎人”,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
现在,月黑风高,人疲马倦,正是“小狗”找一棵树的时候。
陆善柔就是要守株待“狗”。
卧房被两盏长明灯照的很亮,赵老太太喜欢钱,觉得睡觉的地方太大了会散财,所以,她虽然豪富,卧室却和普通人差不多大,一张拔步床,靠着东墙是一墙打到顶的书柜,前头是书桌椅子,西墙是梳妆台,一套衣柜。
所有家具都是紫檀木。
陆善柔先是打开柜子,查看里头的各种药丸子,其中就有文虚仙姑送的人参养荣丸,十全大补膏等等,都有北顶的“泰山娃娃”标记。
每一颗药丸她都打开闻过,甚至刮擦一点下来品尝过了,没有发现异常。
陆善柔关上柜子,接下来检查香炉——按照经验,香料也是投毒的重点,燃烧出来气雾吸入身体,时间一长,毒物在身体里沉淀,和口服一样有效果。
陆善柔闻了闻,是淡淡的安息香,用来助眠。陆善柔用两张纸,分别包了一包香料,和熏过之后的香灰。
这两包东西她会送到香铺里,请有经验的配香师傅看看里头有没有掺进去金石之毒。
先检查完入口的和吸进去的两样东西,这两样最容易出事。
接下来,陆善柔爬到拔步**,先摸枕头被褥等床品,看是否有夹层。
全都摸了一遍,没有发现。
陆善柔开始检查拔步床里头每一个小抽屉。
拔步床就像一个小房子,有各种箱柜,以及工匠们巧夺天工的暗格等等。
这种事情做的多了,陆善柔能够准确的找到暗格和机关所在。
赵老太太喜欢璀璨夺目的宝石,红宝石,绿宝石,猫儿眼,还有坚硬无比的金刚石,每一颗都价值连城,晶莹剔透,简直要闪瞎陆善柔的眼睛。
不过陆善柔对此不感兴趣,这个赵老太太的病情无关。
陆善柔继续搜,在床头的暗格里发现几根干巴巴的、像枯树枝般的东西。
啊……这……
这玩意叫做广东人事,据说是海外传过来的,只要泡在水里,就会像干海参似的膨胀泡发,用处和大明本土的角先生差不多。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窥探您老人家的隐私。陆善柔默默将其放回去,关上机关。
想了想,待会天亮,赵老太太子孙们肯定会翻箱倒柜找遗嘱,找到了这里,岂不尴尬?
别人也就罢了,要照顾师姐文虚仙姑的颜面。
于是,陆善柔把一包广东人事放进了烧香包里,找个机会塞进纸扎里,将来一起烧给老太太岂不更妙?
拔步床里里外外翻了一遍,没有找到和毒物有关的东西。
第三个重点部分查完了,陆善柔的目光转向梳妆台。
首先就是妆奁里的胭脂水粉唇脂之类,时间匆忙,来不及细瞧,匆匆检查后,依然是每一种都取了样,分门别类包进一个个小纸包里,交给懂行的人去详查。
这种细节上的东西,一百件里至少有九十九种是无用的,但是必须要做。
陆善柔连卧房里的花瓶插花和松柏盆景都不放过。
最后是靠墙的一排书架。
陆善柔匆匆扫了一遍,里头有寒江独钓写的全套《诸公案》,连刚刚出的第九卷都有,还有她写的三卷《陆公案》。
除此之外,还有《包公案》、《拍案惊奇》等等话本小说,原来赵老太太也有此好。
当然,也有一些四书五经之类的正经书。
陆善柔随后抽出一本《诗经》,打开一瞧,并不是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类的,大概讲述的是一个狐狸精下山报恩的故事,先遇到一个农妇,以为农妇是恩人,就结为夫妻,半年后发现不是,是村里的教书先生,以男子之身嫁给教书先生,还生了孩子?
报恩的部分写的很少,大部分描述的是睡觉的细节,且不拘于男女,男男、女女,甚至物种的隔离。
这老太太……兴趣还挺广泛。
对不起,无意冒犯。陆善柔依然把伪装成《诗经》的书也收进自己的烧香包里,找机会烧给赵老太太。
再翻一本《大学》,发现只是个封面,里头是旧账本。
接连翻了几本,要么是历年的账本,要么是历年三通商号股东们开会时的记录。
看来是赵老太太嫌弃这些太过杂乱,就用正经书的封面包裹起来,摆在书架上气派好看。
这些书籍太多了,一本本就是随便翻翻也翻不完,此时天快亮了,长明灯里的灯油不多,陆善柔担心有人进来添灯油被人发现,就打算今晚到此为止,想要回到隔壁文虚仙姑的卧房。
可是她刚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脚步声传来。
陆善柔赶紧躲到了衣柜里,关好了门。
有人进来赵老太太的卧室,但是从柜门外传来的脚步来看,来者不止一个人。
陆善柔听见一对男女压低声音在说话。
“你干什么!老太太尸骨未寒呢!”
“我的好姐姐,想死你了,今晚给你使了多少眼色,你都不理我,乘着你进来添灯油,我悄悄跟你后面才能香个嘴儿。”
陆善柔心道:哦,是来**的。但不知是什么人,声音太小了,又隔着柜门。
陆善柔贴着柜门,想通过缝隙看来者何人,但是紫檀木的衣柜打的太严实了,一丝光都不透,她什么都看不见。
接下来是男女缠绵的声音。
又有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
女人说道:“你要死啊!在这个地方不行的!”
男人急促的喘息,“这个地方不行,别的地方更不行,都有人。”
女人说道:“这里有老太太的鬼呢,你不怕?”
男人说道:“有那个老不死的鬼盯着看我们的活春/宫才好呢,这正是我一直想做又不能做的事情,以解我多年的憋屈。”
女人还是不肯,“万一有人进来怎么办?你我都要完了。”
男人走过去,把门栓上了,“现在可以了。”
“老太太已经死了,以后有的是机会,你何必如此性急。”女人还是不依,但是男人一把女人推到到拔步**,扑了过去,怼住了女人的嘴巴。
然后,陆善柔听到一阵嗯嗯咳咳之声,还有双腿踢打床下脚踏的敲击声。
陆善柔这时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不能走,走了就会暴露的。
陆善柔没得办法,但是听活春/宫实在折磨人,衣柜里刚好有一床棉褥子,她从褥子里扯出一些棉花,搓成球,堵住了耳朵。
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陆善柔揪出左耳的棉花球,听一听“进度”如何,是否要结束了。
出乎意外,没有听到可疑的动静,依旧是灵堂里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啼哭声。
除此之外,屋里没有任何动静。
这么快就结束了!看来两人都心虚,草草了事。
陆善柔轻轻推开衣柜,然后,她看见一个穿着白麻孝衣孝裙的女人直挺挺的吊在房梁上!
这是什么情况?
刚刚还亲亲我我的场面,怎么变成上吊了!
陆善柔反应飞快,她打开门,冲到二楼走廊上大喊:“救命啊!”
然后,跑回去抱着女人的双腿,将她从麻绳上放下来。
尸身沉重,陆善柔无法承受,被放下来的女人压趴在地下。
“师妹!”这时隔壁房间睡着的文虚仙姑听到呼救声,连鞋子都没穿就跑过来了,看到有女人压着陆善柔,连忙过来帮师妹解围。
两人齐心协力,女人被推到一边。
陆善柔从地上爬起来,把手指放在女人颈部,试探是否还有气。
没有,女人已经咽气,尸体还温的,双目圆睁,唇色青紫,舌头已经伸出牙齿之外了,两行粘稠的口水从嘴角溢出,一直垂到胸口都不曾断了。
作者有话说:
一大早给大伙看这么劲爆的内容,很提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