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穗问:“那里见过?你去的地方我都去过,我怎么没见过画像的姐姐?”
陶朱说道:“就那天我爬到树上看戏,什么《打狗计》,戏台上唱戏的那个姐姐……不对,她是我舅舅的外室,我不应该叫她姐姐。”
那天陶朱是拿着望远镜看的,麦穗只是在树梢上保护他,免得他看得入神,一头栽倒在树下,这样大明就没有储君了。
麦穗武功虽高,那么远他看不清楚啊。
麦穗问:“你确定你舅舅的外室就是小香?小香是个卖冰碗的,如何会唱戏?还是京城不多见的南戏昆山调?”
陶朱拿过画像细看,“我……不确定,就是乍一看长的很像,一副江南美人的样子,唱戏的那个姐姐没画像这么年轻,但是那张脸,尤其是眼睛,圆溜溜的,就像一只猫似的。”
麦穗把陶朱的发现告诉了陆善柔。
陆善柔只觉得一股气直冲天灵盖,问:“你怎么不早说?”都已经到了沧州了!
陶朱一脸无辜,“我今天才看见画像啊。”他光顾着玩了,在甲板上跑马、放风筝、喂鸟,变着花样玩。
陆善柔努力让自己冷静,问:“寿宁侯的唱戏外室大概多大年纪?”
“我不知道。”陶朱说道:“反正看不起来不是十六岁的少女。”
麦穗补充道:“我听看皇庄的太监说,别院曾经是田地,是寿宁侯特意为了安置这个外室所建,别院都建了十六七年,按照这个推测,外室应该至少三十多岁。”
“十六七年……小香去年十六岁……她为何跟寿宁侯府的外室长得相似?”陆善柔问李捕头,说道:
“我记得西施说她家以前是佃农,给地主耕地种田,后来地主收回了田地盖别院,她丈夫就改行捕鱼,船翻了受了风寒,病死了。西施一家是那个地主的佃农?”
李捕头说道:“唉,这都是老早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小的还在陆青天手下当快手呢,不晓得地主是谁。”
半路杀出一个外室,原本明确的案情又变得扑朔迷离,陆善柔思虑片刻,决定还是先找到被拐卖的小香要紧,外室这条线索得要一个稳妥的人立刻回京细查。
陆善柔对寒江独钓说道:“你先回京城,和小香长相相似的寿宁侯的外室来历,这些年的动向,还有西施一家和寿宁侯府是否有恩怨纠葛,一一查清楚。”
这事交给有丰富办案经验的寒江独钓最放心,他当即带着小香的画像,雇了一艘挂着三个风帆的快船,赶回京城。
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打发走寒江独钓,魏崔城精神为之一振,拿出一张沧州水域的地图,说道:
“沧州大大小小的码头渡口有五十多个,虎哥与小香私奔,他要避开从京城去泰山上香的香客们,就不敢停靠在有大客船的大码头和港口,停靠在小港小码头是最有可能的地方。”
魏崔城用手指着运河两边的各个小码头,“这些地方都要重点寻访,辛苦各位去跑一趟。”
陆善柔露出赞赏之色:魏崔城进步太大了,从最开始作为书迷的照本宣科,拿着话本小说情节生搬硬套,现在已经会自己思考查案方向了!
小香的画像一张张分发了,锦衣卫加上东厂,还不得把沧州像筛子似的滤一遍。
果然朝中有人好办事啊!
麦穗说道:“我们去沧州城客栈酒楼里问一问。”
陆善柔和魏崔城则要去查访小香最有可能被拐卖的地方——秦楼楚馆。
两人先去了沧州府衙,魏崔城用锦衣卫的名义要提刑所的一个姓吴的千户协助,毕竟强龙斗不过地头蛇,最熟悉当地的永远都是本地人。
虎哥手头是两百两银子,能够出得起这个身家银子的青楼并不多,提刑所的千户带着他们一天走访了十来家,软硬手段都用上了,到了黄昏,还是没有收获。
众人找了一家饭馆吃饭,沧州提刑千户吴千户说道:“再寻下去,就得去别的州府了,我们沧州的青楼这个身家银子的都寻遍了。”
在青楼里找不到小香,陆善柔心里既是庆幸又是担心。庆幸的是小香没有沦落在这个最残忍的火坑,担心的是买下小香的只是一个“奇货可居”的人牙子,从虎哥手里买下小香之后,立刻转卖到了其他地方。
如果是这样经过了层层转卖,要找到小香就很难了。
当年陆善柔和父亲陆青天等人一起破获了宛平县特大拐卖案之后,为了寻找失踪的新娘,又花了三个月时间,黑白两道关系都动用上了,才找到了被转卖到了山西大同的新娘。
陆善柔食不知味的胡乱吃了几口,说道:“饭后大家歇一歇,之后劳烦吴千户连夜带我们去问沧州本地有手腕、有门路、有财力的人牙子。”
吴千户说道:“各位京城来的贵客去驿站休息,我命人把这些人牙子都带到驿站审问,他们那里配贵人们去登门拜访。”
陆善柔等人到了驿馆,分散到各处寻访的人也纷纷回来交流讯息。
陶朱和麦穗走访的是饭馆客栈,没有收获。
去各种中小码头、港口的锦衣卫和东厂的人也回来了,均无所获。
这里是陆善柔寄予最多希望的地方,听到这个消息,她未免有些沮丧:难道真的从沧州转卖到了别处?
魏崔城安慰道:“时隔一年多了,港口来来往往那么多人,纵使小香姑娘有出众的美貌,记得她的人也很少了,明天我陪着你,去各个小港口再问一遍。”
这时,本地的吴千户把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牙子们陆陆续续被“请”到了驿站。
陆善柔说道:“这些人专门靠‘吃人’为生,把人当成货物买卖,狡猾的很,一般的询问是没有用的,他们不敢得罪卖主,况且,如果招出卖主,他们也会被连累的受罚,所以,直接问,八成就是没见过,反正咱们都是从京城来的,不可能一直待在沧州。”
麦穗拔剑,寒光闪闪,“不老实招来,我就割了他们的舌头,看他们怎么舌灿莲花买卖人口!”
陆善柔说道:“人牙子不肯开口,是因为利益驱使的缘故,民间有句俗话,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这些人呐,做的本来就是昧了良心的买卖,要钱不要命,真正死到临头,也毫无悔意,拿刀威胁没有用的。”
“既然他们在乎利益,那就从利益二字着手,我编一个谎言,需要锦衣卫和东厂,以及吴千户配合……”
陆善柔说出了计策。
众人皆服,齐声道:“任凭陆宜人差遣!”
二更时,符合条件的人牙子都聚齐了,有男有女,穿着体面,一个个都收拾得人模狗样。
等待的时候,驿馆的驿吏们都热情招待,好茶,好点心,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各色月饼少不了,各种口味,驿吏还给每一个人用红纸包了一份月饼,当做礼物送给人牙子。
人牙子们受宠若惊,纷纷道:“吴千户,您大晚上的把我们叫过来,不是为了吃月饼的吧?有事您吩咐,您一直不开口,我们那敢又吃又拿的。”
吴千户故作为难,说道:“不是我不说,实在我也不知道啊。我只是配合京城来的贵人们做事,他们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那敢问上官?”
人牙子试探着问道:“是什么贵人呐?连吴千户都不敢问?”
吴千户低声道:“我跟你们说,你们可别告诉别人,东厂和锦衣卫都来了!”
人群乱得一窝蜂。
“东厂和锦衣卫联合办案?那一定是军国大事。”
“军国大事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啊。”
“是不是西四牌楼多出来的人头?”
“我看,还是和郑旺妖言案有关,听说把敌国奸细的窝点一锅端了……”
另一边,陆善柔见气氛差不多了,对魏崔城和麦穗两人说道:“该你们登场了。”
此时魏崔城穿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
麦穗身穿圆领蟒袍,外罩无袖方领甲衣,双肩上还各有一个红绒球,头戴紫金冠,紫金冠两边还插着一根长长的雉鸡的羽毛,这是地位高的宦官们体面的打扮。
两人在一起,就是代表了锦衣卫和东厂——尽管寻找小香姑娘和这两个衙门一点关系都没有。
两人一进门,气场就与众不同,吴千户连忙赶到门口迎接,众人牙子鸦雀无声,一口大气都不敢喘。
大堂中间并排摆着两把椅子,左边是上座。
按照陆善柔的交代,魏崔城停下脚步,比了个邀请的姿势:“麦公公,请上座。”
麦穗面无表情的说着背好的台词,“咱家年纪小,还是魏千户上座。”
两人互相退让,最后还是魏崔城让步了,说道:“得罪。”坐在左边的座位。
麦穗坐在右边。
他们两人的下手都摆着数张交椅,但是吴千户都不敢坐,只是站着。
此时众人觉得一股无形的威压袭来,个个噤若寒蝉。
魏崔城清了清嗓子,说道:“今晚召集各位来此……先认识认识吧。自报家门,叫什么名字,住在何处。从你开始。”
魏崔城指着站在右边最前面的一个牙人。
人牙子嗓子都在发抖,“小的,小的陈发,住在皇亲街羊肉胡同。”
……
人牙子一边说,锦衣卫和东厂各有一个人拿着笔,当场录入花名册。
等最后一个人牙子自报家门,墨迹未干的花名册各有一本,送到了魏崔城和麦穗手上过目。
两人都看完了花名册,合上册子。
魏崔城说道:“今天找你们来,是给你们一个为国立功的机会——把画像拿上来!”
一声令下,锦衣卫和东厂各自捧着五副画轴,在人牙子中间打开了。
魏崔城说道:“这个女人是敌国奸细,是一条漏网之鱼,非常的狡猾,几次都逃脱了我们锦衣卫,还有东厂的追捕。”
麦穗点点头,“没错,她有很多化名,什么婉娘,佩玉,小香什么的,擅长装作无辜弱女子,以美□□人,来刺探情报。此女人谎话连篇,以柔弱的姿态骗取男人的同情,最擅长扮猪吃老虎,抓了几次都被她跑掉了。”
两人一唱一和,魏崔城说道:“据可靠消息,这个敌国奸细去年四月份的时候来过沧州,然后,在沧州消失了,其他地方没有发现她的踪迹,所以这次我们锦衣卫和东厂一起来沧州,布下天罗地网,各位见多识广,靠着一双慧眼吃饭,只要见过这个奸细,就应该留有印象。”
“没错。”麦穗说道:“各位为国立功的机会来了,只要各位提供有用的线索,不仅仅有赏银,锦衣卫和东厂都欠你们一个人情,将来若遇到什么麻烦事——我们会为你提供方便。”
作者有话说:
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