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章合一万字更◎
灭门,两个丈夫也死的那么残酷,为何厄运总是纠缠她不放?
魏崔城慌忙说道,“对不起,揭了你的伤疤。”
“没有关系。”陆善柔说道:“有些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我八字硬,克夫克家人。有些人在我面前唉声叹气说我命苦。一种贬低我,一种可怜我,这两种我都不喜欢。你直接来问我原因,是放下了成见,把我当个可以平等相待的人,只是好奇真相罢了,我是很乐意告诉你。”
她如此坦然,分明是把我当成自己人,魏崔城在锦衣卫训象所独来独往十年,以“不关我事”为生活方式,不搞人情来往,头一回遇到他有兴趣,且人家也愿意接纳他的人。
魏崔城顿时觉得,可能我并不喜欢独处,可能是我一直没有遇到和我投缘,相处融洽的人,和她在一起太舒服了。
见魏崔城不说话,也不告辞,陆善柔问:“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魏崔城说道:“没有了。我……我这就走。”
“且慢。”陆善柔笑道:“我有个问题要问你——牟大人为何是你的干爹?”
其实陆善柔知道答案,她就是故意问的,想要形成亲密关系,互相坦白很关键,过程必不可少,就像做豆腐时加卤水,得用卤水点一点豆浆,才能凝结成形。
果然,魏崔城没有保留,答道:“当年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我爹娘和牟大人就跟随在其身边,是贴身保护的亲卫,我爹姓魏,我娘姓崔,他们在紫禁城相识,所以给我取名魏崔城。”
“后来,我爹战死,我娘病逝,将我托付给牟大人,牟大人摆了酒,认了我为义子,打小养在膝下……”
弘治皇帝幼年过的很艰难,当时万贵妃冠宠后宫,为了她,先帝废过一个皇后,据说,万贵妃是个打胎小能手,宫里没有活着的皇子。
弘治皇帝的生母是看守内库房的小宫女纪氏,纪氏生下皇子,都不敢公开,将儿子养在宫里的安乐堂,安乐堂是宫女内侍们生病治疗的地方,人性对柔弱的新生命有天然的呵护之心,在宫人齐心协力之下,弘治皇帝活下来了。
爱妃和皇嗣都想要,先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但秘密派人在安乐堂保护弘治皇帝,魏崔城的父母,以及牟斌都在其列。
后来,万贵妃四十多快五十岁了,不能再有生育,先帝为了皇储国本,就公开了弘治皇帝的存在——为此,生母纪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被“暴毙”了。
弘治皇帝登基之后,牟斌和魏崔城父母都属于立下从龙之功的人,牟斌成了锦衣卫指挥使,皇帝心腹。魏崔城父母戍边,保护边关。
相识于微时,有过命的交情,牟斌又是以慈悲闻名的指挥使,面对昔日战友的托孤,他把魏崔城当亲生儿子养。
不,亲生儿子还偶尔打骂,对魏崔城,他连一根头发丝都舍不得伤着。
在他的呵护之下,魏崔城能一直任性的、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这也是陆善柔看中魏崔城的主要原因。
你我本无缘,全是我的算计。
打听魏崔城喜欢看探案话本小说,陆善柔投其所好,开始写《陆公案》,出乎意料的火了,流传市井,一连写了三卷一共十本。
连陆善柔都没有想到,原本是用来“勾引”魏崔城的诱饵,意外成了她爱好,真正的爱好。
话本小说娱乐了别人,在写的过程中也在抚慰着陆善柔的内心,让悲伤和愤怒有一个发泄的途径,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所以,陆善柔觉得,魏崔城不仅仅是她的猎物,也是她的福将,必须弄到手!
征服的欲望,会增添女人的魅力,魏崔城举着灯笼下山,眼里是路,脑子也是路/陆,陆善柔的陆,挂念着某个人,会不知觉的留意这个人名字的谐音。
他连夜把陆善柔的发现告诉了干爹牟斌。牟斌拿着撕下来的历书中元节那页,当即手下去京城内外各个铺房,详查铺房管辖的街道是否有在中元节出殡的、且途径北顶附近的人家。
大明北京城按照里坊划分,一共三十六坊,每个坊分若干个铺房,一个铺房管几条街道,是最底层、也是最小的管治安的机构,比如陆善柔所住的澄清坊就有九个铺房。
京城内外一共有六百七十个铺房(注:各位看官可以理解为现代的街道派出所,只是铺房的管辖范围更小,现代北京有四百一十六个派出所),要得到所有铺房反馈的消息,至少要半夜。
魏崔城说道:“义父,你先去睡,我在这里等消息。”
经历了太子离宫出走和郑旺妖言案,牟斌憔悴了,一下子老了十岁,魏崔城面上淡淡,其实是心疼干爹的。
牟斌冷哼一声,“现在知道叫义父了?在北顶的时候,一口一个牟大人、指挥使大人。”
魏崔城说道:“您想让我继续叫牟大人也可以的。牟大人。”
牟斌一把扯着魏崔城的耳朵,大声道:“叫——干——爹!”
“干爹。”魏崔城揉着震麻了的耳朵,“聋了聋了,小点声。”
这干儿子没白养,还是惦记我的,一有消息就来为我分忧。牟斌满足的躺下,贴饼子似的辗转反侧,说道:
“我请陆宜人出山查案,她不肯。你没有请她,她却主动指点你。你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没那么简单吧。”
“我们是房东和房客的邻里关系。”魏崔城说道:“干爹满脑子不想正经事,大案未破,瞎想些什么?”
牟斌气笑了:“你教训我?你是干爹还是我是干爹?”
“睡吧,鬓发都白了。”魏崔城说道。他想起一夜白头的李阁老,大人物也有大人物的苦恼,还是喂大象好啊!
牟斌是□□儿子叫醒的,此时天快亮了,魏崔城拿着一张他刚统计完毕的纸,“根据六百七十个铺房的密报,北京城内外街坊,中元节期间办丧事的一共九十七家,包括西城的李阁老家,但是在这天出殡只有一家,在东城朝阳门外的三里屯,这家据说是死者八字大凶,死的日子也是大凶,阴阳生说以凶克凶,就择了凶日凶时出殡下葬,但就地埋葬在了三里屯菜园子里,离北顶远着呢。”
铺房里有一个铺头,和若干个伙夫,按照所管辖的地区和人口的不同,最少三个伙夫,多则十几个,甚至二十来个。铺头和伙夫们每天在自己的地盘巡逻,就几条街,走来去熟悉的很,出殡这种大事,瞒不过他们,这个密报是可信的。
牟斌看着墙上的地图,三里屯和北顶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地方,”所以,应该是假装出殡,实为抛尸。”
魏崔城点头道:“干爹说的是。”
“下一步呢?”牟斌问道。
“啊?”魏崔城一愣。
牟斌边哗啦啦洗脸,边说道:“你觉得下一步该怎么查?”
我是喂大象的啊,干爹!魏崔城努力回想自己看过的公案小说,支支吾吾的说道:“去查访和做白事有关的店铺、什么棺材铺、纸扎铺、香烛铺、还有会吹奏唢呐的乐工。那个温嬷嬷是听到《大出殡》才调转了方向。我估摸别的过客也是听见哀乐,都不想在中元节和出殡的队伍碰上,怕撞邪,才远离树林湖畔。”
看来干儿子也不只是晓得喂大象嘛,牟斌也是这么想的,吩咐手下,“就按照他说的方向去查。”
牟斌洗脸更衣,对着魏崔城招手,“跟我走。”
“去哪儿?”魏崔城十分警惕,就怕又是调虎离山之计。
牟斌说道:“去北顶啊,我一个人去找陆宜人你放心?”
当然不放心!魏崔城跟在车上,他昨晚值夜,没有睡,车上一颠就睡着了,但是马车一到北顶停下来,他立刻就醒了,生怕牟斌丢下他,去找小寡妇。
牟斌看着干儿子诚惶诚恐的表情,暗道不好,干儿子怕是已经吃了俏寡妇的迷/魂药。
北顶仙姑们开始做早课了,陆善柔还没起床,自打开始写话本小说,她就形成了晚睡晚起的习惯——甭管写不写书,她都不早起。
甚至她有时候还会报复性的熬夜,不写书时比写书时睡得更晚,起的更晚!这几乎是写书人的通病。
叫还不是不叫?凤姐为难了。
牟斌大手一挥,“不必打扰陆宜人,我就在这里等。”
牟斌并不想等,但第二次请陆善柔出山,应该做出诚意来。
魏崔城一听,立刻折返,回到马车继续补觉——按照他对陆善柔的了解,估摸会睡到中午!
所以,不如回来睡觉,等也白等。
就这样,牟斌等了半个时辰,陆善柔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渐渐不耐烦了,想要叫陆善柔出来,刚才的‘诚意’全白费。
继续等吧,他又等不起;吴太监灭门案、谣言的罪魁祸首郑旺至今没有消息,还是失踪状态。
进退两难,这可把牟斌愁坏了。
正愁的时候,快马来报,递给他一张明黄色的书简,牟斌一瞧,弘治皇帝宣他立刻进宫。
吴太监灭门,郑旺失踪,两头都没查清啊,我怎么向皇帝交代?
但是没有办法,皇帝有召,牟斌不能不去。
他翻身骑上快马,此时魏崔城还在马车上酣睡呢,手下要叫醒他,牟斌说道:“不必,就让他睡。”这孩子昨晚熬了大半夜呢。
就这样,陆善柔睡在袇房,魏崔城睡在马车,两人不约而同的做梦,梦中还都有对方,美的很。
倒是牟斌一把年纪,还冒着酷暑在外奔波。
与此同时,紫禁城,东宫。
太子朱厚照,也就是恢复了男装的陶朱跪在两个妇人面前,一个是张皇后,一个是张皇后的母亲、昌国太夫人金氏,也就是陶朱的外祖母。
昌国公死后,张皇后将母亲接进宫养着,为此,李阁老等一些官员一直反对,认为与礼不和,但并没有什么用,金氏一直住在宫里。
陶朱说道:“母后,外祖母,让你们担心受怕,我错了。”
“快起来。”张皇后将儿子拉到中间坐下,摸着他尚有稚气的的脸,“还肿着呢,以后莫要淘气了。”
金老夫人也摸着他的脸,“太子殿下,莫要听外头那些风言风语,你是我亲眼看着出生的,怎会是都人之子?听话,别再赌气离宫出走了。”都人就是明代宫廷里宫女的代称。
“什么风言风语?”陶朱装傻充楞,“我不是赌气,我就是淘气,想去宫外玩玩,本来想早些回宫,但是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把脸摔肿了,怕吓着母后和外祖母,就一直躲着不敢回宫。昨天中元节要祭祀,就硬着头皮回来了。”
陶朱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他肯定不能承认自己离宫出走的真实原因,否认自己的生母是张皇后,那是大不孝啊。
太子不孝,储位会不保,陶朱明白,废太子,或者一个不能继承皇位的太子,下场会很惨,他不想死,活着多好。
张皇后双手搭在陶朱的肩膀上,语重心长道:“以后莫要淘气了,这八天,我和你外祖母不知流了多少眼泪,你父皇也清减了不少,你可知错?”
陶朱乖巧的说道:“我知错了,等伤好了,我就去太庙跪祖宗思过。”
金老夫人赶紧劝道:“皇后,你不要再责备孩子了,他才十三岁啊,男孩子最调皮的年纪,外头这个年龄的男孩还在上房揭瓦呢,太子已经很出息了。”
张皇后正色道:“母亲,他是太子,将来要继承皇位,身负江山社稷的责任,怎可与普通男子相提并论?”
金老夫人不说话了。
陶朱连忙起来,又跪在张皇后膝下,“母后说得对,儿子错了。”
金老夫人伸手想扶,张皇后把母亲的手按了回去,对陶朱说道:“不用跪太庙,别跪坏了身子。罚你把《孝经》抄十遍,可服?”
陶朱说道:“是,母后。”
张皇后又道:“东宫伺候的人不尽心,我另挑了人,全换了。这些日子你就在东宫抄书悔过,不要出去了,我会经常来看你。”
陶朱说道:“是,母后。”
张皇后牵着母亲的离开,陶朱在她们身后鞠躬拜送,说道:“恭送母后、外祖母。”
论理,陶朱是君,金老夫人是臣,老夫人是受不得太子“恭送”大礼的,但所有人面色如常,早就习惯了。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陶朱才站直了身体,拿出一本《孝经》照着抄。
抄到“资于事父以事母,而爱同;资于事父以事君,而敬同。故母取其爱,而君取其敬,兼之者父也”这一句的时候,笔触停顿了一会。
思考片刻,陶朱继续写,一个面生的小内侍来报,“皇上召太子殿下去书房。”
陶朱继续抄书,说道:“方才母后下了禁足令。”
小内侍说道:“已经问过皇后娘娘了,说皇上有召除外。”
陶朱这才搁了笔,换了身衣服,跟着小内侍走出东宫,一辆十八人抬的龙辇停在外头,这是皇帝的轿子。
小内侍说道:“天气炎热,皇上赐龙辇。”
陶朱登上龙辇,里头有冰,很是凉快。但他没有心情享用,只是觉得惶恐不安:以前从来没有赐龙辇的待遇,现在犯了错,父皇不仅不罚他,反而给予厚赐,这是为什么?
御书房。
弘治帝说道:“……就让太子扮□□卿的心腹,让他从头到尾亲历此案,方能解开心结。”
听到弘治皇帝的安排,牟斌面露难色,“这……这怕是……不妥。”
当场质疑君王,恐怕只有弘治朝的臣子敢这么做。
牟斌以历代锦衣卫最慈悲的指挥使闻名,弘治帝也是以“仁君”为名,他童年坎坷,在专门治疗宫女内侍的安乐堂长大,刚刚被先帝承认皇长子的身份,生母纪氏立刻就被“暴毙”了,将他养在了万贵妃身边。
虽然传闻说万贵妃嫉妒,弄死了纪氏。但是弘治帝登基之后,并没有对任何人“清算”,无论是万贵妃的家人,还是攀附贵妃的臣子们,他都既往不咎,一律厚待。
故,人人都赞弘治帝性格宽厚,有容人之量,实乃明君,是个仁君。大明也由此在弘治帝手中得以中兴,这些年国泰民安,好日子居多。
有什么样的君,就有什么样的臣。弘治帝仁厚,牟斌慈悲,从不搞冤狱,因此遇到事情也敢当面质疑君王。
牟斌是弘治帝还在安乐堂夹缝求生的时候就保护他了,君臣之谊非比寻常,牟斌拒绝,弘治帝并不生气,还平心静气和臣子解释道:
“朕知道此事不妥,但现在太子正值叛逆的年纪,天性如此,朕能怎么办呢?命他禁足,他就老实待在宫里了?他连男扮女装的招数都使得出来,连脸面都豁出去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朕担心他的手段越来越激烈,若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出了事,大明国本动摇,如何是好?”
封建社会,男尊女卑,诸葛亮送司马懿女人的衣服,都被视为一种侮辱,司马懿穿上女人衣服,自得其乐,被赞能忍。
所以,太子宁愿男扮女装也要逃离宫廷,让弘治帝震怒的同时又后怕,怕他用更加没有底线的方式离开。
问题抛到了牟斌这边,牟斌心想:如何是好?我的孩子淘气,打几回,骂几次,饿几顿,锤一锤就好了,玉不琢不成器嘛。
但,这话牟斌胆子再大也不敢说啊!
牟斌有好几个儿子,太子只有一个,而且还是将来要继承皇位的人。
牟斌说道:“要不让李阁老这些太子太傅们好好教太子为君之道。”
古往今来,教育出问题,头一个都要把老师揪出来担责任。
弘治帝双手一摊,“李家大郎是怎么死的,还是爱卿告诉我的。李阁老还在给儿子办丧事,身体又不好,何必劳烦他。”
李公子死在女人**,李阁老连自己亲儿子都教成这样……
确实不能找李阁老。牟斌把球踢给李阁老失败了,但还是不肯松口,“跟着微臣更不行,太危险了。”
弘治帝问:“这不行,那不行,你说怎么办?”
“微臣……”牟斌顿时语塞:我觉得先打几顿试试,孩子不听话,多半欠打。
弘治帝叹道:“朕明白你的意思,但太子是落在灰堆里的豆腐,打不得,拍不得,朕怕伤了他的自尊。”
就是舍不得打!牟斌一声不吭,就是不接茬,硬扛。
弘治帝仁厚,并不以君威压人,继续开导臣子,“大禹成功治水,是明白堵不如疏的道理,爱卿明白朕的意思吧。要驯服洪水,就要顺势而为。”
牟斌装傻充愣:“什么大雨(禹)小雨的,微臣是个粗人,没有听过。”
我才不上当呢!烫手山芋爱谁谁接着!
你——弘治帝还要再劝,外头小内侍进来说道:“禀皇上,太子殿下觐见。”
陶朱给弘治帝行礼,牟斌给陶朱行礼。
弘治帝说道:“郑旺妖言案,朕要御审此案。”御案,是皇帝亲自审问,级别最高的案子。事关国储的出生,无论给谁都不敢做主审问,只能皇帝亲自出马。
牟斌和陶朱齐齐说道:“皇上圣明。”
弘治帝说道:“朕治理国家,事务繁忙,对这个案件不可能做到亲力亲为。但朕有牟爱卿这样的好臣子,还有个好儿子。太子,你已经十三岁了,读了一些书,是时候跟着牟爱卿学习做一些事务,明察秋毫,通晓世态炎凉。你就是朕的眼睛,朕的耳朵,把你所知的一切告诉朕,帮助朕查清真相,看是谁在谣言背后推波助澜。”
两人听了,都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牟斌:我根本没有答应啊,您先斩后奏——不对,你就是皇帝,你自己奏给自己,自己批准的,左手挪右手。
陶朱:我没听错吧?父皇要我参与查案?他不怕我又跑了?有事关我的出身……母后肯定不高兴。
弘治帝说道:“既然你们两个都没有异议,就这么定了吧。太子,你这些日子就当牟爱卿的亲随,微服私访,要放得下身份,不要有架子,别把自己当成太子,明白吗?
我都能扮作女人,还有什么做不到?陶朱心中大喜,连忙说道:“是,儿臣谨记父皇教诲。”终于不用被关在东宫里抄《孝经》了。
又朝着牟斌一拜,“请牟大人多多指教。”
没有其他人在场,牟斌还能”持宠而娇“,反驳弘治帝,说自己不懂“大雨小雨”。但是当着太子的面,牟斌要顾全皇帝的脸面,不得已接受了这个“亲随”,还了太子一礼,“太子聪慧过人,无需微臣多言。”
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弘治帝说道:“你在宫外,要注意安全。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有牟爱卿这样的高手贴身保护,朕从御马监挑了一些人,他们负责你的安全,进来。”
哗啦啦进来八个人,都是大内高手。
这么多人监视,我还不如在宫里呢!陶朱连忙说道:“父皇,儿臣在宫外既然是牟大人的亲随,身边跟这么多人怎么行?太引人注目了,一个即可。”
这种时候,不要和他对着来。弘治帝忍了,说道:“好,你自己挑。”
陶朱打量着八个大内高手,他们按照身高排列,因被阉割过了,长的十分强壮,但排在最末的一个身材瘦小,好像是来滥竽充数的,和前面七个大内高手的身材比起来,就像“弱风扶柳”般。
此人年纪看起来和陶朱差不多,腰细腿长,雌雄莫辩,一张脸长得比芳草院的佩玉姑娘还精致。
陶朱心想,他漂亮,看着养眼。而且身娇腿软的样子,一看体力就不行,跑不远的,如果我在宫外想跑了,他根本追不上我啊!太好了。
就当身边多个好看不中用的花瓶呗,陶朱指着“花瓶”说道:“就是他了。”
牟斌扶着额头,心想要遭,这个人一副红颜祸水的样子,是不是教坊司男旦走错地方了?估计连一只鸡都杀不了,怎么保护太子。
谁知弘治帝拍了拍书案,说道:“太子慧眼识珠,眼光不错。麦穗,从今往后,太子的安全就交给你了,太子在外白龙鱼服,一切便宜行事,别太拘着他,活着带回宫就行。”
麦穗行礼:“奴婢尊旨。”
此时陶朱还沉浸在即将自由的喜悦里,并不晓得问题的严重性——他亲手把最难搞的麦穗挑到身边了。毕竟,麦穗浑身都是尖锐的麦芒。
陶朱和麦穗都换上了锦衣卫的飞鱼服,跟着牟斌身后出了宫。
弘治帝对剩下七个大内高手说道:“你们混编在保护太子的暗卫队伍里,随时行动。”
就这么一个儿子,弘治帝是不会真的让陶朱涉险的。只是从有形的笼子放飞到了无形的笼子。
唯一的儿子啊……弘治帝想起李阁老刚刚失去独子李兆先,有点兔死狐悲之感,赐了些礼物,还派了御医给李阁老治痔疮。
李兆先死的不光彩,但是葬礼办的很光彩,当然,这都是后话。
路上,牟斌看着两个“拖油瓶”,愁死了,很好,案子一点进展没有,倒是添了两个拖后腿的。
现在怎么办?还是得找那个女人啊。
又回到原点,牟斌在马车上,给陶朱交代他即将要做的事情,“……我们要请的高人虽然是女儿身,但出身名门,有真本事,莫要小觑她。她十二个时辰就破了李阁老独子被人砍了脖子的凶案,林中出殡的线索,也是她发现的,待会你们态度要恭敬。”
就像脑子被炸雷劈过,陶朱脑子嗡嗡的,“这个女人……是谁?”又是陆善柔啊!
原本陶朱想找机会再次逃出紫禁城,去求陆善柔帮忙暗中查郑旺的妖言真假。
现在,他和锦衣卫要求的居然是同一个人!
如此一来,陶朱反而更焦心:陆善柔如果接受了锦衣卫的邀请,如果郑旺所言非虚,她还会顶住压力,寻求真相,说实话吗?
如果是这样,这个案子查不查的,都无所谓了。
想到这里,陶朱反而没有刚刚出宫时的兴奋了。
牟斌返回北顶,第三次要见陆善柔。
陆善柔居然还没有起床!
是的,都已经快中午了,她还在睡!
守在门口的侍女凤姐说道:“陆宜人被吵醒,心情会不好,我连树上的蝉都沾走了,就是怕吵到她。”
牟斌快疯了,但是,来都来了吧嘛,他又以慈悲闻名,总不能把北顶给掀了,说道:“听说北顶的包子好吃。”
文虚仙姑赶紧做出邀请的姿势:“指挥使大人能在北顶用饭,是我们的荣幸,这边请。”
世上没有免费的包子,牟斌捐了一百两银子的香油钱。
陆善柔还睡着,魏崔城已经从马车上醒来,他一下马车,目光就落在了牟斌……身后的陶朱身上。
这……魏崔城懵了。
陶朱蹦蹦跳跳的走过来打招呼,“这位就是牟大人的干儿子魏千户吧!果然一表人才!久仰久仰,我叫陶朱,是牟大人刚刚挑选出来的亲随。我这个人武功一般,就文笔还行,以后还请魏千户多多照顾。”
言罢,陶朱对他挤眉弄眼,眼球都差点从眼眶里飞出来了:不要告诉牟大人我在乾鱼胡同的事情!你们会有大麻烦的!
魏崔城不傻,晓得陶朱又搞起了白龙鱼服这套,但是这个时候,他已经在锦衣卫衙门里看过陶朱的画像,并且当面向干爹确认过画像中人的身份啊!
所以魏崔城装作看不懂陶朱的明示,说道:“你是太子,我在锦衣卫衙门见过你的画像,殿下微服私访,我就不行礼了,还请殿下恕罪。”
陶朱今天的脑袋再次被雷劈过,他回想着自己从乾鱼胡同里“逃脱”的经过,顿时明白了。
原来魏崔城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所以开锁要我先上厕所、厕所里刚好有个空马桶……
“初次见面,送你一匹马吧,好马配国家栋梁之材。”陶朱借着把缰绳塞给魏崔城手里,乘机耳语道:“厕所的马桶,还有马房里的马,都是你故意安排的吧?你想让我走,又不想被牵扯进来。”
魏崔城点头,说道;“连马鞍都给你提前捆扎好了,要不然,你怎会跑那么快?咱们说好了,乾鱼胡同的事情别告诉任何人。”
这样最好,陶朱点点头,“凤姐温嬷嬷那边,你得替我编个谎言,不能让她们知道。”
魏崔城说道:“我去跟陆宜人商量怎么办。”
魏崔城狼吞虎咽吃了饭,向干爹告辞:”陆宜人估摸要醒了,我去看看。”
魏崔城来到陆善柔的袇房,温嬷嬷刚好出来泼洗脸水,说道:“陆宜人在梳妆,马上就好。”
房里传来陆善柔的声音,“既然是魏千户,就让他进来吧——想必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魏崔城进房,陆善柔正对着镜子戴一个金嵌蓝宝石耳坠。
因陶朱的事情不好让别人知道,所以魏崔城走近过去,对着陆善柔低声细语,“……他现在白龙鱼服来到这里,我们得给他编个合理的身份,给温嬷嬷和凤姐一个交代。”
“的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陆善柔沉吟道:“编个什么呢……”
陆善柔一边想,一边捏着耳坠上方又弯又细又长的钩针,往耳朵眼里扎。
可是,扎来扎去,总是扎不准,魏崔城的目光就像一只追随着光点的猫,不禁跟着着尖锐的钩针移动着。
这回针尖总算对着耳朵眼儿了,扎进去,就成了。魏崔城屏住呼吸,生怕打扰了陆善柔。
但钩针就是从耳朵眼里滑走了,不仅如此,还把耳垂扎出了一滴小血粒。
“哎呀。”陆善柔一声轻呼,弃了耳坠,拿起帕子摁在耳垂上,“许久不戴,手生了,连耳朵眼都生涩了。”
魏崔城听了,心脏狂跳,喉结上下滚动,他半蹲捡起落在地上的耳坠,钩针上沾着些许残血。
陆善柔说道:“我想起来了,就说陶朱是你干爹的小舅子,打小就淘气,喜欢幻想自己是女侠,仗着有当锦衣卫指挥使的姐夫,男伴女装,四处行侠仗义。目前在锦衣卫混饭吃,当你干爹的亲随。”
魏崔城回过神来,把耳坠放在桌子,清了清嗓子,说道:“可是我干娘不姓陶。”
陆善柔说道:“那就说是你干娘娘家来的小表弟,半个小舅子。”
一表三千里,啥姓都成。魏崔城说道:“这个理由我看行,我这就跟她们说去。”
魏崔城几乎落荒而逃,陆善柔拿起耳坠,上面还留有魏崔城手心里流的汗。
你逃不出我的掌心,陆善柔对着镜子邪气魅惑的一笑,把耳坠扔进妆奁,锁上。这小白兔将来吃起来滋味应该不错。
陆善柔用过饭,凤姐进来说道:“陆宜人,牟大人又又来了。”
客堂里,牟斌的态度和第一次来时的居高临下大有不同,他抱拳说道:“陆宜人,我已经来了三次,昔日刘皇叔三顾茅庐也不过如此吧,请夫人出山,帮我查案。”
见实在推脱不过,陆善柔放下茶盏,说道:“我看到了牟大人的诚意,我愿意助您一臂之力,但是在这之前,我有两个要求,您答应我,我就下山。您不答应,非要逼我,我就——”
陆善柔站起来,对着北顶摆放碧霞元君的神像方向拜了拜,说道:“我就再次出家,斩断红尘,不问世事。”
“万万不可!”牟斌和魏崔城同时说道,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子头一回如此默契,双双反对,只是目的不同。
牟斌说道:“陆宜人请讲。”
陆善柔说道:“第一,我只查一个案子,那就是调查吴太监灭门案的凶手。一旦找到真凶,对我而言,案子就了结了,我要全身而退,不再过问其他事情,比如什么郑旺失踪,这个案子我可不管。”
陆善柔忘不了那个从湖里打捞上来的少女,昨晚做梦都有她。
这该死的良知,为什么赶都赶不走呢?我就是忍不住“多管闲事”。每当我想独善其身,良知就拿着鞭子抽我,让我不得安宁。
“啊这……”牟斌其实想让陆善柔把两个案子都解决了,但是转念一想,找到了灭门案凶手,那么离找到郑旺就不远了啊!
所以牟斌说道:“好,我答应你。”
“这第二条嘛。”陆善柔说道:“不管我是否找到凶手,锦衣卫都不得把我协助查案的事情公开,我不想惹麻烦。待会我会女扮男装,穿着锦衣卫的衣服和你们一起走,隐姓埋名。”
牟斌拍着胸脯说道:“我都可以答应你。”
这事就这么谈成了,陆善柔穿上飞鱼服,“你们就叫我……陆佥事。”
佥事,四品武官,刚好比千户大一级,压魏崔城一头。
魏崔城会心一笑,做了个邀请的姿势,“陆佥事,请上车。”
“不用。那有不会骑马的佥事。”陆善柔踩在马镫上,干脆利落的飞身上马,居然是个熟练的骑手!
陆善柔,你还有什么技能是我不知道的。魏崔城拍马紧跟上去。
牟斌好气啊:这小子,连干爹都不管了,就知道了跟着俏寡妇跑!
陶朱和护卫麦穗也拍马追上去了!
牟斌:你们两个不是我的亲随吗?怎么跟着寡妇跑了?
这活没法干了!牟斌怒气冲冲的拍马去追太子陶朱。
来到湖畔营地,陆善柔首先奔赴停尸房。
尸首已经由锦衣卫仵作验过了,所以陆善柔先翻开仵作填写的尸格,一页页的看。
吴太监一家九口人,死因并不相同。
吴太监死于刺死,命中心脏,且是一刀毙命,看来凶手是受过训练的高手。
吴夫人死于窒息,被人勒死的。颈部有一圈勒痕,斜长八寸,宽一分,深三分,紫红色,痕迹不入发迹线,且后颈八字**,判断是被人勒住脖子,窒息而亡。
儿孙们都死于中毒,嘴唇发黑,七窍还有残血流出的痕迹。
仵作在尸格里填写毒物是砒/霜。
正如善柔在这之前判断的那样,没有一个人死于溺水,他们都是被抛尸在此。
陆善柔的目光落在中毒的七具尸身上,说道:“砒/霜毒发快,食物来不及消化就死了,请仵作帮忙,剖开他们的胃,看能否从残余的食物里找出共同的食材,由此推断他们是被什么毒死的。”
几个仵作一起动手,开膛破肚,很快有了答案。
莲子、莲藕、菱角、芡实、核桃、杏仁。
这些是每个中毒的胃里几乎都有的东西。
看着这几样食材,几乎所有人异口同声的说道:“是冰碗!”
冰碗是北京特有的食物,在盛夏里,用碎冰铺在碗底,放上莲子、莲藕等四样河鲜,再加入鲜核桃、鲜杏仁,注入桂花糖水,冰凉可口,非常受欢迎。
因冰块在夏天很贵,所以冰碗是有钱人吃的消暑食物,一般老百姓喝绿豆汤,吃西瓜解暑。
陆善柔看着吴太监和吴夫人的遗体,说道:“老人家脾胃虚弱,不敢吃冰,所以儿女们吃了,他们没吃。一个被捅死,一个被勒死。”
作者有话说:
陆善柔,魏崔城,凤姐,陶朱,麦穗,主角团集结完毕,大戏开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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