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慢慢暗下去,外面又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打破了这个废弃房屋里的安静气氛。我和莫澜互相对视着,胶着而紧绷。
她一步一步走进我,目光阴郁地说:“这里位置偏僻少有人经过。我杀了你把你埋在这里,他们至少要到晚上才能找到你的尸体。这个时间足够了。”
我印象里莫澜很少这样认真地思考,她眸色深沉地拿匕首指着我的心口,冷声道:“说什么帮我?你骗了我一次,还想骗第二次!害人偿命,你应得的!”
她高高地举起匕首,我下意识闭上眼睛,却在这个危急的档口听见了子蔻的声音。
“阿止姐姐!阿止姐姐你在这边吗!”
子蔻好像是发现我不见了,出来找我。我睁开眼睛便看见大惊失色的莫澜,她立刻塞了一团破布在我嘴里,然后收回匕首悄声退到门后。子蔻的呼唤和脚步声越来越近,听声音只有她一个人。
子蔻一个人来这里,莫澜身手不凡,她根本打不过的。
我想叫她跑却因为嘴里的破布发不出声音,只有细微的不连续的呜咽。
子蔻的脚步声终于来到了门外,她敲敲门道:“阿止姐姐,你在这里吗?”
这扇门年久失修锁栓已经腐坏,子蔻说着就伸手推门,而门后的莫澜则拿起了匕首,寒光四射。
子蔻碧绿色的身影随着门开而显现出来,莫澜的匕首就要砍下去,千钧一发之际我终于奋力晃倒了椅子轰隆一声撞在地上。
莫澜分神手中的刀锋就一偏,子蔻反应很快堪堪躲过去。她余光看到被五花大绑的我马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还没说一句话莫澜的刀子又追上来了,子蔻便尖叫着左躲右躲满屋子地跑。莫澜则举刀锲而不舍地追逐着。
子蔻身材娇小灵活,又跟着南素墨潇学过一点武功,顺手抄起一根木棍就和莫澜对打起来。她虽然武功不如莫澜但还能勉强抵抗,而莫澜苦于匕首短小一时间近不了子蔻的身。
别打了!快跑啊!
我心中呐喊着,嘴里却只能发出破碎的声音。子蔻还以为我是求救,大喊着:“阿止姐姐不要怕!”
她说着就拆下头上的簪子扔到我面前,我便努力挪动着试图用手去去够那簪子。莫澜转眼看到我试图逃脱,立刻丢下子蔻,血红了眼睛朝我扑过来,举刀欲刺。
“你休想逃跑!”莫澜目呲欲裂地吼道,疯狂的眼眸中映着我的脸庞。我的脑子霎那间一片空白。
下一秒,莫澜眼眸中的我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绿色的丝缎,绣着翩然紫蝴蝶的深衣的后背,还有柔顺的乌黑长发。
鲜血的气味重得吓人,突破尘埃泥土和雨水的味道,席卷了整个房间。
子蔻她跑过来替我挡了这一刀。
莫澜呆住了,而我面前娇小的身体不知从哪里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子蔻突然推着莫澜的肩膀一直把她推到墙上,拔出刺入自己身体里的匕首狠狠捅进莫澜的胸口。
一时间鲜血喷涌,莫澜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面前娇小可爱的姑娘,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的匕首。莫澜抬起手指着我,满眼的悲愤满目的不甘,嘴唇哆嗦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只是一口血喷在子蔻衣襟上,然后无力地依着墙倒在地上。
她死不瞑目。
子蔻只多支撑了一秒也跟着倒下去。她拼尽力气慢慢翻过身体,一双眼睛盯着我向我伸出手,胸口上那个血窟窿不断地往外喷涌着鲜血。
她一点点地伸过手来拿走我嘴里的破布,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这样不可名状的轰然响声。
“子蔻!”
子蔻缓慢地眨了一下她无神的眼睛,低声回应着:“阿止……姐姐。”
我努力向她挪动,拖动椅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却只能挪动毫厘。她的手指触碰到我的脸颊,她突然笑起来,像是在做什么美梦一样。
“阿止姐姐……我来救你了……”
我怔怔地看着她,泪水一簌簌地滚落她的手指,我喃喃道:“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值得吗?
你的命这么宝贵,我值得吗?
她好像很迷惑,慢慢地说:“因为我向神明……许愿……以后……要像阿止姐姐这么……聪明……阿止姐姐不能……死……”
聪明?我荒唐地想笑,要是我足够聪明怎么会这样连累你?
每说一句话就有一口血从子蔻的嘴里涌出来,她笑得天真又单薄:“我最喜欢……阿止姐姐……和公子了……”
“你们……不要……生气了……”
“好,好,我们不生气。”
我忙不迭地答应她,仿佛这样能挽救什么似的。
子蔻吃力地点点头,她皱起眉头,小声说:“姐姐……我好冷……”
“我害怕……”
她像小猫一样呜咽着,终于也哭了,泪水冲破血水落在尘埃里,她呜咽着说:“姐姐我怕……”
我无法挣脱束缚,只能凝视着她的眼睛,颤声道:“别怕……别怕……”
暗淡无光的房间里,她最后虚虚地笑了一下,然后闭上了眼睛。
等我终于拿到簪子划开绳子,挣脱了束缚握住子蔻的手时,她的手已经冷了,脉搏全无,一贯粉扑扑带笑的脸也灰败着。
她今年才十六岁。
她总是笑得明媚天真,拉着我的手一声一声地叫我阿止姐姐。在这个大家互相防备猜忌的乱世里,她却对我所有的话都深信不疑,即便我有隐瞒也不生气,这样爱戴我。
可是直到她为我而死的这一刻,她都不知道我其实不叫阿止,我叫姜酒卿,是先齐的九公主。
我有这么多事情没有对她说,我真的把她当做朋友吗?
我跪坐在她身边呆呆地握住她的手半晌,眼泪接连不断地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我不喝醉的时候多少年没哭过了,我灭国的时候,父母死去的时候我都没哭过,此刻却像是决了堤一样泪流不止。
我伸出手想去抱住她,手触碰到她染血的衣襟的刹那,一片空白的大脑突然恢复了运转,所有发生的事情极速地略过,所有的画面和细节扑面而来。
天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莫澜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是巧合?
不,不可能。
我是莫澜行动中的意外,她本来想做什么?她或许是脱离了大部队一意孤行找我报仇,这座寺庙里应该还有其他人埋伏着。
目标是谁?姬玉?不对,天子明目张胆地出现要想做什么未免打草惊蛇了。
那就是……
辛然和蓉蓉。
我只愣了一瞬便踉跄着站起来,子蔻和莫澜的尸体仍然倒在地上冰冷着,而我却要强行抽离去思考这件事情是怎么回事。
有时候我真厌恶我这种理性。
我沉默片刻,蹲下来摸摸子蔻的脸,轻声说:“对不起,不能抱你了。”
我要假装无事发生般回去,不能染上你身上的血。
我走出破屋,找到山间一处泉水把脸上的泪痕擦干,手上沾到的血迹洗干净,衣服上只有衣角溅了一点血,我便用清水洗干净。
这里离大殿果然很远,我尽全力走也花了一些功夫才走回大殿。只见聆裳和莱樱在大殿外候着,见我到来聆裳眼睛一亮,嗔怪道:“你跑哪里去了,我们刚刚都在找你呢。”
我保持着微笑,说:“山路湿滑摔了一跤,痛了好久才起来的,还有些迷路了。”
莱樱笑出来,拍拍我的胳膊道:“你看你这满身尘土,唉回来就好,子蔻去找你了还没回来呢。”
我有一瞬不能很好地保持微笑只是点点头。余光里却看到大殿里和四周僧人游客来来往往,看起来都十分平常。可有几个人像是不经意地看向我们,又收回目光。
我便如平常一样轻松地问:“公子去哪里了?”
聆裳道:“午饭后便带着菀姐墨潇走了,也不知去哪儿了,还没回来。”
我回来的路上去看了之前他们谈话的地点,他们已经不在那里,想来是周天子拖住了姬玉。
姬玉一遇到天子愤怒便会盖过理智。
“那辛夫人呢?”我问道。
“和蓉小姐在偏殿,辛夫人要为清宁君抄佛经,南素和府里的侍卫也在那里陪着她们。”聆裳十分自然地笑道。
我点了点头,装作惊讶地对聆裳说:“你簪花歪了,我帮你重新簪一下。”
一边说就一边走近她,拿出簪花时我靠近她的侧耳,低声说:“尽量表现得自然,我们被监视了。”
聆裳的身体颤了颤,我一边插簪花一边低声说道:“是吴国的人,目标应该是辛夫人和蓉蓉。他们人多势众,你和莱樱快去找公子回来,路上可能有人阻拦带上防身的武器,谁也别信。我去找辛夫人。切记表现自然,现在应该还没到他们动手的时候。”
我把花插稳,退开两步笑着看着聆裳,说道:“这便正过来了。”
聆裳只僵硬了一瞬,便也言笑晏晏。她扶扶簪花向我道谢,然后转身对莱樱说:“既然阿止回来等着了,那我们便去随便逛逛吧,这山里风景可是很好呢。”
莱樱虽不明就里,但得了聆裳递过去的眼色,便应道好啊。就这么被聆裳拉着,手挽着手轻盈地离开了,果不其然她们离开有几道目光追随而去,还有一个人起身离开。
她们两个武功仅次于墨潇和南素,自保应该没问题。
我转过眼来看着坐在台阶上发呆的碧渃,她也抬起头来看我。十四岁的小姑娘平时里寡言少语,就像不存在似的。除了她是个医术天才之外我对她一无所知。
我摸摸她的头,对她说道:“你在这里等公子他们回来。”
碧渃点点头。
我深呼吸一口气,便整整衣服朝偏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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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当给莫澜和子蔻小天使
子蔻呀,多可爱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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