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绵绵,没有夏季雨水的狂暴,却有着一股沁入肌理的寒意。
雍州临近京城,偏南,空气湿度大,阴雨季节时,寒意特别黏人,家家户户若是不关好门窗,被褥、家具、衣服都会染上一层潮湿。
前一刻还把酒言欢的厅里,众人外面萧萧的雨幕,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一位炼神境武夫沉吟道:
“雨前会有征兆,倒也不算什么。”
沉默的气氛被打破,另一位武夫附和道:“对,湖中的鱼儿方才应该有钻出水面吸气。”
他提了一个可以预见雨水的小知识。
见状,其他武夫纷纷发表意见,说着自己知道的,可以预见下雨的一些小知识。
说着说着,便觉得方才那年轻人的“铁口直断”,其实也就那么回事,之所以给他们带来震撼,是因为老天爷实在太配合。
说下雨就下雨,给人的感觉,仿佛是那年轻人言出法随。
公孙秀抿了一口酒,见老道士沉吟不语,脸色肃然,蹙眉问道:
“青谷道长,你似乎有不同看法?”
众人顿时看向老道士……
道号“青谷”的老道士恍然回神,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几秒,沉声道:
“那老道就有话直说了,天象变幻莫测,有些雨是有征兆的,有些雨是没有征兆的。有些雨明明有征兆,却没有降,有些雨明明没征兆,却说来就来。
“知道今夜要下墓,贫道昨晚夜观天象,却没有得到半点今日要下雨的征兆。”
老道士看向湖面,道:“这便是无常雨。”
公孙秀想了想,缓缓道:“湖里的鱼儿并没有透出水面吸气。”
她这是在反驳刚才那位武夫的说辞。
这下子,众人的表情又变的怪异起来。
过了一阵,那位炼神境的武夫试探道:“如果不是巧合,那,那他算是什么境界?”
预测天象这种操作,在粗鄙的武夫看来,简直是神仙手段。
不止是武夫,于百姓而言,能预测天象,能祈雨的人物,都是陆地神仙。
老道士幽幽道:
“我只知道,巫神教的雨师能祈雨,司天监的术士能观天象,定黄历,南疆天蛊部的蛊师能识天时,知地利。
“且有一点可以确定,掌握类似手段的人物,品级都高的吓人。”
众武夫面面相觑,心头凛然。
公孙秀起身走出厅内,在雨幕中眺望杨白湖,烟波浩渺,秋雨阴冷,早已不见了“王记鱼坊”的影子。
“你忘记与那个人的约定了吗”
公孙秀喃喃重复着这句话
深秋,这场雨足够缠绵?下了两个时辰?依旧不见消停。
许七安在楼船的茅厕里,从地书碎片内取出蓑衣和斗笠,游历在外,自然是备了雨具的。
“王记鱼坊”的船缓缓停泊在岸边?食客们各自散去。
慕南栀蹙着眉头,小心翼翼的看路,试图绕过泥泞的地方,但这只是徒劳无功。
绣花鞋上依旧沾满泥浆,这让她很不开心。
你不是花神转世吗,按理说应该很喜欢雨天和泥浆才对许七安看着她独自生闷气的模样,心里腹诽。
泥浆,泥浆我要是藏在泥浆里,谁都发现不了不,停下,不能再想了,我是人不是泥鳅
他竭力的抗衡着暗蛊的副作用,方才接连使用暗蛊的能力,引发了强烈的后遗症。
回到客栈,许七安让店小二送上来美酒美食,开启第二顿午餐。
慕南栀进了屋子,便将绣花鞋踢到门后,赤着白嫩嫩的小脚丫,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她打开窗户,马上又关上,噘着嘴说:“我一点都不喜欢雍州,又潮又冷。”
说起来,这是她离开王府,歇下王妃身份的第一个冬天,告别了奢华的地暖,这会是一个难捱的冬天。
“知道冷,还赤着脚丫子?”
许七安低头瞅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方寸肤圆光致致,白罗绣屟红托里说的就是这种堪称神品的玉足。
许七安在教坊司睡过不少花魁,没有任何一个女子的脚,能与慕南栀这双玉足相比。
这一是因为教坊司的女子要练舞,养不出柔弱无骨,白里透红的脚丫;二是美人也分三六九等,是人便有缺陷,不可能做到完美无缺。
唯独眼前这位大奉第一美人,花神转世,是真正的钟灵毓秀,即使是最挑剔的目光,也找不出她身体和容貌上的瑕疵。
嗯,上面的评价草率了些,毕竟许七安和她还没有知根知底。
“你几时这般能吃了?”王妃坐在桌边,拖着腮帮,笑吟吟的看他。
“自从被人打废之后,吃啥啥香,身体倍儿棒。”许七安自嘲道。
他快速吃完满桌的佳肴,喊道店小二收拾餐盘,慕南栀悄悄把一双玉足缩进裙底。
“韬光养晦”这一点,她几乎无师自通,作为魅力无限的花神转世,藏住脸蛋还不够,丰腴有致的身段对男人也具备极强的诱惑力,因此,她穿的衣裳,都是故意加大了尺码的。
天色渐渐暗沉,许七安站在窗边看了片刻,道:
“我晚上要去一趟地宫,见那具千年古尸。”
慕南栀:Σ(っ°Д°;)っ
“我去看看那东西的状态,顺便向它借几样东西。放心,天亮之前我会回来。”
许七安宽慰道。
恰好此时,一辆马车行驶而过,许七安的身影突兀消失,出现在马车底下,他在阴影中潜藏着,随着马车一起远去。
许七安在几辆马车之间不停跳跃,渐渐靠近城门,随后在一辆牛车浅浅的倒影里,出了城。
以他现在对暗蛊的掌控,阴影跳跃的最大距离是方圆五十米,藏在影子里的时间,不能超过一刻钟。
牛车顺着官道,朝西边行去,驾车的是个老翁,从车板上残留的菜叶子来看,老翁是附近村庄的菜农。
许七安从阴影中“钻”出来,目送着牛车远去,接着,从地书碎片里抽出一把普通的刀,转身朝南边走去。
此时天色青冥,夜幕将近,他穿着青衣在雨中独行,雨夜带刀不带伞。
许七安默默独行,离开官道,在泥泞中靠向南边山脉,走了许久,南山的轮廓清晰起来。
这时,他看见山坳出有一个漆黑的深坑。
坑口长着衰草,看起来,应该是土质松软,坍塌而成。
许七安深深的看了一眼深坑,毅然而然的转身离去。
几分钟后,他又折返回来。
“时间还早,现在进地宫的话,就成了我给他们探路”
“正好今天的“独处”两个时辰还没达成,一切都是为了修行”
“该死,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一个坑对我的诱惑竟比女人还强”
他一脸抽搐的跳了进去
南山山脉。
某处地势平坦的山道边,几个帐篷搭建在清理出的空地上。
这一片的山林里,都有公孙世家的人把守,负责驱赶试图混进山来偷鸡摸狗的江湖散人。
公孙秀坐在帐篷里,与青谷老道,以及几名公孙家族的子弟,围坐在炭火边,喝着热茶。
帐篷的帘子掀开,披着蓑衣的公孙向明大步踏入,一边摘下斗笠,一边说道:
“秀儿,这雨越下越大,我们要么尽快下去探索,要么等天晴了再来,我担心雨水会让洞口再次坍塌。”
公孙秀皱了皱眉,摇头道:“六叔,再等等,墓里的东西不上钩,咱们就不下去。”
其实她白天在船里说的话,半真半假,最先发现地宫的确实是一位猎户,但他已经死了。
因为久久没有回家,村里的其他猎户找过来,在这个坍塌的洞口里发现了一条断臂,像是被什么东西暴力撕咬掉的。
除了断臂,身体的其他部位没有找到,猎户们不敢多留,匆匆带着断臂离开。
随后这里的异常引来了官府和江湖人士,但凡深入墓底的,没人活着回来,其中包括公孙世家的两名炼神境高手。
那些人也许死于墓中机关,也许死在未知的怪物里。
为了钓出墓里吃人的怪物,公孙秀把刚杀的猪头勾上铁钩,丢入洞里,试图用血腥味引诱它上钩。
“绳子一直没动静。”
公孙向明摇头道。
“再等等。”
青谷老道笑了笑:“大墓中的阴物,常年待在墓中,缺乏食物,它们的进食频率不高,只有在饿极的情况下才会狩猎。
“如果今晚没有上钩,贫道建议继续等。”
公孙家一位年轻人,难掩好奇心的问道:“道长说的阴物,是指僵尸吗?”
青谷老道“嗯”了一声:
“是僵尸,也有可能是其他怪物,或者傀儡。鉴于它吸食血肉的特点,应该是前两者。僵尸也好,怪物也罢,在地底待久了,普遍都畏光。要想钓出它,就必须在夜里。”
公孙秀补充道:“死在里面的高手不少,寻常僵尸没这份实力。”
雨点打在帐篷上,噼啪作响,当世界只剩一个声音的时候,反而更凸显出一种安静感。
公孙秀喝着热茶,突然说道:“我今日在杨白湖遇到一位高人,要是能把那位高人请来,这趟下墓就十拿九稳了。”
公孙向明一愣,道:“怎么回事,详细说说。”
公孙秀便将偶遇青衣男子的事,简单的说了一遍。
公孙向明皱眉:“倒也未必是高人,没准只是胡诌,或碰巧而已。”
青谷老道笑了笑,没有反驳,道:“六爷说的有理,都只是老道的猜测罢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
公孙秀问道:“六叔,你以前在京城小住过几年,可有听过徐谦这号人物?”
公孙向明摇头失笑:
“京城卧虎藏龙,但高手普遍都低调,不是性情如此,而是没人敢在京城高调跋扈。打更人衙门的十位金锣,监正的六位弟子,都是极为强大且低调的顶级人物。
“此外,还有军中高手,达官显贵府上的客卿等等,四品高手的数量,远超你的想象。这些人真实存在,却又名声不显。
“江湖上那些名震一方的豪杰,进了京城,连屁都不敢放。那徐谦就算真是个高手,我也不得而知。”
公孙家一位年轻子弟感慨道:“真因为如此,才显得许银锣的与众不同。”
许银锣自出道以来,便一直高调,且越来越高调,以前的高调还只是破案,后来是斩国公,最近又高调了一回,于是皇帝没了。
当初朝廷邸报传到雍州时,没人敢相信。
雍州的不少江湖人士,还为此特意去了京城,一探究竟。
公孙向明摆摆手:“大奉建国六百年,出过几个许银锣这样的人物?”
公孙秀笑吟吟的听着,最近和长辈、同辈闲聊,总是少不了谈及那位神一般的男子。
在外人或男人面前,她会保持一定的矜持,在家族姐妹们面前,则会放开许多,于她们一起谈论许银锣。
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吼声:
“大小姐、六爷,那东西上钩了。”
帐篷里,气氛陡然一变,公孙秀最先冲出帐篷,公孙向明其次,然后是公孙家的子弟。
雨幕中,十几名武夫手持泼过火油的火把,又有几名武夫合力拉着一根婴儿小臂粗的绳子,那根绳子崩的笔直,深入坍塌出的地洞中。
终于上钩了公孙秀又惊又喜,惊的是合数名武夫之力,竟无法将那阴物拖出来,喜的是今晚没有白等。
“准备火油、铁丝网!”
公孙秀一边高声下达命令,一边疾冲过去,双手拽住由铁丝、麻线编织成的绳子,娇斥一声,与身后的武夫同时用力。
“嘤嘤”
洞中传来婴儿般尖细的叫声,一道黑影被拉拽了出来,风雨飘摇,火光晃动,照出了这只阴物的模样。
体长一丈,形似蜥蜴,浑身覆满角质,有着一张酷似人类的脸,双眼是灰白色的,略显呆滞,视力似乎很差。
它嘴里流淌出黑色的血液,铁钩深深刺入了它的上颚。
阴物被火光照耀,又发出了尖细如婴儿的哭声,转身就要逃回洞中。
“撒网!”
公孙向明大吼。
早就准备就绪的公孙家子弟,甩出手里的大网。罩向阴物。
铮铮怪物力大无穷,爪子撕裂铁丝网,破出一个大洞,从网里钻了出来,继续往洞口逃去。
它察觉到了危险,爆发出可怕的巨力。
公孙秀一个踉跄,险些被它带翻,这位年纪轻轻就踏入化劲的秀美女子脸色陡然涨红,光洁的额头凸起青筋。
她抬起脚,勾住绳子,缠了几圈,然后用力一踩。
阴物的头颅被拉拽的猛然昂起,血盆大口里涌出更多的黑色鲜血。
这一边,公孙向明抓住机会,怒喝一声,抽出铁剑,运转气机,刺向阴物的咽喉,那里没有覆盖角质,属于防护薄弱部位。
雨幕瞬间被撕裂一般。
不幸与这一剑接触的雨点像是滴到了一块滚烫铁块上,嗤嗤作响,化作一阵烟雾。
“噗!”
铁剑刺入阴物的咽喉,黑色的鲜血立刻沁出,宛如地涌泉。
“嘤”
阴物凄厉尖叫,修长有力的尾巴横扫,“当”的抽打在公孙向明胸膛,抽的他如断线风筝般抛飞出去。
铜皮铁骨!
吃了大亏的阴物,激发了戾气,不再想着逃亡,而是扭身,四肢一撑,化作黑影扑向公孙秀。
拥有武者对危机预感的公孙秀朝侧面翻滚,完美避开,她身后的两名炼神境同样做出规避,但另外三人因为没有炼神境的神异,无法提前预判,没能避开。
骨断筋折,当场毙命。
公孙秀翻滚几圈后,身形毫不凝滞的腾身而起,只有化劲武者才能做出如此圆润自然的动作,她劈手夺过一名武夫手里的罐子,一脚把它踢向阴物。
其他武夫纷纷效仿。
砰砰砰!
罐子在阴物厚厚的角质甲胄上砸碎,火油淋了它一身。
公孙秀手持火把,发足狂奔,过程中,她突然双膝跪地,身子后仰,一个滑铲过去,恰好此时,阴物四肢一撑,扑杀公孙秀。
双方一上一下,错身而过。
武者直觉让她预判到了阴物的攻击。
公孙秀冷静的举起火把,在怪物肚皮上划过,点燃了火油,火焰迅速蔓延,将阴物吞噬。
雨水无法浇灭火油,阴物发出凄厉的尖叫,在泥浆里疯狂打滚,试图扑灭身上的熊熊烈焰。
公孙秀冷静的下达命令:“矛!”
十几名武夫拖出准备好的长矛,拧腰摆臂,奋力投掷。
“噗噗”声里,有的长矛刺穿了烧的发脆的角质,钉入阴物体内;有的长矛则被角质弹开。
很快,阴物被穿刺成了刺猬,它渐渐不再挣扎,火焰依旧燃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臭和奇异的恶臭味。
这种阴物浑身是毒,尸体烧出来的气味都带着剧毒。
欢呼声四起。
公孙家族的子弟,在灌木丛中找到了公孙向明,这个族长的六弟,受了不轻的内伤,体表神光黯淡,只差一点就被破了铜皮铁骨。
“六叔,没事吧?”
满身泥泞的公孙秀,上前问候。
“修养半时辰就能恢复。”
公孙向明吞下几粒丹药,回帐篷里吐纳疗伤。
在方才的战斗中表现的一枝独秀的公孙家大小姐,则带着青谷老道等人,前去查看阴物半焦的尸体。
“各位捂住口鼻,这阴物毒的很。”
青谷老道撕下一片湿透的衣角,一手捂口鼻,一手持火把,审视着怪物的尸体。
众人有样学样,凑在尸体边打探。
“这是什么怪物?”
“没有危机预警,没有妖丹,似乎不是妖族,但速度和力量,比炼神境武者还强。”
“不,是比铜皮铁骨境还强。没看六叔刚才被一下子抽飞了嘛,单打独斗的话,恐怕秀姐姐也不是它对手。”
议论声里,公孙秀询问青谷老道的看法:“道长觉得呢?”
青谷老道沉吟道:
“这应该是镇墓兽,在地底活了太久,一代代繁衍、异变,早就变成全新的怪物,看不出它的先祖是什么东西了。
“镇墓兽这般实力,墓主的身份不容小觑啊。”
众人又紧张又激动,危机与收益是成正比的,危机越大,收获越大。当然,反过来也一样,因此他们接下来可能还要面临更大的危险。
半个时辰后,公孙向明养好内伤,一伙人点燃火把,带着武器、工具,队列整齐的下了墓。
探索小队一共十八人,修为最低的也是练气境,最高的是五品化劲的公孙秀。
在江湖上,这样一支队伍的战力,已经能称霸郡县。
武器方面有长矛、火油、铁丝网、锁链、驱虫粉末,以及黑狗血等阳气旺盛的材料。
下了洞穴,众人高举火把,边前行,边审视四周。
越往里走,众人越是惊诧,原以为坍塌只是一部分,结果走了半天,四周依旧有着明显的坍塌迹象,要不是偶尔见到几面青冈石墙壁,他们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看起来坍塌的很彻底,把很墓室都掩埋了。”
公孙秀举着火把,在乱石堆积的地宫中行走。
“雍州近年来没有地动,好端端的怎么会坍塌呢。”
公孙向明皱紧眉头。
继续往前探索,不多时,他们来到一座半坍塌的墓室,墓室一半的面积被乱石掩埋,另一半横陈着石棺,石棺别散落着几条断臂、断腿和脑袋。
这些残肢断臂漆黑枯瘦,非寻常人的手臂。
“是僵尸”
青谷老道皱着眉头:“想必是被那阴物挖出来吃掉的。”
他刚说完,便听公孙秀蹙眉道:“不对,这只手断口平齐,是被利器斩断。”
公孙向明分析道:“可能是阴物利爪所致。”
那阴物爪子锋利,不比精铁刀尖差。
公孙秀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众人搜刮一阵,竟没有找到陪葬品。
又走了一刻钟,他们始终没有遇见第二只阴物,竟出乎意料的风平浪静。
直到一座高数丈的雄伟石门出现在众人面前。
看到这扇石门的刹那,众人精神一振,仅凭石门的规模,不难判断门后是主墓,是这座大墓主人的“寝房”。
公孙秀停下脚步,看向两名炼神境武夫,吩咐他们去推石门。
这个境界的武夫拥有敏锐的直觉,能有效避免机关和危机。
扎扎
石门缓缓推开,两名炼神境武夫手持火把,回头说道:“安全!”
公孙秀松了口气,带着有些迫不及待的同伴们,进了石门。
她首先关注了一下火把的情况,见只是稍稍黯淡了一下,便恢复原状,当即松了口气,看来因为坍塌的缘故,让地宫充满了可以呼吸的空气,不用担心窒息。
接着,她看见火把的光芒照亮的前方,愣住了。
前方并没有路,准确的说,是没有她想象中的路。
皲裂的地面散落着或大或小的石头,乱石堆积,给人的感觉是碎石凌乱的矿石,而非墓室。
“这里也发生坍塌了?”
一位江湖武夫沉声道。
“拿罐火油过来!”
公孙秀从族人手里接过一罐火油,火把往罐子口一抹,而后用力投掷出去。
砰!
罐子在空中炸裂,里面的火油四溅,化作纷乱耀眼的火星,朝四周溅射出去。
整座墓室骤然一亮,众人借机看清了主墓的情况,这里确实发生了坍塌,与其说是墓室,用石窟来形容更加准确。
除了堆积的乱石,以及嶙峋的石壁,主墓内再无其他。
突然,公孙向明瞳孔微缩,低声道:“那是什么?”
一群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隐约看见一道黑影盘坐在远处,但这个时候,爆射的流光纷纷坠落、黯淡,静谧燃烧,无法照亮远处。
公孙秀立刻做出反应,她凭借方向感,甩出手里的火把,火把旋转着飞向远处,落地,溅起刺目火星。
它不恰好掉在了那道黑影的正前方。
化劲武者对力量的掌控,细微入至。
熊熊火把照出了那尊身影的真容,他穿着破烂的,看不出年代的黄色袍子,他头发稀疏,皮肤包着面骨,呈干枯的青黑色。
他的鼻子只剩两个鼻孔,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这是一具年代极为久远的尸体,它没有躺在棺材里,而是盘坐在废墟中。
僵尸?
不对,僵尸怎么可能懂得打坐要么是不一般的僵尸艺高人胆大的公孙秀正要带领大伙靠近。
不料,那具干尸自己先睁开了眼,略有些空洞的眼眶里,嵌着一双黝黑的眼珠子。
瞅见生灵闯入领地,黝黑的眼珠子闪过红芒,干尸张开嘴,用力一吸。
霎时间,气旋滚滚,干尸的嘴仿佛化作旋涡,将周遭的一切往内吸扯。
包括公孙秀在内,十八名武夫皆感受到一股可怕的巨力将自己锁定,并拉扯着身子,一点点的向着干尸靠拢。
好,好可怕的僵尸,这不是凡人能抗衡的公孙秀心里一凉,恐惧震惊懊悔诸多情绪皆有,随后,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脱离自己。
努力转动眼睛,看向身侧,她眼睛一下子瞪的滚圆。
身边的一名同伴,血肉迅速干瘪,皮肤发皱,粘着骨头,十几息里,就化作了一具干尸,周身气血被攫取殆尽。
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流失了气血,修为强的,如公孙秀还能坚持一段时间。
修为低的,三十息之内,便被抽成人干。
得到精血补充干尸如虎添翼,气旋又壮大几分。
死亡人数不停增加,两个、三个、四个
存活下来的人越发恐惧,公孙向明双眼圆瞪,眼球布满血丝,身体肌肉痉挛,竭力抵抗,但无济于事,气血在疯狂流失。
他行走江湖多年,从未遇见过如此可怕诡异的僵尸,也从未有过这般无力感和惊恐感。
一点点的看着自己濒临死亡。
青谷老道因为不是武夫,所以在队营的最后方,侥幸没死,但依旧难逃厄运,他一下子苍老了十岁,整个人犹如风烛残年的老人。
要,要死在这里了吗公孙秀心里涌起绝望,这时,她忽然想到了白日里遇到的青衣男子,想起他告诫过自己,地宫凶险。
如今应验了。
对,对了,他说过,如果在大墓里遇到无法化解得危险公孙秀别无选择,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大声道:
“你忘记与那人的约定了吗!”
这句话仿佛蕴含着某种力量,可怕的气旋消失,气血不再流失。
还存活着的九位武夫,加一位老道士,双膝齐齐一软,瘫坐在地。
“得,得救了?!”
公孙向明又惊又喜,心里涌起绝处逢生的喜悦,以及迷茫和困惑。
其他人同样如此,不明白这个邪异的僵尸为何突然手下留情。
真,真的有用公孙秀睁大美眸,只觉得难以置信。
“与我有过约定的人不多,当世之中,只有他一个,你和他什么关系”
干尸想起了那家伙曾经与他的约定,十年之内会再返回,归还气运,当即激动起来:
“他在哪,他是不是有东西让你交给我,他是不是有东西让你交给我~~~!小丫头,快回答我!!!”
PS:有错字,先更后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