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十月下旬,距孙竟飞离婚有两个月了。这两个月过得极为糟心。
以为自由了吧,抓紧时间奔赴美好生活,就那啥……前后睡了两个小鲜肉。
我去、睡完她就开始怀疑人生,发微信骂了孙竟成,说男人草包!说男人绣花枕头!
先说第一个:那个浓眉高鼻梁的95后小鲜肉。俩人聊了大半个月,感觉气氛到了,约一约吧?
洗好澡,她先是坐在床沿看他表演了一段魔术,接着是武术……最后示意自己的肱二头肌,看哥身材多棒!
别说那么多屁话了,要不是身材好老娘能搭理你?但她作为一个文明人,深知这话不能说,委婉地催他,把体力消耗在该消耗的地方。
然后他洗了,也上床了,前戏也够了,但——猝不及防三分钟就结束了。
……
为此他做了如下解释:第一回激动,第二回才正式发力!接着说她是所谓的「名器」,说她重峦叠翠,一般男人降不住。
孙竟飞保持微笑,愿意再给他第二次机会。
第二回比第一回强,强了一分钟。
出来酒店望望头顶的骄阳,拿出手机就把他给删了。
说另一个小鲜肉:健身房认识的,俩人上过一节搏击操课。这人出口成章,言行举止幽默风趣,外形条件很是令人满意。
有目的地聊了一个月,很好,约一约吧?俩人洗洗,上床,在孙竟飞把准备好的套放在枕头下时,这位鲜肉拿出了一本书,老厚了,上面写着《忏悔录》,世界文学巨著——法「卢梭」。
他给孙竟飞讲人权,讲尊严,讲一位作家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活,讲他晚年时的凄凉处境。讲到动情处他几度哽咽,眼含热泪,情深意切到孙竟飞都不好意思打哈欠。她以为一整晚都要这么过去时,他缓缓讲述了自己的不幸身世,母亲早早离开了他,他被父亲一把拉扯大……说着说着合了书,闭眼躺在她温暖的怀里,拉着她手轻抚自己的头发。
……
天蒙蒙亮,孙竟飞就迈着沉重地步伐出了酒店,她造了什么孽。秋风一吹,没劲透了,她开始反省自己,这大半年是不是太闲了?导致脑袋生锈了,才会浪费时间跟这些臭男人玩儿,还没自己跟自己玩着有劲!她决意回头是岸,认真想想该怎么搞事业!
正沿着路边悲春伤秋,蒋劲开车停在了路口,俩人对视一眼,谁也没搭理谁。
他们已经一个多月没联系了。
两个月前俩人约,当时来例假没成,事隔一个礼拜后蒋劲再约,这回成了。凭良心说,还挺快活的,他不整那些有的没的。
事后俩人微信也聊,偶尔也约吃饭,同往常没什么异样……如果有的话,大概就是言语间无形多了层暧昧,偶尔有那么一两句总感觉像是在调情。
但有回她和第一个小鲜肉吃饭,俩人碰见了,当时都自然地打招呼,也没觉不妥。但告别后她就收到蒋劲微信:“他谁呀?”
她如实回答:“算是对象吧。”
随后他又问:【是还是不是?「算是」是几个意思?】
她利落地回:“是。”如果各方面经得起考验,她有意发展成稳定关系。她没考虑结婚,但不拒绝恋爱。
当时他回:“明白了。”
自此俩人就没再联系。
看他下来买烟,孙竟飞朝他礼貌地扬个下巴,算是招呼过了。蒋劲原本已经越过她,又折回来打招呼,“这么早?”
孙竟飞说:“不早了,都六点了。”
……
“我刚看你从酒店出来?”
孙竟飞看了眼身后的酒店,“对啊,你也才出来?”
……
“我刚从医院出来,我爸生病了。”
“哦。严重吗?”
“结肠癌。”
……
“哦。”孙竟飞催他,“那你去忙吧!回头聊。”她也急着结束这场不尴不尬地聊天。
俩人分别五分钟,孙竟飞收到他微信:“酒店里是男朋友?”
毛病,当面不问,发什么微信?她不想说那么多,只回:“已经分了。”
半天,他又发:“要不咱俩处处?”发完又给撤了。
但撤晚了,孙竟飞已经看见了。
她在路边早餐店喝了碗豆浆,吃了盘水煎包,回他:“如果是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咱俩就处处。期间谁也别乱来。要是以结婚为目的,权当我没说。”
接着又一条:“咱俩都老大不小了,也各自都有过一段婚姻,明白咋回事儿就行了。合则聚不合则散,图个双方身心愉快。”
那边很快回:“行。照你说的来。”
孙竟飞没再回了。
那边又问:“晚上出来吃饭?”
孙竟飞回:“今天周日,下午我要去前夫家接儿子。”接着又一条:“明天中午有空。”
那边回:“行,明天中午。”
孙竟飞问:“这一段你都在这边?”
那边回:“一周五天在这边,那两天要回镇上。”接着发了一个小区位置:“我住处。都我自己一个人住。”
孙竟飞回:“嗯。”
发完她就开车回了诊所,车上有给孩子们买的早餐。别人家的孩子上学早起,周末睡到八九点。他们家是周末早起……喊着饿死了饿死了,上学如果没人喊,能撅着屁股睡到大晌午。
诊所门口坐着孙母和孙佑平,俩人穿着薄外褂在那儿择韭菜。旁边一街坊也围坐在那儿聊家常。
老远就听见街坊在那儿洋洋得意,说自家儿子说是离了婚,可一点亏没吃!她教孙母,如果儿子想离婚,先让他把婚内财产悄无声息地转出来,房子也过自己名下,至于孩子嘛,女方要就给女方,回头自个儿子娶个年轻的再生!接连分享了好几招婚内财产怎么利益最大化。
孙母和孙佑平对视一眼,谁也没搭腔。
街坊还在滔滔不绝,说离婚什么都不重要,钱攥在手心才最重要!说她二舅家四十来岁的儿子离婚,后又娶了个二十来岁的,为啥?还不是为有钱!有钱想娶多大娶多大,没钱打一辈子光棍……
孙母眼尖地看见孙竟飞拎着早餐回来,朝诊所里吼了一大嗓子:饭买回来了!声音太嘹亮,把街坊给吼懵了。
孙嘉睿头一个冲下来,急咧咧地喊:“我要喝胡辣汤……”
“姑姑,我也要喝胡辣汤。”孙毓言也围着她嚷。
“有豆腐脑和八宝粥,没胡辣汤。”孙竟飞说。
“我想喝胡辣汤……”
“我也想喝胡辣汤……”
怎么认不清局面呢?孙竟飞再一次强调,“喝、就豆腐脑或八宝粥。不喝、啥也没!”
“那我只吃水煎包……”
“我也是……”
俩人接过两兜水煎包就上楼了,把拎着八宝粥和豆腐脑的孙竟飞撂下。
孙母说她,“我都交待你买胡辣汤……”
孙竟飞很有理,“胡辣汤太辣,豆腐脑有营养。”
“看你这会多讲究。”孙母说:“你小时候啥都吃,就是不吃有营养的。”
……
孙佑平催她去把豆腐脑喝了,他喝八宝粥。说完拿了扫把簸箕,把剩菜叶子扫干净,然后洗洗手,开始放第八套广播体操。锻炼完,折回楼上喝八宝粥,随后下来诊所正式开门。
楼上孙子们嚷嚷,嘴里噙着这顿的水煎包,打听着下一顿,“奶奶,中午吃啥呀?”
“吃韭菜鸡蛋饺儿。”
“不想吃,我想吃火锅。”
“我也是,我想吃大闸蟹。”
“我还想吃星星呢!”孙母回他们。
孙竟飞回了孙母房间补觉,睡了有两个钟,被窗外小区里孩子们的嬉戏声扰醒,她揉了揉眼,看见母亲背着她坐在床头,哑声问:“妈,几点了?”
“才十点,你再睡会吧。”孙母戴着老花镜修校服的拉链,“我把他们都撵出去玩了,估计饭口会回来。”
孙竟飞望着母亲后脑勺的白头发,人往她厚实的背上贴了贴,“中午捏素水饺?”
“吃点素馅的吧,你爸想吃。”
“好,我给你擀皮。”
孙母话起了家常,先提老四和周渔,说中秋节老二送过来两箱大闸蟹和榴莲,“老四单独给我电话,交待给周渔多留几只螃蟹和榴莲,她别的不爱,就爱这两样儿。”
“那天下班他来把十六只全蒸了,先给你爸剥俩温了黄酒端下去,又给我剥了俩,非要看着我吃完。剩下的剥了一半给孩子们,一半拿去学校给值班的周渔。”
“他长这么大,还没剥过螃蟹呢,怕被划破手。我跟你爸不爱吃螃蟹是嫌剥着费事儿,剥不好吃的还没扔得多。”孙母修着拉链,缓缓地说:“说老四是你们姐妹几个中最有心的,你还不高兴,那晚他跟柯宇一块剥螃蟹,剥着的时候跟柯宇说了很多,说啥要爱护妈妈呀……说了很多我听不懂的话,但我觉得很有道理。连柯宇也一声不吭地听着。”
“他将来要是当爹了,比你们谁都有责任心,也远比我强。”孙母抬抬老花镜,说她,“就像那天你说的,父母自身能力太差,根本引导不了孩子成才。你这话也没错……但太绝对了,好像说我们没文化就不配为人父母一样。”
“照你这意思,那些聋的哑的瞎的瘸的残疾的,还有穷的……这些都不兴生小孩了?国家也没这样规定呀?我不过多说了两句老四没成大才,你就噎我好一顿,我也没见老四埋怨过我跟你爸能力差呀?”
“我啥时候这么说了?”孙竟飞觉得莫名其妙。
“去年腊月二十八晚上,你擦油烟机的时候。”
……
孙竟飞原本想反驳:你可真爱胡思乱想,我早就忘这回事了,都快一年了你还记得我是擦油烟机时候说的?
但她没说,她忽然意识到母亲能记这么清楚,当时这些话一定伤透了她心。她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孙母又转了话,“看见老四两口子越来越好,我跟你爸比谁都高兴,睡觉都踏踏实实的。”
“老二两口子不担心,俩人经事多,哪怕他们天天吵,我跟你爸都不操心;老四呢,俩人才谈一年就结婚,也就这四五年情分,他又自我惯了,原先我是最操心的……如今也彻底安心了;你大嫂还年轻,回头她自个拿主意;你呢我也不操心了,马上小四十了,柯宇也都这么大了,而且他还明理和软心肠,将来你老了也有指望,所以你再不再婚我都不催你。”
“但是你也不能太离经叛道,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人还是要活讲究点,要爱惜名声,将来柯宇容易娶到好媳妇儿。你要是瞎混,别人会说你看他妈都那样儿,教出来的孩子能好哪去儿?”
“说一千道一万,养后代就是言传身教,上梁正了下梁自然也歪不到哪去。领头人要以身作则,家才能领好……你们整天说这世道这不好那不好,就像你爸说的,很多事都是根里的事儿,如果父母都能把自己孩子教好,等他们长大后世道自然不就变好了……”
孙竟飞慢慢把头枕在母亲怀里,一声不吭地听着。孙母看见她头上有根白头发,放了手头的校服,给她拔掉,然后再一点点地翻找。嘴里继续说着,“你还是要寻个好营生,或是学点啥爱好,将来老了日子会舒坦很多。”
“我们那时候是没条件,如今老了除了带孙子,别的啥都不会。你爸还能给人看病,我能干啥呀?话多了还招你们嫌。”
“你要是学点啥,将来老了没人陪,你也不会过于孤独。像我们楼上那个……掌柜的死了后她就成天游魂似的在街上转,看着多让人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