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洁刚吃完午饭,正忙着炸鸡,陈麦冬过来,附身朝窗口要了十个炸鸡,两只烧鸡,三斤鸡杂。随后大腿翘上二腿,坐在候餐区打手游。
熟识的阿姨问他,“冬子,咋买这么多?”
“请客,同事嚷着要买。”陈麦冬漫不经心地接话。
庄洁把炸鸡捞出来,朝他问:“需要切吗?”
陈麦冬看她一眼,站过来,应了句:“切。”
庄洁给他切好包好,陈麦冬扫码付款,拎过道:“谢谢。”
庄洁看他骑上摩托离开,撇撇嘴,发微信王西夏:他刚来我店买烧鸡,还客气地说了谢谢。刚开始回来还躲我,现在完全不躲了。是不是放下了?
王西夏也愁,等拍完一组婚纱照才回她:如果非他不可,就先诚恳地道歉,然后死皮赖脸地追。
庄洁坦白:我回来一半是为家人,一半是为他。随后又回:等着吧,能屈能伸是我的优点。
王西夏回:你就是被公司讲师给洗脑了,万事太自信。
庄洁回:他能洗我脑也算本事。
王西夏某种程度上很佩服庄洁,无论什么状况下她都非常自信,哪怕她完全没有把握。而且毅力和执行力极强,说戒烟酒就能戒,说办什么事准成。她第一次去拜访客户,被对方养的泰迪抱着腿做不雅动作,当时屋里人哄堂大笑,就连带她去的师姐都尴尬地面红耳赤,但庄洁一个玩笑就带过去了,接着思路清晰地向客户表达想合作的意向。
早年着急赚钱,庄洁工作上什么苦都能吃,也什么委屈都能咽。除非触碰了底线。平常俩人聊天她都是云淡风轻地说,说她都接触了什么人,学到了什么事。说越是能力强的人,越是处变不惊。说哪怕你对这件事没一点信心,但也要拿出十分的气势。实践证明,庄洁是对的,除了有过硬关系户的医院她谈不下,其他基本全拿。
王西夏思忖了会,回她:后天我组局,约老陈出来吃饭,我撮合你们。
庄洁回:不是我说,他不一定给你面儿。随后又问:你后天回来?
王西夏回:镇里组织表彰大会,要我回去一趟。
……
庄洁问:表彰你啥?
王西夏回:表彰我在抗疫期间捐了两箱口罩,表彰我为镇里拉了投资,颁发一个优秀个人奖。
庄洁问:这奖有啥用?
王西夏回:用处在我有,而你们没有。
庄洁回:行。
王西夏说:名单上还有我堂哥,陈麦冬,几家企业的负责人,一共十几个人,全是疫情期间为大家做出无私奉献的无名英雄。
……
庄洁调整了战略,傍晚见陈麦冬拎着菜回来,忙完手头的活,理了理容去奶奶家蹭饭。
陈奶奶正在拆快递,今儿一天拆了六七个,全是陈麦冬的衣服鞋子。陈奶奶一面拆,一面催他试,说不行就赶紧退。
庄洁站在屋门口,看着陈麦冬一件件试,陈奶奶一件件夸:好看,显精神,颜色俏!试完,陈奶奶全拿去过水。
陈麦冬穿了件休闲T恤,一条类似沙滩裤的短裤去厨房煮饭。陈奶奶喊住他,让他出门把T恤换了,领太低,太露,还有洞,其中一个洞在胸口,露奶头。
……
陈麦冬说没事,不细看看不见,现在流行这么穿。
陈奶奶说他伤风败俗,陈家人不兴这么穿。
陈麦冬说镇上夏天光膀子的人大把。
陈奶奶说那都是老鳏夫,说完看庄洁:“洁儿,你来说。”
“女人这么穿会被骂不检点。”庄洁应了句。
“对,你就是不检点。露个奶头,像啥?”陈奶奶说他。
……
陈麦冬在厨房忙自己的,就不接她们话。
陈奶奶念叨着找个针,说要把他衣服上的洞缝起来。
庄洁去厨房帮忙,剥剥蒜洗洗姜,偏脸看看他,试探着过去抱他腰。陈麦冬挣扎,庄洁强硬,最后索性屈服了。
吃完饭洗碗,庄洁也跟过来,见他闷头洗,朝他脸上亲了下。陈麦冬不理她,往后挪一步,庄洁也挪过去,又亲了他一下。
陈麦冬懒得理她,擦擦手,朝陈奶奶一番交待,去了下溪村。
庄洁犹豫着跟上去,她想好的策略一个没用上,陈麦冬的举止非常人,让她百思不得其解。陈麦冬沿着溪边走,她在身后跟了会,随后追上去说:“我去上海也是为我们好。”
……
陈麦冬转身看她,整个人惊呆了。
“如果我不去,这件事就会窝在我心里,以后咱们吵架或闹掰,我就会后悔。”庄洁坦白道:“但我去了,我完全证实了内心想法才回来,将来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后悔。”
“我回上海就后悔了,一直到撑不下去才回来。我跟你订婚,戒烟酒,规划将来都是真心的。我知道先斩后奏太孙子和自私,但我一时想不来解决的办法。”
“如果时光倒流,我还是会去上海,回来我会向你诚恳地道歉。”庄洁看他,“陈麦冬,对不起。”陈麦冬偏开脸,
没吱声。这事憋屈就憋屈在,从始至终庄洁都表明她要回上海,她也从没说过要回来北京。是他自作多情,自以为她会为了自己留在北京。
“我们家情况你清楚,你很明白我为什么非要去上海。从我爸去世,从我截肢,从我借宿在我小姨家,从考到上海读书,我自始至终都清楚我要的是什么,我身上的责任是什么。”
“如果你原谅我,只要你不背叛我,我这一生都会与你患难与共,并肩同行。”
陈麦冬没作声,继续缓慢地往前走。
庄洁跟在他身后,反省了会又说:“我明白你气什么。我知道伤你心了,我是用了手段和心思,但我没有办法……”说完惊觉这些话油腻,而且太像渣男的忏悔。
庄洁想了想,没必要再解释。又跟着他走了好一会,迈前一步挡住他路,仰着头看他。陈麦冬别开脸,庄洁掰正他头,陈麦冬想挣扎,庄洁吻住他唇,轻柔地舔舐。
庄洁确定陈麦冬还爱她,目前的半推半就是在拿乔?还是说他享受她追他的姿态?她想了一晚,也没弄明白。
隔天一早被三鹅子吵醒,寥涛在厨房里摊煎饼,见她下来问了句:“你去上海是跟冬子商量过的吧?”“怎么了?”
庄洁问。
“你邬姨前一阵问了这事,说你订完婚怎么跑上海了。我今早脑海忽然一影,想着你是不是没和冬子商量,陈奶奶才托你邬姨来问的?”
庄洁打哈哈,问那兄妹俩去哪了。
“一个去写生,一个去炸玉米花了。”
“炸玉米花?”
“她刚回来舀了一碗大米一碗玉米,说街上有炸玉米花的。”
庄洁吃完早饭找去街上,何袅袅跟几个小孩围在一个老式手摇的爆米花机前,等爆米花机停止运转,小孩们呼啦一下跑开,各自捂着耳朵看爆米花机。大叔将爆米花机口对准麻袋罩筒,用加力管扳动小弯头,“彭”一声,锅里的爆米花喷射到麻袋筒里。
几个小孩跑过去把爆米花倒出来,庄洁左右打量,就数何袅袅年龄最大。何袅袅拎着袋子过来要她抓,她刮她鼻子,“还没一百呢,跟一群几岁的小孩混。”说着就伸手抓了一把爆米花。
庄洁吃着爆米花去烧鸡店,经过一家花店,看见花很漂亮,就让老板给包扎了一束,抱着去了殡仪馆。
见陈麦冬出来,她下巴一扬,“花店的新鲜花,怪好看,给你扎一束。”……
陈
麦冬捧着花回休息室,小孙双手捧脸,“师傅,是我嫂子送的吗?”
陈麦冬轻踹他,“滚蛋去,挡道了。”
瞧、这花瓣儿上的露珠,一看就是凌晨采的。
……
傍晚抱着花回家,把它陈列在自己卧室,陈奶奶看不上他,说他不像一个老爷们儿。
陈麦冬才不听。
庄洁又赶上饭口过来,陈奶奶要她坐下吃,吃完就识趣地找借口离开。庄洁感慨,可怜的奶奶,为孙子操碎了心。
陈麦冬收拾碗筷去洗,庄洁闻着花香去了卧室,看了眼出来,朝着厨房里的人问:“喜欢吗?”
陈麦冬面目清冷,不吱声。
庄洁过去拍拍他,“喜欢明儿还给你送。”
陈麦冬不假颜色,依然不吱声。
“不喜欢我更要送。”庄洁手欠地捏他屁股,贴着他耳朵说:“送去膈应你。”
“你正经点。”陈麦冬一板一眼地说。
……
庄洁心情很澎湃,这货竟然吃这一路,操——真是啥人都有。
她手指勾勾他T恤上的洞,“奶奶不是不让你穿?说你伤风败俗。”
“我爱穿。”陈麦冬洗碗,不让她动手动脚。
庄洁就扯了下,他胸口的小洞变成大洞。
……
“你衣服质量不好。”庄洁先发制人,“其实洞大点更好,别有洞天。”
……
陈麦冬不理她。
庄洁就偏理他,一会摸摸他屁股,一会扯扯他T恤上的洞,好好一件衣服,愣是从胸口位置被扯到了腰。
……
国庆长假最后一天,镇里在学校操场召开表彰大会,各个村统共评选出了十九位做出无私贡献的无名英雄。镇里有仨,最美遗体整容师陈麦冬,最美刑警王西平,最美女性王西夏。然后主持人一一列举他们的感人事迹。王西夏同志,在疫情最紧要的关头,无私捐献出了两箱口罩,这种精神值得……
下面有村人窃窃私语,讨论这两箱口罩是哪来的?主持人说完,大家鼓掌,庄洁带头起立喝彩:好!楷模!王西夏同志优秀!
“那位脸上贴红旗的女士,请你坐下。”镇里的宣传干事兼主持人说。
庄洁拍拍脸上的小红旗,坐下。
“下一位是我们最美遗体整容师,陈麦冬同志。”主持人说:“陈麦冬同志在疫情最紧迫的关头,离开家人,无惧个人安危去市里支援!”“好!好!太优秀了!全镇的楷模!”庄洁起立喝彩鼓掌,然后又站台阶上,望着台上的陈麦冬,骄傲地说:“名副其实,当之无愧的无名英雄!”“我孙媳妇儿说得没错!我孙子太优秀了!”陈奶奶热烈鼓掌。
群众区爆笑,乱作一团。
“那位脸上贴红旗的女士,请你稍稍平复,不要扰乱大会秩序。”主持人朝她说。
原本井然有序的会场,这下全松弛了,有些大妈大婶从兜里掏出瓜子花生,拉下口罩闲磕。
庄洁看这局面,夹着尾巴死不吭声。
台上主持人急的土话都出来了,前排一个大爷起身,指着台上的陈麦冬问:“冬子你发烧了,你脸咋红成了虾子?”陈麦冬简直要晕倒,王西夏也服了。
镇长在主席台前起身,不得不出面安抚。场子慢慢静下来,大家又收好瓜子戴上口罩,继续观看。
傍晚王西夏堂嫂在民宿摆了桌,镇上一共仨个人优秀奖,她家拿了俩。
王西夏发微信庄洁,要她也过来,她刚邀请陈麦冬了。而且她立了军令状,今晚撮合不了他们俩,她以后改姓庄。
庄洁哼哼两声,要你撮合,我们俩都快好了。
她过去的时候陈麦冬已经在了,俩人对视了一眼,庄洁在他对面坐下。他装模作样地喝茶,庄洁在桌下踢他。
另一桌几个人在抬杠,说美国大选谁会赢,起先还理性,后面大有决裂干架的气势。
陈麦冬嫌吵,说了句,“无聊。”
庄洁点点头,认同,确实无聊。
俩人对视,陈麦冬起身去了后院。
庄洁喝了口他的茶,也尾随过去。
大半晌俩人前后回来,陈麦冬回原位坐下喝茶,庄洁在民宿门口站了会儿,摸摸鼻梁,朝着山坡上的梨树林去。
十几分钟后陈麦冬收到条微信,他沿着羊肠小路,俯身摘着漫天遍野的太阳花,白色,红色、粉色、淡黄色、浅紫色。抓着一捧五彩缤纷的花儿,步伐时而轻快时而沉稳地踩着月光去梨树林。
远远地望去坡头,一个小小的人影左右张望,接着又上来一个小小的人影,两道人影重叠,融成一道,随后慢慢慢慢地矮下去。
坡头上只剩一道树影、和挂在树梢上的圆月。一只喜鹊扑着翅,忒儿一下,飞去了月亮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