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洁过去敲开门,看坐在床边抽烟的人,“兔孙,你想饿死?”
“你来干什么?”
“看笑话呀。”庄洁在他对面椅子上坐下。
陈麦冬没理她。
庄洁看他搭在书桌上的手,手上夹着燃了半截烟,问他:“你让邬姨去我家了?”“
忘了。”陈麦冬故意看她。
庄洁看见他眼角的淤青,声音莫名柔软起来,“打架就算了,还破相。”
“你管我?”陈麦冬声音也很柔。
“你喜欢我啊?”庄洁冷不丁地问了句。
“是你先说喜欢我,我才让人上门的。”陈麦冬无所谓地摁灭烟,“不成就不成呗。”“你
这不也承认了?”
“这有什么不能承认的?”陈麦冬反问她。
“那你见我跑什么?”
“没看见。”
“放屁,你就是没看见?”庄洁看他。
“没、看、见。”陈麦冬一字一句地说。
“行,王八蛋。”庄洁也无所谓地笑笑。
“你追来我家就是问这?”
“嗯。”庄洁点头。
“问你件事呗?”陈麦冬玩着打火机看她。
“问。”
“你有没有对我动过心?”
庄洁有一瞬的失神,想起那天早上的悸动,随后点头,“嗯。”
“我比不上上海呗?”陈麦冬来回打着火苗。
“嗯。”
“那你还来撩什么骚?”陈麦冬字里带着冷意,像酣睡的猫,忽然伸出了利爪。
庄洁猛地被问住,又羞又怒,起身就要走,陈麦冬拦住她,“你打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咱俩事没成,你往后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
“继续这样没事人一样来往?”陈麦冬看她。
“我还没想。”庄洁实话实说。
“没想?”陈麦冬扑哧笑了一声,看着她眼睛,“真没想过假没想过?”
“王八蛋。”庄洁骂他。
“气急败坏了?”陈麦冬攥住她腰,对着她唇就吻了过去。
“小洁,你要回了?”陈奶奶在厨房见她离开。
“回了,奶奶。”
陈奶奶回客厅,见陈麦冬正坐下喝鸡汤,数落他,“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敢。”陈麦冬强着头,“他欺负我一次,我就打一次。”
“你把碗给我放下。”
陈麦冬闷了一大口鸡汤,放下就放下。
陈奶奶生气,狠抽他背,“你要再捅个窟窿,你要我一把年纪怎么办?”“
我心里有数。”
“你有个屁。”
“那我就活该站着被他打?”
“你回来跟我说……”陈奶奶忽然止了话,半晌,妥协道:“算了,人各有命,我也管不了你几天了。”
陈麦冬默不作声地吃饭,没再强嘴。
陈奶奶回厨房给他捞了条大鸡腿,问小洁怎么一劝他,他就没脸没臊地出来吃了。说完掰他头看他嘴,“嘴怎么破皮了?”
“摔得了。”陈麦冬敷衍。
陈奶奶信他个鬼,不动声色地琢磨,没再问。过了会拉家常说:“我上午去看新房了,屋里不开暖就很暖和。”陈家几年前在镇居民楼置办了新房,半年前装修,这个月才完全装好。
“因为楼上楼下都有地暖,我们家才热。”
“哟呵,那咱以后就不用交取暖费了?”
“要交吧。”陈麦冬撕着鸡腿说:“要不年前我们搬过去?”
“我可不去,我住不惯电梯房。”陈奶奶形容坐电梯跟下地狱似的。
“你今天是怎么上去的?”陈麦冬问她。
“走楼梯啊,楼梯间又亮又宽敞。”
“爬到十二楼不累?”
“不累,我浑身畅快得很。”陈奶奶甩着胳膊锻炼身体,“真是钱花哪哪舒坦,我楼上楼下看了几户,就咱们家装修的好。”
“你王婶家一推开门,哟呵——眼差点给我闪瞎,墙上花里胡哨贴的啥,那沙发也奇奇怪怪,全是大俗花跟蕾丝边,坐着就不扎屁股?她说这是外国皇室风格,我也不敢乱说话,只能说好看。”“你
何姨家也是,屋里墙上挂了一大幅画,画里是一只瞪着眼的独腿鸟还是鸡。她儿子说这是什么大山……八大山人的真迹。”陈奶奶吐槽,“挂副鸟就挂副鸟吧,可鸟下面摆了一溜的鱼缸,里面有两条奇怪的鱼,她儿子说是金龙鱼,金龙鱼不是卖油的?我也不懂,我也不敢乱说话。”陈麦冬百度搜出
八大山人,念给他奶奶听。陈奶奶念叨一句,“我以为八大山人是有八个人。”
隔天陈奶奶去店里买烧鸡,在里面碰见一个姑娘,头一扭,假装没看见。那姑娘原本要同她打招呼,见她不待见,讪讪地走了。
庄洁一面打包炸鸡,一面好奇地打量她们。陈奶奶见那姑娘离开,骂了句:“骚狐狸。”
庄洁瞬间了然,这就是陈麦冬的初恋。陈奶奶提过一嘴,说陈麦冬进少管所,起因就是这姑娘脚踩两只船。
陈奶奶悄声问庄洁,“她的工作服咋那么眼熟?”
“银行的制服。”
陈奶奶很吃惊,“她怎么会在银行?”
庄洁摇头,“不清楚。”
陈奶奶盯着她嘴唇,狐疑地问:“你嘴怎么破皮了?”
“摔得了。”庄洁搪塞。
陈奶奶眼神变了几变,随后不动声色地说:“小洁,给奶奶炸个鸡排吧。”“
行。”庄洁亲自帮她炸,炸完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准备帮她打包时,陈奶奶阻止,“我不打包,我就搁这吃。”
庄洁把鸡排装盘子里,交待她道:“您可要忌口,不要贪多。”
“好好好。”陈奶奶坐下一面吃一面笑眯眯地看她。
庄洁买了套收银系统,教着收银员怎么用。收银员是镇里媳妇,文化不高,听得稀里糊涂,庄洁耐着性子一点点教她。
陈奶奶临走又买了只大鸡腿,骑着老年电动车给殡仪馆的陈麦冬送去,手往他肩上一拍,“孙子,奶奶奖励你的。”
陈麦冬莫名其妙。
他下班回家经过烧鸡店,碰见从里面出来的庄洁,她戴了顶毛领超大的羽绒服帽子,骑着电瓶车准备回家。
他往前一步,趴在她脸前确认,“老同学?
庄洁吓了一跳,张嘴就骂他。
“这是什么毛?”陈麦冬手欠,拽了根她的帽子毛领。
“滚蛋。”
这条狐狸毛领是她花大价钱买的,毛发又浓又密又长,寒风一吹,尽显飘逸。她五指捋了捋
被陈麦冬弄乱的狐狸毛,骑着电瓶车就要走。陈麦冬转头跟上她,“翻脸了?”
庄洁吃了哑巴亏,懒得理他。那天陈麦冬亲完她,说了句扯平了。如果她安置不了俩人的关系,索性还是老同学。
“你亲我我翻脸了?”陈麦冬轻飘飘地问:“就你嘴值钱?”
庄洁刹了车,看看他,半天憋了句,“行,扯平。”
“你比我有度量。”陈麦冬骑在摩托上,双脚支地,发自肺腑地夸她。
“有事没?没事各回各家。”庄洁不想同他扯淡。
“毛掉你嘴皮上了。”陈麦冬好心提醒她。
庄洁把嘴唇上的狐狸毛捏掉,心里骂黑心卖家,他再三保证不掉毛。
“回我家喝雪梨汤?”陈麦冬问。
“你觉得合适?”庄洁睨他一眼。
陈麦冬摸出烟,挡着风点了根,“有啥不合适?”
“咱往后一是一,二是二,见面就是个点头交情。”
“你这还不是翻脸了?”
“对,老娘跟你翻了。”
陈麦冬掏出手机,打开微信,让她看自己的微信备注名——狗脸儿。
“你才狗脸。”
“没你狗,没你翻脸速度快。”陈麦冬装了手机,朝她道:“咱俩扯平了,这事过了。”
“行。”庄洁也痛快,主要她也不占理。
“为这点事翻脸犯不着。咱俩谁也不欠谁的,以后处不好了再翻。”陈麦冬建议。
“行。”庄洁附和。
“这也怪冷的,先回去喝碗雪梨汤?”陈麦冬看她。
“你自己喝吧,我回家了。”庄洁撇了下嘴,“省得有人说我聊骚。”
“我骚,是我骚。”陈麦冬摩托车轱辘轻碰了她的电瓶车,“别跟哥一般见识。”
“我不太想喝。”庄洁无意识地拿乔。
“洁儿,哥错了。”陈麦冬语气骚骚地说。
“滚蛋。”庄洁扑哧一笑,随他回了家。
屋里火炉上炖着雪梨,陈奶奶丢了把红枣,满屋子枣甜。她交待庄洁再炖半个钟才入味,随后就出了门,说是去做弥撒。
庄洁不懂,弥撒不是周日做?
陈奶奶说这是小弥撒,光一些孤寡老人围着做的。
……
陈麦冬擦着头发去厨房,见她在热饭,“奶奶呢?”
“去做弥撒了,她让我帮你热饭。”庄洁盛着饭看了他一眼,他换了件羊驼色的高领毛衣,显得人很柔和。随口就夸了句,“你脖子长,穿高领好看。”
陈麦冬没接话,擦着头发回了客厅。
“头发不是擦干的,是吹干的。”庄洁把饭给他放桌上。
“你不吃?”
“我不饿。”庄洁往炖锅里丢了冰糖。
陈麦冬立在镜子前抹护肤品,他脸有点皴,被风刮得了。庄洁围过去,看他一遍一遍的干涂乳,建议他,“你光涂乳不行,得用霜。你鼻子都起干皮了。”
“还没空去买。”陈麦冬应了句。
“网上买就行了。”庄洁指着说:“你再买只润唇膏,你嘴都裂了。”
“你嘴也裂了。”陈麦冬看她。
俩人都避开各自嘴上的伤,不提。
“我有轻微唇炎。”庄洁抿了抿唇,天一冷,她就容易犯唇炎,嘴唇皴裂脱皮。
说着从兜里摸出一盒润唇膜,指尖一打圈,往嘴上涂,“我是懒得涂,老忘。”
“你这个润唇膏怎么用手……”
“我这是润唇膜,比润唇膏效果好。”
“分男女么?”
“不分。”庄洁说完看他一眼,他微微撅着嘴。
庄洁笑他,“滚蛋去,吃了饭再涂。”
陈麦冬双手揣兜地靠着墙,看她,“女孩子要保养唇。”
“为什么?”
“接吻的时候柔软。”
庄洁合着润唇膜的盖,偏脸看他,“是谁在聊骚?”
“我,我骚。”陈麦冬大方承认,“撩到你了?”
庄洁撇给他个眼神,让他自己意会。
陈麦冬坐下吃饭,“咱俩太凶猛了。”
庄洁明白他说的什么,懒得理他,从锅里捞了碗雪梨,打算喝了回去。
陈麦冬指着一个袋子给她,“先贴着。”
庄洁拿过看,里面是药贴,刚好上回给的也快贴完了。她犹豫着说:“不给他钱不好吧?又不是几贴。”
“他不会收。”陈麦冬说:“回头把烧鸡给他发过去一箱。”
“行,这个绝对没问题。”庄洁应下。
“直播怎么样?”
“一般。”庄洁围坐在火炉旁,抱着碗轻轻地吹雪梨汤,“我先把网店和实体做好,直播回头再说吧。”
“班长联系你了没?”陈麦冬吃好放了筷子。
“我们初三的班长?”庄洁摇头,“没有。”
“估计快联系你了。”陈麦冬漱了漱口,“他正组织同学会,说年前去探望一下王老师。”
“王老师怎么了?”
“半年前中风了。看年前能不能聚一块去看看。”
“好,我去。”庄洁对初三教她的几位老师印象很好。当年她转过去,班里同学对她都很友善,她还很诧异,后来是寥涛说,她还没转到班里前,老师就已经提前和同学们打了招呼。
“唇膏。”陈麦冬朝她伸手。
庄洁掏出来给他。
陈麦冬学着她的样子,小指肚转一圈,然后往自己嘴上涂。
庄洁大笑不止,“你可真娘。”
陈麦冬没理她。
“诶不会吧,你竟然修眉毛?”庄洁吃惊,“修得还怪好看。”
“我学过。”陈麦冬说。
“来来,帮我修一下。”庄洁站过去,“我手笨,总是两条修得不一样。”陈麦冬合上
润唇膜,转身去找化妆包,待拿到化妆包,俩人皆一愣,庄洁先摆手,“谢了,我自己能修。”
……
陈麦冬掏出修眉刀,照着镜子给自己修。
庄洁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会儿,拧开润唇膜,指尖转一转,掰过他脸,把他嘴上的擦掉,自己帮他涂。
陈麦冬望着她鼻尖的雀斑,听见她说:“张嘴。”
他张嘴,她说:“太大了,微张。”
他轻合了嘴,她又说:“微微撅一下。”
他望着她眼睛,微微撅了一下。
她涂好,合上盖子给他,“给你了。”
他机械地收下,她又摸出支烟,俯身在火炉上燃着,抽了一口看他,“我回了,记得每天睡前涂。”
陈麦冬送她出去,巷子里黑黢黢。她骑上电瓶车问:“你们这路灯坏了?”
“坏了。”
“你回屋吧。”庄洁看他。
陈麦冬接过她手里的烟,抽了口还给她,“刚手抖什么?”
“狗屁。”庄洁看着烟,又慢慢地抽了口。
陈麦冬没再问,又接过她手里的烟,又抽了口还给她。
“抽你自己的。”庄洁烦他。
“嘴疼不疼?”陈麦冬得寸进尺。
庄洁要翻脸,他先说:“我疼。”随后掏出根烟点上,夹在指头上帮她戴羽绒服上的帽子,戴好捋捋狐狸毛领,“明天去看电影?”
“不去。”
“去不去?”
“不去。”
“去不去?”
“不去。”
“去呗,我给你买爆米花。”
“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