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岳风看看周围,心里不胜心虚,“你怎么来了?”
天秀默不作声,轻轻挥笔,扶起书架,摆好图书,将岳风之前摆放错乱的书籍也一一归复原位。她的动作熟极而流,地上的书籍纷纷飞起,就像是归巢的鸟儿,一一钻入书架之间,尘埃拂去,破损弥补。相比起来,岳风在她的身边,显得笨拙不堪,碍手碍脚。
“咳!”岳风只觉太过冷清,咳嗽一声,轻声说道,“天秀道师,这么多书,你都知道放在哪儿么?”
天秀沉默时许,淡淡说道:“以前,我读书的时候,几乎每天都在这儿,全学宫的学生,但数我呆在馆里的时间最多。这里的许多书我都看过,就连管理书籍的道师,对这儿的情形也不如我熟。”
“啊,这么多年,你还记得啊?”岳风十分敬佩。
“也没多久。”天秀漫不经意地说,“我今年十九岁,毕业的时候十六,我成为道师才两年,三年前的事情,我多少记得一些。”
岳风马屁拍在马腿上,摸了摸鼻子,心里只觉一阵窝囊。闷了半天,才说:“天秀道师,你,哎,你都走了,干吗又回来?”
“你说呢?”天秀停住步子,转过头来,明亮的眸子,凝注在岳风脸上,“如果我不来,你天亮之前能整理好这儿吗?”
“那又怎么样?”岳风一想起巫方,就是气冲脑门,“开除就开除,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这么轻易就放弃了么?”天秀的眼里闪过一丝嘲讽,“这可不像你啊,苍龙岳风。”
“不像我?”岳风呆了呆,“我又该是什么样子?”
“在霹雳蛇的腹中,我曾经绝望过,放弃过。”天秀的目光投向一面书架,语声幽幽,若不可闻,“那时候,你却选择了坚持,如果没有你,我已经葬身蛇腹,万劫不复。”
“这跟开除我有什么关系?”天秀旧事重提,岳风想到雷塔故事,就觉不胜心虚。
“有关系。”天秀转过头来,深深地望着他,“你得罪了巫家,巫方千方百计会把你赶出宫去。如果你还是蛇腹中的岳风,你就一定会坚持到底,无论形势多么险恶,你都一定会留在这里。”
“我……”岳风的嗓子忽地硬住,“天秀道师,我……”他想说自己只在乎报仇,可是,面对这个皓如明月的女子,那种血淋淋的念头,怎么样也说不出口。
两人站在两排书架之间,无言相对而立。清冷的月光从窗户洒落,无声地投下两条长长的影子,人影交缠如一,宛如并蒂花枝,可是站立着的一对男女,相距咫尺,却如隔万里。
天秀的目光微微涣散,轻轻伸出手来,掠过岳风的额角,掠起他乱蓬蓬的头发。她的指尖冰凉如玉,让岳风身子生出一阵战栗。他情不自禁,抬起手来,紧紧握住了女子的皓腕,晶莹光滑的肌肤在他手中颤抖,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天秀的眸子像是水中的珍珠,变得莹润动人。
刹那间,岳风的胸中燃起了一团火,他的脚底微微一动,可是,天秀的手却收了回去。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空中弥漫清冷的芳香。女子俯身拾起一本书,漫不经意地放进书架,她的声音轻细而肯定:“岳风,留下来,终有一天,你会成为天道者的。”
“天秀道师。”岳风望着天秀高挑秀顽的身影,极力按捺住上前的冲动,他在心里暗骂自己,“畜生,你到底在想什么?她是你的道师,她是别人的妻子。你有了云若,怎么还能想着别人,依依,依依也不行,何况是她呢?”
两人各怀心思,再不说话,一前一后,行走在书架之间,整理散落的书籍。
穿过符书馆,进入史传区,突然间,岳风的身子微微僵住。天秀心思敏锐,有所觉察,看了岳风一眼,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我……”岳风直匀匀望着前方,那样子像是见了活鬼。
就在十丈远处,背靠墙壁,耸立着一个巨大的书架,书架整个儿嵌在墙壁里面,没有随着地震倒下。书架上的书散落了不少,可是书架稳稳矗立,完好无损。真正让岳风吃惊的是书架两边的男女石像,男子身盘苍龙,女子手托飞凤,这两尊雕像似曾相识,就在刚才的梦里,不,更远一些,食人林下的秘窟中,岳风也曾看见过同样的雕像。
“你看什么?”天秀望着岳风,惊讶问道。
岳风如梦方醒,定了定神,问道:“天秀道师,这两尊雕像是火神朱明和木神匀芒么?”
“是呀。”天秀望着雕像,脸上升起崇敬之意,古老,道祖和四神建立八非学宫时,它们就在这儿了。“这两尊雕像,传说跟渊博馆一样”她仔细打量雕像一阵,松一口气道,“谢天谢地,没有震坏。”
“天秀道师。”岳风小心冀冀地说,“你觉不觉得,这一面书架像是一扇门,朱明和匀芒,看守着这一扇门户?”
“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儿像。”天秀笑了笑,“不过你想得太多了,这堵墙只有四尺厚,穿过墙,就到了渊博馆的外面。”
“只有四尺厚?”岳风微感失望,看样子,那一场怪梦全无道理。一定是自己看书看得发昏,做了一个荒唐可笑的噩梦,可是如果是梦,自己又为什么见到这一面墙壁、两尊雕像。要知道,他从来没来过史传区。
岳风不由自主,走上前去,伸出手来,按在书架上面。他的心子咚咚直跳,可是书架纹丝不动,梦中的门户没有出现。他又接连按了几个地方,均是没有任何动静。
岳风悻悻掉头,只见天秀注目望来,一脸诧异:“你在干吗?”
“没干吗?”岳风小声咕味,“随便摸摸。”
天秀皱了皱眉,眼里的疑惑没有减弱。岳风岔开话题:“天秀道师,天快亮了吧。”
天秀唔了一声,想起正事。两人齐心协力,又花了一个时辰,将书籍全数整理妥当,修不好馆所的裂缝。
这时天己透亮,天秀悄然离开,岳风站了一会儿,辰时还差一刻,巫方匆匆赶来,老女人左顾右盼,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转眼瞪视岳风,一脸的难以置信。
看她这副模样,岳风的心里说不出的痛快,对于天秀,更是十分感激。
比赛临近,学业繁忙,岳风少年心性,很快将怪梦和地震忘到了一边。他用心学习,阳太昊也尽力指点,岳风进步神速,让他自己也觉吃惊。只不过,但从那晚以后,老不死说话少了素日的张狂,问而后答,似乎怀有什么心事。
地震之后,岳风直觉渊博馆有些古怪,不敢再在馆中过夜,早去早回,如未看完,就借回寝室浏览。
忽忽过了十日,这一夭上午,岳风带着三个组员赶到渊博馆外,忽见门前围了一堵人墙,其中有道师,有学生,个个交头接耳,神气十分古怪。
依依最为好事,挤入人群一看,登时发出一声惊呼。其他三人应声入内,岳风定眼一看,只见门前躺了一个女生,脸色煞白,两眼圆睁,僵硬的脸庞极尽扭曲,仿佛临死之前,看到了什么十分可怕的东西。
“死了一个学生?”岳风不胜吃惊,回头看去,四大道师全都在列,一个个神色肃穆,听取发现尸体的道师陈迷经过。
那道师脸色苍白,结结巴巴,大致的意思是今早开了馆门,清扫场馆时发现女生躺在地上,人己掉气,掉气的时候,身上还有一层薄薄的白霜,初看像是冻死之人,仔细看时,又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被活活吓死的。
“喂,奇怪啊。”依依望着藏书馆的大门,一脸的惊讶好奇,“难道说渊博馆里有鬼?”
岳风应声心动,隐约升起一个念头,可又不是十分清晰。这时巫方听到依依的话,怒目看来,锐声喝道:“胡依依,你不要妖言惑众,哪儿有鬼了?你再胡说,我记你的大过。”
依依冷笑一声,说道,“我是妖怪,若不妖言惑众,那算什么妖怪啊?我姓胡,不胡说,还巫说吗?”
“你、你强词夺理。”巫方手指少女,气得微微发抖。胡依依冲她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得不见踪影。
“散了,全都散了。”巫方面皮发青,大声说道,“渊博馆今夭封馆,全都给我回去。”
岳风返回寝室,心中的念头混乱不堪,想来想去,想不明白,终于忍不住问道:“老不死,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小子,你不该问我的。”阳太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为什么?”岳风大为诧异。
“我不想告诉你真相,不过,魂魄不能撒谎,你问了,我就必须回答。”阳太昊沉默一下,“准确地说,你唤醒了天鬼。”
“天鬼?”岳风一愣,“我体内的吗?”
“不!”阳太昊幽幽地说,“渊博馆下面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