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雾霾天。
雾霾像干燥的灰纱笼罩天际,蒙住了白日,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味道。人们带着大口罩,行色匆匆。
迈克担心小河,一大早赶到小河家里接上她,陪着她去警察局做笔录。
做过笔录之后的她浑身空乏,当在笔录末尾签字按手印的时候,她再次告诉自己:这一切是真真实实发生的。小河回想着来龙去脉,却摸不到头绪。
张宏达,这个活生生的人,死了。
从警察局回程的小河眼圈红红,却流不出一滴泪。警察告诉她,张宏达这段时间一直在吃抗抑郁的药,她却对此一无所知。她更没办法原谅自己:他患上抑郁症,我却与他疏于联系。我见了他最后一面,他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出来,我却蠢到去劝他重整旗鼓,我真蠢!我该死!这是濒死的人啊,如果我能让他把话说完,如果我能让他哭一场——他就不会死——我是有机会留住他的生命的——
这么一家声誉正旺,刚刚拿到一个亿融资,筹备上市的业内翘楚创业公司,一夜之间,仓库起火,创始人跳楼。
迈克从没遇到过这种事情,早没了头绪更不知如何安慰小河,“小河,要是难受就哭出来,啊,小河,哭出来就好了。”迈克伸手拍拍小河。
偏偏小河一声不吭,滴泪不落。
驶入了东三环,熟悉的拥堵和繁华将小河拉回到投资人状态。张宏达已然离去,还有佳品智能这块牌子,公司的几百号人,人走了,公司不能亡。昨天虽没在电话里与于时碰上来龙去脉,但她相信于时断不会让佳品智能倒闭。
当务之急,保住佳品智能。
中午,小河和迈克回到世纪资本的办公室楼下。
在停车场排队进闸,前车正是唐若那辆娇俏的宝蓝色Z4。唐若在后视镜也看到了迈克和江小河。
三人同一趟电梯上楼,相对无言。
办公室的落地窗外,太阳孤零零挂在空中,颜色浅而淡,令人倍感压抑,东三环的鳞次栉比的高楼楼顶都在尚未消散的雾霾之中若隐若现,好似一个大个子,却没了人头。
于时正在工位间指点员工工作,见迈克走进来,甩了个冷脸,让迈克马上进他的办公室,汇报一个跟进了很久的项目。他又看到随迈克进门的小河,缓了脸色,放低声音,“小河,等我下。”
迈克麻溜地从工位上抱起电脑,翻出打印好的报告,随于时进了他办公室。
小河听不到二人的交谈,只见办公室中的迈克的头越埋越低,于时腾地站起来,将面前的报告甩到迈克面前,纸张散落一地。
于时看问题一针见血,驳斥人不留情面。世纪资本的投资经理们都以能在项目讨论会上顺利回答于时的提问为荣。而高傲如于时,从来不屑于跟任何人解释他判断的逻辑,只讲自己的结论。
会议室里的迈克手忙脚乱地将几乎被甩到脸上的报告收齐,缓缓站起身,推门而出,晃晃悠悠,一屁股沉坐到自己的椅子上。
“就纠结那些个没用的过程,”迈克对于时的批评很是不以为然,气恼得鼻孔冒烟,“说我财务模型的数字不够solid,'Driveforshow,puttfordough',懂不懂?过程为结果服务,推杆进球才重要。”
迈克跟于时过了一遍跟进项目的财务模型,被于时连续几个问题问住。
这场景并不少见。曾经有投资经理在项目讨论会上花了将近一个小时也讲不明白一个案子,被于时当场通知“你明天不用来了!”,直接炒掉。这两年,于时连着踩住了几个风口,投资的案子发展迅速,脾气也日益骄盛。
江小河看着忿忿不平的迈克,本想多安慰下他,却听到背后于时的招牌男中音:“小河,你进来吧。”
迈克向小河递过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小河进门,看到的是于时的背影,他背向小河看向落地窗外,看起来余怒未消。
“我上午去警察局做了笔录。”
“嗯。”于时并不回头,只淡淡回了一个字。
听到这一声“嗯”,小河的泪水不由得就溢满了眼,她渴盼着于时能说一句,我有办法。
可是,于时却仍旧不回头,语气放缓,但没有半点儿安慰小河的意思,“昨天到现在,都有谁联系过你?”
小河翻开手机记录,递给于时,于时这才转过身来,脸色凝重。谢琳慧,以及几个投资圈内人。
于时看罢,斟酌着,“元申的人一个电话都没打过来?”
“没。”小河有些纳闷,旋即恢复了昔日的冷静,“我也很奇怪这一点,毕竟这对于元申来说是一次失败的投资,以其在业内的地位,到现在仍然不发声,令人意外。”
于时若有所思。
“于时,现在要救佳品智能还有办法逆光,小河看不清楚于时的表情。
于时接下来的话,令小河错愕不已。
“几个事情跟你交待一下。第一,世纪资本现在已经不是佳品智能的大股东,两个月前我已经让张宏达回购了大部分世纪持有的股份,世纪收回全部成本,收益也说得过去。第二,我也不再是佳品智能的董事。第三,佳品智能的一切与世纪资本再无丝毫瓜葛。记住,在此期间你不要发声。我,更不会“救'佳品智能。”
如夜风般沉寂的语气令小河感到凛凛寒意。两个月前股份变更?
小河回忆那时候,自己正在帮着王东宁完成新一轮融资的款项到账。于时为什么不通知自己?他这是刻意的。
而这才是张宏达绝望的原因!于时抽光了他剩余全部的资金,他没有弹药再重振佳品了。他在绝望至极、无人可靠的境地下,又遇到仓库被烧毁,自知无力挽回,才跳楼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所以,事情都是你安排的!”小河压抑不住内心涌动的震惊,猛地站起身,盯着于时,“张宏达是因为资金链断裂,才绝望跳楼—”
于时显然并不意外小河的反应,厉声打断她的话,大声呵斥道:“江小河,这是你现在该问你老板的话吗?佳品智能这个项目是你的项目,这么大的经营问题,你要我早告诉你?!我付你工资是要你来问我这句话的?!”
小河怔住,她猛地感到鼻子一酸,嗓子一哽——她赶紧仰头看天花板——让泪水留在眼眶里。
于时转过身背向小河,抬手看了看表,缓和下语气,“我十分钟后有个会,你先出去吧,有事再来找我。今天下班前不许离开公司。”
小河夺门而出,她没有让泪水流下来。小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回座位上的。“叮铃铃,叮铃铃。”
刚坐下,手机的来电铃声就急促地响起来。谢琳慧!
又是这个女人,过往24小时,她就像粘糕一样,穷追猛打。小河拒接。
手机又响起来,屏幕上依然晃着“谢琳慧”三个字!
小河烦透了这个女人,接通一声吼:“谢琳慧,我跟你没有可说的!”
久经沙场的谢琳慧语气不慌不乱,平静中夹杂着一丝嘲讽,“江小河,我只是好奇在最后一刻你对张宏达说了什么,能让这么一个意气风发的创业英雄跳楼。所以呢,慧姐我是在给你个机会洗白自己—当然,如果你现在不想发声,也ok。不过,我担心你很快就会后悔——”
“我不用洗白,也没做过任何不堪的事情。你给我听清楚,我永远不想跟你这种落井下石的人说话!”
啪,小河挂掉电话。
吼了一通解了气,小河周身气力亦被抽干殆尽。她浑身瘫软,趴在桌子上。
这一吼,把全办公室的同事们吓了一跳,全体噤声,都忍不住看向江小河的座位,迈克护着小河的感受,起身对大家说:“没事没事,别看了,大家都去忙吧!”
在接下来异常难捱的半日里,同事们对小河都保持着适当的距离,都在小心翼翼地避免提及任何与佳品智能有关的话题,连“智能平台”几个字也成了敏感词,仿佛一提这些就会引爆核弹。整个下午,小河用后脑勺都能感觉得到同事们那同情、幸灾乐祸又唯恐引火上身的复杂情绪。
她偏偏就坐定在办公室,执意要坚持到下班。终于熬到下班。
被于时下了最后通牒的迈克可能要丢掉饭碗,心情更差,拉小河去喝酒。新源里,烤串店,小河和迈克挑了靠墙边的桌子坐下来。
迈克点了啤酒,给小河倒满。
“喝!醉了回家睡一觉,一切就翻篇儿了。”
小河不作声,一杯啤酒下肚,扬手招呼服务生给自己上白酒。
迈克解开衬衫第一粒纽扣,松松垮垮地靠在椅背儿上,“咳,其实我也早有准备,跟着一个自己瞧不上的老板做事,我也累得慌。他看我烦,我看他还烦呢!就算他不撵我,我自己也会撤。今年资本市场这么好,我还能在这一棵树上吊死?而且每天这么被骂,我太压抑了,我都怕我哪天也跳楼——”
话音刚落,迈克赶紧收口,猛喝了一大口酒,他担心“跳楼”二字触到小河的痛处。
小河埋头一口一口灌酒,不搭话。
迈克按下自己的烦心事儿,安慰小河。自己平时挺能说的,今天却嘴笨至极,不知道说什么能让小河好受一点。他只能跟着小河回忆过去几个月发生的一切,拼凑种种细节,试图还原事件真相。
“当时佳品智能的股份回购,于时是让唐若去办的,而且特别嘱咐佳品智能的张宏达不要跟你讲。你那时在忙什么呢?”
小河梳理着时间线,“那时?我正在帮张宏达和王东宁设计元申这一轮融资的资金进入,找银行对接通道。”
迈克点头,“所以,当时你天天在跟张宏达接触,他居然也不告诉你。”
小河皱紧眉头,逝者已逝,不损其名,“张宏达自然有他的难言之隐,当时于时为了基金尽快回笼资金,逼迫他回购股份。而且,我还充当了重要的工具—正是我在帮助张宏达整理各种融资资料,给新一轮的投资人看。”
迈克却有些纳闷,“这元申股份在业内盛名在外,怎么看起来投资决策和风控流程却如此薄弱?关键是投资方案打款方案漏洞明显啊。”
“当时元申股份本来是说投资2个亿,分两笔打款,但在过会时内部产生分歧,双方平衡的结果是,投资总金额被砍到1亿,另外的1亿再议。后来,担心夜长梦多,于时跟我商量在境内先建议元申以借款的方式给到佳品智能用于经营。虽然这是不规范的入资方式,但木已成舟。王东宁讲经过他的争取,周维居然也同意了这样不规范的出资方式。”
迈克点点头,拿出电子烟,吸一口,“一切偶然都是必然。”
小河酒量甚好,心思清明如镜:于时一边在秘密地将世纪资本的股份转出,并从境外抽走资金。另一边,却默许自己协助元申的王东宁将1亿投资款以不规范的方式打入佳品智能的账户。这样,靠着元申的救命钱,佳品智能又维持了几个月的经营,一直到昨天事件爆发。这一切圆满地保全了世纪资本的利益。“就是于时干的。”迈克下了定论,“江小河呀江小河,你就像个大傻瓜一样心甘情愿地给于时做了工具,做了人格背书。于时那个小人,满嘴bullshit!我就看不上他那个趾高气扬的样子,我不干了!我要趁这两年多投几个好案子,5
挣几笔——
小河已经酒醉,举杯手颤,事已至此虽糟糕透顶,但论事实真相,也谈不上商业欺诈。而且归根结底,于时的所作所为也是为了维护世纪资本利益,不仅合法,也合乎商业规则。只是,他一切都瞒着我,只瞒着我一个。
小河趴在桌子上,泪水悄悄滴落在桌面,吧嗒吧嗒。空酒瓶摆满了小桌子。
迈克自言自语,“我也是纳闷了,不知什么机缘巧合,唐若这小妮子就得了于时的欣赏,混得八面玲珑。肯定是——”
迈克不自主地浮想联翩,没准儿这后头有啥狗血奸情,见小河已醉,吞下后面的话。
“话说回来,”迈克舌根发硬,满是嘲讽,“元申也有责任,是他们——他们的投资结构设计有问题,王东宁.那家伙根本不是做投资的料,整个一门外汉,土掉了渣儿——””
话音未落,小河只见一个高瘦的身影从背后靠近了迈克。
小河抬头欲看清此人面孔,却只听见“咔嚓”一声,一瓶啤酒自迈克肩头砸下,酒瓶在迈克肩上撞碎,哗啦落地,酒花和玻璃碎片四溅。
瞬时,一行鲜血自迈克手臂袖筒中流下来。迈克的身后,是愤怒的王东宁。
酒醉而恼怒的王东宁脸色像酱猪肝一般深红发紫,他将桌椅一把掀翻在地,狂怒之下,牙齿咬得格格直响。高瘦的他用尽全身气力朝迈克扑过去,掐住迈克的脖子拼命推搡。
小河在这场景刺激下缓过神来,撑着身体站起来,想将两人拉开,才一伸手,就被这推搡中的两个大男人挤到旁边。一身的肌肉的迈克,抹一把手臂上流下来的血,反手操起手边酒瓶就朝王东宁丢过去。躲过这酒瓶一击的王东宁更加恼怒,向迈克扑过去,却一脚滑倒在地上四分五裂的酒瓶碎片中。
烤串店里的客人们被这突发恶战惊得四散,老板闻声赶来,见压根拉不开酒醉的二人,急忙报了警。
几小时后,派出所的问询室内。
这是小河今天第二次到警局做笔录,上午是因为好友跳楼自杀,晚上是因为另一位好友替自己打抱不平跟自己的老同学打架。
迈克的肩膀是皮外伤,伤势倒不重。摸着包扎好的肩膀,迈克估计王东宁当时也喝多了,本是朝着头砸的,幸好落偏在肩膀,要不今天非得出人命不可。想到这,迈克狠狠瞪向颓然坐着失了魂儿的王东宁,咬牙切齿。
王东宁相貌平平,除了麻杆儿身型略有辨识度,平时提起这个人总要想上一会儿才记得起长什么样子。刚做完笔录的他,一脸血道子,垂着头,正单手举着冰袋敷在肿胀的脸上。
小河凑近他,轻声说:“东宁,对不起。你——”王东宁别过头去,不理小河。
小河更觉得过意不去。王东宁家境不好但一直自期甚高。他在大学里不爱讲话,十分刻苦,成天泡在图书馆闷头看书,要么就在外找各种实习增加履历。同窗这两年,本就不合群的小河跟王东宁相交甚少。毕业后都在北京工作,偶尔发个问候信息。小河对王东宁的评价是:做事不灵活,但还算老实肯干。
因元申投资佳品智能,二人过往几个月接触又多了起来。在这次投资上,元申的一个亿在短短几个月内全部打了水漂,王东宁承担的巨大压力可想而知。
做完笔录后,民警告诉王东宁,他首先要赔偿烤串店的损失,烤串店老板报了五万的损失赔偿款。而且,王东宁涉嫌酒后寻衅滋事,殴打他人,要判处十天拘留,还要看迈克最终的医疗鉴定结果,如果是轻伤以上,还可能有刑事责任,那就是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民警看看完全傻眼的王东宁,补了一句,“除非—”小河站起身,“除非什么?”
民警看看小河,努嘴向龇牙咧嘴地似乎疼痛难忍的迈克,“除非受害者程迈克不予追究责任。”
民警说完,推门而出,给三人一个小时协商解决,若协商不成,就按照正常程序走。
小河左看看迈克,右看看王东宁。事情因她而起,如果没有元申投资佳品智能,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拉着迈克走到问询室的角落,小声问迈克:“烤串店的损失我来陪,咱要不别追究王东宁了?他现在也很惨——”
“怎么可能?”迈克一下子提高了声音,“你看看我?谁是真惨?我马上就要丢饭碗了,今天又平白无故被这个傻逼一通打,还好我福大命大,如果真砸了头,我今天可就挂了—不可能!甭想!”
王东宁蹭地一下跳起来,指着迈克和小河,“可耻!江小河,我王东宁哪儿招惹你了?啊?!我们投资了一个亿在你的这个骗子项目上!你还设计什么投资路径?!骗子!世纪资本都是骗子,你们和张宏达、于时,你们全是骗子!三个月,一个亿啊,一个亿全部打水漂!我——我——咳咳咳!”
王东宁气得直咳嗽,半天说不出话来。
民警在门外敲敲门呵斥,“小点声儿,吵什么吵?商量好了吗?!”
迈克在心里盘算了一会儿,抬头对王东宁说:“二十万。王东宁,赔我二十万,我直接撕掉这张医疗诊断证明,一笔勾销。但烤串店赔偿款你也得出,一来是你先动的手,二来江小河已经够惨,男子汉不能让人家一个女生出这钱。”
“二十万?!”王东宁腾地站起来。
对王东宁来说,这是一笔巨款。在北京工作这么久,因为要贴补老家家用,今年整三十的他才刚刚攒够东五环一套小两居的首付款,几周前他刚刚交了房子的定金,这几天正在办银行按揭贷款。
“你可别说你拿出不来啊?你连这点钱都没有,我可不信!”迈克激他。而且对于迈克来说,他真不觉得这是个天文数字,却居然让王东宁脸色都变了。
王东宁咬咬嘴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你们两个出去一下,我打个电话。”迈克、小河照办。
十分钟后,王东宁让迈克和小河进去,瓮声瓮气地说:“银行卡号码给我。”几分钟后,迈克的银行卡里到账了整二十万。迈克的赔偿解决了。
给烤串店的五万赔偿款,小河坚持由她来承担。三人协商解决完,走出派出所。
王东宁求助的人,是吴跃霆。
吴跃霆是如何发家的,在业内一直是个谜。他对外的正式头衔是合融财富管理公司的董事长,是各地金融管理机构的座上贵宾。合融财富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账面资产几十亿是有的。但是,据说此人真正的财富远不止这些明面儿上的资产。他手段广大,精于资本运作,白的黑的都是一把好手。
吴跃霆本来跟王东宁并无交集,在一次投融资论坛上,吴跃霆是发言嘉宾,王东宁去换了名片。吴跃霆这业内风云人物,却对王东宁似乎青睐有加,后来吴跃霆去一些酒水饭局也会叫上王东宁,王东宁受宠若惊地跟着去结识大佬。这
样一来二去,王东宁跟吴跃霆走动颇勤。
情急之下,王东宁只能求助“有钱的朋友”吴跃霆。
这点钱对吴跃霆来说不过一场牌局输赢而已,电话中吴跃霆语重心长,“东宁啊,佳品智能的事情已经搞得满城风雨。水逆之年要万事保平安,不可轻举妄动啊!”
王东宁只恨自己太鲁莽,垂头丧气,“吴总,今年我是真不顺。自从周维升职到副总之后,梁稳森梁总就把我们投资线的汇报从彭大海彭总转给了周维。我们这些跟着彭大海久了的人,到周维那儿真是事事不顺。”
离开派出所的王东宁又打电话向吴跃霆道谢,“吴总,钱我晚一些还给您。将来用得到我的地方,您尽管安排。”
吴跃霆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唉,跟我就别说谢了,谈什么还钱呢。你是有才华的人,要珍惜自己的才华,要做大事,要能忍旁人不能忍之事。”
“还要防小人!”王东宁加上一句。在他的“防小人辞典”里,包括了周维,现在也包括了江小河。王东宁的心里有一本账,谁得罪过他,谁藐视过他,他都会在这小黑本上记得清清楚楚。甚至有谁无意间的一句玩笑话,都可能让他思量许久,他会反复琢磨这句话背后对他的不恭,然后把这个人记上小黑本。
小黑本上每个人都是他努力工作的动力—他要用自己的学识和专业能力,将这些看不起他的人,一个一个,全部打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