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夷想问的话,却永远也没机会说出口,被踹倒在地上打了个滚,抽搐了几下,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青青,满眼的不甘与不信,至死,都不肯相信自己的失败。
青青轻哼了一声,在他身上擦去了血滢剑上的血渍。她方才一怒之下,趁着他向弓箭手们下令之际,终于抽出了腰间系着的长鞭,扬鞭勾住不远处的树梢,身形更加轻盈飘忽,从那几乎不可能钻出的箭网中钻了出去,借着鞭势,两个飞**之间,便已到了奚夷身后。只因她动作太快,快到大部分人只看到一个影子飞掠而过,奚夷便已倒地身亡。
而那些弓箭手被两轮箭雨扫**之后,剩下不到一半的人,惊魂未定之时,只听到一阵马蹄急奔之声,转眼之间,两队黑衣骑士手持长刀,从两侧山谷飞奔而来,如切瓜砍菜一般,所过之处,人头落地,血流成河。
青青所杀不过一人,而那两队黑衣骑士斩杀百人的时间,丝毫不逊于她。
转眼间,那些骑士已将吴国守山营扫**一空,杀人过后,他们并不停留,立刻列队离开,来去如风,犹如来自地府的勾魂使者一般,瞬息消失不见。看得青青和一众矿奴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见过姑娘!”
黑衣骑士来去如风,来得快走得更快,除了一地尸体之外,还留了两个活人,都是青青的熟人,冲着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正是先前奉命帮她“金蝉脱壳”善后的秦易和尺琅。
狼卫虽追不上青青,未能随她上山,可离锋之命,他们又不得不从,一看到山上出了状况,就急急回复,可离锋正在闭关养伤之际,秦易便与尺琅带着狼卫前来救援,没想到一来就碰上这样一出大戏,秦易深感青青救主之恩,自然毫不犹豫便命狼卫出手。
秦国的狼卫人数并不多,却以骑射为主,远胜于诸国步弓,马战之术更是天下无敌。吴国这边又并非精锐,不过是些负责看守矿洞和练箭的小兵,纵有号称小后羿的奚夷在此,也无法与秦国铁骑相抗衡。
青青还是第一次看到骑兵列阵冲锋,那种一往无前横扫千军的气势,让她深感震撼,她虽与孙奕之曾闯入齐军大营,杀了个透营而出,斩将夺首,然他们二人快马快剑,根本未逢敌手,对方亦无骑兵,步兵一旦遇袭炸营,乱成一团之际,拥攘奔逃,自相踩踏……死在自己人脚下的只怕比他们杀的还要多上几倍。
当时冲阵是杀得痛快,可今日看到这黑衣骑兵队列森然,进退有序,彼此配合无间,犹如车轮流转,严丝合缝,青青看得目眩神迷,脑海中已然将自代入其中,只不过一想到若是自己对上这些高头大马长枪大刀齐齐碾压而来,一刀刀车轮战般永无停息,就算是她也无法硬抗,想不出破解之法,头疼之余,哪里还顾得上礼数。
“你们来得正好,这些人……”青青刚想让他们帮忙带走这些矿奴,毕竟她只有一个人,自己能吃饱跑路就不错了,根本无法安置如此之多的矿奴,可刚要张
口之际,忽然想起,方才那些追随她的矿奴说过,他们当中,有不少是越国和楚国的战俘,而离锋和秦易他们……却是秦国人!
她不禁有些头疼起来,皱着眉看着秦易,纠结地问道:“可有办法安置他们?或者送他们回国?”
秦易扫了眼她身后的数千矿奴,比她还要头疼,可又不能直说,只得小心翼翼地答道:“此事关系重大,姑娘救得他们离开此地已是大恩,不如就由得他们自行归家,总好过被吴军追杀。毕竟,守山营之外,还有姑苏十二营的数万兵马,若是等他们赶来围剿,只怕我等也力有不逮。”
他一说起姑苏十二营,青青忽然想起了孙奕之,那里的将领,只怕有不少都是孙家子弟吧!还有那个奇奇怪怪的仵作还是军医,貌似都是那里的人,她在入清风山庄之前,还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可自从见了孙武之死,清风覆灭,跟着孙奕之杀入齐营,剑挑群雄之后,反倒没了从前的任性。
她一个人自然可以来去如意,仗剑天下。可她身后的人呢?
“山神大人!”
那些矿奴险死还生,如今终于看到点希望,听秦易一说,领头的几个立刻跪了下来,“多谢山神大人救命之恩,我等原本就来处不同,今日能归家园,已是万幸,不敢再连累诸位恩公!”
青青一挑眉,知道他们逃出生天,如今已清醒过来,知道她不是什么山神,当即便毫不客气地说道:“连累倒是说不上,只不过我也就这么点本事,你们也看到了,若是真遇到大军,谁都跑不了,倒不如化整为零,各谋生路,走吧!”
“谢姑娘!日后姑娘若有吩咐,我等愿赴汤蹈火,无所不从!”
这一回,那些矿奴也不再喊她为山神,而是恭恭敬敬地向她行了一礼,领头的几个原本就是这些矿奴中的首领,或是昔日楚越两国的战俘,或是其中身强体壮尚有余力的大汉,各自招呼了相近之人,口口相传,很快便将她的话传了下去。
这些人久为矿奴,常年不见天日,彼此之间传讯都是如此,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最后众人齐齐向青青拜倒,叩首三遍之后,方才照着吩咐,各自散去。他们本就一无所有,如今已斩断手脚上的锁链,青青又让人将守山营的营地打开,他们有的拿了些官兵的衣甲兵刃,有的什么都没拿,就匆匆离去,生怕走得慢了,会再次沦入这深不见底的黑牢之中。
只是每个人临走之前,都在青青面前行了一礼,有的一言不发,有的则激动的誓言报恩。青青连许多人的口音都听不大懂,也懒得理会,只顾着给方才被奚夷射杀的花豹剥皮,顶多点点头就算。
秦易见她动作无比熟练,从豹头开始,沉重无锋的钝剑血滢在她手中,竟比那屠夫的剥皮刀更为轻便利落,没多久就将整张豹皮剥了下来。剩下的豹尸她也送给了那些矿奴,那些人干脆地将那曾经救过他们一命的花豹分成若干份,各自拿了一块,打算做路上的干粮。
秦易看
在眼中,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来,忍不住问道:“这豹子……”
“皮可以卖钱。”青青头也没抬地将豹皮整理好,找了块包袱布包好绑在背上,一回头看得秦易看着那些矿奴分豹肉时不忍的神色,微微皱了下眉,很是认真地说道:“豹肉虽然不大好吃,但他们只怕很久没吃过肉,有得吃就不错了!你们公子有钱,就不分给你们了!”
秦易顿时哭笑不得,他在感慨这些人“过河拆桥”,她却误以为他想要分赃。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这豹子好歹对他们也算有恩……”
“豹子已经死了。”青青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他们还要活下去。”
秦易默然,忽然觉得自己今日居然变得矫情婆妈起来,还不如一个小丫头看得清楚明白。
莫说这豹子只是山间野兽,被她降服后救了这些矿奴,就算是自家驯养的宠兽,死都已经死了,在人都未必能活下去的乱世,难不成还要给它立碑纪念?物尽其用,或许卖了豹皮,吃了豹肉,让更多人活下去,比让它腐烂在泥土中更有意义。他却不知,青青自幼在山中长大,虽常年与飞禽走兽为伴,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猎人。她本就是牧羊打猎为生,家里的生计全赖于此,这豹子活着的时候可以为友为伴,死了之后,自然是要拿去卖钱,否则何以为生?
大灾之年,百姓之间甚至有易子而食,何况区区一只豹子。
秦易在那纠结感慨,一旁的尺琅却看到这数千矿奴源源不断地从山上下来,分道扬镳,虽然一个个都枯瘦如柴,但也有些身材高大的壮汉,眼光微微闪烁,走过去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嘀咕了几句。秦易却摇了摇头,并未开口。
青青却在一旁冷笑了一声,“你家公子自己的麻烦都没理清,再招惹这些回去,你们还想回秦国吗?”
“……”尺琅没想到她耳目如此灵便不说,居然还毫不避讳自己“偷听”的事儿,光明正大地嘲讽他,一张原本就有些黑的脸膛越发黑了几分。秦易几乎都能听到他恨得磨牙的声音,只得低声劝道:“青青姑娘说得不错,眼下最重要的是公子的安危,莫要再生枝节,误了正事。”
青青压根就无视尺琅,收拾完包袱,看了眼落在后面的矿奴,发觉除了那些老弱病残走不大动的之外,居然还有十几个从一开始就跟着她的人没走,他们已经分完了守山营中剩余的物资,几乎将吃穿用的都分给了其他人,他们只留下了武器,默然无声地站在了她的身后。
“你们为何不走?”青青有些意外,随口问了一句,他们却齐齐朝她跪拜,“我等已无家可归,愿追随姑娘,任凭差遣,用不离弃。”
尺琅听得热血上涌,这几个都是他最看好的人,饱经磨难,若是能收入狼卫**,不出三年,就是能上马踏营,下马杀人的好汉子。
可青青却愕然地一摊手,“啊?跟随我?我可养不起你们啊!”
众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