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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封十三载(黯夜之光) 正文 第六章 女图书馆员之死(5)

    5

    塔里黑乎乎的,空间狭小,有台阶盘旋着向上升。陆安宁跟在吴嘉身后,沿阶而上。陆安宁喘着气问吴嘉,他怎么让你进来?吴嘉说,我是他救命恩人。陆安宁想起刚刚看到的看门老头,有些难以置信。吴嘉笑着说,其实我给他塞了二百块钱。陆安宁说,真大方。

    不知上了多少级台阶,陆安宁累得迈不动腿时,吴嘉推开了一个小门,阳光猛地照射进来,把她的眼睛都耀花了。等眼睛适应了光线,她就看见了城市。他们在古塔的顶层,碧空如洗,天气晴好。

    陆安宁放下琴盒和书包,极目远望了一会儿,又从包里掏出零食来分给吴嘉吃。吴嘉说,我小时候上来过,那时候看得远,还能看见城外的村子和藕塘。陆安宁挺惋惜,说现在都被大高楼挡住了,真煞风景。吴嘉笑笑说,我觉得挺好啊,高楼也是风景。城里人老羡慕田园生活,羡慕小桥流水人家,真让他们去农村住着,断网断电,连抽水马桶都没有,待得住吗?现在村民家里也安互联网啊,谁都想看看更大的世界。陆安宁觉得他说得好像有道理。

    吴嘉也望着远处,话却是对陆安宁说的,过去的噩梦,都忘了吧,向前看。跟噩梦赛跑,让它追不上你。你还可以飞起来,让它够不着你。有那么多人保护你,你不用怕的。陆安宁轻轻点了点头。

    吴嘉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打开一看,短信是杨漫发的,“你跟我女儿在一起?”吴嘉一惊,有些紧张,朝塔下四处望了望。其实他看也是白看,这个高度,看不见什么,也就看不见杨漫的车就停在石门路的树荫下。

    杨漫是跟着陆安宁过来的。陆安宁早上在洗手间待的时间有点儿长,出来时花枝招展,杨漫看出来,她还擦了自己的口红。她今天本来有小提琴课,杨漫要送,她却不让送,说约了同学一起走。从杨漫身边经过时,杨漫闻出她还喷了自己的香水。母亲的直觉如狐狸一般开始发挥作用,陆安宁前脚出门,她后脚也跟着出来了。眼看着陆安宁上了32路公交车,明显不是去音乐学校的路线,杨漫凭着蹩脚的车技,一路跟着公交车到了古塔。下车的人多,她没看到陆安宁去了哪儿,然而过了会儿,她就看见了吴嘉。杨漫逻辑推理能力不行,却直觉感到不对劲,便给吴嘉发了条短信。

    过了会儿,吴嘉小心地回了个“是”。杨漫对早恋不早恋这事儿并不在意,知道了女儿的行踪就好,况且吴嘉也是个靠得住的孩子,就又给他回了一条,“注意安全,按时送她回家。”吴嘉总算松了口气。陆安宁也听见了短信提示音,问是谁。吴嘉说,没事儿。吴嘉表情有点儿不自然,陆安宁不知道哪条神经搭错了,突然问吴嘉,你是不是喜欢我妈?吴嘉定了定神,笑着说,是啊。陆安宁惋惜地直接否定他说,算了吧,你干不赢我爸的,他们俩离是离了,关系还好得很。再说,她也太老了吧。吴嘉说,我喜欢杨老师,是学生对老师的喜欢,我还喜欢食堂大妈呢,那是顾客对厨师的喜欢。陆安宁笑了,好像放了心。

    两人吃完了一包薯片,吴嘉拧开一瓶纯净水递给陆安宁,说,哎,你拉一段儿小提琴吧。陆安宁有些不好意思,她只会拉最基础的入门曲。吴嘉说,没关系啊,是音乐就好。陆安宁不再推辞,打开琴盒,拿出小提琴来,在脖子窝处顶好,下巴压住,然后琴弓一划,一曲《天空之城》便在城市上空飘扬开去。

    莫兰案的DNA物证,是目前希望最大的案情突破口。陆行知当天从南大实验室回到分局,马上找了老霍,让他出面询问,当年南大跟市局交割的物证都落到哪儿了?同时他也给人在英国的谢老师发了电子邮件,说了说情况。

    第二天老霍给他回了话,说,南大保存的物证没丢,2002年交割给市局了,统一入的库。DNA技术成形之后,经费来了,就隔三岔五验一批。你去市局问吧,找技侦的老易。

    陆行知答应了,正要去市局,老朱喊他,有个英国来的电话找他。陆行知想着正好,先跟谢老师确认一下情况。他接过电话刚说了句谢老师,对方却说,不是,我姓顾。对方语气很不友好,接着直愣愣地问,你是陆行知吗?你上周给我发了邮件。陆行知反应了一下,才想起他是谁。上次曲振祥跟他说了陆安宁生父的事儿,他悄悄向南大了解情况,果真打听到1994年有个姓顾的老师出国,年龄也对得上,只是出了国就再没回来。陆行知问到了他的联系方式,也发了一封电邮过去,然后就把这事儿忘了。这位不知道为什么,直到今天才打来电话,也没打自己的手机,直接打到了局里。

    对方不客气地说,你听好了,我收到这个邮件,真是莫名其妙。我不认识什么大富豪的杜梅,她有什么孩子跟我没关系。我现在家庭幸福,事业有成,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我。再骚扰我,我下一个电话就打给你们局长。对方挂了电话。陆行知呆了一呆,有些气闷,原来对方把电话打到局里,还有个威胁的意思。这个姓顾的这么气急败坏,陆行知判断八九不离十,他就是陆安宁的生父。既然他急着撇清关系,就去他妈的吧。

    “叮”的一声轻响,陆行知手机收到消息,是莎莎发来的一张照片。照片上一个中年男人,面相有些猥琐,坐在理发椅上正在剪头,看样子是莎莎偷拍的。莎莎附了一条文字信息说,“他叫李德民。你能找到他吗?”

    有姓名有照片,查到李德民轻而易举。陆行知又叫了卫峥嵘,老卫叮嘱过,只要有嫌疑人,就叫他,他一个都不想错过。他们和老朱老杜一起,带上莎莎去找李德民。李德民住的是个新建小区,单元门都上电子锁,绿化也不错。两辆车埋伏在小区绿化带后面,其中一辆坐着陆行知和卫峥嵘,后排是莎莎。老朱老杜的车把着另一条路。

    卫峥嵘翻着李德民的案底资料,说,够干净的,只有一次邻里纠纷,他还是被打的。卫峥嵘看看陆行知,陆行知也有点儿毛,问莎莎,你确定是他?莎莎不说话,只点点头,红棕色的乱发挡着她的眼睛。陆行知又问,薛红跟他有什么矛盾?莎莎说,反正有矛盾。陆行知观察着莎莎,疑惑越来越大。莎莎突然恨恨地说,他是个骗子。

    这时,步话机里传出老朱的声音,露脸了,怎么办,拿不拿下?陆行知看见李德民从单元门里出来

    了,走到一辆电动小摩托跟前正在掏钥匙。再慢一步,他就上车了,要抓就麻烦了。陆行知说,拿下吧。

    老朱和老杜从前面的车上下来了,包抄过去,一前一后。老朱迎着李德民的面,亮了亮证件,说,李德民吧,跟我们来一下。李德民脸色变了变,转身就要回单元门里去。老杜在他身后,搓着手,早就跃跃欲试要施展擒拿。李德民一回身,老杜大手如钳,猛地拿住了他的胳膊,但刚拧了半圈,李德民就叫起来了,等等等等!我跟你们走,上个厕所不行吗!老杜擒拿只施展了一半,有些不过瘾。

    陆行知在车上等着老朱和老杜把人拎过来,莎莎突然打开车门跳出去了。陆行知和卫峥嵘对视一眼,赶忙打开车门跟上。莎莎跑到李德民跟前,先抽了他一耳光,尖声喊,怎么不接我电话?李德民直往老杜身后藏。莎莎揪着他不放,说,借我的三千块钱呢?你给我吐出来!

    陆行知明白了是什么情况,有点儿郁闷。老朱搞清楚状况后马上就火了,对莎莎嚷嚷道,搞什么搞!谎报警情,你这是犯法知不知道?莎莎说,他借钱不还才犯法呢!老杜说,你看看,现在的年轻人,不加强法制教育真不行。

    把齐莎莎和李德民交给老杜批评教育,卫峥嵘去拉活儿,走时跟陆行知说,一有DNA的消息,第一时间给他电话。陆行知自己去了市局,找霍局提过的老易。当年从南大转移来的物证,转移过几个地方,最后市局前后购置了几批物证冷藏柜,统一保存了。老易听陆行知要莫兰案的物证,说,1995年的?正好,刚验完。以往的物证,他们会按年份、重要性,分批次检验DNA,再把结果录入DNA数据库。

    老易把1995年的物证目录索引全部打印出来,让陆行知自己找。几页纸的表格,陆行知满怀期待,一条一条往下看。但找着找着,陆行知的表情开始有了担忧。几页都看完了,期待变成了失望。陆行知不死心,问老易,确定都验完了?老易回忆着说,没有?不该呀,2008年新买了一批冷藏柜,不会转移的时候漏了吧。你别急,我上仓库找,找得着找不着我都给你打电话。陆行知无奈,也只能这样了。

    等了两天,南大的谢老师从英国给陆行知回了邮件。陆行知匆匆看完,马上又去市局物证仓库找老易。谢老师说了一个情况,1995年时,莫兰一案并入了“10·18”系列杀人案,白晓芙当时给物证重新编了号,后来2002年和公安局交接的时候,有可能出现了差错,给归到1997年的物证里去了。

    老易查看着冷藏柜的存放目录,从1997年的物证里找。陆行知在一边等着,不由得有些紧张,竟有些手足无措,比高考发榜时找榜单上自己的名字还要紧张。老易找了半天,小心地取出一个物证袋,递给陆行知。陆行知接了,看见物证袋里有个试管,试管里有一根小小的棉签。物证袋上的编号年份起初是1995,旁边又写了个1997。陆行知小心翼翼地拿着这份物证,像持着上古宝物。

    回到警队,陆行知马上去了法医科,把物证袋交给老吕,说,现在就检测,加急,拜托了啊。老吕看见物证袋上的字样,立时郑重起来,招呼他的年轻助手说,小郑,锁门!从现在开始,手里的活儿停下,别的活儿都不接,觉不睡饭不吃,先把这个处理了再说。

    陆行知回到专案组,给谢老师回了邮件表示感谢后又去处理其他工作,然而他总不由自主地去看墙上的钟表。终于,他坐不住了,得去干个活儿分散一下注意力。他出了分局,在路上的市场买了菜和肉,去杨漫家给她们做顿饭。

    到了敲开门,杨漫看他的架势就说,我吃过了。陆行知说,再吃点儿。杨漫观察着陆行知的脸色,像是兴奋,又有些紧张,问他,怎么了,案子有进展?陆行知提着菜进了厨房,还没下手又出来了。他发现家里少了个人,问杨漫,安宁呢?杨漫说,不在。陆行知看看表,说,补习班早下课了吧,怎么还没回来?杨漫迟疑了一下。陆行知马上看出来了,马上追问,怎么了?杨漫说,去展览馆了,有个艺术展。陆行知意外地说,你怎么没去?你不最爱逛艺术展吗?杨漫说,有人陪。然后又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句,她有喜欢的人了。陆行知一惊,提高了声音问,什么?谁呀?杨漫说,别一惊一乍的,是我夜校的一个学生,一个大男孩,人挺好的,有分寸。安宁这段时间情绪不错,我看多亏了他。陆行知脸上的表情很纠结,半晌说,她才十六!杨漫说,也不一定就是早恋呀,可能把他当哥哥了。陆行知这才知道,当爸的听说女儿有了男朋友是这种心情,根本按捺不住,喝道,哥哥也不行!说着就要走,饭也不做了。杨漫喊道,哎,你可别当那种父母!陆行知人已经到了门外,不忿地嚷嚷说,我是她爸!你当妈的不懂!

    他马不停蹄地去了展览馆,在出口抓耳挠腮地等到傍晚,几次差点没忍住进去逮人。陆安宁和吴嘉刚走出展览馆就看见了他。陆安宁很意外地叫了一声爸,语气有点儿心虚。陆行知沉着脸,眼睛像扫描仪似的从头到脚刷了吴嘉一遍。吴嘉大方地伸出手,说,您好。陆行知没跟他握,招手说,你来,我跟你说几句。陆安宁不干了,说,爸,你什么意思?吴嘉说,没事的。

    陆行知把吴嘉叫到一边,问他多大了,吴嘉说,二十三,您别误会,我当安宁是小妹妹的。陆行知说,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吧?吴嘉说,知道您是刑警,她最近心情不好,我就是陪陪她,真的,您就放心吧。陆行知不放心,说,身份证给我看看。吴嘉听话地打开背包找身份证。陆安宁在一边,隐隐约约听了个大概,一听要查身份证,又羞又臊,急了,走过来呵斥她爸,爸!你还想不想见我?

    陆行知还没答应,手机突然响了,来电的是齐莎莎。陆行知不太想接,但为了回避陆安宁的锋芒,他还是走开两步,接起来说,莎莎。莎莎在电话里愣头愣脑地说,我知道是谁了,这次是真的!陆行知不置可否地应道,是吗,是谁?莎莎说,你来店里找我吧。陆行知说,告诉我名字。莎莎说,我不知道名字,但我知道是谁!莎莎这姑娘有点儿虎,陆行知敷衍地说,行,我忙完了就过去。

    陆行知挂了电话,吴嘉已经拿出了身份证递过来,但陆安宁伸手把身份证夺了给他塞回去。这时陆行知的手机又响了,这回是霍局。霍局简短地说,马上回来,有重大任务。说完就挂了。陆行知一怔,猜测着到底是什么事儿。吴嘉小心地问他,身份证您还看吗?陆行知说,下次吧。冷着脸对陆安宁嘱咐着赶快回家,说完就匆匆返回局里了。

    进了霍局办公室,他发现除了霍局,秘密专案组的老叶和老翟也在。

    陆行知跟他们打个招呼,就问,什么任务?老翟说,曲振祥的事儿情况有一点儿复杂,在当前这个时

    机,不适合我们出面抓捕。老叶说,怕树倒猢狲散,抓了他,跑了更大的。老翟又说,所以我们想请你们帮个忙,以凶杀案嫌疑人为由,把他提溜过来,我们秘密突审。老叶补充说,正好你们查他的事儿,已经传开了。抓他的时候,最好当着人,把凶案嫌疑人的说法讲得板上钉钉。

    老翟老叶轮番说完,看着陆行知。陆行知面无表情,没答应,也没拒绝。老翟抱歉地说,上次的事儿,对不住。老叶也说,都是警察,铁打的纪律。老翟有些赔小心地问,你看,能操作吗?陆行知还是不说话。霍局有点儿挂不住,问,有困难?陆行知说,不困难。霍局说,是不是有什么条件?陆行知摇头说,他人在哪儿?老翟说,叠翠酒店,外围我们都把好了。老叶说,你要多少人都没问题。陆行知这才说,那我有个条件,抓他,我只带老卫、老朱、老杜。他们中有两位是编制外的人,能批枪吗?

    能批,专案组就是能量大,批了四支。陆行知、卫峥嵘、老朱和老杜会合了,当即出动,到了叠翠酒店附近后先在车里验枪,准备拿人。

    卫峥嵘手持一把六四,退弹夹拉枪栓,嘁里咔嚓检查一遍,手法娴熟,好像从没撂下过。只有卫峥嵘自己知道,这已经算生疏了,他感慨地说,十几年没摸了。老杜也检查着自己的枪,问他,想吗?卫峥嵘说,想啊,我当过兵。老杜说,我不想,世界上没有这东西才好呢!但没办法,还得用它对付坏人。他们各自把枪插进腰间的枪套。陆行知看了一圈,说,走吧。

    他们下了车,向叠翠酒店耀眼如昼的灯光走。与当年的大富豪洗浴城相比,这家酒店庄重典雅多了,原来的黄色大理石砖全部换成了白色,一些欧洲人像雕塑错落有致地点缀在适合的角落。卫峥嵘说,没想到我还会再进这个门儿。老杜说,这里比大富豪更“大富豪”了。陆行知扫了一眼,朝贵宾洗浴区的入口走去。卫峥嵘环顾四周,目光掠过大堂和通道各处,观察着在休息区、咖啡厅的客人们,低声跟陆行知说,咱们的人还是挂相,至少来了七八个吧。陆行知也低声说,不止。

    他们刚进了贵宾区的仿古红木大门,就有服务人员迎上来。陆行知亮出证件问,你们曲总在哪儿?指指就行。他们按着服务员的指点往里走,看到里面的贵宾区有桥有木,流觞曲水,雾气腾腾,一看就是园林大师设计的。他们一直走到深处一个包房门前,看到门口立着两个保镖。保镖早看出是警察,想有所动作,老朱跨上一步,亮出证件,又露了露腰里的家伙说,别动,好好待着。

    老朱留下看着保镖,其余三人推门进了包房。包房宽敞豪华,像故宫养心殿一般。曲振祥和几个保养得当的男人坐在沙发上,都穿着白浴袍,品着红酒,抽着雪茄。

    曲振祥看见他们进来,脸上变色,马上微笑着站起身说,哟,陆队,贵客临门,有失远迎啊。陆行知说,我们不是来做客的。曲振祥并不恼,还是谦恭客气地说,我正接待生意上的朋友,咱们换个地方说话。陆行知也不看在场的其他几人,只看着曲振祥说,别换地方,你换身衣裳吧。曲振祥一愣。陆行知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曲振祥,你涉嫌故意杀人罪,现依法逮捕。

    曲振祥笑了,说,杀人?我杀谁了?卫峥嵘接口说,郭胜利。老杜跟着说,再给你加一条,袭警。1997年是你开车撞的我吧。曲振祥还是不慌,问,证据呢?陆行知说,没证据我们能来吗,曲大老板?到了局里,会给你放幻灯片,一条一条都明明白白的。说着他拿出了手铐。在座的几个人都不说话,微低着头,用眼睛的余光观察着形势。

    陆行知问曲振祥,体面地走还是铐上走?曲振祥笑笑,眼神有点儿毒,说,就来了你们几位?陆行知满不在乎地回应说,常规阵容嘛,怎么着,嫌场面不够隆重,配不上你曲大老板的身份?曲振祥还是笑,说,你就这么自信能从这儿把我带走?陆行知也笑着说,哦,想拒捕是吧,你可以试试嘛。曲振祥不笑了,盯着陆行知的眼睛。陆行知脸上还是挂着微笑。

    他们就这么对峙着,包间里安静极了,室内水景的流水声清晰可闻。在座的一个男人突然咳嗽了一声,好像在传递某种暗号。曲振祥脸上的肌肉跳了跳,跟陆行知说,当着朋友,体面点儿吧。

    曲振祥跟他们回了江北分局,直接被关进了审讯室。老翟和老叶跟陆行知紧紧地握手,警察之间无须多言,点个头就是道谢。老翟和老叶进了审讯室,门一开一合间,陆行知看见了曲振祥吃惊的脸。这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曲振祥。

    陆行知朝专案组走,路上碰见了匆匆奔来的法医老吕。老吕说,正找你呢,怎么关机了?陆行知说,有任务。老吕说,DNA结果出来了,我比对了曲振祥,不是他。老吕在陆行知脸上并没有看到意外,也没有看到沮丧。陆行知拿着老吕给的报告,虽然脸上表情没变,但可以看出有光从他的眼睛里慢慢透了出来,他问,验出来了?就是说,我们有他的DNA了?老吕说,是啊。陆行知大力拍了一下老吕的肩,拿着报告大步走去。老吕有点儿纳闷。

    抓捕完曲振祥,卫峥嵘回了家,摸着黑进了卧室,蹑手蹑脚地在胡海霞身边躺下。幸好她已经睡着,自己不用解释干什么去了。但他头刚挨着枕头,手机就嗡嗡起来。胡海霞哼了一声。老卫赶紧按下接听,把手机凑到耳边,就听见陆行知说,有他的DNA了。卫峥嵘忽地坐了起来,慌忙下了床,摸黑穿上一只拖鞋,趿拉到卫生间。他关上门,也没开灯,忙问,有DNA了?陆行知说,有了。挂了电话,卫峥嵘在黑暗中呆站着,突然泪就下来了。

    陆行知用手机给卫峥嵘打完电话,桌上的座机又响了。来电的是市局值班室,问,陆队长吗?陆行知说我是。对方就说,有个叫齐莎莎的找你,往市局打了好几个电话,你手机又打不通,我怕有什么急事。陆行知这才想起来,还没给齐莎莎回话。他放下听筒,打开手机查看,发现收到了好几条短信,都是齐莎莎发来的,一眼望去全是惊叹号。

    “你怎么关机了!上次的事对不起!我要将功赎罪!我真的知道是谁!”“红红以前认识一个人!好久没联系了!那天肯定是去见他!”

    “她拿了我的项链!留了纸条!是他送她的项链!她又送给我的!”“还关机!我今天就睡这儿了!”

    陆行知被这串感叹号弄得有点儿眼晕,想着现在的孩子话都不会说了吗?他随即给齐莎莎回电话,却

    听到“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看了看时间,刚过午夜十二点,还不算太晚。陆行知决定去美发店找齐

    莎莎一趟。

    开车走在路上时,他又给齐莎莎打了个电话,还是关机。陆行知突然有点儿不安,加快了速度。陆行知赶到了美发店时发现,美发店的门关着,灯是黑着的。

    他走到门前,透过门上的大玻璃往里看。但太黑了,什么也看不清。陆行知打开警用手电往里照,里面看上去比上次来时更乱了。手电光照到通向后面的门,门开着,光束从挂在门口的白布帘上晃过去。陆行知一愣,手电再次对准了白布帘,上面有星星点点的暗色。陆行知认出来了,这是血迹。

    他没有敲碎玻璃,以防上面留有指纹,而是立即返回汽车,打开后备厢,取出一副塑胶手套戴上,又拿了一盒开锁工具。陆行知走回店门前,观察着门锁,从工具盒里挑了一样,稳了稳有些发抖的手,用了不到一分钟把门锁打开了。

    他进了门,穿上鞋套,向后面走。走近了,他在手电光中清晰地看到白布帘上喷溅的血迹。陆行知戴着手套的手慢慢伸向布帘,手臂止不住地微微发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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