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淮安低下头,将右边脸递给她,“打吧。”
萧琏妤杏眸涌上泪意,举起微微发颤的手,丝毫不客气地又打了一巴掌。
“啪”地一声。比方才响了许多。
萧琏妤深吸一口气,把眼泪生生憋回去,颤声道:“你今夜以下犯上,目无王法,其罪理应重罚!”
他抬手去擦嘴角她咬出来的血,轻声道,“殿下要怎么罚我?我都认。”
“你先离我远些。”萧琏妤嗓子里都是属于他的味道,她一边擦嘴,一边想对策。
苏淮安看着她嫌恶的动作,后退了一步。
一室静默。
他喉结滑动,萧琏妤抢先一步道,“怀大人,不如与我做笔交易吧。”
“你想要什么,我一清二楚,权利、名望、地位,我都可以给你,但除此以外,大人就不必在我身上花心思了。”她抬眸,认真看着他道:“倘若你应,从今往后,长公主府的名号便为你所用,倘若大人有朝一日想娶妻生子,长宁也愿去刑部与你写一封和离书。”
夜色很浓,男人的呼吸声很重。
她又道:“另有一事,还请大人放心,不论京中有多少传言,我今生都不会与苏家那乱臣有半点瓜葛,我无心卷入朝中是非,只想与一人长厮守,共白头,怀大人,我是真的,真的喜欢傅二郎,我与他一起三年,心里早就容不下别人了。”
长厮守,共白头。
苏淮安整个人僵住,心就像是被人扯着往下拽。
来时满腹的话不知从何说起,此刻满腹的话不知该不该说。
萧琏妤捕捉到了他眼中的动容,对望间,眼角的泪珠子滚落,她轻声道:“我成全大人,望大人应如是。”
苏淮安久久未语,顿了又顿,还是抬起手,用指腹替她擦了眼泪,“我应。”
——
几日阴雨绵绵过去,青色袅绕,万里无云,蒙古使团抵达骊山。
鸿胪寺和礼部的官员都在忙着布宴。
宴会设在了昌宁行宫的主殿——玉成殿。
长宁行宫围山而造,周围风景堪称一绝,景亭水榭无数,假山石碑林立,还有天然山泉一眼,入夜时分,清泉汨汨,雾气氤氲,如临仙境一般。
鸣鞭起宴,琵琶和鼓声一同响起,数十名舞姬踩着碎步入殿,为首的姑娘一袭红衣,腰肢半露,白的晃人,摇动间,媚眼如丝,手腕上的饰品哗啦啦作响,一曲舞毕,抬手摘了面纱。
蒙古二王子吉达起身鼓掌。
红衣女子朝萧聿行了汉人礼,道:“宝音见过陛下。”
众人恍然,这便蒙古来的宝音公主。
听这名字,便知蒙古老可汗有多喜爱她,宝音在蒙语里,是福的意思。
“平身。”萧聿看着吉达,慢声道:“宝音公主的舞艺倒是不错。”
得了夸奖,宝音公主望着萧聿,慢慢道:“陛下若是喜欢,宝音愿为陛下再舞一次。”这宝音公主的汉话虽说没有李苑标准,却也能让人听懂,带些口音,不失可爱。
四目相对间,萧聿笑道:“赐座。”
帝王眼里见了笑,周围作陪的嫔妃心里便都有几分不是滋味了,尤其是徐岚知,她本以为,这蒙古部落里的姑娘,都该是体态粗犷,面颊带红的,没想到居然生的这样貌美。
明眸皓齿,含香盈袖,身段儿高挑纤细,细白的腰肢衬的上下更为惹眼勾人。由此可见,这富贵人家的姑娘,是不惧风霜的。
宝音落座后,毫无顾忌地打量着大周天子的嫔妃们。
她看着眼前燕环肥瘦,各有千秋的美人,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宝音公主的性子向来好强好斗,倘若大周天子的女人都是些俗物,她反而觉得没劲。须臾过后,她的目光落在秦婈身上,原因是她看见了萧韫。
大周的后宫她都打听过了,盛宠的是一位五品官之女,被封了昭仪。那孩子不是她生的,是元后留下的。
秦婈却没看她,她在喂小皇子吃饭。
小皇子一口接着一口,吃的脸蛋鼓鼓,道:“阿娘,水。”
秦婈拿帕子擦了擦他的嘴角,忙给他拿了水。
萧聿忍不住看了他们一眼。
半晌过后,光禄寺上了玉泉酒。
蒙古人生性爱饮酒,酒量更是千杯不醉,饮至酣快时,吉达与皇上聊起了草原风光。
虽说首宴不提国事,但从吉达的态度上看,两国修好之意也是十分明显的。
聊得欢快,那自然是一杯又一杯,宝音看着皇帝滑动的喉结,眼里覆上了一层笑意。
他们部落的姑娘,天生慕强,不爱才高爱英豪。
若非眼前大周天子四年前在密河一战成名,她也不会自请来和亲。
眼下看他喝酒痛快,不由更欣赏了几分。
光禄寺端来第二批酒时,宝音公主摇了摇杯盏,突然感叹道:“大周朝的玉泉酒,倒是比马奶酒还醉人,还好喝,我若是回了蒙古,定要日日想,日日念了。”
这话里的意思,已是再明显不过,仿佛只要皇帝开口,她今夜便是他的。
萧聿眼带笑意,偏头看她,薄唇翕张,“公主喜欢?”
饶是蒙古的女子一向热情奔放,也不由得被眼前人的语气撩的心尖发颤,贝齿都忍不住咬住了下唇,然后点了点头,慢声慢语道:“喜欢,很喜欢。”
这样的对视,空气中都仿佛有火花在呲呲作响。
入宫不久的何淑仪、徐淑仪脸色顿时就不好了,谁都看得出来,皇上这是有意了,就连薛妃和柳妃都忍不住多看了皇帝两眼。
这是真要纳妃了?
宫的里一眼不瞧,就外面的香?
别说旁人,就连秦婈听到他那暧昧涌动的语气,也不由抬眸看了一眼。
看着那人灼热直白的目光,她忍不住心里感叹,他还是他,那双眼里涌起的爱跟欲都可以是假的。
想算计谁,谁都逃不过。
然而萧聿却不知秦婈在心里骂他,他今日这么主动,主要原因是他发现他并喝不过眼前的吉达,他太阳穴开始跳了。显然是到量了。
萧聿回头对盛公公道:“去把光禄寺卿给朕叫来。”
盛公公躬身退下。
半晌,光禄寺卿缓缓入殿,行了个标准的大礼,“臣拜见陛下。”
萧聿道:“这玉泉酒,光禄寺备了多少?”
一听这话,光禄寺卿的眸色不由一变。
皇帝问到了,自然是瞒不得,只好道:“因着此番要祭天,臣便多备了一些,共四千七百坛。”
闻言,萧聿道:“极好。”
光禄寺卿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以为皇帝这是发现了什么。
谁料,萧聿下一句竟是道:“四千七百坛,够不够公主喝?”
又是哄人的语气。
宝音公主的脸刷地一下便红了,噗通噗通的心跳声比鼓声还响。
这大周朝的皇帝怎么这般坏心,眼里明明写着想要,嘴上又不说,还赐她酒。
她要他的人,谁要他的酒啊。
直来直往的宝音公主从未领会过男女之间的迂回推拉之术,一时间,好胜心和爱慕之心都被点燃了。
她起身,弯着细腰道:“多谢陛下。”
萧聿看着光禄寺卿道:“把酒即刻送到山下营帐去。”山下,那是蒙古二王子来带的军队。
光禄寺卿这才看清眼前的状况,他斟酌半晌,忍不住道:“陛下,那明日祭天……”
还没说完,萧聿的眸色就降了温,“用长弥酒。”
这种时候,谁扫皇帝兴致都是找死。
光禄寺卿只好躬身道:“臣这就去。”
虽说此番来是为邦交,但难保大周皇帝没有别的心思,吉达怕那酒有问题,率先起身装醉,宴席散去。
甫一进冬丽宫,萧聿就压在秦婈身上。
重的跟石头似的,秦婈推了推他,嫌弃道:“陛下别压着我。”
男人醉熏熏地朝耳朵呼气,“阿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