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月朦胧。
同昨夜的喧嚣比起来,今晚的玉皇顶显得格外静谧。
从泰山前往青州府的路上,两匹马儿慢慢地走着。
还没抵达可以落脚的村庄,夜色又暗,只能这么缓缓而行。
坐在马背上的梁琳有些无精打采。
萧离道:“小姐,既然九公子他们已经退去,我们也不必太过着急了。你若是乏了,就近寻个林子生起火来歇息一下吧。”
梁琳轻轻摇了摇头,忽然道:“萧离,你如今身具异能,也是有大本事的人了,今后有什么打算?”
萧离沉默了一下,道:“不过就是比之从前,本领更强大了些,老爷应该会更重用我的。”
梁琳讶异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没想过……从此脱离豪门,天下任你逍遥?”
萧离淡淡地道:“原来我能打十个,现在能打七十个而已,有区别么?我不会耕作,种不出粮食。我不会裁衣,做不出衣服。这世间,总归还是靠百行各业支撑起来,人类才能繁衍生息。哪怕我真有了无人可制的本领,我能做什么?难道走到哪儿,抢到哪儿。身具异能又如何?无一可回报于这天下,却想凭白享用诸般好处,天都不答应。”
梁琳叹息了一声,默然不语。
萧离笑了笑,道:“萧离是老爷手中的一把刀,现在只不过磨得更锋利了而忆,也……仅此而已。”
梁琳轻轻吁一口气,抬眼望天,一轮弦月,如天公垂钓,斜挂空中。
夜凉如水,清冷的月光洒照在玉皇峰顶上,地上还有凌乱的刀剑和血迹,构成格外凄冷的战场景象。
游侠们都是粗鲁之辈,加上久战已疲,哪有心情好生收拾,是以峰顶颇显凌乱。
突然,松软的浮土之下蓦地探出一只手来。
若是有人陡然看见这一幕,真要活活吓死。
然后,泥土一翻,一个人从浮土下边坐了起来。
惨白的一张死人脸,血浆沾染泥土,凝成黑红色糊在脸上。
直挺挺坐在那里的人忽然一个大喘气,身上的泥土簌簌而落,脸上的泥土剥落,露出了他的模样,竟是剧太恒。
剧太恒茫然四顾,低头看了看自己,喃喃地道:“我这是在哪里?难道……我没死!”
剧太恒挣扎着从泥土里爬出来,忽然看到垫在他身下的尸体,不由惊叫一声,连滚带爬地逃开几步。
渐渐地,剧太怛清醒过来,大喜道:“我没死,我真没死!”
剧太恒忽然想起韩骏自下而上捅他那一刀,急忙伸手往创处一摸,那致命的伤口竟然不见了,原本该被刀破开的地方,完整如旧。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难道说我拥有了不死之身?”
剧太恒抛出星鼎,被梁琳长鞭拉走,众人一番抢夺,最终引来星力时,剧太恒还没死,当时他只是仰面倒挂在岩石上,意识已经模糊,处于濒死状态。
所以,他和那些在甘石经空前就已死掉的人不同,他当时身体还活着,一样吸收了星力,接受了星力的洗礼。
剧太恒想明白了其中道理,不禁又惊又喜。他现在身上那么严重的伤居然不见了,还能有别的解释?只能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觉悟了异能,他的异能,就是不死之身!一定是这样。
剧太恒激动的浑身发抖,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验证这一点,剧太恒从地面随手捡起半块折断的刀头,鼓了鼓勇气,往指肚上一滑。
“啊!流血了!”剧太恒惊慌起来:“怎么回事?我不应该是不死之……咦?”
剧太恒捻了捻指,抹开的血迹当中,刚刚割开的刀口已经不见了。
剧太恒怔怔地想了想,忽然开心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我真蠢。我是不死之身,又不是金刚不坏之身,刀剑当然仍能伤害我的身体。呵呵呵,哈哈哈哈,可是老子是不死的!”
“哈哈哈,老子是不死之身,如仙如佛,从此还有何人能奈我何!”剧太恒激动地道:“我要马上回洛阳去,从今以后,我才是真正不折不扣的天下第一豪……”
剧太恒的声音忽地戛然而止,一股阴霾涌上心头。之前,当着无数游侠,他已亲口承认了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现在,他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异能,可他……也失去了苦心孤诣经营三十年的名声!
剧太恒完全可以想象的到,如果自己回到洛阳,迎接他的将不再是无数游侠崇拜敬畏的目光,而是铺天盖地的咒骂和鄙视。剧太恒忽然想起了那个在他门前横刀自尽的穆辛,那人只是因为有人对他言语不敬,穆辛就为了维护他而宁愿以命换命。
这些如此崇拜他的人,一旦获悉他的真面目会如何?
他是不死之身,可他要是被这无数游侠生生咬成无数块,生吞下肚去呢?
剧太恒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眼中一片茫然。在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异能后,他忽然发现,天下之大,他竟已无处可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