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真的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回事。”放在眼前的事实,让吴嚣虽然觉得震惊,但也只能接受了这不可思议的答案,虽然幼时可以看见鬼怪,但自从长大后他就几乎没有再接触这方面的东西,本以为是自己丧失了这样的能力,却没想到自己其实一直在和鬼怪接触,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罢了……
吴嚣看向陆清酒,认真道:“我愿意为辞退你的事情提供丰厚的补偿,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再次邀请你回到公司……”他的语气和眼神都很诚恳,看得出是诚心对陆清酒表达了歉意。
陆清酒却拒绝了,他拒绝的很坦然:“你不用有负罪感了,其实就算没这件事,我也会自己辞职的。”
“为什么?”吴嚣疑惑的发问,“你……不是为了安慰我吧?”
“当然不是。”陆清酒笑道,“又不是小孩子被人欺负了还要找家长,我如果真的不想走,肯定会因为辞退的事找你要个说法。”要说法的时候这误会就能解决了,自然不必延续至今。
吴嚣一想,也的确是这么回事儿,当时他通知陆清酒要么自己辞退,要么被开除的这件事后,陆清酒非常冷静的接受了事实,甚至不曾争辩。当时吴嚣以为他是心虚,现在想来,恐怕是另有隐情。而辞退陆清酒的原因自然也不是因为陆清酒八卦,而是因为吴嚣在厕所里听到陆清酒非常详细的描述了他们公司的一个马上要定下的项目方案,吴嚣在听到这些内容后,便已坚定了要开除陆清酒的心。
见吴嚣脸上神情复杂,陆清酒自然也猜得出自己这位上司在想什么,他拍了拍吴嚣的肩膀,笑道:“你真的不用太内疚,我辞职这件事,是我自己选的。”
“那你为什么要辞职?”吴嚣却还是不愿意就这么算了。
“是我家里出了点事。”陆清酒对此的回答却很敷衍,显然不打算和吴嚣细细的解释原因。
吴嚣还欲再问,厕所里被无视的老树却叫了起来:“酒儿,酒儿,你终于回来啦,我好想你,你走了之后都没人和我说话了,我好无聊。”他用的还是陆清酒的声音,只是语调很不相同,更像是一个天真的少年人。
据说老树已经在这里住了快两百年,根系蔓延到了许多地方,只是虽然对于人类来说,两百年已足够沧海桑田,但对于它们来说不过是弹指之间,老树自称自己是个小孩子,也不是没有道理。
不过陆清酒已经习惯性了叫他老树。
“嗯,我走啦,以后可能会很少回来的。”陆清酒对老树道,“你要自己好好的。”
老树沉默片刻:“你去哪里了呀?”
“我回老家了。”陆清酒道,“你等着,我等一会儿过去看看你。”
老树说:“好,一定要来哦。”
吴嚣听着一人一树的对话,眼里露出艳羡之色,他道:“他每天都在说话吗?”
“是啊。”陆清酒说,“每天都在说话。”
老树的族人很少,能和他交流的灵物更少,自从发现陆清酒能听到自己说话后,老树就开始天天在厕所里碎碎念,陆清酒进去上厕所,没人的时候偶尔还会和他聊上两句。
“我半年就听到过三四次。”吴嚣说,“其中有一次还是在说我……”
陆清酒道:“说你什么了?”
吴嚣干咳一声,岔开话题:“不说这个了,有办法让我经常听到他说话吗?”
陆清酒想了想,没应声,他的确没什么法子,但回去问问白月狐说不定真有什么办法,其实吴嚣人品不错,还挺仗义,除了脾气差点喜欢针对自己之外也没什么大的黑点,自己走后老树也实在是寂寞,留个人陪着老树说说话也挺好的。
“吴总,那今天就这样了吧。”陆清酒说,“我还有点别的事,就先走了。”
吴嚣道:“好,有事能帮上忙你就说。”虽然陆清酒说了他不在意被开除的事,但吴嚣心中还是含着一份愧疚。
陆清酒点点头,转身走了。
离开公司后,他没有急着开车回家,而是去了公司附近的公园——老树的所在地,他还有些事想和老树聊聊,只是吴嚣在场,他不好开口。
此时已经晚上十一点,街道上开始变得空空荡荡,风也跟着变得凉爽了起来,扑打在人的脸上,有种莫名的惬意。陆清酒走到了公园里,还没进去,便看到了一棵葱郁茂密的大树。因为是盛夏,树冠上的叶片遮天盖地,几乎遮住了大半个广场。陆清酒露出笑容,走到了大树面前,坐在花坛上,伸出手温柔的摸了摸粗糙的树干:“我回来了。”
老树的树干抖动起来,像是被挠了似的,大片大片的树叶从天空中落下,纷纷洒洒如同一场大雨。
老树道:“在老宅顺利吗?”
“顺利。”陆清酒,“老宅挺好的,只是想知道的事没有一点头绪。”
老树道:“那事可能也只是一种猜测。”
陆清酒道:“即便是猜测,我也得去试试。”他靠在树干上,低低喃语,“反正现在也只剩下我一个了。”
从父母意外身亡,到姥姥因病去世,陆清酒和整个世界的联系也越来越淡薄,他在大学的时候忙着打工,之后进入社会又不得不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工作上面。虽然工作上的伙伴和他关系也不错,但有些事情到底是不好说出来。这时候,陆清酒遇到了老树,一个喜欢说话,却找不到说话对象的啰嗦树精。
一人一树渐渐相熟,后来陆清酒有什么事儿,就习惯性的和老树说,老树也告诉了他很多事,他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
树族和人类不同,他们生来就是拥有传承记忆的,知道许多私密的事情和方法。
半年前,老树觉醒了一种新的能力,可以根据人的生辰八字卜卦。当时老树本来是想卜陆清酒的,但最后却被陆清酒拒绝了,他并不想通过卦象来了解自己的未来。不过他却把自己父母的生辰八字给了老树,让他卜了一卦。
卦象出来,老树解读后却有些奇怪,他道:“奇了怪了,你父母这八字都好得很啊,两人的因缘也是天作之合……只是为何会是这般下场?”
陆清酒道:“不应该是这样?”
“……飞来横祸,实在是奇怪啊。”老树道,“唉,也可能是我没算准,你别当真……”
陆清酒听完后一直没说话,但很快便去公司辞了职,打算回老家。
老树知道陆清酒是把自己说的话放在心里了,只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劝陆清酒,见陆清酒去意已决的模样,只能祝陆清酒一路顺风。
不过现在看来,陆清酒回到老宅似乎并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老树感觉他身上的生机又蓬勃了不少,比他在单位上班时给人的感觉好多了。
“我在老宅遇到了很多人。”陆清酒笑着和老树说,“还遇到了一只好漂亮的狐狸精。”
老树道:“狐狸精?真的假的?我还没见过狐狸精呢。”
陆清酒道:“自然是真的。”他又把老宅好多趣事说给了老树听,老树听的津津有味,艳羡道,“好羡慕你们能到处走啊,我也想去其他地方看看。”
“你以后能化形吗?”陆清酒问。
“不知道。”老树说,“不过就算化形,也是千年之后的事了……”他语调低落下来,“那时候已不知人世又是怎样一副光景。”
陆清酒摸摸他粗糙的皮:“没事,时间会过的很快的。”
两人聊了许多事,老树还告诉了陆清酒他离开后公司里发生的八卦趣事,比如A和B谈了办公室恋爱不敢公开,结果却发现两人都双双出轨私下里有别的情人,最后在公司撕逼了一顿,全辞职了。再比如吴嚣最近的痔疮好了一点,但是因为上周去喝了顿酒又犯了,差点没因为急性失血进医院……
见老树说个没完,陆清酒只能赶紧叫停,以老树的啰嗦程度,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儿他能说整整一个晚上。
“我明天早上就回去了。”陆清酒还记挂着家里那两个不会做饭的人,“我回去问问有没有能让吴嚣听到你说话的办法。”
老树道:“你就走啦?”他抖抖叶子。
陆清酒道:“走了。”
“还回来吗?”老树又问。
陆清酒笑道:“自然还要回来,至少每年回来看你一次吧。”他父母的坟墓还在这座城里,他自然得回来。
“好。”一片叶子缓慢的飘落在了陆清酒的头顶,老树声音温柔,“我等你回来。”
陆清酒笑道:“嗯。”
和老树聊了这么久,陆清酒心情很好,开着小货车回了朱淼淼家。朱淼淼期间给他发了好多个短信询问情况,就怕陆清酒和吴嚣打起来,毕竟从体型上来看,要真打起来陆清酒可能占不了便宜。
陆清酒怕她担心,还给她回了一个电话,说自己和吴嚣已经说清楚了,完全没有要打起来的意思。
但朱淼淼还是不放心,在家里开着灯等着陆清酒回来。
陆清酒到家后,就看见朱淼淼瘫在沙发上,听到他进门的声音,迷迷糊糊道:“清酒,你回来了?”
陆清酒道:“怎么不去床上睡?”
朱淼淼说:“我怕你挨揍。”
陆清酒失笑:“我都说了他不会揍我了……”
朱淼淼道:“怎么不会,你是不知道他可讨厌你了,我和云哥甚至怀疑你要是单独走在路上他会不会偷偷的套你麻袋。”
陆清酒没忍住笑了出来,他说:“没事了,我和他的误会解除了。”想来吴嚣以为自己到处传他菊部不适的事,自然是恨他恨的牙痒痒。
朱淼淼见陆清酒的确没事儿,就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她道:“你明天就回去啊?”
“嗯。”陆清酒说,“明天就回去。”
“不多玩两天?”朱淼淼说,“张总今天才知道你回来,还说想请你吃顿饭呢。”
陆清酒道:“不了,家里有事,离不开人太久。”
“好吧。”朱淼淼道,“我明天要上班,就不送你了。”
陆清酒点头。
扫完墓,见了旧人,接下来就该回家了。这两天陆清酒没有和尹寻联系,也不知道家里情况到底怎么样了。第二天一大早他便开着小货车,载着一后备箱的特产又上路了。
依旧是十几个小时的路程,早晨六点出发的陆清酒到家时已经快要晚上十点,小货车停在了家门口,陆清酒提着大包小包下了车,开门进院子,被院子里躺着的两只吓了一跳。
白月狐还是躺在他的摇摇椅上也就算了,尹寻则找了张席子躺在白月狐的旁边,陆清酒借着夜色没看清,差点以为是具尸体,这尸体听见开门的声音便跳了起来,一路冲向陆清酒,嘴里嚷嚷着:“清酒,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就要死在这里了!!”
陆清酒道:“怎么了?”
尹寻哭诉道:“白月狐简直不是人啊,你走的当天晚上他就悄悄的把所有东西都给吃完了。”
陆清酒:“……不是还有泡面吗?”
尹寻说:“包括泡面也一起吃了!!!”
陆清酒:“……”
白月狐听着尹寻告刁状,在旁边冷飕飕的来了句:“我这不是把你留下了吗。”
尹寻悲伤的假哭起来。
陆清酒被两人闹的头疼,说:“行了行了,给你们带了不少吃的,你们先拿着垫垫肚子,我去厨房里给你们两个下碗面。”
尹寻高兴的欢呼起来。
陆清酒把东西一放,穿着围裙进了厨房,进厨房后才被厨房里面的惨状震惊了。只见厨房里面所有他做的东西都被吃光了,甚至包括一瓶辣酱。冰箱里空空如也,连根毛都没有。
本来睡着的小狐狸也被吵醒,叽叽叽的凑到了陆清酒脚边用自己软软的脑袋蹭着陆清酒的脚踝,陆清酒弯下腰摸摸它的头顶:“乖,一会儿给你煮点肉糜吃。”
陆清酒简单的下了两碗鸡蛋面,便递给了尹寻和白月狐,两人直接吃完,连汤都没剩下。
尹寻吃完后心满意足的拖着自己的席子回家了,白月狐也从椅子上爬了起来。按照尹寻的说法是,从他把陆清酒的东西吃完后,他就黏在了这张摇摇椅上面撕都撕不下来——当然,尹寻也没敢真的去撕。
“吃饱没有啊?”陆清酒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
“嗯。”白月狐应了,“晚了,睡觉吧。”
陆清酒道:“好。”
白月狐说:“辛苦了。”
陆清酒笑道:“哪有辛苦。”
两人目光汇集在一起,都看懂对方的神色,陆清酒弯起眼角道:“晚安。”
白月狐温柔道:“晚安。”
睡了一觉,到了第二天。叽叽叫的小狐狸代替了闹钟的功能,把陆清酒从床上唤了起来。陆清酒知道他们好几天没吃好了,便早早的起来煮了个酸菜面片,打算补偿一下两人。
面片是自己揉的,切成块状,下在酸菜为底料的汤里面,酸菜汤里还有自己做的新鲜滑肉,肉上面糊了一层红薯粉,这样煮出来的肉又滑又嫩,配上开胃爽口的酸菜十分开胃。面块因为是自己揉的,也很是筋道,特别是在这样炎热的夏天,吃一碗简直再舒服不过了。
做完面块后,陆清酒又给小狐狸弄了肉糜,三人一狐狸就坐在家里开始吃早饭,白月狐最先吃完,吃完后就去地里了,这天气越热,伺弄庄稼就得越辛苦,一个不注意庄稼就被晒死了。
陆清酒则打电话让朝千羽过来把多余的葡萄给拉走,这葡萄都熟透了,再过些时候就得落到地上,他们三个吃不完,就这么看着烂掉实在是有些浪费。
因为知道他们饿了几天,陆清酒午饭做了顿全是肉的大餐,炒回锅肉,红烧牛肉,凉拌鸡,水煮肉片,总之怎么荤腥怎么来。
尹寻和白月狐吃的很是满足,尹寻表示这几天因为饥饿掉下来的血量总算是补上来了。
白月狐没说话,但从表情上也看出他是满意的。
趁着午睡的时间,陆清酒把老树的事情给白月狐说了,还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吴嚣听到老树说话。
白月狐听完后想了想,说:“有倒是有。”
“真的有?”陆清酒惊喜道。
“嗯。”白月狐说,“你让那棵树喂那个人吃一点它的精华就行。”
陆清酒:“……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简称树精。”白月狐见陆清酒一脸茫然,便又十分耐心的详细解说了一遍,“就是树芯里面藏着的一种白色液体,吃了这种液体,吴嚣就能听见树族说话了。”
陆清酒:“……”听了白月狐的解释,陆清酒为自己的黄暴思想感到愧疚,“可是老树不能动,那怎么办?”
白月狐道:“你让吴嚣去老树的面前把这事儿说一下,然后下嘴啃一口树干就行。”
吴嚣虽然听不见老树说话,但老树却是能听见吴嚣说话的,如果老树想让吴嚣听见自己说话,就会分泌出自己的精华,吴嚣就等于是被树族承认的人,从此之后便可以和树族进行交流了。
陆清酒没想到这法子还挺简单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老树自己没有提,难道是不好意思?他也没多想什么,得到答案之后便打电话告诉了吴嚣这个方法。
吴嚣听完决定下班后就去公园里找老树,听他的语气,颇有些摩拳擦掌的味道。
陆清酒本来以为这事情算是就这么结了,但是到了第二天中午,他却接到了吴嚣的电话,吴嚣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简直如同泣血一般,他在电话那头吼说:“陆清酒,你太过分了吧!”
陆清酒莫名道:“啊?”
吴嚣道:“你……我是把你辞退了,可是我道歉了也愿意给你补偿,你用这么搞我吧?”
陆清酒道:“我怎么搞你了?”他一脸茫然,随即想到了自己昨天叫吴嚣去尝试的法子,“你那边到底出什么事儿了?不严重吧??”
大约是他的声音太无辜,吴嚣的语气里也带上了一丝狐疑:“你是真不知道?那你那个法子是从哪里来的?”
陆清酒说:“……我村里的神婆和我说的。”他说完神婆,还看了黏在摇摇椅上独自快乐的的白月狐一眼。
“神婆??”吴嚣道,“那神婆没有讲点其他的?”
陆清酒道:“其他的?什么其他的?神婆只是说只要这么做了就可以听到树族说话了,其他的也没提,到底怎么了?”他感觉那边好像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然吴嚣也不会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
听了陆清酒的解释,吴嚣却陷入了沉默。
陆清酒喂了好几声,才听到那头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然后吴嚣硬生生的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没事。”
陆清酒:“……”吴总,这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啊。
吴嚣欲言又止:“我……算了。”
陆清酒:“……那,你现在能听到树说话了吗?”
他问完这话,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磨牙的声音,他说:“是,我能听到了。”
陆清酒:“唔……”既然能听见了,那你为什么那么生气呢,难道期间出现了什么不可预知的意外?陆清酒很想这么问,但最后他机智的忍住了,因为吴嚣此时的心情很不妙,低低的咒骂了几句后就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后,陆清酒看了眼自己的手机屏幕,思考片刻后走向了还在睡觉的白月狐。
“月狐。”陆清酒叫他。
白月狐睁开眼睛看着陆清酒。
“你说的那个可以听见让人听见树族说话的法子,没有什么后遗症吧?”陆清酒眨眨眼睛,问出了这个本该昨天问的问题。
白月狐慢吞吞的说:“后遗症?”
陆清酒点点头。
“算有吧。”白月狐语气轻描淡写,他说,“树族要是同意,两人就结为了伴侣。”
陆清酒:“……”
白月狐见陆清酒吃惊到一副下巴要掉下来的样子,挑眉道:“怎么?”
陆清酒终于明白了吴嚣语气里的痛苦到底是为什么,他登时有些哭笑不得:“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白月狐却十分的坦然道:“因为这不算是后遗症。”
也是,结婚呢,哪能算是后遗症呢——陆清酒不由的为他家狐狸精的逻辑鼓起掌来,他是不是该给吴嚣再打个电话,恭喜吴总喜提百岁新娘???
作者有话要说:白月狐:你怎么知道他喜提的是百岁新娘不是新郎呢……
陆清酒:…………吴总,我对不起你。
吴嚣痛哭:我他妈有痔疮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