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镇山玉简?!”白烁失声喊出。她一个缥缈外门弟子,按理是不该知道这玉简的,奈何她身边有个缥缈岛资历最老又成了精的老乌龟,两人最爱的事儿就是喝了小酒在药园子树下唠家常,是以缥缈岛这些辛秘,白烁摸得门儿清。
但缥缈本就不是什么仙族大派,镇山玉简方才被梵樾的银链击中,已然只剩下一成微弱的力量护住那即将消散的菩提树心。
“师姐!”重昭脸色一变,就要出手,邪菩提掐住尔昀脖子的手用上三分力,“别过来,否则本君就是死,也要拉她一起陪葬。都给本君滚出火冰岛,不然我就杀了她!”
重昭面露两难,要不是梵樾的妖血入了邪菩提身体,整个缥缈岛加起来都不是邪菩提的对手,一旦他们放过这次机会,等邪菩提死灰复燃,再想杀他就难了。
梵樾眼中无仙族,他冷哼一声,手中银链直朝邪菩提挥出,却被重昭抬手拦住。
“不管阁下是谁,我师姐在这邪祟手上,还请阁下勿妄动。”
梵樾冷冷一哼,望着重昭仿若蝼蚁,“愚蠢。”
“师弟!别管我!”尔昀本是懵逼样,见重昭为她出手,一时倒生了和邪祟同归于尽的豪情壮志,愤怒地看向邪菩提,眼眶发红,“你害死了我爹,杀了缥缈这么多师兄弟,夺尽我东海灵气,今日休想逃出生天!”她仰着脖子,“邪菩提,我缥缈没有贪生怕死之徒,你杀啊!”
尔昀仰头的一瞬,白皙的脖颈在邪菩提尖锐的木刺下剐出一道血痕,邪菩提竟没有发怒,那捏着尔昀脖颈的手不知为何还朝后一避。
梵樾怎会顾及区区一个仙族弟子性命,他手中妖力未断,银链再度出手,“铿”一声,重昭祭出仙剑,再度拦住梵樾。
“皓月殿主!”
重昭不肯退让半分,梵樾眼中终于露出一抹不耐,掌心银链直指重昭。
白烁见这两人竟要动手,连忙拦在二人中间,指向邪菩提,“停停停,你们干什么,这邪祟一句话就让你们红了眼,师姐说的对啊,她一个人的命和整个东海的生灵,当然是东海更重要!”
“阿烁……”重昭无奈唤她。
白烁喊的理直气壮,尔昀脸都黑了,“白烁!好啊,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你别痴心妄想,就算我死了,你也配不上重昭师弟!”
尔昀端了小半辈子仙门弟子的威仪,临到头,矜持也不顾了,倒畅快地和白烁对怼起来。
“尔昀师姐,你放心,你死不了,邪菩提不会伤害你。”白烁转头,看向尔昀,“就算他会灭了整个缥缈,吸尽东海生灵,他也不会对你动手。”
这话一出,众人全然听不懂,尔昀一脸呆愣,满脸写满了“白烁你个黑心肠子,老娘信了你的邪”之无语。
“我说的可对?”白烁目光落在邪菩提身上,轻声一叹,“松鹤掌门。”
邪菩提骤然抬头,掐住尔昀脖颈的手一僵。
水洞里死一样安静,重昭尔昀震惊无比,唯有梵樾,毫不意外,耳中浮现海岸边白烁的声音。
“他想吃我,就是他的弱点……可是,他的弱点不止于此。”
“还有什么?”
“他的身份,或许……他不是真正的菩提木。”
这一句,终于让梵樾也挑了挑眉。
“阿烁,你唤他什么?”水洞中,重昭声音难得干涩。
“你胡说八道什么?白烁!这个邪物怎么会是我爹?!”白烁这一句,比抢了重昭更让尔昀愤怒,她气得浑身发抖,“我爹三年前就是为了封印这邪祟才仙力耗尽而亡!你休得辱他先名!”
“尔昀师姐,你就一点都不奇怪吗?邪菩提明明灭绝人性,十二位师兄一入岛就被吸干仙力而亡,他对我和阿昭也没有半分手软,要不是皓月殿主,我和阿昭早就成了他晋神的祭品,可为什么,从入岛至今,你除了一点皮肉伤,一点事都没有?”
尔昀一愣,突然想起方才以颈迎向菩提木刺时,邪菩提那一躲,脸色一变,但她仍摇头,不敢看向身旁沉默的邪菩提,“不可能,你胡说,我、我不信……”
重昭却突然开口,看向邪菩提:“镇山玉简是我缥缈灵器,我和师姐今日得了师叔传承才知如何使用,你……”重昭声音干涩,却问出了心中疑惑:“……为何能用?”
仙门法宝自有传承,更何况是继承了缥缈岛所有先辈的魂灵法器,他们方才太过慌乱,竟忽视了这至关重要的一点。
面对重昭质问,邪菩提只是沉默,尔昀愣愣看着一旁的面具人,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忽然她转过头,眼眶通红看向重昭,“重昭,你别忘了我爹是怎么死的,要不是他临死前把他的内丹和一身仙力传给你,你怎么可能三年入仙?!他是邪祟!不是我爹!我爹三年前就死了!”
重昭握着仙剑的手一顿,一时难以再问,他的仙途全是缥缈岛和松鹤掌门所赐,哪怕他从不质疑白烁的话,此时也不敢妄断松鹤一世清名,可是……
“师姐,惊天阵被毁了。”
尔昀整个人一僵,临行前松风的叮嘱在她耳边响起。
“昀儿,惊天阵是我缥缈护山大阵,只有知道阵眼的人,才能毁它,那邪祟或许早已混入我缥缈内门,除了你自己,谁都不要相信。”
如果师叔猜错了,那邪祟并不是混入内门,而是原本就是缥缈中人呢……?
“本尊一直觉得奇怪,菩提木虽落入下三界,可好歹也曾是在神界感召神法数万年的神木。怎会堕入魔道,成为邪祟,原来是人心之过。”梵樾淡淡开口,“三年前,你就吞噬了菩提木,夺了它的神魂吧。”
梵樾一句定音,三人朝一直沉默的邪菩提望去,邪菩提终于开口,却不是那带着阴诡沙哑的声音,反而带了一丝疲态和熟悉的低沉。
“三年前我就不该一时心慈,让你留在缥缈岛。”邪菩提盯着白烁,脸上的面具散去,正是三年前早已仙逝的松鹤掌门。
“爹……”
“师父……”
重昭尔昀望着面前这张熟悉无比的脸,一个茫然,一个震惊,哪怕早就被白烁戳穿了真相,但当邪菩提真的摘下面具,两人心中还是震撼无比。
差点毁了缥缈岛的邪祟竟然是护了东海千载的松鹤,仙门一派之首!这怎么可能!
“我已经自断仙脉,当初连松风都没有发现,你到底是如何猜出我的身份的?”要不是白烁和梵樾交易,又在众人面前戳穿了他的身份,他不至于功亏一篑,松鹤数年筹划,却断送在一个小小的半仙之手,他确实想问个明白。
“因为一句话和一个秘密。”
“什么话?”
“第一次你化作阿昭骗我献祭灵血时,曾对我说,当年我们在岛上,我曾说过要和你同生共死……这句话,除了真正的阿昭,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邪菩提又是怎么知道的?天道之中,只有灵脉相交,为其筑基,才能窥其一生过往。这世上能窥探阿昭藏于心中隐秘之事的,只有三年前为阿昭筑基的松鹤掌门。”
“秘密又是什么?”
“我灵血之秘,我这个人,我自己知道,第一怕死,第二怕死,第三还是怕死。我不过是个半仙,保命的本事那是半点没有,要是满三界都知道我这血跟一品灵药似的,别说妖界了,说不定仙界的大修们使点坏心眼都能把我静悄悄地给炼了。所以平日里我恨不得活成个鹌鹑,生怕这点子事被人知道,自从离开人间踏入仙道,这三年来我唯一一次暴露灵血,就是在这火冰岛上以血救人,而我救的那个人,就是你,松鹤掌门。”
“于是我开始反推今晚发生的一切,我入火冰岛取灵药本是一时兴起,可林中的白虎和幻化的阿昭却是早有准备,当皓月殿主告诉我这里早就是一座死岛时候,我就猜到连书阁中那一本寻宝集也是你为我准备的,我好钻研药道,又常偷看阁中藏书,只要我有一日翻到,就一定会踏上这座岛,成为你晋神的祭品。”
白烁终于说完,她吐出一口气,有些无奈,“为了我这么个小小半仙筹谋至此,当真是辛苦你了,松鹤掌门。”
水洞内一时安静无比,尔昀直到现在都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切。
“爹,她说的是真的?是你杀了师兄弟,是你化成邪菩提做了这一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为了什么?!我是为了缥缈!”邪菩提,不,松鹤骤然开口,“我缥缈数百年前也是仙界六门之一,可自从三百年前神界开启,凤族崛起,东海灵脉尽归梧桐凤族所有后,我缥缈一派除了这座本岛,再无洞天福地可供修炼,这么一座岛如何供养整个仙门,可怜我缥缈一门百年来日渐凋零,再无一人修炼到上君巅峰,更沦为仙界末流。十年前我就预感到我雷劫将至,若雷劫不过,我将身死道消,再无窥探神道的机会。我本来已经绝望……”
“可偏偏这时天火落入东海,焚烧万灵,我来此探查后才发现这天火竟是一块神力浑厚的菩提木,只要我能炼化它,我就能一朝晋神,再壮我缥缈威名,让缥缈崛起于三界!”
“蚍蜉撼树,区区一个仙界下君,竟妄想炼化神木。”梵樾冷哼一声,很是为分身的一块被松鹤沾染而嫌弃。
“不错,我失败了。”松鹤虽苦笑,却不甘,“但天不亡我缥缈,就在我炼化神木失败濒死至极,竟让我遇到了两个凡人。”
松鹤的目光落在白烁身上,“而其中一人的血不仅治好了我,更让我压制了菩提神木尚未开化的神魂。”
白烁一愣,指了指自己,什么?!原来今日的一切都是她三年前阴差阳错造成的。我的天爷啊,可真是冤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