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滴答、滴答、滴答……
黑暗中,水滴溅落的声音清晰无比,重昭艰难地睁开眼,只觉一阵眩晕,入目是一方水洞,洞中钟乳林立,洞正中扎根着一颗漆黑的参天大树,地上遍布黑色的枝蔓,密密麻麻,阴森而诡谲。
重昭被困在一株树干上,不远处,尔昀闭着眼,虚弱地被枝蔓绑在另一株树干上。
“尔昀!”重昭掌心一动,就要召出仙剑砍断枝蔓,却觉丹田处空荡荡的,使不出一丝仙力。
怎么会?他的仙力呢?!
重昭心中一骇,这才感知胸口一阵锥心的疼痛,低头一看,只见一只尖利的蔓刺正刺在他胸口,源源不断地将他体内金丹的灵力通过蔓刺传向那黑色的参天大树顶端。随着仙力不断被攫取,黑色大树周身的邪气愈加浓厚。
重昭神情不定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一声虚弱的声音响起。
“师弟……”不远处,尔昀缓缓转醒,瞧见重昭的处境,惊惶的神情立刻变成了急切,她欲奋力挣脱束缚,一枝蔓条抽打在她身上,一道血痕落在她手腕,她痛呼一声,脸色愈加苍白,然她并未停止,仍在不停催动体内仙力挣脱束缚。
随着尔昀的异动,数根枝蔓骤然发动,化成尖刺对准了尔昀周身。
“师姐,不要动!”重昭沉沉喝来,阻止了尔昀。
尔昀望着眼前邪气缠绕的巨树,看向重昭,喃喃道:“它在吸你的真元,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菩提。”重昭抬头,“如果我没猜错,就是它伤了师叔,毁了岛上的惊天阵。”
“菩提?!”尔昀难以置信,“菩提不是神界的神树吗?这分明是棵邪树!”
“师叔说过,数年前天火降在这座岛上,岛上数年火乱不止,后来整个火冰岛的生灵都被大火焚烧,想来当初的天火就是这颗菩提树,或许当初它落下时只是一棵神力浩瀚的神木,但这些年它吸尽岛上的生灵,神木沁血,生了神智,已经化成了邪祟。”重昭抬头,望向邪气重重的菩提树,一叹,“师父耗尽一身修为将它封印,看来还是失败了,它比当年更强大了。”
“爹……”尔昀望着邪树,眼眶发红,紧握的手几欲沁出血来,“就是它害死了爹!”
忽然尔昀神色一变,“玉简!”
尔昀费力在袖中一掏,果然,那个集结了缥缈派全岛先辈灵力的玉简消失不见了。
“师弟,玉简不见了!”尔昀脸色惨白,眼中再没了希望,重昭亦神色一变。
这菩提邪木阻挡了所有东海和外界的联系,连师叔都不是它的对手,镇派玉简是最后诛杀它的希望,连玉简都被夺走,东海和缥缈岛再无生机。
洞内一阵沉默,许久,重昭缓缓开口,他低头看着胸前的蔓刺,眼中视死如归,“上君的真元自爆能惊动天地灵气,或许我可以……”
“师弟,不可!”尔昀神色巨变,还未来得及劝阻,一道阴沉的声音突然在洞中响起。
“想不到缥缈派还出了你这么个硬骨头。”一道阴风刮过,一团黑影落在不远处,那人全身被邪气笼罩,藏在斗篷之下,看不清面目,他掌中把玩着那方玉简,随后往虚空中一扔,“这东西我已经放进了本命神木之中,为我所用,所谓东海缥缈,不过这么点不入流的下等仙器罢了。”
它幽幽朝重昭走来,伸出手将重昭胸口的蔓刺拉出,将那浓郁的真元之力舔舐了一口,随即飞快又将蔓刺插入,全然不顾重昭胸口喷射的鲜血。
重昭闷哼一声,脸色愈加惨白,尔昀一声尖叫,“邪物!住手!”
菩提木桀桀沉笑一声,“不愧是绝佳的灵体,真是可口。别想了,本君的修为已是半神,要是自爆真元有用,松风那废物早就爆了,何必还让你们几个后辈拿着镇派玉简来这里。”
它看着重昭胸口金色的真元,声音中竟带了一丝嫌弃,“虽是可口,除了疗伤却无大用,比那女娃娃的血可差远了。”
重昭脸色骤然一变,猛地抬头,“你怎么会知道阿昭她的血……?”
重昭声音戛然而止,眼底蕴着巨怒,一字一句开口:“不准动她!否则我……”
“你什么?连自己都保不了的废物,能做什么?”菩提木冷哼一声,“要不是直取真元会引发真元爆体碎裂,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待本君吸干了你的真元,捉了那女娃娃回来,整个东海都将是我的……不……”菩提木望向大树参天外黑沉沉的天空,“整个三界都是我的!”
重昭眼中血红,被枝蔓困住的双手挣出了血痕,忽然菩提木神色一定,虚空望向水洞外一处,也不知它听到了什么,它轻咦一声看向重昭,莫名怪笑了一声,“还真有为了你不怕死的,小子,待本君晋了神,会赏你一个痛快的死法。”
菩提木消失在原地,重昭脸色一变,“阿烁……!”
“什么皓月殿主,就是个忘恩负义的胆小鬼!”
桃林中,白烁深一脚浅一脚一个人偷摸摸寻回林中,“都说了有办法治住那邪祟,他竟然还跑了!胆小鬼!臭妖怪!老龟果然说的对,长得好看的妖精都不能信!”
“阿昭?阿昭?”白烁小声地在林中呼唤,从乾坤袋里掏出一道符,那符化作个剪纸小人,困顿不已。
“快,替我嗅嗅阿昭的气息,找到他。”小纸人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懒得挪动。
“阿昭有危险!等找到他,给你喝灵露!”小纸人一听有灵露喝,顿时站直,朝四野闻了闻,随后朝一处飘去,白烁赶紧跟在纸人身后。
幽暗的林中,一双幽暗的眼盯着白烁,并不动手,反而消失在原地。
火冰岛边缘,潮水拍打着海岸,岛外仍被那道邪气天幕所笼罩,梵樾立在岸边,眉头微皱,欲朝天际而去。
“你真的不帮她?要是龙三取了她的血,早你一步晋神,反过来吞噬你,你的神魂就会消失……”
金猪从梵樾袖中飞出,叼住了他的衣袖。
“方才进去的缥缈十二弟子,已经都死了,他吸了这些仙人的灵气,伤已经痊愈。她的血除非自己心甘情愿献祭,抢取毫无用处。方才我对上的不过是他的分身,也只能险险伤他,月圆之日,我的妖力只能发挥五成,就算我去,也救不回那个仙门弟子,况且……”重昭声音一淡,“两个仙人,不值得本殿冒险。如今我已经知道他的藏身之处,待我妖力恢复,再来夺回这一块菩提木分身便是。”
梵樾随手将金猪收入袖中,一道妖力划破半空,黑幕被劈开一道缝隙,梵樾化为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不远处,一团黑气现身,望着梵樾远处,诡异低笑一声,消失在原地。
水洞中,蔓刺仍在吸着重昭的真元供养菩提木,重昭不断凝聚灵力,却毫无办法。
忽然,一道小小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阿昭……阿昭!”
重昭转头,只见白烁顶着个大树叶在头顶,猫在不远处的树干后叫他。
重昭脸一白,连被邪祟插心时都没现在白的彻底,他整个人朝白烁的方向拱,眼底愤怒要爆炸,“你怎么在这,谁让你来的!还不快走!走啊,离开这座岛!”
一旁的尔昀本瞧见白烁也一脸震惊,瞧见重昭的失态,唇角一咬,转过头,眼中露出些许愤怒受伤。
“我来救你啊。师兄他们说你和师姐也来这座岛了。”白烁顶着树叶快速朝重昭挪来,一边望着四周诡异的枝蔓一边嘟囔,“这是什么鬼地方,是老龟给我的小纸人带我来的,平日里净赖我灵露喝,关键时候还能顶点用。”
白烁终于挪到了重昭身前,这时她才瞧见重昭胸口那根尖锐的蔓刺,脸色大变,树叶一扔,再不顾及会不会被发现,大跑两步到重昭身前。
“这是什么东西?……”
白烁眼都急红了,连忙伸手去拔,但那蔓刺仍在重昭胸前纹丝不动,白烁的手瞬间被蔓刺扎破,染的血红。
“你来有什么用,连我和师弟都对付不了的邪祟,你一个半仙能如何?”尔昀没好气道。
白烁不为所动,幻出一把小匕首砍着枝蔓,眉头拧成一团。
“阿烁,你快走,这邪祟是上古神木菩提所化,我们不是对手,你快回岛上通知掌门师叔,师叔仙力高强,一定有办法。”
重昭说的认真,尔昀一愣,二叔明明不敌那菩提邪木……随即她明白过来,重昭在骗白烁,希望她能离开。尔昀心底难过,平日里她虽张扬跋扈,却非无良知,他们生死难料,或许整个缥缈岛都将覆灭在这场灾难中,白烁一个半仙,比凡人强不了多少,能活就活,能逃就逃吧……要是能和重昭师弟死在一块,千百年后,也是仙族一场佳话。
“说了你一个废物,帮不上忙,别在这儿误事,还不滚回岛上报信。”尔昀头一扬,冷冰冰开口。
重昭却明白尔昀话中意思,向她投去感激的目光。
“白烁,你听见没有!我让你快……”
“闭嘴!”白烁突然开口,转头看向尔昀,目光清冷。
尔昀被白烁的目光一震,话语堵在嗓中,随即又反应过来自己被一个小小的半仙震慑了,恼羞不已,还要开口,“你……”
“我让你闭嘴。”白烁冷声开口,“对,我是个小小的半仙,但至少我没被人困在这里动弹不得,除了在这儿说废话什么都做不了。咱两到底谁更废物?”
“你!”尔昀气得无语,她难得发回慈悲心,这白烁竟如此不知好歹。
见白烁冷了脸,重昭欲帮尔昀解释,“阿烁,师姐她……”
“阿昭,你别帮她解释,她平日里欺辱我还少吗?”白烁看向尔昀,面带鄙夷,“尔昀师姐,你要不是有个掌门爹,又被岛上的灵宝养着,你以为你能成为流云弟子?什么缥缈岛双杰,你凭什么和阿昭比。”
尔昀活了百年,何曾受过这种侮辱,气得浑身颤抖,重昭看着一副得理不饶人的白烁,面上虽生气,还是忍不住道:“阿烁,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和师姐置气,趁那邪祟回来前,你快走……”
重昭话音未落,突然大吼一声,口中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白袍,原是那蔓刺重重刺进重昭胸口,他金黄的内丹被戳破,大量的灵力真元不断被吸进菩提树中,重昭胸前霎时鲜血淋漓。
“阿昭!”白烁再顾不得和尔昀斗嘴,忙扶住重昭,可重昭眼中的生气渐失,那蔓刺还在源源不断的攫取着他的生机。
“师弟!阿昭师弟!”尔昀无比急切,却毫无办法,“白烁,你快回岛上,只有师叔,现在也许只有师叔……”
“闭嘴,你当我是傻子,掌门要是没出事,东海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会让你们和十二流云弟子涉险来这鬼地方?”白烁冷冷打断尔昀,“我不会让阿昭死,别吵。”
尔昀怔住,只见白烁拿起匕首就朝掌心划去。
“不行!阿烁,住手!”重昭一眼就看出白烁要用她的灵血救自己,虚弱又急切阻止,可白烁毫不犹疑将掌心落在重昭胸前,鲜血不断涌入重昭内丹中,重昭脸色迅速恢复红润,尔昀难以置信望着这一幕。
白烁这个连仙都修不了的废物,她的血竟能生死人肉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