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带来的商机
副市长姬程在铁州市办事,接到秘书文鹏打来的电话,并不是太在意,道:”你把任务安排给许局长,让卫生局把防治’非典’的方案做出来,报给市政府就行了。”
文鹏还想说点什么,姬程不耐烦道:”就这样,有什么事情找许庆蓉。“他将电话弄成振动以后,笑着对叶铃道:”有了手机麻烦啊。”
叶铃是省政府研究室工作人员,以前是姬程下属,如今是未婚妻。这一次,为了陪省委组织部副部长于明强及其未婚妻旅行,她特意请了公休假。
于明强在组织部任职前曾经在省政府研究室工作,叶铃、姬程和于明强三人是省政府研究室同事,具体来说就是于明强领导姬程,姬程领导叶铃。于明强和姬程都是六十年代初期人,叶铃则是七十年代后期人。
于明强的另一半叫李春瑶,是叶铃的大学室友兼上下铺。姬程与叶铃关系公开以后,有一次叶铃请客,来了不少大学同窗。姬程见到未婚女青年李春瑶,顿时眼前一亮。经过撮合,靓丽的李春瑶和于明强很快就谈起了恋爱。
姬程和于明强都是前年离婚,在一起工作算同事,一起读书叫同窗,一起离婚叫作同离,两人有着共同的离婚经历,又几乎同时找到新的另一半,私下里关系百尺竿头狠狠地进了一步。
姬程在院外抽了两支烟,道:”肚子饿了,还等不等他们?,’叶铃朝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道:”他们两人是第一次出来玩,昨晚肯定睡得晚,我们再等一会儿。“姬程愁眉苦脸地道:”昨夜你折腾了我一夜,体力消耗巨大,真的饿得慌。“想着昨夜的疯狂劲,叶铃脸红红的,道:“你吃了枪药吧,劲儿这么足。”
男人在床上的能力强,在女人面前就有男子汉的自信心和魄力。昨夜大战之前,姬程特意提前服用了伟哥,效果还不错,至少叶铃起床后看起来更加娇嫩,如新春的花儿一样娇艳欲滴。
对于男人来说,二十来岁时是精子多银子少,四十来岁时是精子少银子多,在不同阶段都有失意和得意。姬程四十来岁,平时生活没有规律,银子不少精子很少,初次面对娇嫩的未婚妻还能勉强如狼似虎,春风多度以后,他有时就得用伟哥。
“叶铃,我和侯卫东、钱宁等人都是副厅级,进了常委还是副厅级,虽然级别上无差别,可是向上的空间就很微妙,能否再前进,这一步挺关键。你要给李春瑶认真谈这件事,现在于部长最听李春瑶的话,李春瑶吹点枕头风,比什么都管用。”
叶铃在省政府工作多年,将官场之事看得挺明白,点头道:”侯卫东是周省长的秘书,又和祝焱有关系,他的关系网宽得很,是一个厉害的竞争对手。另外还有个老资格的马有财,他的资历比你和侯卫东要深得多,也有竞争力。我估计常委就在你们三人之间产生。”
姬程朝紧闭房门的方向努了努嘴巴,道:”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于部长管着这一摊子事,最有发言权。”
十点半,于明强终于睁开了眼,伸手摸了摸,女人还在。
“年轻女人当真还是不同。”于明强心满意足地感慨一声,翻身起来,抚摸着女人裸露在外面的光滑肌肤。见女人仍然没有起身,干脆揭开薄被子,欣赏女人年轻的身体。
女人如一只卷曲的小虾,呈漂亮的”S”形,脊椎隐现。这是典型的年轻女子的身体,给了他无比的享受。他暗道:”难怪社会上传言升官发财死老婆是人生三大快事,虽然这句话从人生观和世界观来说是错误的,但是一分为二辩证地看也有某种合理性。
他脑中想着,身体没有歇着,嘴唇沿着脊椎往下亲,一股激情又涌了上来。”你,讨厌,让人家睡一会儿。”李春瑶娇嗔地说了一句,翻过身,抱住了性急的男人。
铁州风景区的宾馆档次越来越高,达到五星级宾馆标准的就有好几家。站在阳台上,能清楚地看到高大树木聚集在一起形成的原始森林。
于明强和李春瑶起床后,巳是十一点半了,四人就提前吃了午饭。
午饭以山珍为主,茹汤鲜美,又很滋补,男人们都喝了两大碗。
吃过午饭后,于明强剔着牙,坐在阳台上喝茶,看着远方风景,舒服地打了数个饱嗝,道:”老姬,几年未到铁州,没有想到开发得真不错。
姬程道:”我去年来过一次,来过一次就爱上这个地方,年年都想来。于部,干脆把我弄到铁州来当常委,我在这片风景区弄个基地,我们两家人随时都过来玩。”
于明强道:”铁州比起沙州的关系网更复杂,进常委暂时没戏。黄子堤逃了,沙州要重新洗牌,这才是大机会,我会留心寻找机会。”
姬程等的就是这句话,他道:”于部是我的老领导,要多提携小弟。现在沙州有可能进常委的是马有财和侯卫东,马有财与朱民生来往密切,侯卫东是周昌全的秘书,都有强大的竞争力。”
于明强用力地深呼吸,让新鲜空气快速地涌进身体:”看事情必须辩证,要用发展的眼光。特别是在干部提拔中,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千万不能轻易放弃。如今在干部选拔任命中讲究程序,程序,你明白吗?”
姬程皱着眉毛认真理解于明强所说。
于明强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道:”你别多想了,回去多向朱民生汇报,有他支持,则更好办。即使他不支持,也绝不能反对。”
叶铃和李春瑶两位同学在森林边散了一会儿步,李春瑶脸上显出些优郁,散步时落落寡欢。叶铃知道其心事,劝道:”老于的人品很不错的,他以前那位是母老虎,素质太差,成天要老于给娘家办这样事情那样事情,很多事情都超出了原则,弄得老于很难办。省里很多干部都支持老于离婚。”
李春瑶踢着落叶,道:”我们年龄差距大,他只比我爸小两岁,回到家里怎么称呼?你和姬市长只差十来岁,走在一起也看不出来,我们差了二十岁,随便怎么打扮,我走出去都像个小三。”
叶铃笑了起来,道:”我想起了一个段子,是关于考公务员的。”
李春瑶道:”你跟着老姬学坏了,总讲黄段子。”“你听不听,不听,我就不讲了。”“讲吧。生活让我们这么烦恼,总得自找点乐趣。”“那我讲了。一天晚上,一群亲戚再次动员一个女孩考公务员,女孩说我不干,我不想成为公仆,骑在人民头上。妈妈在回家的路上叹息:你是中文专业的,除了当公务员就是当高素质小蜜,你不是骑在人民的头上,就是被人民公仆骑在身上。”
李春瑶和叶铃都是学中文的,只是叶铃运气好一些,毕业后阴差阳错考进了省政府,李春瑶在岭西郊区当老师,条件就差得多。
李春瑶觉得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反而很苦涩。
叶铃又劝:”老于是什么人物,跺跺脚,岭西干部脚肚子都要发抖。”
“太夸张了吧,老于挺和气的。”
“那是在你面前,他掌握着无数大小干部的任免大权,走到地方上去,威风八面。你跟着他,先调到区教育局,再调到税务这些油水部门,几年下来说不定就是领导干部了。你弟弟在乡镇当干部,要升起来更是一句话的事。”
“我感觉是赤裸裸的交换。
“你都二十八岁了,以为才十八?再等几年,等到你青春逝去,想交换都没人理你,我这是话丑理端。”
李春瑶明显被打动了,她在大学时代总是幻想着从西边走来一个骑白马的王子,谁知现实生活中,骑白马的根本不是王子,而是王子的父亲。
从森林边散步归来,李春瑶终于找到了应该属于自己的情绪。她摘了一大捧野花,装在矿泉水瓶子里,顿时将豪华却呆板的房间弄出些阳光气息。
看着野花和比花还要娇艳的李春瑶,于明强眼睛里满是小星星。”打麻将,打麻将。”叶铃回到自己房间后,换了一身长裙子,上面套了一件浅黄的小毛衣,弄得两个老男人眼睛都有点发直。相较之下,李春瑶仍然穿着行走在森林边的那条灰白牛仔裤,很青春也很朴素,但是少了些女人的性感。
姬程见自己女人的风头盖过李春瑶,开玩笑道:”我们回去休息一会儿,等四点钟再来打麻将。”回到房间,叶铃道:”你是不是又动了花花肠子,要争分夺秒?“姬程道:”明明是你想来,还说是我要争分夺秒。我的女人太漂亮,风采逼人,完全将李春瑶压过了,这样不太妥当,于明强会觉得没有面子。我们晚点过去,让李春瑶稍加打扮。”叶铃给了一个白眼,道:”你的官比于部长小,难道就不准我比李春瑶漂亮,什么逻辑!”
姬程道:”别小孩子气,我们是有求于人,要低调。到了我的地盘上,大家把你当明星一样,围着你转,道理是一样的,有收获就得有付出,你要相信,付出肯定远远小于收获。”
叶铃抱着姬程,道:”什么时候结婚?再不结婚,我就老了。“结吧,现在就结。”
等到四点钟,姬程带着女人又进屋,此时李春瑶换了一身红裙,鲜如花,映衬之下,于明强笑容满面,似乎年轻了十岁。在打麻将时,姬程接到了宁玥的电话。
宁玥道:”姬市长,今天我看了省卫生厅下发的简报,形势严峻,不容乐观。”
姬程摸了一张麻将,用不上,轻轻放在桌上,口里道:”我安排许庆蓉做方案,回头报给你。放心,我会盯住这事。”打麻将的几个人都很配合,轻拿轻放,不弄出声音。打完电话,姬程对李春瑶和叶铃道:”女人当领导,就是婆婆妈妈,布置了工作,翻来翻去地问。你们两位若是当了小官,千万要干脆利落。
于明强问:”宁玥?”
于明强道:”宁玥在女干部中算是强硬的,她在省教育厅和省委宣专部工作过,当时连部长的话都敢顶。也就怪了,宣传部的三位部长都对她评价颇高。她到了沙州,是不是表现得很强势?”
姬程想了想,道:”任副书记时,她还挺敢说,现在反而很低调,我估计等把头上的’代’字去掉,才能真正看出问题。”
于明强嘿嘿笑了几声,道:”不管她如何表现,你作为副职千万别顶牛,多听少说。“他还有很多话没有说透,朱民生在沙州的工作实绩并不是太好,极有可能被调走,宁玥至少是接班人选之一。当然这些事还处于高度保密状态,他暂时不会透露。
在电话的另一面,宁玥对姬程的承诺不敢太放心,她将杨柳叫了过来,道:”你让庆蓉局长来一趟。”
杨柳出门就打了许庆蓉的电话。许庆蓉和杨柳关系还不错,私下里以姐妹相称,听到市长召见,忙问:”杨主任,宁市长叫我什么事?“杨柳朝门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多半是’非典’的事。”
许庆蓉赶紧拿了一份汇报材料,急匆匆来到宁玥办公室。”如果沙州有’非典’病人,我们应该怎么办,能不能控制住?”宁玥不等许庆蓉坐下,便连珠炮地开始发问。
许庆蓉道:”这两天,我们正在抓紧做防’非典’预案,初稿出来了,但是还没有经过相关部门讨论。”
宁玥认真看了一会儿稿子,脸色不太对劲,道:”这就是把市里防治突发事件的预案拿来应付,根本没有针对性。”稿子被摔在桌子上,发出啪的一声响,将许庆蓉吓了一跳。
“你们开过会没有?”
许庆蓉为难地道:”姬市长到省里开会,一直没有回来,防非工作涉及这么多部门,卫生局肯定招呼不动。”
宁玥火气上来了,道:”如果姬市长开个十天半月会,防非工作就不搞了!你完全可以通过市府办的名义召开协调会,我不相信局级干部会没有政治敏锐性,分不清大事小事。”
许庆蓉只得承认错误,灰溜溜地离开了宁玥办公室。
刚回到办公室不久,两位不速之客便闯了进来。
廖沙笑得十分开心:”许局长,许大姐,今天小廖来找顿饭吃。”
许庆蓉被宁玥批了一顿,心里堵得慌,见到廖沙,强打起笑颜,道:”廖主任什么时候回来的,堂堂广州办事处主任,看得起卫生局才来吃饭。”
廖沙察言观色的能力超强,见许庆蓉神情郁郁,道:”许局,我知道你最近遇到麻烦事,我们来,就是为了解决麻烦的。”“我有什么麻烦?”
廖沙指了指站在身旁的人,道:”蒋老板,岭西药业的老总,经销呼吸机等防非医疗器具,今天我和他一起来拜访许大姐。”许庆蓉看着脑袋硕大的年轻男子,道:”你从广东过来?”蒋大力道:”我在广东销售医疗器械,这是我的名片。”许庆蓉正愁不了解广东那边的情况,道:”蒋总,请到办公室,我想听一听’非典’的情况,真的有这么厉害吗?。
聊完了南方的”非典”情况,蒋大力将话题转到了医疗器材,道:“我们经营的’非典’医疗器材包括了呼吸机、床旁X线机、注射泵、输液泵和气管插管等产品,种类非常齐全,所有产品有检验记录、合格证、注册证和生产企业许可证。更关键的是如果发生’非典’,我们承诺有工程师负责安装、调试和维修,很多公司做不到这一点,这也是我们公司的优势。”
蒋大力从事多年医疗器材工作,很专业,不知不觉吸引了许庆蓉。
她道:”蒋总,感谢对家乡的支持。只是这些器材都不便宜,平时使用得也不多,若是’非典’不来,就白费了。
蒋大力道:”我是沙州人,从小在沙州长大,对沙州医院很了解。岭西最好的两个传染病医院一个在岭西,一个在沙州,实话说,沙州传染病医院的设施设备严重滞后,根本无法应付大灾难。我过来拜访许局长,并不是纯粹卖设备,而是先与许局长作一个沟通交流。我希望我的公司在这一次’非典’中根本没有用武之地,但若是真的发生了灾难,也希望许局长能记起我们公司。”
许庆蓉听蒋大力说得诚恳,点了点头,道:”感谢蒋总对家乡人的支持,你也算是内行人,我这边有个防治’非典’的预案,你能不能从专业角度,帮我们提点意见?”
蒋大力露出一个若隐若现的笑容,道:”只要许局长看得起,我们愿效犬马之劳。”
许庆蓉多次到广州去,每一次都受到廖沙的热情接待,此时廖沙回沙州,她肯定要办招待。她随即打了个电话,道:”在老地方安排一桌,五六个人,把那份预案拿过来。”
蒋大力听到许庆蓉的安排,便觉得事情成了百分之五十。在楼下等许庆蓉之时,廖沙竖起了大拇指,道:”蒋总料事如神。”蒋大力摇着大脑袋,道:”没有廖主任,我还找不到庙门,晚上多喝几杯。”
晚餐上,蒋大力拿出了南方好几个城市的防非预案,这是他特意送给许庆蓉的大礼。廖沙为此还嘲笑过蒋大力,说蒋总走南闯北十余年,居然不知道怎么送礼。许庆蓉拿到防非预案时的惊喜表情,让廖沙十分感慨商人无孔不入的思维和眼光。
对于许庆蓉来说,这几份预案绝对比送上点钱物更有价值。正因为此,在晚宴上大家其乐融融,气氛良好。
吃完饭,晚宴结束。廖沙和蒋大力送走了许庆蓉。
蒋大力道:”每次回沙州都是匆匆忙忙,沙州晚上有什么好玩的?“他在广东习惯了夜生活,晚上十点多钟,对于他们这伙人来说,夜生活刚刚开始。相比之下,沙州的夜晚实在太冷清了。
“没有什么新鲜玩法,我回家看老娘,今天就不玩了。”廖沙的生活习惯与蒋大力基本一致,只是老母亲在家里催得急,他还是选择了回家。
廖沙离开后,蒋大力一个人开着车在街道上乱逛。他开了一圈,无甚味道,便掉转车头,直奔新月楼。
侯卫东和小佳两人都在书房里,听到外面放肆的门铃声,两人互视一眼,甚为惊讶,接着又听到拍门声。
侯卫东道:”你猜,是谁?”
小佳道:”蒋光头。”
侯卫东起身开门,道:”到了我家,除了蒋光头,没有其他人会这样。”透过猫眼,门外果然是一个硕大脑袋。
蒋大力在大学报名时,理了一个近似光头的超酷发型,加上他姓蒋,就被同学们取了一个蒋光头的绰号。这个淖号十分形象,因此比其他同学的绰号都更有生命力。
小佳站在书房门口,道:”是不是光头?“话音未落,就见到笑嘻嘻的大脑袋出现在眼前。
两个大男人理直气壮地抽着烟,小佳一阵忙碌,泡茶、拿烟、削水果,然后坐在沙发对面,道:”杨倩没有跟你回来?”
蒋大力伸手将手机放在桌上,道:”每天十一点,杨倩都要准时打电话,然后,工作继续。”
小佳对于杨倩还是很服气,在学生时代,读书时小倩很纯洁、很高傲,眼睛容不得沙子,如今蒋大力天天泡在娱乐场所,她居然如没事人一样。小佳扪心自问,绝对难以容忍丈夫天天泡在娱乐场所。
侯卫东道:”这个时候过来,肯定在外面应酬了。吃了饭不去潇洒,肯定客人是女领导,回沙州还是和’非典’有关,肯定是宴请了卫生局的许局长。”
蒋大力这次也举了大拇指,道:”有人说当官的精,有人说经商的滑,其实真正狡猾的就是孙猴子这种半官半商的,人精啊人精。换句说法就是狗鸡巴抹菜油,又尖(奸)又滑,还给不给我们留活路。”
话音未落,蒋大力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蒋大力向小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杨倩的电话。“小佳拿起手机,故意拿腔拿调地道:
“小倩倩,你好久没有给我打电话了,重色轻友。”她拿着手机就进了书房。
蒋大力将香烟摁灭,道:”廖沙陪我回来,晚上找了许庆蓉,先沟通联系,算是埋根伏线。”
侯卫东道:”你和许庆蓉熟悉吗?,
“我和她的前任比较熟悉,这是第一次同她见面,因此就把廖沙拽了过来。平时我不管这边的事,这一次南边闹’非典’,我们一致判断岭西肯定不能幸免,岭西是人口输出大省,’非典’传染性又强,绝对是防不胜防。”
几天前,侯卫东对这个判断还有几分疑虑,此时,他完全赞成蒋大力的判断,不过口里道:”奸商本色,果然不同凡响,居然希望家乡闹,非典,。
蒋大力道:”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我们组织完善的医疗器械过来,也是在帮助岭西。到时狼烟四起,大家都急需这些药品和药具,没有准备,根本无法短时间生产这些急需品。”
“有什么打算,需要我出面吗?“这是侯卫东第一次主动向商人问出这样的问题。在上青林时代,没有蒋大力寄来的三万块钱,侯卫东的石场将难以为继。在这十来年,每次想起蒋大力,他就会记起那救命的三万元。
每个人都会有弱点,侯卫东的弱点就是情关,从大学开始到目前,每个阶段都有人真诚帮助过他,如今到了还情的时候。他对此也有认识,可是认识归认识,有些事情无法拒绝。
蒋大力再点燃了一支烟,道:”暂时不必,你是我的王牌,王牌之所以成为王牌,它是藏在最后的。若是过早就使了王牌,王牌就不值钱了。^
侯卫东和蒋大力聊到了凌晨两点,这才睡觉。按照侯家的习惯,家是非常私密的环境,只有格外亲密的亲朋好友才会留宿家中,蒋大力恰好属于这个范围。
坐在床上,蒋大力慢慢抽了一会儿烟,然后给陈树发了条短信:”老树,我在猴子家,什么时候有空,见一面。,
发了短信,他将手机放到茶几上,准备睡觉。谁知,手机很快就响了起来。
陈树道:”光头,你回沙州了?明天我争取到沙州办案,到时我们几兄弟聚一聚。”他手里恰有沙州的案子,原本并没有定要明天到沙州,得知蒋大力回来,便提前到沙州办案。
蒋大力听到手机里传来音乐声,道:”老树,你这个检察长天天声色犬马,比我还要潇洒。”
陈树如今是巴山县副检察长,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类型,他自嘲地笑道:”我也不愿意陪,今天茂东市一帮子人下来调研。带队人是市检察院的领导,县里拉我来作陪,真是无聊。”
侯卫东、陈树、蒋大力、刘坤是一个寝室室友,他们读的法政系,到现在只有陈树一个人从事与专业有关的工作,其他人或商或官,都还算不错。
陈树接到蒋大力短信,拿着手机走出包房时,城郊镇党委副书记侯海洋也拿着手机在外面打电话。两人几乎同时打完电话,陈树打着哈欠接过侯海洋散的烟,道:”海洋,他们还要玩多久?“侯海洋跟着打个哈欠,道:”说不清,几个头头兴致还高昵。“陈树道:”明天还得到沙州办案,早上起来太痛苦。”
侯海洋上一次到沙州,拜访了沙州市长宁玥,还见到了副市长侯卫东,回到巴山以后,他主动开始抓防非工作,以居民楼院为单位开始建防线,还搞了两次小规模演习,手里有一大把事情要做。接到县委办通知,要求城郊镇出钱接待调研组,侯海洋万分无奈地将手里的事情放在一边。
侯海洋道:”陈检,上一次我遇到侯巿长,你们那一个班真是不得了,厅、处级领导一大把。”
“一府两院”指的是政府、法院和检察院,他们共同的特点是由人民代表选举产生,对它负责,受它监督,所以并称为”一府两院”。法、检两家的地位比较超然,由于检察院设有反贪局,所以国有企业、机关都对其敬上三分。侯海洋作为城郊镇副书记,与陈树打交道的时间多,两人还是多年老朋友,关系深厚。
陈树道:”我们寝室里人才辈出,侯卫东当了厅级领导,还有一位叫蒋大力的至少是千万级以上的富翁,有一位刘坤是外逃市长黄子堤的秘书,如果黄子堤不出事,刘坤也是一匹哥^,
陈树与侯海洋聊了一会儿天,一起走进包房。包房里响起了《难忘今宵》的音乐,整个包房十来个人都站了起来,同声高唱这首散场名曲,一时之间,宾主之间融洽的气氛达到了顶点。
在回家的途中,陈树开起了玩笑,故意给蒋大力打了电话。半夜来电话,不是好事,蒋大力抓起电话,道:”老树,有事?”陈树忍住笑,道:”光头,没什么事,就是问候你一声,寄托思念。”
蒋大力骂了一句狗日的,然后道:”最近老是失眠,刚要睡着,被你吵醒,又得在床上烙烧饼。”
陈树在电话里一阵狂笑,道:”每次我们寝室黄色十分钟,都是你第一个睡着觉,失眠,对你来说是天方夜谭吧?”
“这十年过夜生活的时间太长,经常陪着各色人等泡在酒吧里,日,颠倒,生活暗淡无光。”蒋大力又骂了一句,”狗日的,老子形成了一个怪癖,在包房里,听着五音不全的歌声,枕着小姐的大腿,老子就能安然入睡。回到家,睡在一米八的大床上,安静得没有一丝杂音,老子就是睡不着。”
陈树道:”光头,你要注意,最近在大抓商业贿赂,好多人都进了鸡圈,特别是医药行业的,被抓了不少人。”
“谢谢,我最近开始调整工作方式,拼了十年,应该退到幕后了。
与陈树通完电话,蒋大力神经兴奋起来,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又一个的人影。他们这一批南下闯荡的人,部分功成名就,部分不知所踪,部分进了监狱,更多人为了生活还穿梭在夜总会里。他暗自下定决心:”应该改变工作和生活方式了,继续这样下去,一切就要失去意义。”
早上,他被侯卫东从床上拎了起来。”还早,让我睡一会儿。0蒋大力用手捂着眼睛,脸色呈灰白色。”走,我带你吃豌豆面,就是益杨那一种。”侯卫东穿戴整齐,精神抖擞,下巴刮得很干净。
被拖起床后,蒋大力脸上渐渐有了血色,道:”陈树要来沙州办案,中午把刘坤叫上。毕业以后,我们几个同学难得聚在一起。你和刘坤关系弄得挺僵,我就搞不懂,你们这些搞政治的人怎么会弄得水火不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侯卫东打断了他的话,道:”没有你说的邪乎,中午就约在新月楼前的水陆空,这个馆子不大,生意红火了十年,味道确实霸道。“在不了解实情的同学眼里,他和刘坤是政治对手,而实情是刘坤与侯卫东的政治地位差距太远,两者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不在一个级别上就谈不上对手。
豌豆面摊子是从益杨搬过来的,老板是老老板的儿子,完全继承了父亲的风格,脸上一副爱吃不吃的麻木表情。桌子有七八张,铺着一次性餐桌布,干净,简朴得有些简陋。
侯卫东经常被人奉承着,如今遇到熟悉的冷脸子,反倒觉得心里舒服,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益杨沙州学院。
豌豆面也依然如故,白色的面条、红色的汤、黄黄的肉末、绿色的豌豆,热腾腾冒着气,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蒋大力还嫌不过瘾,又加了一勺红红的辣椒。呼哧呼哧地吃完豌豆面,蒋大力流了一头大汗,浑身通透,仿佛将多年来在包房里积累的浊气、浊水排出了体外。
放下碗,侯卫东道:”我上午要到办公室开会,你怎么安排?”
蒋大力抹着额头上的汗水,道:”我要到卫生局去,给许局长送一本防治’非典’的医疗器械目录。”
侯卫东道:”那我去上班,等一会儿,你约陈树,我约刘坤,中午在新月楼吃饭。”回到办公室,他要给刘坤打电话,这才发现,手机的电话本里没有存刘坤的电话。”春平,你有没有刘坤的电话?’,
晏春平在手机电话簿上翻了一会儿,把刘坤的电话找了出来。他知道刘坤和侯卫东的恩怨,主动道:”侯市长,需要我给他打电话吗?,
“不必了。”侯卫东看着写在字条上的一串数字,摆了摆手,然后拨通刘坤电话。
刘坤昨晚玩到半夜,喝了不少酒,从酒吧带回了一个长得还算标致的野性小姑娘。他被电话惊醒,意外地发现是侯卫东的号码。他手机里并没有存着侯卫东的号码,可是,他在当秘书时,把侯卫东的号码记得滚瓜烂熟,隔了这么久,一点都没有忘记。
他犹豫了一会儿,赌气似的接通了电话。
“刘坤,我是侯卫东,今天陈树过来,蒋大力也在,我们几个同学聚一聚。“侯卫东调整了情绪,将副巿长的腔调扔到一边。
刘坤听说是这件事情,仰头倒在床上,道:”在哪里?”
“新月楼,十二点。”
小姑娘被电话声弄醒,睁大眼睛看着刘坤。昨夜在酒吧里,她化了浓妆,看上去像个调皮的小野猫。今天早上醒来,没有了浓妆,将真实面目暴露出来,最多就是十六七岁的样子,眉眼没有长开,稚嫩得很,相貌也极为平庸。
刘坤一阵反胃,他拿出皮夹子,扔了几张票子,把”小野猫”打发了出去。”去,还是不去?“两种观点在脑子里斗争了一会儿,他下定决心:”人不求人一般高,我不是干部了,还用得着怕侯卫东。不,我从来都不怕他。”
中午,十年来没有聚齐的四位同学在新月楼见了面。刘坤有意迟到了几分钟,他开了一辆新买来的宝马。买这辆宝马时,姐姐刘莉发了火:”这一段时间,你是做了不少小工程,别以为是你实力强,手腕高,其实别人都是看在你姐夫面上。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低调,免得给你姐夫惹麻烦。”
刘坤自尊心极强,被揭了短,恼羞成怒,道:”我是生意人,生意人要不要门面?没有一辆好车,就意味着没有实力,没有人愿意和没有实力的人做生意。你没有做过生意,不懂就不要乱说。”
在他的坚持下,还是买了这辆宝马。季海洋和刘莉看到这辆宝马在城里招摇心里就发紧。此时,四人都开着车来,就数刘坤的车最好。
“行啊,刘坤都开上宝马了。”陈树与刘坤多年不见,多年后见面透着亲热,上前就擂了一拳。
刘坤揉着肩膀,道:”我的车纵然是宝马,你拿起话筒喊一声一前面的车靠边,我就得给你让路。”他所说的是事实,警车开道最喜欢说的就是这句话。
酒店胖老板跟在侯卫东后面走了过来,他先给刘坤打了个招呼,然后站在侯卫东身旁,道:”侯市长,我到成津弄了些鳊鱼回来,做黄焖鳊鱼,你最喜欢的。”
刘坤以前在给黄子堤当秘书时,来到新月楼,胖老板总是倒屣相迎,看见刘坤会将嘴巴都笑烂,恨不得掏心挖肺,此时他只是对刘坤点了点头,完全视为无物。作为曾经的政治人物,他对前后的态度对比格外敏感。
侯卫东当上了益杨县委书记以来,就很少在餐厅点菜,总有服务员将所有的杂事做好,今天老朋友聚会,他没有带秘书和司机,亲自服务,全部点的是自己喜欢吃的菜。
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一道道摆了上来,红酒倒满了一大杯,侯卫东主动举着杯,道:”十年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我们几个同学难得聚在一起,为了同学友谊喝一大杯。”他仰头将一大杯红酒喝了下去。
蒋大力知道刘坤的心结,特意举起杯,道:”刘坤,我们两人都是商人,用力碰一杯,明年赚大钱,自由自在花钱,不受人约束,让侯卫东和陈树这两个有人管的家伙羡慕死。”
刘坤最怕喝酒,躲着,闪着。
所谓一物降一物,蒋大力不由分说将一杯红酒塞到了刘坤手里,道:”别磨磨蹭蹭了,喝酒。“刘坤只好喝了酒。
几杯酒下去,暂时将隐秘牢固的隔阂打碎了。大家摆谈着过去的时光,谈论着现在各自的境遇,喝着红酒,似乎又有了当年同在一个寝室佩大山摆龙门阵的气氛。可是十年时间,毕竟严重腐蚀了四人的身体和神经,摆谈上桌面的都没有什么内容,大家将内心最深处的感受隐藏了起来。
在四人中,刘坤内心感觉最为复杂。当年的四位室友,如今两位经商两位当官,当官的两位中,侯卫东是沙州副市长,陈树是巴山县副检察长,经商的两人中,蒋大力身价不菲,而自己曾经是处级干部,如今是一个小商人,靠着姐夫接点工程。不满、嫉妒和愤恨,在酒精的作用下,如一根尖刺扎在了刘坤心中。在醉眼蒙昽中,他仿佛看到了侯卫东阴险的笑脸。
陈树喝了酒,涨红了脸,有些结巴地道:”光头,这几年赚了不少黑心钱吧?现在住院看病这么贵,就是你们搞的鬼,反商业贿赂有很大一部分就是针对你们,千万要小心。”
蒋大力也喝了不少酒,道:”这是对我们医疗行业的误解,这次南方闹’非典’,我们公司以最快的速度组织最全的医药及器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不知道造了多少级浮屠。”
刘坤喝了两大杯红葡萄酒,头脑开始昏沉沉的,他听到蒋大力的话,讽刺了一句,道:”蒋大力,赚钱就赚钱,别弄得这样高尚。”说完,头就垂在了桌子上。
侯卫东看着低垂着头的刘坤,轻轻摇了摇头,心道:”这些年经过这么多事,特别是黄子堤还在外逃,早就和刘坤做不成朋友了,若不是同学聚会,估计很难坐在一起。同学一散,我们也就散了。”
党校是个好地方
“滴铃铃”,一阵铃声将酒醉中的刘坤惊醒,他努力回想喝醉前在做什么,想了半天,终于记起是和大学同学在一起喝酒。
“搞什么搞,驼老大,已经大半年时间了,再拖我只能到你家里讨饭。”刘坤借着酒劲对着手机吼道。
“实话说,我这里开工太多,钱抽不过来。拖谁的钱,我也不会拖老弟的钱。”驼老大是开发商,承包了一条公路,刘坤从驼老大手里分到一部分工程。如今工程竣工验收搞完,审计也结束,市财政经费紧张,找了不少借口,总是不肯爽快拨款,害得舵老大欲哭无泪。
“瘦死的驼老大比马大,你得想办法。这一个月,工人要工钱,都堵到我门口了。^
“坤老弟,我收债收到了一个中药材市场的门面,差不多值一百万,你拿去抵一部分款,剩下的只能等财政局拨款了。不过有个条件,你给季局通融一下,旧城改造的工程款按进度要拨给我,至少要拨付一部分。”
季海洋是财政局长,政府工程要付款,必须要有他签字。他下笔稍稍犹豫一下,或者说拖一拖,就够企业喝一大壶。驼老大不愿意得罪季海洋的小舅子,又实在拿不出现钱,咬咬牙,就将中药门市抵给刘坤。
刘坤是靠着姐夫的关系才能接到不少小项目,他心里明白,驼老大愿意抵一个中药市场的门面,也全部看在姐夫的面上。他决定落袋为安,将门面拿到手里,道:”你的事情,我会给姐夫说,什么时间去看门面?”
“现在就过来,晚上一定要请季局喝杯酒。”刘坤酒还没有完全醒,歪歪倒倒地来到了中药材市场。在市场门口,他义给姐姐打了电话:”姐夫今天晚上回来吃饭吗?”刘莉抱怨道:”不回来,省厅来人,又得喝一肚子酒。”
刘坤松了一口气,马上给驼老大回电,道:”驼老大,今天晚上不我姐夫要陪省厅头头喝酒。”
驼老大在财政局有内线,知道刘坤没有说谎,道:”坤老弟,你过《吧,我把门面交给你。价钱嘛,中药材门面的价格大家都知道,我绝对不会要高价。”
中药材市场里弥漫着特殊的味道,大小门面都堆积着诸如穿心莲、5母草、丹参、三叶青等草药,还有皂角刺、金银花、夏枯球、刺猬5、水蛭、木瓜、蒲公英、虫腿、蛇床子等岭西特产药,柜台里有比较^贵的鹿茸、人参、虫草等。
在第二通道的显眼位置,有一个空置门面。
刘坤有意压价,用不耐烦的口气道:”我又不经营药材,拿门面来霞什么?”
驼老大道:”这个门面位置好,租金高,若不是手里真没有钱,绝”不会抵给你。老兄还是够意思吧,你回去要给季局说点好话,争取早57三钱划下来,再拖,我只有去跳楼了。”
谈好价钱,办完手续,刘坤和驼老大找了个鱼馆,喝了酸菜尖头鱼汤,各自回家。
刘坤算着姐夫还没有回家,来到了姐夫楼下,他在车上打了家里的笙机:”姐夫回来没有?”
刘莉一个人在家看电视,给弟弟开了门,道:”一天到晚鬼混,不干点正经事。”刘坤不耐烦地道:”我是生意人,鬼混就是我的生活,否^你来养我一辈子。”
两姐弟性格截然不同,姐姐像父亲,性格开朗乐观,弟弟像妈妈,人极聪明却心胸狭窄。两人从小见面就拌嘴,今天也不例外。
刘莉说惯了嘴,醒悟到弟弟已经不是市政府公务人员,她顿时涌出怜恫之情,更加具有打击性的话便说不出口,缓了口气,道:”经商也要好好经,别一一”
刘坤懒散地斜靠在沙发上,打断道:”姐,我搞不懂什么叫作鬼混,我陪驼老大吃个饭叫鬼混,姐夫陪着领导吃饭叫作工作,这是什么逻辑。”
刘莉嘴上不饶人,心里还是帮着弟弟,给他削了水果,道:”你要多花点时间在生意上,多到工地上去,别像个三脚猫,天天到处跑。”
刘坤吃着水果,道:”姐,我做生意还是用了心的,这是自家的饭碗,肯定和以前不一样。我上次从驼老大手里接了工程,工程质量没有任何问题,关键问题是做了工程拿不到钱,工人围了我好几次。你给姐夫说一说,让他给驼老大批点钱。”
“姐夫的性格你不是不清楚,在家不谈公事。”
“这事你得帮我办,否则哪一天被民工捅了刀子,就太不划算了。”
刘莉见弟弟说得郑重,详细询问了驼老大的情况,口里道:”我最多在海洋面前提一提,有没有作用就不知道了。”
“你说的话,姐夫肯定要听。”
“不一定,他这人讲原则,一般不在家里谈公事。”
刘坤见姐姐答应帮忙,心情顿时大好,道:”姐夫不听你的话,鬼才相信,不听你的听谁的?他在外面的名声挺好,不和其他女人牵牵连连。”
“你姐夫听谁的话,排第一的肯定不是我,是宁玥。排在其后的就很复杂,他和侯卫东挺谈得来。”说到这里,刘莉戛然而止,她知道弟弟最烦听关于侯卫东的事,以前在家里偶尔提起侯卫东,弟弟就会不耐烦甚至发脾气。她观察弟弟的脸色,见他并没有变脸,便悄悄转移了话题。
刘坤随口敷衍着姐姐,脑子里想起了侯卫东的种种形象,暗道:“侯卫东办石场开煤矿,分明是爱钱如命。现在当了副市长,居然没有听到有什么劣迹,这绝对不正常。这人老奸巨猾,隐藏得深,迟早有一天会大白于天下!”
两姐弟聊了一会儿,刘莉给丈夫发了条短信:”什么时候回来?”季海洋很快就回了短信:”省财政厅的人回酒店了,现在串台去了,给侯卫东饯行,一会儿就回家。”
发完短信后,季海洋端着酒,再与侯卫东碰了一杯酒。他见侯卫东着脖子又要干杯,忙道:”侯市长,少喝些,你已经喝了不少,意思意思就行了。^
侯卫东接连喝了两场酒,已经带了些酒意,道:”别人的酒可以意思,季兄的酒我得喝完。”然后,他猛地一仰脖子,将一杯酒喝完。宁玥眼见侯卫东喝了不少,道:”大家都举杯,喝最后一杯,别把节长灌得太醉,留点时间让他去陪小佳局长。,喝完最后一杯,大家也就散了。新月楼家里,冷冷清清。
张小佳住在岭西园林宾馆,明天是全省园林工作大会,园林系统的穸会人员都提前到了宾馆。她和张中原局长正在陪着两位处长打麻将。
侯卫东喝了不少酒,肠胃发胀,脑袋昏沉沉,从客厅走到书房,从书房走到卧室,他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事情要做,让自己坐立不安,颂躁难忍。
其实,他内心相当清醒,知道自己烦躁的原因并非喝酒,而是想起了郭兰。和他有过亲密关系的女人中,段英嫁人,李晶远走,她们经过了青春期的磨难之后,人生渐渐步人了佳境。段英由下岗女工成长为《岭西日报》名记者,丈夫是省人民医院名医,与徘徊在失业边缘的状态相比,生活发生了彻底变化。
李晶是中专毕业生,费尽心机当了沙州道桥公司副总经理,她没有留恋这个看上去还算美好的职位,毅然离职,创办了精工集团,目前她已经成为岭西省最具传奇色彩的女企业家。
与段英和李晶相比,郭兰的起点相当高,毕业于名校,大学毕业后分配到益杨县委组织部这个令人羡慕的单位,父亲是有名望的教授,对于她来说,工作尚满意,生活无压力,唯独是爱情不圆满。十年过去,郭教授意外离世,加上郭师母身体不好,往日和睦欢乐的家庭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每次回西区教授楼,见到花白头发的郭师母,侯卫东都要感叹数声,对这一对母女有着发自肺腑的关心。
侯卫东转了几圈,打开电脑,放了那一曲《离家五百里》,在音乐声里沉入了思绪之中。
“郭兰到现在都没有结婚,是我的罪过啊。”如果没有遇到我,她的生活是不是会变得更好?“如果郭兰找了男友,我会怎么样,会觉得难过吗?”侯卫东设想着郭兰与某个男子在一起的情景,内心便觉得如刀割一般,他暗骂自己:”侯卫东,你真卑鄙。若是男人,就要让郭兰嫁个好男人,这样她才能幸福,或者说是娶了郭兰,给她幸福。”前一种做法违背了本心,后一种做法又伤到小佳。从总体来说,他是一个性格刚毅果断的男人,唯有想起郭兰便前怕狼后怕虎,犹豫不决。
拿着手机在阳台上站了很久,侯卫东下定决心,拨通了郭兰的电话,结果是没有人接。再拨一次,仍然如此。
侯卫东罕见地发了一条短信:”明日到岭西”。发完短信,他将手机扔在枕头边上,酒意上涌,不一会儿就沉人了梦乡。
益杨,沙州大学西校区,郭兰充满了无奈,道:”妈,这种相亲你千万别再安排,那个男人像什么,难道你女儿要嫁这种人?”
郭师母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为什么就不嫁?,’说到这里,她抹起眼泪,道:”你们父女俩都是一个脾气,读书太多,人都变得傻了。你再不结婚,我怎么向你爸交代!”
提起这事,郭兰就觉得天空一片灰暗,胸中如塞了一大团打湿的棉絮,呼吸困难。
“妈,今天不说这事,你洗澡,早些休息。”
郭师母慢慢走回卧室,拿出换洗衣服,走到客厅,坐在郭兰身边的灰色沙发上,道:”兰兰,今天见面那人挺忠厚,又在银行工作,条件不错……
郭兰想起见面之人厚厚的双下巴和肥硕的肚子,忍不住想吐:“妈,他这么胖,我不喜欢。”
郭师母急了:”你到底想要嫁个什么人,总得有个标准。”
郭兰不愿再说,郭师母紧紧握着手里的内衣裤,盯着女儿,道:一是不是有对象了?有了就有了,带回来让妈看看,如果合适,赶紧^婚结了。,
唠叨了二十来分钟,郭师母终于离开了沙发,走到卫生间。打开水龙一舌,她转身拿洗发香波,脚下一滑,身体失去重心,重重地摔在地上。郭兰听到动静,赶紧跑到卫生间,见母亲仰天躺在地板上,不停地呼气。
“妈,怎么了?”
郭师母闭着眼,道:”腿痛得很。”
郭兰这才发现,母亲小腿有一个包块,明显是骨头折断形成。她完全没有料到摔跤会产生如此严重的后果,紧握着母亲的手,道:”妈,你5动,我先去打个电话,再来扶你起来。”
郭兰给校办主任打了电话,要了一辆汽车,她知道校卫生院靠不兰.直接提出将母亲送到县医院。打完电话,她拿了一条自己的睡裙到/卫生间,帮着母亲穿上宽松衣服,再将母亲抱到马桶上坐下。一个人」这些,她累得出了一身大汗。
几分钟后,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在医院,安顿好母亲,等母亲睡下,已经晚上十二点了。看着闭着^躺在床上的母亲,郭兰突然感到十分困顿,既有身体的困乏,更有心理的无助。此时,她多想有一个宽厚的肩膀能够依靠。
从家里走得匆忙,手机落在了茶几上,在黑夜中,发着亮光响了两-欠,随后,一条短信出现在手机上。
侯卫东从睡梦中醒来,第一个动作就是査看手机,手机上没有郭兰回过来的短信,亦没有未接来电。
4月3日下午3点,侯卫东忍不住又给宁玥打了电话:”宁市长,国务5在开新闻发布会,有必要看一看,关于’非典’的事情。
新闻发布会一般情况下是上午发布,今天在下午3点发布,情况显得不同寻常,主持人一上来也讲了这一点。
秘书晏春平拿着本子,陪着副市长侯卫东看电视,他飞快地在本子二:己录着:”中国大陆自2003年初发现非典型性肺炎以来,截止到3月31日,共报告非典型性肺炎1190例,其中广东省1153例,北京市12例……共发生死亡病例46例,其中广东40例……
“本次的疫情概括起来有以下几个特征:1.发病时间是在呼吸道传染病容易高发的冬、春季节。2,临床上一般有持续发热、干咳,少数病人出现呼吸困难,在症状和体征以及实验室检査上不同于典型肺炎。3,以近距离呼吸道飞沬传播为主。4,此病是可以预防和治愈的,绝大多数患者已经康复出院。”
4点35分33秒,新闻发布会结束。
下午6点,沙州召开了第一次防”非典”紧急动员会,各相关部门领导参加了会议,市长宁玥主持会议。会议主要内容是学习省里相关文件,通报各省情况,下发应急预案。
姬程眼圈发青,精神不是太好,他翻看着许庆蓉写的预案,不禁眼前一亮,暗道:”许庆蓉平时婆婆妈妈的,水平还是有的。”
散会以后,姬程把许庆蓉叫到身边,表扬道:”不错,这个预案写得很有水平,把今天会议的意见加进去,就可以上报市政府了。^
许庆蓉最初对”非典”并不了解,做起预案来很困难。如今的预案基本上采用了蒋大力提供的模板,针对性明显提高。她走出会场时,给蒋大力打了个电话,道:”蒋总,有空没有,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
宁玥走出会议室,扭头对身后的侯卫东道:”卫东,我有事和你谈。”
走进宁玥办公室,府办副主任杨柳亲自给侯卫东泡茶,用的是柜子里最好的茶。她将泡好的茶放在侯卫东面前,道:”我们刚才都看了发布会,事情确实挺严重,被侯市长不幸而言中。”
侯卫东开玩笑道:”但愿我不是乌鸦嘴,但愿所有的担心都是庸人自扰。”
宁玥烫了一头小波浪,利索中透着女性特有的妩媚。等到侯卫东喝了一口茶,她道:”沙州四百多万人口,开不得玩笑,就算是庸人自扰,也得扰下去。我得感谢你,能在参加广交会时发现’非典’的威胁,没有你提醒,我恐怕还没有意识到防治’非典’是当前最重要的工作。现在提前有了准备,如果当真有事就不至于手足无措。”
她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将侯卫东和姬程放在一起对比。在沙州,姬程是分管卫生的领导,可是至今为止,他根本没有从心底重视”非工作,他的重视仍然停留在口头上。她心目中最佳的防非办主任人选是侯卫东,只是,姬程是分管卫生的副市长,防非工作就应该由他来具体抓,实在没有理由让侯卫东来管这件麻烦事。
侯卫东听出了宁玥的话外之意,他笑了笑,没有接口。
宁玥又道:”我们搞的八8角主要针对日常事务,但是很多重要的事嘈还得亲自来抓,比如你主抓的国有企业改制,就没有谁能代替。如今’非典’来势凶猛,四川已出现了三例’非典’,我们是人口输出大随时会出现输人性病例。我同意你的判断,这是一场需要全民动员的战争。”
侯卫东随口说了半句实话,同时拍了半个马屁:”今天会议很及三寸,工作全部布置下去,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宁玥道:”你虽然不是指挥小组的成员,也还有硬性任务,各个副^长都要联系区县,你除了分管工作,还得负责联系益杨县。那里有一听大学还有一所中专,学生最多,情况复杂,绝对不能出事。你也不必经常回来,平时多同蔡恒联系,督促他们。”
侯卫东苦笑道:”宁市长,难得有机会在省委党校学习,就让我安安静静充电。”
宁玥道:”本来不该如此,可是我总得让可靠的人管最难的事,请你理解。”
侯卫东理解宁玥的难处,在代理的期间遇到”非典”这件麻烦事,她确实需要得力的可以相信的助手,于是认真地说:”宁市长放心,这也是我义不容辞的职责,一定会将分管和联系的工作做好,随时听从组织召唤。”
宁玥准备与几个副市长分别交换意见,由于侯卫东要走,就排在了第一个。两人观点基本一致,谈话顺利,轻松达成共识。然后她便转了话题,道:”到了省委党校,充电和休息是一回事,还得利用这个时间多到老领导家里走一走。亲戚是越走越亲,道理是相通的。”说到这里,停顿片刻,又道:”我希望想做事能做事的同志得到提拔。”
说到这里,她便不肯再多说。作为挂着”代理”字的市长,目前还不太适宜将有些话题点得太透。
侯卫东既是明白人,又是响鼓,当然明白宁玥指的是什么。两人都知道对方是什么心思,点到即可。再随便聊了几句,侯卫东便离开了宁玥的办公室。
益杨县委书记蔡恒坐在晏春平办公室,他与晏春平简单说了几句以后,戴上眼镜,专心读报纸。晏春平是小年轻,在老资格县领导面前不敢放肆,递了茶水后,拿了文件阅读。他熟悉侯卫东的脚步声,当走道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眼睛就离开了文件,抬头道:”蔡书记,侯市长回来了。”
蔡恒没有注意到外面的脚步声,抬起头时,有点茫然:”侯市长打电话过来了吗?”
晏春平嘴角上扬,挂着微笑,没有作解释。
蔡恒是从政法干警一步一步走上县委书记岗位,没有当秘书的经历,对于晏春平这种专职秘书的心路历程和小把戏没有深刻体验,根本没有想到晏春平能够通过遥远的微不可闻的脚步声听出谁走了过来。他取下眼镜,放下报纸,侧头看门外,几乎在他侧头的同时,侯卫东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视线内。
蔡恒与侯卫东握了手,并排着走进办公室。
两人坐定,蔡恒道:”侯市长,你是益杨老领导,今天晚上能否抽点时间接见益杨老下级,既是请你指示下一步的工作,又给老领导饯行。”
在侯卫东还在给祝焱当秘书时,他就是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此时,侯卫东成了沙州副市长,他成了益杨新任的县委书记。侯卫东一路走来不容易,蔡恒一路走来同样不容易。
侯卫东马上提起电话,对晏春平道:”今天晚上和蔡书记吃饭,其他应酬都想办法推掉。”
面子是靠自己挣的,同时也是别人给的。侯卫东是副市长,他给了三杨县委书记面子,也就为自己挣了面子。
约好吃饭时间和地点,蔡恒起身告辞。
在下班时,侯卫东给小佳打了电话。
在侯卫东的家庭生活里,全家人能聚在一起晚餐是稀罕事情,小佳:下问为什么不回来吃饭,道:”你要去省委党校学习,原本想陪你吃晚5。算了,你要在外面吃,我就到赵姐家里去……
赵秀家与侯卫东家住在一个小区,来往方便,侯卫东叮嘱了一句:一我吃了饭就要回家,你也早点回来。”
晚上饭局,益杨县大小领导都与侯卫东相熟,喝了几杯酒,讲讲2扬这些年发生的趣事、雅事和无聊事,在酒精作用下,大家兴致都很高:喝到八点.宴散,侯卫东略有几分酒意。
回到家里,空无一人。侯卫东便知小佳还在赵秀家里鏖战,这是他^钭中的情况。他到岳母陈庆蓉家里与囝囝玩了一会儿,等到小囝囝上天.他才回到家里。
侯卫东先在书房上网,看了新闻,觉得无甚意思,又到客厅看电
迷迷糊糊中在沙发上睡着了。
在梦中,郭兰被困在一座孤楼里,无数穿着白色隔离服的护士在孤褛外走动,他们背着喷雾器,将一团又一团的白雾喷向孤楼。郭兰站在窗边,在白雾中露出隐隐约约的身影。侯卫东拼命朝孤楼冲去,被十来个白衣人围住。他摔倒在地,无数白衣人压在身上,他无力喘息,只能I在地上,透过一团团白雾看着孤楼里的郭兰。
“嘿,怎么在沙发上睡觉,要生病。”小佳打开房门,见到在沙发上熟睡的侯卫东,将他推醒。
侯卫东此时还沉浸在梦境中,揉了揉眼睛才看清眼前人是小佳,他心生忐忑,暗道:”刚才我梦到郭兰了,喊出声了吗?“看小佳的脸色,一切正常,这证明自己确实没有喊出声。
“十一点就回来了,还以为要过了十二点才回家。”
小佳用消毒液洗了手,拿着苹果坐在身边,不一会儿,一条很长的苹果皮便破空而出,在侯卫东眼前晃晃悠悠。
小佳笑道:”若不是赵姐和瑞姐都来了,这场麻将也就推了,她们两人都来了,三缺一,我不好推托。明天你要去省委党校,我无论如何也得早些回来,否则就真是不懂事。”
她将苹果递给侯卫东,走到屋角,关掉音响,屋里顿时就安静下来。”赵姐和瑞姐都在说,你到省城党校学习是一件好事。”
赵姐是市委常委、秘书长粟明俊的夫人,瑞姐是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洪昂的老婆,三家人私交非常好,但是侯卫东并不相信这些女人的八卦,尽管这些八卦并非空穴来风。”你难道不想知道她们说什么?”
“没有什么新意,肯定是哪一位副市长进常委,这件事你们这些夫人别瞎掺和。”
小佳撇了撇嘴,道:”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很无趣,女人们喜欢
八卦,说明心理健康。”
“这是政治,不是东家长西家短,没有你们说的那么无聊。”“不一定,你难道没有发现我们的八卦都很准,最后大部分都变成现实。”
侯卫东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将刚才的梦境摆脱掉,道:”明天就要到岭西党校,沙州的事情暂时搁在一边,无官一身轻。”他成为副市长以后,遇到工业企业普遍亏损的棘手事。这个矛盾积压了很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的角色恰好是破冰者,因此承担了极大的工作压力。
小佳:”我最了解你,说这句话,表明你洒脱不了。有一句话要送给你,地球离开了谁都一样转。”
侯卫东道:”我就是劳碌命。今天啥也不想,洗个澡,上床睡觉。”在洗澡时,他眯着眼回想着刚才的梦境,在梦中出现郭兰并不稀奇,最稀奇的是梦中许多白衣人,仿佛科幻小说中的人物。
“这到底有何寓意?“侯卫东思索一阵,暗道,”十有八九是由’非典’联想到白衣人,我没有分管卫生,三番提醒主要领导要关注和重视’非典’,算是尽到了职责,至于如何操作和执行,那是分管领导姬程应该担心的事,我何必想得太多。”
多数猛兽都有自己的地盘,在沙州分管领导中,各自也有各自的地兰.大家都会遵守着潜规则,不越界。侯卫东多次提醒宁玥要注意”非典”,略有越界,不过还在正常范围内。”我给郭兰发了短信,她为什么没有回,这是什么意思?”
热腾腾的水从头顶直冲到脚跟,让每个毛孔都张开,很是舒服。他3着眼,许多人和许多事在脑中回旋。
如今他想得最多的事有两件。
其一是自己的发展方向,宁玥在前日很隐晦地提到此点。自己有优势也有短处,优势在于省里有周昌全老领导提携,短处在于沙州市委书记朱民生一直将自己排斥在核心层外,优势和短处同样能引起天平倾斜,关键是看自己的作为。
其二是纠结于心的郭兰,前夜发了短信,至今没有得到消息,这让饱颇为惆怅,他的心境就如心里眷恋着情人的少年,徘徊在热闹而寂寞的街道上。与此同时,他又对小佳怀着真诚的愧疚。几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一位成熟坚毅的男人陷入了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之中。
洗澡出来,小佳等在床上。明天要离开沙州到党校学习,尽管沙叫到岭西只有一个小时车程,毕竟是身处异地,与天天见面还是不一样的。按照多年习惯,今天晚上夫妻两人自然要行周公之礼。
夫妻结婚多年,性生活的表现方式和初婚时有了变化。两人在床上慢条斯理地聊了一会儿天,互相抚摸着,情绪和热度慢慢地升了起来。
“老公,肚子有肥肉了,要多锻炼身体,少喝酒。”
“我天天都在锻炼,肚子应该不明显吧。肥就肥点,体力还行,你觉得昵?”
“嗯,能打九十分。到了党校,天天起来跑步,回来我要亲自检查,必须要到九十五分。”“你要怎么检査?”“当然是以身相许。”
在夜幕中,热烈之后的两人渐渐沉入梦乡。
益杨县医院,郭师母一只腿被固定在病床上,闭着眼,沉沉睡去。郭兰守在床边,她取出手机,反复看着上面的短信,几次想回过去,又忍住了。
到了十一点,郭师母醒了过来,看着陪睡在旁边的女儿,着实心疼,道:”兰兰,保姆请到了吗?暂时请不到,就请个陪护。”
郭兰道:”明天保姆就要过来,你别操心。”
郭师母半闭着眼,道:”那就好,那就好。”腿断之后,她就在医院躺着,据医生说,要六七天后,等到完全消炎才能手术。她不怕腿疼,却心疼女儿没日没夜的照料。
等到母亲睡去,郭兰脑子里也想着许多的事。
以前在成津县委组织部任上,母亲生病,消息偶尔间泄露出去,成津县科局领导、乡镇长大多数都到医院看望过母亲,人来得如此多,害得医院都有怨言。此次母亲摔倒,除了学校同事和段校长过来看望,来者比起前次,差得太远。对于人来人往的无聊应酬,郭兰看得很淡,可是她也需要真诚的关心,需要在有事之时有人帮忙。而现在大小事情皆要由她一人来筹划,身心皆累。
她再次翻出了那条短信,暗自下了决心:”既然热烈地爱过了一次,也就了却了心愿,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终究还得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生活。”
决心下定,郭兰觉得如一万只蚂蚁同时在咬自己的心。
从小听着父亲讲王子和公主的故事,她对爱情有着超乎寻常的追求,深藏着王子与公主的爱情情结。她不会轻易爱上一个人,爱上以后却又是那么热烈,如深埋于煤层的暗火,不见火光,可是无论狂风暴雨如何猛烈,都很难浇灭。正因为此,她才会为了第一个恋人而抽刀断发,由一头飘逸长发变成了短发,让侯卫东数年之内都没有认出来。也正因为此,她才割舍不下与侯卫东的恋情。
在静静的夜里,郭兰暗自双手合十,向黑暗而沉默的上天祈祷。
4月4日,侯卫东带着秘书晏春平前往省委党校。
晏春平在前往省委党校时,便给省委组织部工作的前任秘书杜兵打了电话,通过私下关系宴请了几位党校中层干部。之所以要联系中层干部,这是晏春平依据自己的经历得出的结论,县官不如现管,党校上层领导都想着大事,而他这种秘书为领导办的事都是小事,而小事则需要党校的中层干部配合,有了他们的配合,办起事来往往格外顺手。
进人省委党校,侯卫东百事不管,将诸事交给晏春平打理。他在院内绿荫里散步,见党校有个小书店,便进去随手翻书。到了党校,副市长身份无人能识,他由侯市长恢复成了侯卫东,将诸多烦心事情丢在一旁,安安静静看书。
下午,晏春平道:”刚才接到江津主任的电话,问晚上有没有安排,他想到岭西来。”
侯卫东道:”算了,难得清静,就我们三人去吃小馆子。”
江津如今是经委主任,是侯卫东的主要助手之一,侯卫东觉得拂了其面子不太好,又追加了一句:”你给江津说,要想请客,下个星期过来。”
晚上,几人在党校旁边的小馆子炒了鸡杂、魔芋烧鸭子、白菜烧豆廣。小馆子比起宾馆来,环境差得多,或者说谈不上环境,可是菜的味道却很地道,侯卫东吃得带劲,满嘴是油。
晏春平见侯卫东轻松,趁机说出自己的想法:”侯市长,党校外面朝东不远,就是金星大酒店,我去订一个房间,平时你就住在那边,条件要好得多。,侯卫东道:”不必,这里条件就不错了。^晏春平又换了一个方式,道:”我想在党校弄一间房子,平时我住过来。”侯卫东笑了起来,道:”你怎么啰里啰唆,走吧,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还总得要一个人跟着。”
晏春平故作尴舱地笑着摸起了后脑勺,其实,他并不是真想住到党校,趁着老板在省委党校读书,在沙州多陪陪老婆才是真正的幸福。当然,心里所想是一回事,应该做的是另一回事。他表达了自己的忠心又被拒绝,于是心情愉快地坐车返回沙州。
看着小车离开,侯卫东终于由前呼后拥变成了一个单独的人,他的二’情变得格外宁静,在校园里单纯地散步,有时,远远地看到同样散步的中年人,便岔进小道,尽量不与来人见面。在这个浮躁的社会里,能有一片静地还真是不容易的事情。
回到寝室以后,侯卫东环顾房间,发现所有的物品都准备得妥妥当当。笔记本电脑摆在桌上,已能上网;茶水泡好,揭开盖,还是温热的;毛巾、牙具摆得整齐,衣服挂得整齐。侯卫东感慨一声:”为什么人要当官,这就是答案。自己想不到的,妻子想不到的,部下们却想得周到万分。这样弄下去,领导想不提拔自己的手下都过意不去。”
站在六楼,目光越过校园的绿树和房顶,能看到远处的街灯,在越来越强大的灯光照映下,城市变得愈发璀璨。
侯卫东在阳台上抽了一支烟,回到卧室,坐在了电脑前,上了QQ号。以前他想专门为郭兰申请一个QQ号,转念一想,如此做法反而是欲盖弥彰,若是被小佳无意发现就说不清楚了。他大大方方将郭兰加上好友,只是非常小心,不留一点聊天记录。郭兰头像一直是灰色,始终没有变成鲜亮的颜色。在QQ上挂了许久,颜色依然没有改变。在临睡前,再看,依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