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又有一个男子进来找安贝。
他戴着眼镜,穿着休闲外套,长脸形,目光有神。安贝正好去世贸中心的“樱花发艺”做头去了。
乔娜问,你约过她吗?
他对乔娜眨眨眼,说,没哪,我知道你是乔娜,林总让我过来,跟她谈谈的。
哟。这样呀。乔娜知道了他是牌。
她给他泡了杯拿铁,让他在咖啡馆等,结果乔娜发现他是个自恋的话痨。
因为在安贝回来之前,他已经和这里的人打成了一片。
于是,不用乔娜摸底,就掌握了他的底细。因为他自己将他的履历告诉了这咖啡馆里所有在场的人,包括乔娜、鹿星儿,一对情侣、一双谈事的白领、一个发呆的学生。
他说,网商风云人物牛大奇是我哥。
哦,还真像,都外形儒雅,长脸,高鼻。
但说着说着,众人就发现不像的地方是:他更有昂扬的激情。
那激情通过他滔滔不绝的嘴,在这屋里燃起了一片关于创业的伟大愿景。
他笑道,我和我哥当然不一样喽,你们叫我牛二哥好了,我做的是文化创意产业,具体来说就是新媒体,再具体说就是视频板块,再具体说,就是眼下最热的网剧。你们知道吗,有多少热钱涌进这块领域,我上月得到了5000万美元的风险投资。
他环视咖啡馆,说,这里不错哟,要不咱哪天在这儿拍一个实景网剧。你们看,那墙、那窗帘、那留言条,包括那只猫包括你们,多么有意思,这是都市轻喜剧发生的绝好场地,轻喜剧,一定得轻喜剧。
他在咖啡馆里走来走去,事实上他从进这个门以后,就一直没坐下来过。他突然看着乔娜,说,俏丽,很俏丽,我们要拍的是那种玩疯的节目,像《有点没想到》。等会儿,安贝回来,咱们跟她好好聊聊合作。
他正谈得High,安贝进来了。他看了她一眼,笑起来,哟,主角应该是她,对的,是她。
安贝不解地看着这个瘦高男士。
乔娜为他捏了一把汗。虽然觉得他挺逗的,但他太像戏里的人物。
他对安贝点头,说,幸会幸会,我是做新媒体的,上半年从英国回来,听朋友说起你的咖啡馆有风格,就过来看看……
然后他把刚才对众人说的话对安贝复述了一遍,他嗒嗒地说着,把人都要说疯了,因为他第二遍说时,仿佛在给所有的人打鸡血,不,不是打,那剂量太小,是扑,一大脸盆当头直扑下来。
乔娜心里已捏不出汗了,彻底枯完。我的妈啊,他是来相亲的,还是来创业煽情的?当然,这本质上也不对立,谈人生谈理想,也是一种攻略,但他噼里啪啦,都分不清自己在对谁说了。他的自恋一目了然。他说话时,仿佛空间里没了别人。他舞动双手,有青年时代毛泽东或者马云的状态。
安贝看着他觉得好奇怪。
她一点都没被煽动起来,因为她都来不及听明白,更来不及介入,他一直在倾倒,他的Idea如汪洋大海,非得把人淹没。
安贝就去看酒柜玻璃门上映出的自己的头影,她想,两侧的头发是不是削得太薄了?刚才发艺师说,从侧影看,有点像孙俪。呵,还真的有点像。
在乔娜走神的这一会儿,牛二哥意识到了焦点所该聚集的个体,于是他把目光和言语朝向了安贝。因为他感觉她马上要走开去了。他说,咱俩新媒体与地产、服务业联姻,一起干吧,这是朝阳产业。
乔娜心想,原来他是来拉赞助的。
安贝睁了一下眼睛,说,联姻?你怎么知道我有兴趣联姻,这离我太远了,你知道我是谁,想干什么呀?
他说,我当然知道。然后他夸她看上去好知性,像希拉里,所以一进门就感觉是女一号。
安贝说,希拉里?OMG。
她往自己的里间走。她说,我哪有做视频网剧的本事。
他说,有,我绝对信你有,什么事你必须相信,相信你,相信我,相信联手,相信咱们能做成精神领域的阿里巴巴。
咖啡馆里的好几个客人是在他的滔滔不绝中悄悄撤离的。安贝向乔娜眨眼,但乔娜吃不消赶他。于是他跟进了安贝的里间,继续谈他的理念。
他又谈了一个钟头。他走的时候,从包里掏出一个塑料片,放在安贝的桌上,说,玩玩,玩玩,我下次会再来的。
那是一张奇怪的名片,灰色,厚实,边侧藏着小刀、指甲锉、薄剪、小针,就像他本人,神秘,夸张,玄虚。
安贝瞅了一眼名字:“蓝晶新传媒文化公司牛威”。
她感觉好像在哪个场合听人说过这家公司和这个人的名字。在哪里呢?想不起来了。
安贝对牛二哥的态度是一目了然的,而乔娜心里也同样Pass了他。
在随后的一周里,牛二哥又来过几次。乔娜在这一点上还是佩服他的:面对安贝隐约的皱眉,他居然谈性不减,像一把奇怪的火,没给火苗都能自燃。
当然,他燃的可不一定是爱情,而是他自己蜂拥的各种念头,以及他对别人的感染力。他把自己感染晕了就感觉自己在爱了?乔娜想,他可能做过传销吧?他是第二个马云吗?但马云也得找老婆呀!
同样,以乔娜不可避免的代入感,如若这牛二哥像大神一样地横在自己面前,自己会中意他吗?乔娜在心里说了一声:Pass。因为至少他目前阶段爱的是他自己的Idea,以及他向别人兴奋描述的愿景,他还没实质性地进入谈情说爱的人生阶段,也可能,没准真有这样的奇人,一辈子都被他自己的Idea屁颠得无暇全情进入爱的状态。当然,也可能,他明白Idea是他忽悠无知少女的最好手段。这么想,乔娜居然又为他捏起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