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九。
这些年谯王被流放在均州,很少见长安的人,最近雍王夫妻来了,谯王十分高兴,连着几天宴饮达旦。昨夜宴席又到半夜才歇,主子们喝醉了酒,今天在屋里补觉,一上午谯王府都静悄悄的,巳时才陆续有下人走动,为各位主子准备午饭。
谯王府东边的跨院里,侍从没听到里面喊人,以为雍王夫妻还在睡,都远远守着,不敢吵到贵客。
然而事实上,屋里两人早就醒来了。明华裳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心想寻欢作乐也是个体力活,这几日她为了做戏做全套,每日都在前厅待到散宴,再这样闹下去,谯王还没捉,她就要先吃不消了。
幸好,这样声色犬马的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明华裳拿着手中最新传来的急报,对李华章道:“长安据点刚刚传来的消息,昨夜韦皇后召宰相入宫,宣布皇帝驾崩,让上官婉儿起草诏书,立四皇子李重茂为新皇。新皇继位邸报已经在路上了,恐怕要不了几天,各路节度使和刺史就会得知,长安换了皇帝。”
李华章并不意外,说道:“我们在长安有眼线,谯王和剑南节度使也有,最迟两天,他们就会收到消息,肯定会有所戒备。我们必须趁他们没得到消息前行动,事不宜迟,就今夜吧。”
明华裳为难:“可是,十七日下午楚州的部队才调走,恐怕还没走远,我们现在行动,是不是太冒险了?”
“这反而是好时机。”李华章说,“军队一旦动起来,状况就不由人控制了。那么多人在路上,交流不畅,舟车劳顿,先不说消息能不能传到他们手上,就算信使能找到大部队,贸然转头,也会引发不小的骚乱。我们以逸待劳,胜算很大,不如搏一把,趁他们反应不及攻下均州。”
明华裳向来相信自家兄长,他说能成功,就一定可以做到。她不再迟疑,起身道:“好,我这就去传信,通知他们今夜按计划行动。”
午时,谯王妃才梳妆完毕,懒懒散散邀明华裳来用午饭。饭后,明华裳提议去花园里散步消食,路上,和谯王妃说:“这几天有劳谯王、王妃款待,我们很过意不去,今夜想请各位去望仙楼,我们夫妻做东,好好酬谢诸位。王兄、王嫂身边亲近的人也一起带去,这几日承蒙照顾,我们一起热闹热闹。”
谯王妃听到连忙道:“这怎么使得?你们来均州做客,怎么能让你们破费?”
“使得。”明华裳按住谯王妃的手,笑语盈盈道,“礼尚往来,这几日麻烦王嫂这么多,你和谯王若是不去,我们都不好意思在谯王府继续住下去了。”
明华裳长得甜美,笑起来双眸弯弯,很有感染力。谯王妃被捧地浑身舒泰,笑道:“好,我和王爷说一声。你们呀,就是太客气了,自家兄弟,讲究这些做什么。”
“对啊,都是自家兄弟。”明华裳想到谯王处心积虑想害死李华章,眸光沉下来,温温软软笑道,“正是自家人,我才不和王嫂见外。还有一件事想请王嫂帮忙,雍王他性子冷淡,不会应酬,还请王兄出面,帮他把均州文官、武官、乡绅都请过来。我们初来乍到,若人请得不全,怕失了礼数。”
谯王妃正高兴,闻言一口揽下来:“没问题,都交给我,今夜准让你们办得热热闹闹的。”
雍王要请客的消息很快传开,听说雍王包下了整座望仙楼,均州有名姓的人都收到了请帖。这可是章怀太子的儿子,正经的龙子皇孙,名门望族,均州众人都觉得脸上有光,俱穿戴一新,高高兴兴去赴宴。
酒宴酉时开始,望仙楼早早就热闹起来,车马将门前的路堵得水泄不通。楼里灯火通明,暖香如春,正值隆冬腊月,佳人们却穿着轻薄的裙装,在楼层上往来穿梭,额角掉落的花钿被披帛扫落,远看如蒙了一层金粉。谯王和谯王妃最后到场,明华裳和李华章亲自迎出来,谯王边上台阶边笑道:“我来迟了,让你们久等了。”
“哪里。”李华章眸光清浅,看着谯王缓缓道,“谯王肯来,我就十分高兴了。其他人都在里面,谯王请。”
谯王终于享受到了在长安企之不及的待遇。李华章是臣子时名满神都,恢复身份后哪怕他的生母也不是正妻,却因是章怀太子唯一的孩子,依然高贵清华,身边往来的都是各府的继承人。最开始是李重润,后来变成李重俊,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李重福。
但现在,李华章一样要在门口迎接他,一样要专程设宴请他。皇祖母和臣子那么看重的李华章,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谯王迈入门槛,热闹浮华迎面扑来,仿佛瞬间从寒冷阴沉的均州回到了万国来朝的长安,来往人见到他都停下说话,和他问好。谯王受到前所未有的重视,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还未喝酒,仿佛已经醉了。
李华章将李重福的神态看在眼里,他面不改色,以贵宾之礼将李重福邀至上座,亲自敬酒三杯。其他人见了,免不得跟着敬酒。谯王见出了名高冷清华的李华章对他如此热情,兴致越发高涨,酒水来者不拒。没过一会,他脸就红了。
雍王今日给足了谯王脸面,不止主动敬谯王,连谯王身边人也一一敬酒。众人热气上头,酒一杯接着一杯喝。推杯换盏间,不知不觉到了戌时。
明华裳在二楼陪女眷看歌舞,场子清净多了。她瞥了眼沙漏,不动声色叫来丫鬟,轻声道:“去楼下提醒殿下,戌时了。”
侍女不明所以,领命而去。她快步穿过灯影和酒桌,跪坐在李华章身后,恭敬道:“殿下,王妃让奴婢提醒您,戌时了。”
李华章淡淡点头,不慌不忙站起身。其他人见了,以为李华章又要敬酒,没想到李华章空着手,径直走下高台,穿过觥筹交错的宴会厅,一直停在正门前。人群不知不觉静了,李华章扫过四周,负手说道:“今日多谢诸位赏脸,我为各位准备了一个节目,若有招待不周之处,敬请海涵。”
两边人一听还有节目,纷纷道:“雍王太客气了。”
李华章淡淡一笑,在众人的视线中从袖口拿出一只响箭,清清贵贵说了声“不客气”,然后就点燃引线,放飞响箭。
明明置身于这种场所,但他眸光湛湛,气度清华,凛然如苍山之雪,酒色财气仿佛丝毫不能侵染他的衣角。谯王莫名觉得李华章不对劲,节目就在酒楼里,为何需要放响箭?但他喝了太多酒,脑子无法转动,只摇摇晃晃看到响箭射入天空,砰地一声炸成烟花。李华章侧身站在门前,他的背后,烟花正无声从苍穹中坠落,他轻轻启唇,声音还是那么温和有礼,从容不迫道:“节目开始。”
一队身着异国服饰的舞者鱼贯而入,奇怪的是这群舞者全是男子,他们走到李华章身后,像水流一样自动分成两列。李华章穿着墨紫色圆领袍,站在璀璨华美的宴会厅门口,格格不入,却又如砥柱中流。
舞者们走上中央舞台,三五结阵,击鼓而歌。只是与寻常宴会不同,他们唱的是兰陵王入阵曲。众人露出了然之色,原来李华章还专门准备了节目,有人举起酒杯,遥遥道:“雍王有心了,近来少见这么肃杀的曲子,雍王的品味果然与众不同。”
李华章看着他们,轻轻笑了笑:“你们会喜欢的。”
城楼静静矗立在黑暗中,快要到换岗的时间了,瞭望塔上的士兵哈欠连天。他听到一声炸响,本能警惕,但随后看到是望仙楼方向传来的,又放松下来。
他艳羡地看着黑暗中金光灿灿、宛如天宫的望仙楼,隔着这么远,仿佛都能听到里面的歌舞声。在他出神时,城墙阴影下,一个黑衣男子静静擦亮短刀,收刀入鞘,漫不经心拍了拍身上的土:“节目开始。”
因为刺史、别驾、司马都在望仙楼参宴,今夜宵禁形同虚设。兵营里,士兵们正聚在一起喝酒猜拳,赵兴从门外走进来,见纪律如此松散,不由皱眉:“执勤的人呢,营地里不许饮酒,不许赌博。”
“赵校尉。”旁人道,“谯王在望仙楼参加宴会,哪看得着我们。辛苦一年了,难得雍王送来了好酒,松快一会。”
赵兴无奈,却知法不责众,大家正喝得开心,他说了也没人听,何必扫兴。他摆手推开酒壶,皱着眉走了,索性眼不见为净。他走得快,所以并没有看到,树梢下黑影一晃而过,仿佛风吹树动。
苏行止靠在墙上,对着另一边打手势,示意前面没人。明雨霁点点头,拿出口哨,婉转吹响一段鸟语,告诉外面的玄枭卫,他们已经成功混入府兵营地。
随后,她收起哨子,望着黑暗中浑然不觉的军营,低不可闻道:“节目开始了。”
一个长相其貌不扬的侍女快步上楼,附在明华裳耳边,低声说了什么。明华裳听到明雨霁和苏行止已成功混入军营,谢济川也带着人在城楼就位,不动声色点头。谯王妃见明华裳眼睛冷淡,脸上一点笑都没有,不由问:“雍王妃,你们说什么呢,宴会上还有这么多话?”
明华裳歪头,眼眸宛如鹿瞳,认真无辜地笑了笑:“看节目呢。”
很快又有其他官太太和谯王妃说话,谯王妃没当回事,马上转头去应酬了。明华裳默默算着时间,按脚程,任遥的精兵应该快到均州城了,希望谢济川赶得及开城门。
均州城外。
这里已经能看得到城墙上的火把,任遥悄无声息爬下土坡,随行将领们见任遥回来,忙拥过来:“大将军,现在该怎么办?”
他们只有五百人,不能像常规攻城战那样围攻,只能智取。任遥想了想,说:“派一队先锋爬上城墙,杀掉瞭望台的人,开城门;其余人做好伪装,悄悄靠近城墙,一打开城门就冲进去。”
将领们面面相觑,战术没问题,但问题在于,谁去开城门呢?
任遥和李华章配合是秘密,所以现在除了任遥,其余人并不知道李华章会派人在城墙里接应。其他人理所当然觉得他们得爬上城墙,杀掉城楼上的人,再冲下城楼,穿过敌人的阵列开城门。可以预见,这是一条用血夯出来的路,稍有不慎就要丢命,而功劳却是后面人的。
凭什么?
众人沉默,无声胜过有声。任遥意识到其他人的态度,狠狠皱眉,正要说什么,一道声音冷不丁从旁边插入:“大将军,我愿请命。”
副将们回头,意外看到这个不要命的愣头青竟然是江陵。他们当然认识这个人,江安侯的儿子,太平公主的心腹,只可惜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轮到韦家人掌权,昔日威风凛凛的太平公主也得低头认怂,何况太平公主的附庸家族呢?江家失势,江陵也跟着被冷落,只不过人家终究是世子,羽林军众人也不敢太得罪,依然以礼相待,就当羽林军里养了个闲人。
江陵原本也安然过着他的闲人日子,但前段时间他不知道发什么失心疯,非要跟着队伍一起来均州。羽林军众人以为他是来混功劳,见上面人没说什么,他们便也默认了。但现在这位惹不得的侯二代又在抽风,说要带先遣队攻城门?
开什么玩笑,军队中也有人情世故,这种危险任务一般都是无权无势、背后无人的寒门兵卒去,哪有世子爷身先士卒的?副将们齐齐沉默,心照不宣将得罪人的话交给任遥说。任遥在看到江陵的时候就皱着眉,此刻实在忍无可忍,斥道:“你在做什么?回去,服从命令。”
江陵垂下眼睛,身体却不肯动,犟道:“遵命,但我还是要说,我愿意当先锋,替大部队开城门。反正大将军总要派人去,为何我不行?”
其他副将虽然不懂江陵为什么这么做,但有人愿意送死,他们求之不得。一个人说道:“任将军,江世子说得也有道理。他在羽林军已久,熟悉人手,弓马娴熟,由他带人去,在合适不过。”
他弓马娴熟个屁!任遥心里骂了一句,但当着众人的面,江陵那个傻子犟着脖子不肯改口,任遥也不好包庇,只能再一次暗示:“江世子,你可是有爵位在身的人,你当真想清楚了?”
江陵听到她像别人一样叫他江世子,心里苦笑,哪怕他进入羽林军已经三年了。他垂下眼睫,目光苦涩而平淡:“我再清楚不过。”
江陵死不悔改,当着众人的面,任遥能说什么,只能无奈同意。正如他所说,他已经在羽林军三年了,得到军令后,江陵回去没多久就召集齐一队人。他们一行人趁着夜色掩护,像一阵风一样穿过平原,贴到城墙根。
同行的龚勇气不过,愤愤道:“任将军真是忘恩负义,早些年江头儿那么照顾她,如今她找到靠山就背信弃义,让江头儿来当炮灰。仔细论起来,江头儿的官衔还比她高呢,要不是她谄媚皇后,轮得到她发号施令?”
“住嘴。”江陵小心看了眼上方,冷了脸道,“是我主动请命的,和任将军无关,任将军只是秉公办事而已。还有,不得妄议朝事,要是出了事,我可保不住你们。”
龚勇哪里不知如今世道变了,韦家人的闲话说不得,但他就是气不过:“别人就不说了,任遥她凭什么?她刚进羽林军的时候,连个屁都算不上,是你特意找人和她换班,背地里教训想占她便宜的人。你为她得罪了那么多人,如今她抱上大腿就和你装不认识,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
“够了。”江陵素来大大咧咧,完全没有小侯爷的架势,如今他彻底冷了脸,眼中的光像要杀人一样,龚勇不由脊背发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原来江陵不像他表现的那样混不吝,他也有冷酷的时候,只不过以前他不愿意被人发现。但刚才龚勇的话,彻底触怒了江陵。
江陵刀片一样的目光刮过众人,被他看到的人不由自主低头。江陵冷冷道:“我说过,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选的,和任何人无关。龚勇,回去后领四十军棍,再妄议任将军,别怪我不留情面,以军法论处。”
其中一个士兵看不过去,道:“江头儿,你罚的未免太重了,龚勇也是替你打抱不平。”
“如果你们认我是头儿,就要真心拥护他,你们对我可以没大没小,但一定要尊敬她。”江陵说到后半截,语气不受控变软,像此刻悬在旷野上的月亮一样,缠绵又悲伤,“她是女子,仅在全是男人的官场里立足就很不容易了,有些时候,她也没得选。她已经做到她能力范围内的最好了。”
她很好,不喜欢他不是她的错。虽然他们两人无缘,但他还是很喜欢她。
江陵仰头看向高不可攀的城墙,刚才他等在城墙下就是为了算巡逻队伍的规律,现在这一轮完了,巡逻的人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江陵从背后拿出铁爪,劲力十足在手中转动,猛地抛向城墙:“所有人,跟我走。”
他喜欢的姑娘,值得世间最好的。只要她能高兴,他愿意不惜一切代价,让她如愿。
绳索像暗夜里的触手,无声无息攀上城墙,几个黑影如蜘蛛一样快速朝上攀爬。龚勇的铁爪没抓牢,眼看只剩下最后几步,铁爪倏地崩开,龚勇双手一松就要往后坠去。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从旁边伸出,牢牢拽住了龚勇的胳膊。
龚勇惊魂未定抬头,看到江陵半个身子攀在城墙外,他咬紧腮帮子,手臂上青筋迸现,硬是将龚勇拉上城墙。
龚勇跟着用力,他的手终于能够到砖块,他立刻抓紧,纵身一跃跳入里面。经历这一遭,两人都气喘吁吁,龚勇擦掉额头上的冷汗,别别扭扭不知怎么道谢。江陵像能听到心声一样,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还欠着四十军棍呢,活着回去领罚。”
龚勇抬头,看到江陵黑亮纯净的眼睛,也不由笑了,抬起拳头轻轻撞了江陵一下。江陵没有在意,笑了声道:“走吧,去干活。”
两个男人刚才的不愉快,就在这相视一笑中化解。龚勇知道这位江小将军豪爽大方,仗义疏财,但也有一些事,他决不允许任何人冒犯。
那就是,他们军中另一位将军。
江陵潜行在城墙上,一边往城下摸,一边杀死沿路的巡逻士兵。前方是一个瞭望台,江陵藏在木头下,听到头顶上有声音慢慢靠近,他猛地翻身穿过木缝,拔刀向对方喉咙袭去。然而对方似乎也早有防备,撤身一步,举刀将偷袭挡住。
今夜的月色像浸着一汪寒水,溶溶淡淡,冷冷清清,刀片掠过月光,飞快反射出一道雪影,同时照亮了两人的眼睛。
江陵一愣,再三打量对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蒙面人,不确定道:“谢济川?”
刀上的力道松了,黑衣人铮地将短刀收回鞘内,没好气道:“你考核到底是怎么过的,没人告诉你做任务时遇到同僚,要叫代号吗?”
江陵挠挠头,这才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哎呀,忘了。你也知道,每次考核我不是倒数第一就是倒数第二,实在记不清了。”
谢济川想起另一个和江陵激烈竞争倒数第一的人——明华裳,现在疑似是掌管玄枭卫的人。他翻了个白眼,越发为自己担忧:“我竟然要和你们共事一辈子,真是离谱。”
倒下的士兵越来越多,终究被人发现了异样。城墙上的喊杀声激烈起来,江陵和谢济川再三阻拦,终究还是让人敲响了城墙上的战鼓。赵兴刚躺下不久,冷不丁听到敌袭的鼓声,猛地惊起:“不好,有人偷袭!”
他匆匆披了衣服就要去前面召集士兵,他踏出大门时感觉不对劲,本能朝后倒退,正好避开一枚暗器。明雨霁见一击落空,正要再追,苏行止从后赶来,低声道:“你去前面杀其他人,这个交给我。”
明雨霁飞快看了他一眼,不放心他的伤口。苏行止已拔刀和赵兴缠斗起来,道:“快走,望仙楼那边瞒不了多久了。”
赵兴刚醒,脑子还嗡嗡的,听到他们的话才猛然惊醒。原来如此,原来所谓雍王大宴宾客只是一个陷阱,雍王将均州所有高级官员聚集到望仙楼,这伙黑衣人潜入兵营刺杀中层将领。高层失联,没有资格赴宴的中层士官被杀,下面士兵群龙无首,失去战斗力,只能任人宰割。而这时他们的同伙再打开城门,城外大军就能长驱直入!
好精妙狠毒的计谋,只需要杀几个人,就能扭转战局。赵兴仓惶挡住横刀,对方不知是做什么的,臂力很大,赵兴撑得十分艰难。他盯着来人遮在黑布下的脸,试图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出什么:“你们究竟是谁?”
为什么要偷袭均州,为什么能让雍王配合,为什么知道他的住处,为什么能无声无息策划这么大规模的行动?
苏行止未曾言语,他注意到赵兴眼珠向左转动,应当想要撤刀偷袭。他装作中计,在赵兴欺近的那一刻,左手抽出一柄匕首,毫不犹豫刺入赵兴腹部,一击毙命。
赵兴直到死都死死盯着苏行止,想要知道自己到底死在谁的手上。苏行止抽出匕首,仔细擦掉上面的血,叹息着阖上他的眼睛:“我拿惯了农具,其实左手力气更大。你我本无冤无仇,下辈子,切记远离姓李的人,莫要掺和皇族的事。”
望仙楼里,歌舞不休,舞台上的鼓声掩盖了大部分不对劲的声音。但有胆量掺和皇子夺嫡的也不全是酒囊饭袋,终究还是有人觉得外面的声音不对劲,开窗一看,城门方向喊杀声连天,军营更是着起火来。宾客一怔,忽的反应过来:“不对,有敌袭!”
这句话如滴水落入了汪洋里,霎间掀起层层涟漪,恐慌像长了脚一样飞速蔓延。官员们半醉半醒地站起来,立刻就想离开,然而已经太晚了,李华章坐在上首,还是那副光风霁月、清贵高冷的模样,他不紧不慢拍了三下手,舞台上跳舞的异域舞者立刻转了脸色,纷纷从舞台下抽出武器,挥刀指向众官员。
谯王醺醺然的酒意倏地醒了一半,他猛地抬头,发现二楼谯王妃倒在桌上,不知死活,而一直像个花瓶一样的明华裳已经不见了。他身体紧绷起来,佯装镇定道:“雍王,你这是做什么?”
李华章回头,竟然还对着谯王笑了笑,声音依然那样斯文有礼:“节目才到一半,劳烦谯王兄留在这里看完。”
事到如今,谯王哪能不明白李华章想做什么,站起身就想跑。然而他才刚行动,身后他从未正眼看过的倒酒女忽然从袖中拔出匕首,分毫不差抵在谯王喉口,距离他的血管只差一根头发丝的距离。谯王差点被吓得胆裂,战战兢兢道:“雍王,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已经说了。”李华章从容起身,容色冷清如雪,“请诸位留在楼里看节目。敢离开的人,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