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如墨,在天际快速涌动,月光掩映其后,时隐时现。
同一片苍穹笼罩着整座长安。魏王在魏王府内生气时,任遥亦跪在平南侯府祠堂,对着上首阴森森、齐刷刷的牌位,倔强道:“我没错。”
“还敢狂言!”她身后,平南侯老夫人拄着拐杖,重重在瓷砖上敲了三下,“任遥,我问你,今日你顶撞叔婶,忤逆长辈,还胆大妄为到和男子打马球,你知错了吗?”
任遥想不通,她白日赢得了胜利,还见到了女皇,女皇亲口承诺会给她安排官职,这么好的事,祖母为什么还要罚她?
她梗着脖子,盯着正前方父亲的灵位,咬牙说:“我没错!我明明做得很好,临淄王、邵王都说我打得好,女皇甚至亲自接见我,说我是女子的表率。我马上就要有官职了,等我有了职位,就能时常出入官场,说不定等哪天立功,就能请圣上开恩,让我继承平南侯府!祖母,我们不用再过继了,我可以守着父亲的衣钵,守着任家的门楣,你不高兴吗?”
任老夫人撑着拐杖,默然凝视着年轻气盛的孙女,万般感情一起涌上心头,最后只余深深的悲怆。
任老夫人怆然道:“你一出生就没了母亲,你父亲奔波于战场,无暇照顾你,只能把你丢给我这个老婆子。子不教父之过,你不教,乃是我之过!这些年我是怎么和你说的,不要争强,不要逞勇,你就安安心心待在侯府里备嫁,其余事自有我来安排。可是你是怎么听的?一言不发就跑到长安,三四个月不见踪影,今日甚至胆大包天,跑去和郡王打马球!你是什么人,敢和魏王、邵王叫阵?卷入皇子之争,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我该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任家数代心血落入一个只知赌钱狎妓的小人之手,由着那些人糟蹋父亲用性命拼回来的战功吗?”
任遥也爆发了,尖声道:“你以为我不想安安心心躲在别人身后吗,你以为我愿意被那些男人打量,还要忍着不适一遍遍低声下气吗?我当然知道卷入储位之争很危险,可是我没有选择。我不想装聋作哑,嫁给一个我压根看不上的男人过一辈子,还要骗自己相夫教子很快乐,我宁愿睁开眼睛去争去抢,哪怕只有一丁点可能,我也想试试。”
“你还说!”任老夫人气急了,举起拐杖砸在任遥背上。
拐杖是实木做的,在岁月的冲刷下变得光滑圆润,打在人身上生疼。任遥忍着痛,硬是一下也不躲,说:“您今日就是打死我,我也要说,我不会让父亲的称号落入那房鼠辈手中,任家就算要败,也该败在我手上!”
任遥是任老夫人拉扯大的,任老夫人看着她从弱的像小猫一样,慢慢长成大姑娘。这一杖杖打在任遥身上,任老夫人怎么会不痛?
任老夫人再也下不去手,蹒跚地放下拐杖,怆然泪下:“遥儿,我活到今日,该经历的、不该经历的都感受过了,任家有你父亲、兄长做忠烈就够了,我只希望你这一辈子平平安安,像普通女娘那样,过家常生活。”
“陛下可以,上官婉儿可以,我为什么就要过普通女娘那样的生活?”
任遥脊背上火辣辣的,任老夫人那几下并没有留力,便是任遥也吃不消了,但她不觉得自己有错,仍然不肯低头:“祖母,您宁愿将家业传给那些只会走马斗鸡的男人,也不愿意传给我,为什么?我是您唯一的孙女,为什么连您也不支持我?”
青霜是伺候任老夫人的丫鬟,一直守在祠堂外。她听到里面动静不对劲,忙进来看,正好听到任遥的话。
青霜叹气,说:“娘子,老夫人为了您已经好几天没睡好觉了,她所思所虑都是为您好。您就和老夫人服个软,勿要再气她了。”
任遥也怕把祖母气出个好歹,父亲死在战场上,任遥甚至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任家就只剩她们祖孙相依为命了。任遥眼睛泛酸,硬挺着脊背,说:“祖母,孙女不孝,任您打骂。但您勿要为我伤了自个儿身子,青霜,送祖母回去歇息吧。”
青霜见小姐还是不肯让步,深深叹了一声,扶着任老夫人回房了。脚步声逐渐消散,任遥这时候才微微放松了身体,后背立刻传来撕痛。
任遥抬头,望向窗外黑沉沉的天空。流云在夜空中如墨汁翻涌,月影穿梭在云层中,时隐时现,变幻莫测,一如她的命运。
此刻,江陵穿过黯淡的月光,正兴冲冲往主院走去。侍从紧追在后:“世子,天色都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要和侯爷说,非得现在去?您慢点,小心摔着。”
江陵却不管,他连灯都不提,大步流星道:“我今天打赢了马球赛,这么高兴的事等什么等,等明日我就忘记细节了。”
江安侯一直骂他不务正业,时间长了,江陵也觉得自己没什么出息。但今日他却做了件扬眉吐气的事,他迫不及待想和父亲分享比赛的细节,他们战术如何安排,好几次夺球多么惊险,最后甚至还和魏王爆发了冲突……
江陵有许多话想和父亲说,但江安侯入宫应酬,直到现在才回来。江陵忍了一下午,一听到江安侯回来,他连天明都等不及,兴冲冲便跑过来。
江陵没提灯,又只带了一个侍从,摸黑走进主院里都没人发现他。江陵不在意被奴婢疏忽,他没用人通报,快步走向正房。
正堂的门开着,里面珠帘、屏风、多宝阁错落,一眼看不到头,江陵正待进门,这时说话声穿过摇晃的琉璃珠帘,悠悠缠缠传入他耳中。
“侯爷,今日世子下场打球,打得像模像样。妾身竟不知世子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娴熟的骑术,实在是失职。”
一个男子轻嗤了声,道:“光骑马好又怎么样,还不是一球都没进。我料来是他看见热闹,嚷嚷着要加入,邵王碍于江家颜面,才允他入队。真是胡闹,多大人了还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他马球打成什么样子,若害得邵王在女皇面前输给魏王,这罪责他担得起吗?幸好有镇国公府的二郎在,夺下了大部分比分,平南侯府那个小娘子也胜在英勇,敢和魏王的人抢球。今日殿下能获胜,全靠这两人,江陵混在里面,真是给我丢人。”
侍从一下子愣住,忙抬头去看江陵。江陵的表情极尽平淡,他站在门外,听着继母和父亲在暖室内说话:“侯爷,世子年纪还小,您对他太苛刻了。”
“我苛刻?人家明二郎比他还小一岁呢,看看人家,再看看他!这些年我什么都给他最好的,给他请最好的师父,安排最顺坦的前途,无论闯多大祸我都替他摆平。结果呢?还是烂泥扶不上墙!”
“侯爷。”周氏温柔胜水的声音传来,“世子才十七岁,还是个孩子,等他娶妻后就懂事了。”
江安侯冷笑一声:“我对他已没什么指望了,安安稳稳当个富贵闲人,别给我惹事就够了!不过你说得对,成亲的事也确实该考虑了。他无所事事,不如早点给江家生下孙儿,也算是他对家族的贡献。芷君,世子妃你来挑吧,务必选知书达理、贤惠懂事的,不能惯着他,至于家世样貌,倒在其次。”
周氏声音中含上笑意,道:“侯爷您放心,妾身必尽心尽力,好好为世子挑一门媳妇。不是妾身自夸,妾身觉得我大兄家的侄女就很适合世子。兰贞那个孩子从小熟读四书五经,温柔孝顺,家里人人都夸她好。妾身真心把世子当儿子疼,但妾身是继母,没比世子大多少岁,有些话说了怕被人骂捧杀,不说又被人嫌刻薄,实在不知怎么为好。若是兰贞嫁进来就好了,有她在其中说和,妾身和世子也能和睦相处。”
江安侯拍了下桌案,冷声说道:“我看谁敢说你!你只管放开手脚,该打就打该骂就骂,若谁敢二话,就一概发卖出去。你是他的母亲,世子妃的事全权由你做主,如果你觉得侄女合适,改日叫进府中看看,相宜的话就定下来吧。”
“多谢侯爷。二郎,策文写完了没有,快来让你父亲看看写得怎么样。”
“父亲。”一个童声响起,虽然他努力表现出大人的端正,但还能听出来声音稚嫩。江安侯大笑着将小儿子抱起来,问:“二郎今日读了哪些书,做了些什么?”
男童一板一眼和父亲说,今日他和小伙伴玩游戏,他赢了。江安侯听着哈哈大笑,周氏也轻声笑着,时不时补充一两句。屋里橘灯脉脉,温暖明亮,侍从小心翼翼觑着江陵,欲言又止。
江陵像乘兴而来的旅人,在目的地前遇到一场大雨,霎间兴致全无。他平静地转身,低低说:“走吧。”
江陵快步走出主院,步子比他来时更快,侍从需要小跑着才能追上。侍从跟在江陵身后,小心问:“世子,来都来了,您不进去和侯爷问声安,这就走了?”
“我想了想,其实没什么可说的。”江陵淡淡道,“父亲和继母、二弟聊得正开怀,我进去反而打扰他们一家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走吧。”
江陵快步踏过廊庑,月亮在云层中穿行,倏地在树梢投下清辉,又很快被浓云遮蔽。街上传来打更声,清脆的锣鸣声穿过千家万户,进入镇国公府时,已经变成细微的闷响。
延寿堂内,灯火通明,镇国公一家坐在明老夫人面前。镇国公问道:“母亲,您留儿子下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明老夫人放下茶盏,沉沉道:“眼看二郎就要授官了,老身想问问你们父子,对官职一事,可有章程?”
今日晚饭后,明老夫人一反常态将镇国公留下,明华裳、明华章也跟随在侧。明华裳轻手轻脚放下茶,飞快瞄了眼身旁的明华章,大概猜到明老夫人要说什么了。
镇国公对此很看得开,说:“此事由二郎决定吧。他已经长大了,想做什么,该做什么,他自己心里有数。”
明老夫人和众人一起看向明华章,明华章顿了顿,如实说:“回祖母、父亲,听闻京兆尹调任外地,我想去京兆府。”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明老夫人脸色都变了,皱眉道:“京兆府?二郎,你可知京兆尹好端端的京官不做,为何被调去外州?就是因为他得罪了人。京兆尹名义上是长安长官,掌管京畿政事,但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位置,长安城内什么鸡毛蒜皮都能推到京兆府头上,可是京城水深,这么多权贵,京兆尹能管什么?京兆府事情多,责任大,稍有不慎就得罪人,十年换了十五任京兆尹,实在不是什么好去处。”
明华章当然知道,在长安这种掉下一块牌匾都能砸到三个权贵的地方,做京城的行政长官,实在不是什么好职位。可是就是因为人事变动频繁,谁接手京兆府后都不敢作为,宁愿少做少错不做不错,只等着调走后万事大吉,京兆府办案能力才如此不济。
明华章在天香楼时,亲身感受过京兆府办案是多么马虎。差吏不专业、不细致尚有情可原,但态度不端正,从上到下都透露着对人命的漠视、对差事的敷衍,才是京兆府最大的问题。
长安乃是李唐故都,如果连长安百姓的冤案都得不到申诉,那李唐还有何面目统治山河,享万民供奉?
明华章说道:“回祖母的话,孙儿知道,但正因如此,孙儿才更应该挺身而出,敢为人先。”
明华裳眼珠悄悄流转,看向明华章。他笔直坐着,鼻梁线条像山峦一样高挺又精致,睫毛纤长浓密,眼眸清澈幽黑,下颌线将这张漂亮的侧脸一笔勾起,宛如最出名的画家收笔,形与神都定格于此。
这番话由别人来说有沽名钓誉之嫌,但出自他口,明华裳就相信他是真的这么想。
明老夫人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沉着脸道:“二郎,官场可不是学堂,理想再崇高,升不了官也是枉然。你有这心是好的,但这一批进士这么多,还有好些寒门子弟,自有那些人去京兆府得罪人,你应当去个清贵之地,好生经营仕途。”
明华裳若有所感,果然,明老夫人紧接着就说:“老身今日见到了吏部尚书的夫人,她对你十分欣赏,正巧尚书也有一女,和你同龄,为人聪明伶俐,饱读诗书,甚是讨人喜欢。改日老身请吴夫人来镇国公府做客,你和尚书千金认识认识,谈谈诗文……”
明华章听明白明老夫人的意图了,立刻打断老夫人的话,冷淡又直白地说道:“谢祖母好意,但我没考虑过成婚,尚书夫人的厚爱,我担当不起。”
明老夫人被如此直接地抢白,脸上有些不好看:“只是赏花宴,让你和吴小娘子认识一下,又不是非要定下什么。吴小娘子自小跟着父亲读书,文采颇好,你也从小苦读文史,你们两人说不定很聊得来。”
明华章冷冰冰说道:“孙儿研读文史,可不是为了和闺阁女子卖弄。”
明老夫人被呛了下,越发恼怒了:“吴小娘子家世出众又颇有才情,外面不知道多少人想求取吏部尚书的千金还不得呢。这么好的娘子介绍给你,你不愿意,莫非,你喜欢那种不学无术、胸无点墨的蠢材?”
谁都能听出来明老夫人说的是气话,但明华章竟然可疑地停顿了一下,说:“若我将来真要娶妻,也只会因为喜欢。我心仪的是她的人,至于她喜不喜欢读书,想做什么,都是她的自由。”
明老夫人盛怒之下听到明华章的话,飞快拧了下眉,眼神变得犀利:“你这话什么意思?莫非,你已经有了中意的人?”
这可比明华章不愿意相看尚书千金还要严重,明老夫人脸色骤变,逼问道:“她是谁,哪里人士,家里有什么人,父兄都是做什么的?”
明老夫人的话咄咄逼人,明华章却静静垂下眼睛,看起来丝毫没有配合的意思。延寿堂内外都为此捏一把冷汗,紧绷中,竟然是镇国公先说话了。
“母亲!”镇国公打断明老夫人的话,脸色板正肃穆,说,“二郎有主见,这种事听他的,您就不要管了。”
明老夫人听了越发生气:“听他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事关婚姻,哪家是由着小辈自己性子来的?”
“二郎和普通郎君不一样。”镇国公向来孝顺母亲,今日却罕见的强硬,一口咬定道,“婚姻的事让二郎决定,他想娶谁娶谁,暂时不想成婚的话,过几年也不是什么大事。您在府里安安生生享福,这些事就不要插手了。”
镇国公竟然说她安排孙儿婚事是“插手”,明老夫人大怒,镇国公见机给明华章、明华裳使眼色:“我有事要和母亲说,你们都退下吧。”
明华裳赶紧起身,明华章坐在原地不动,似乎想说什么,被明华裳强行拉走:“那我们就不打扰父亲和祖母议事了。二兄,走啦。”
明华章没办法,被她拉出门外。等走出延寿堂后,明华裳从招财手里接过宫灯,打发丫鬟们退下。她提灯照着路,对明华章说:“二兄,祖母强势了一辈子,只是在做她认为好的事情。她就是这种性格,你别往心里去,我还天天被她数落不思进取呢。”
“我知道。”明华章知道明老夫人的作风,哪怕不久前才被逼婚,脸上也没什么芥蒂。他和明华裳并肩走在瑟瑟秋风中,天上星辰黯淡,唯有她手里一点微光,照亮两人过去未来的路。
明华章静了一会,问:“她今日又说你了?”
“没事,我都听习惯了,不值一提。”明华裳说完,不知怀着什么心情,莫名说道,“何况,她今日忙着给你挑佳妇,哪还有心情念我?”
明华章挑眉,侧眸看她:“你也知道?”
“我今天还看到尚书夫人了呢。吴娘子确实是位不可多得的贤妻,二兄你真的不动心?”
“怎么,你希望我答应?”
“这是你的事,我怎么知道。”明华裳目视前方,道,“反正马上要去吏部考评的人又不是我。拒绝了吏部尚书的千金,耽误的是你的仕途,你问我做什么?莫非我不希望,你还就不答应了?”
“有何不可。”
明华裳提灯的手一抖,灯影在风中怦然晃了晃。明华章伸手,握着她的手背稳住灯杆:“小心点。”
明华裳心里七上八下,连他身上凛冽的香气也变得格外浮躁。明华裳轻哼一声,挣开他的手,将提灯扔到他怀里:“想拿自己去拿,我才懒得费劲。”
明华章好脾气地接过灯,任劳任怨替她照着路。两人谁都无话,唯有秋风穿过他们的衣袂长袖,在寂静中猎猎作响。
明华裳第一次觉得回院的路长。她名义上还在修道,住的十分偏远,明华章搬到了她隔壁,漫漫长夜中,两人很长一段路都要同行。明华裳觉得静下来尴尬,硬着头皮开口:“你当真要去京兆府吗?”
“嗯。”明华章垂眸,落在她的侧脸上,“你觉得不好吗?”
“没有,很适合你。”明华裳说完顿了顿,故作轻松道,“陛下刚回长安,肯定希望京兆府掌握在自己人手中,你的请求她定会允的。提前恭喜二兄,得偿所愿。”
明老夫人担心吏部评选,想靠结姻亲来讨好吏部尚书,这确实是一条捷径,但仅限于普通人。
对于明华章这类双重身份的暗卫,他的去处自有女皇安排,吏部尚书才是插不上手的那个。讨好吏部尚书,实属多此一举。
明华章轻轻笑了声,说:“你的祝贺永远只停留在嘴上,上次放榜是如此,料想授官也是如此。妹妹的贺礼,我怕是无缘消受了。”
明华裳心说简直污蔑,口头祝福怎么就不算贺礼了呢?明华裳道:“上次我不是送了你一个荷包吗?”
那是送的吗?那是明华章自己抢的。明华章立即问:“那今日马球赛呢?你明明说如果我得胜,你给我准备了礼物,结果最后分给了所有人,我什至连一句恭喜都没听到。”
明华裳记忆陷入些许混乱,她没说吗?明华裳支吾片刻,讷讷说:“恭喜二兄?”
明华章轻哼一声,矜贵高冷极了。明华裳心想你哼什么哼,气恼道:“谁让你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你不把我看在眼里,还怪我吗?”
明华章第一次见倒打一耙还如此理直气壮的,她忙于和苏行止说话,他看她良久,哪怕走了她都没发现,她竟然还敢提?
明华章幽幽说道:“也不知道是谁,眼里只有新认识的兄长姐姐,反倒对真兄长冷眼相待。”
明华裳被噎住,冒出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不也有其他妹妹吗。”
明华裳一说出来就后悔了,明华章却挑眉,俯身追问:“谁?”
明华裳恨自己管不住嘴,她顾左右而言他,支吾了一会,说:“我怎么知道,只要你愿意,吴妹妹、周妹妹、李妹妹,有的是。”
明华章以为她还在介怀明老夫人给他说亲的事,他手持孤灯,仰头看向夜幕,说:“大业未成,成家做什么?你不是也不想成婚吗,我陪你。”
明华裳心狠狠跳了跳,但转念又觉得兄长为了安慰妹妹,开玩笑说两人都不成婚,以后一起作伴,根本证明不了什么。
明华裳垂头盯着树影,明华章见她不说话,无声望了她一眼,说:“我记得你说过,想嫁给一个像我或者像父亲的人,怎么,现在找到了?”
明华裳抿嘴默了半晌,低不可闻道:“没有。”
“那就好。”明华章将灯换到另一只手上,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髻,似是叹息,“只要你没找到那个人,我就还能陪你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