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生心死,情淡情深,都留不住。
一路自风雪中走过,行入人迹罕至的大雪山里,阿纪没有停,长意便也不叫她停下来。好像她就算这样一路走到南方,他也不会多说一句。
从荒无一物的山头一路走到低洼处,四周开始有了被冰雪覆盖的枯木,阿纪走得脚都有些累了,身后的人还是不发一言。
“你没事要忙吗?”阿纪偷偷瞥了长意一眼,“我不是赶你走,我是怕耽误你的时间。这也闲逛了好一会儿了,不如我们回去吧?”
“再走一会儿。”
一句冷漠的回答让阿纪只得依言继续往前走。
她走得无聊,路过一棵树的时候便随手晃了一下,树枝上的积雪抖落下来,她晃完就走,那些雪半点没落到她身上,反而尽数落在身后的长意头上、肩上。
他没有躲,所以阿纪回头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身上落满了雪的冷脸人。
阿纪与长意四目相接,对视片刻,阿纪没忍住笑了出来:“尊主,我这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你本事那么高,却连积雪都没躲过。”
长意冷着脸拍了拍肩上的雪,一转眼眸,看见的便是阿纪满带笑意的脸,暗藏三分狡黠。
他一怔,目光随即柔了下来,记忆中的人很少在他面前这样笑,但想来她开心起来的样子,应该也与阿纪相差无几。
但见长意的目光又变得深邃,阿纪的笑便有些尴尬起来。不知道这个鲛人又透过她在看些什么,她揉了揉脸,继续转身往前。
“尊主,你还想走多久啊?我真不想走了,我想回客栈。”
“再走一会儿。”
还是这句话。
阿纪叹了一声气,扭头继续向前,又走了一会儿,说:“一会儿走过了,回去吧,大爷?”
“继续。”
阿纪忍无可忍,一扭头盯着长意,一看长意的冷脸,“打不过他”四个大字就出现在阿纪脑海里,但她想着连日来被监视的状况,还有今日这莫名的逼迫,心中觉得憋屈又愤怒,当即一盘腿往地上一坐,仰着脖子看着长意。“我不走了。”她破罐破摔地抱起了手,“不走了。”
长意看着雪地里的阿纪:“行,那便坐会儿。”
言罢,他一撩衣摆,竟然也盘腿坐了下来,双眼轻轻一闭,竟是就地打坐起来。
阿纪惊得一愣,不敢置信地盯着长意。
这鲛人……这鲛人竟是这么倔吗?可谓有些厚颜无耻了……
阿纪看看四周,忽见雪林深处有一股白气袅袅升起,方才一路走来她便看到了,只是没有放在心上,现在走近了,嗅到几分远远传来的味道,她道:“行,你坐,我坐这儿冷,那边有温泉,我去泡一泡。”阿纪说着站起身来。
长意睁眼看她。阿纪抢在长意说话之前开口道:“这温泉,尊主可是要来与我一起泡泡,放松放松?”
她大胆邀约,长意一愣,转过头,垂下眼眸:“你自己去。”
阿纪闻言,一勾唇角,懂了。
原来……也不过如此嘛。
阿纪一边往那处温泉走去,一边将外面的袍子一脱,就地一扔,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长意微微转头,目光瞥了一眼她放在地上的袍子,那地方便好似成了一条界线,让他不得踏过。
阿纪往雪林里面走,听着身后果然没有长意的脚步声,心中觉得有趣,早知道这个鲛人对男女大防一事如此介怀,她早该用这招来收拾他的。
不过今日她是不打算再跑了,她能想到一旦鲛人知道她没有脱光衣服下温泉,反而要御风而走,那她是无论如何也走不了的。不如就当真在此处放松放松吧。
阿纪破开水雾走了过去,但见一片雪地里,有两三个低洼的地方蓄积了温泉水,三个池子都冒着热气,让人看着就觉得暖和,阿纪挨个摸了下温度,挑了最喜欢的一个,将身上其他衣服褪去了,摸着石头坐了下去。
一声舒畅的长叹自口中发出,阿纪头仰靠在旁边的石头上,整个身体都放松地漂在水里。
“尊主!”这雪林寂静,她笃信鲛人能听到这边的动静,“我泡水里了,可舒服了,这儿还有几个池子,你当真不来?”
她知道鲛人绝对不会来的,所以她便故意说这话给他听,好叫那鲛人也闹闹心。“不泡也行,你那儿坐着冷吧,要不你自个儿在林子里走走?你不是喜欢走吗?”
阿纪埋汰他埋汰得十分畅快,心情一时大好,脚在水底晃动着。
忽然间,但听“咕嘟”两声,却是从下方冒了几个气泡上来,阿纪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双腿晃出来的气泡,但接下来气泡越来越多,阿纪停下了动作。
“咕嘟咕嘟”,气泡不停地翻涌,水温也紧跟着高了起来,霎时间烫得像要把她涮熟了一样,阿纪一声惊呼,立即从水里跳了起来,在雪地里蹦跶了两下,浑身皮肤已经被烫得红肿不堪。
她立即捞衣服,一边穿,一边叱道:“你这鲛人,忒不讲理!不开心也不能直接将我煮了啊!”
“怎么了?”旁边传来鲛人的询问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阿纪听清楚了。
阿纪将里衣系好,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话,忽然间“轰”的一声,她方才还在里面泡的温泉突然冲天而起,冒了老高,炙热的水冲上天,又变成雨点哗啦啦地落下,霎时间将阿纪刚穿好的衣服淋了个通透。
白色的里衣贴在她身上,寒风一吹,又将她吹得瑟瑟发抖。
正在这时,雪林外传来脚步声,阿纪知晓来人是谁,一时也顾不得冷,连忙将另外一件衣服往身上裹:“别别别!”
她眼角余光看见黑袍人走了过来,手抖着还没将另一件衣服穿好,她脱在外面的大袍子便从天而降,将她盖住了,她慌乱地套好自己的大袍子,将自己裹严实了,才看了长意一眼。
长意的目光根本没有落在她身上。“你也没那么大方。”
一句话将阿纪方才泡在池子里时的那些悠然揶揄都-了回去。
阿纪忍着怒火,掐了个诀,令周身发热,将自己湿透的里衣烘干,随后转头瞪他:“你这鲛人心眼太小!自己泡不了就把池子烧了!”
长意瞥了阿纪一眼:“不是我。”言罢,他看向阿纪方才所泡的温泉池子,阿纪也转头看去,登时一愣。
方才的泉水尽数喷出之后,池子里仅剩的一点水也被高温灼烧干净,烟雾变成了黑色,气味渐渐变得刺鼻,让人难以忍受,不一会儿,漆黑的池子下微微裂开了一条缝隙,里面鲜红灼目的熔岩翻滚,一闪而过。
阿纪眨巴了一下眼:“我竟在这池子里泡过澡……”
大地猛然一动,阿纪与长意的身形都跟着一晃,忽然间,不远处雪山之巅的皑皑积雪悄无声息地坍塌而下,随着雪往下滚,渐起声响,原来是雪崩了……
但这山间雪崩,大雪只会覆盖雪林,并不危害山下驭妖台,长意提着阿纪的袍子,纵身一跃,立时离地而起。
而等两人跃到空中,方觉形势不妙。
“这是什么……”阿纪问。
下方阿纪刚泡过温泉的地方,时不时有红光涌动,但两人在下方时却不知。此时在雪林外数十丈的地方,雪地仿佛被人砍了一道鲜红的伤口,岩浆在地下翻滚,蜿蜒流出,阿纪待过的池子不过是这绵延伤口的一个延伸。
“此前北境有这个?”阿纪震惊,“你知不知道?”
长意的眉头微微蹙着。“不知。”他目光转动,落在阿纪身上,“此前,北境也没有熔岩。”
“那……难道是我泡了个澡……却把大地泡得裂开了?”阿纪不敢置信,“我这么厉害?”
长意盯着她:“我也不知,你这般厉害。”
雪山之上的雪崩落而下,一时间白雪腾飞,似厚云一般,将那片雪林盖住,但紧接着,白雪就被下方的岩浆融化了。
鲜红的熔岩翻涌更甚,阿纪转头遥遥望去,这山坳往前绵延,还有数里的长度,皆有黑烟冒出,山间震颤,雪崩不断,如此动静,却是越来越严重了,再这样下去,山崩地裂,山下的北境城与驭妖台怕是难逃一劫。
而此时有那么多逃亡而来的人住在北境城中……
阿纪神色严肃起来:“北境为何突然如此?可是朝廷做的手脚?”
“山河之力,怕是大国师也难以操控,这也并非普通熔岩。”
“熔岩还有普通不普通的说法?”
“海外仙岛,有名雷火,岛上唯有一座通天之山,山口常年涌出炙热岩浆,岩浆艳红,胜似鲜血,传闻雷火熔岩乃因地狱业火而成,可灼世间万物。”
阿纪听得愣神:“这是哪儿的传说,你在什么地方听的?”
“海里。”他答了两个字,没再说其他,拎着阿纪往前御风而去。他速度很快,比阿纪自己御风要快很多,寒冷的风刮在脸上,阿纪垂头看了看鲛人的腿,随后又抬头看着鲛人美得过分的侧脸,终于忍不住问:“听说你以前有一条十分漂亮的大尾巴,所以顺德公主才想抓你?”
长意听到这话,却像没有听到一般,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过来。
“顺德公主毁了多少人?”
“她到最后一定会付出代价。”
长意带着阿纪沿着熔岩裂缝飞了没一会儿,终是在空中一处停住了身形,在他们的下方,原来或许本是一个山间小潭的地方,此时正咕噜咕噜地往外冒着鲜红的岩浆,真的宛似血液,看起来骇人至极。
而更可怕的是,在这岩浆潭外,越过一座山头,下方便是北境城的城门。也就是说,如果岩浆在此处爆发,很可能就会毁掉下面的北境城。
这些岩浆,有的渗入土地中,一直蜿蜒流到他们来时的地方,有的则在地表流淌而过,在雪山里划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痕迹。巍峨的大山此时也被这熔岩之力震颤着,四周的白雪已尽数被灼烧干净,露出了一片焦黑的山体。
“怎会如此严重?”阿纪大惊,“北境此前也没人发现?”
“定是不久前才出现的。此处或许与海外雷火岛同属一脉,只是之前没有露出来罢了。”长意道,“你回北境找到空明,告诉他,让驭妖师与妖怪们带着百姓暂离北境城。”
“往哪里去?”阿纪心急,“再往北人迹罕至,寒冷难耐,驭妖师与妖怪尚且能忍,普通人如何自保?还有,这么多人离开北境城,粮食支撑不超过半月,到时候,朝廷不找你麻烦,北境也散了。”
长意瞥了她一眼,道:“我没让他们彻底离开北境,只是暂时的。”
“暂时?”阿纪望着他,“你留在这里要做甚?……”
她看着长意坚决的目光,猜道:“你想将这即将爆发的熔岩压制住?等这熔岩退去了,你再让人们回到北境?”
长意并没有否认。
阿纪瞪大眼看长意,摇摇头:“你这鲛人疯了不成?你方才也说了,山河之力,便是那朝廷的大国师也没有办法,你凭什么阻止?”
“我会在此处设立一道屏障,待下方熔岩喷溅殆尽,便撤去。”
“说得容易!要以一人之力在天灾当中护一座城,你……”话音未落,下方“轰”的一声巨响,喷溅出来一道炽热的岩浆,岩浆直飞冲天,而后往四周散去。
长意手中结印,四周冰雪倏尔聚拢而起,化成一道屏障,将喷溅到他们这方的岩浆尽数挡住。
长意擅长操纵水,这千山之间,皆是皑皑白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正好方便了他。
白雪不停地在他面前凝聚,屏障越来越大,以至比起这千山之雪,他这个施术人变得如此渺小。
“快走。”
见他如此坚决,阿纪一咬牙,再不敢耽搁,转头便向驭妖台而去。
她飞过北境城城池,街上已有不少百姓看到了山间动静,熔岩爆发使大地震颤,群山皆是雪崩不断,而崩下来的白雪并未落下,便被长意操控着汇聚成了一道巨大的墙,挡在熔岩与北境城之间。
驭妖台的守卫们本欲擒她,却被她一招挡开:“你们尊主派我前来的!空明在何处!”守卫们面面相觑,此时远方忽然传来一声轰隆巨响,却是远山之间那熔岩猛烈撞击在雪墙之上,终于在雪墙上撞出一大块黑色,宛如墨汁点入水中,却并未撞破雪墙。
阿纪更是心急:“空明在何处!”
“何事喧闹?”空明自侧殿踏出。
阿纪立即上前,转达了鲛人的安排:“北境之外山上熔岩爆发,鲛人正独力抵挡,不让熔岩毁掉北境城,以防万一,你马上着人安排,带百姓们出城。”
空明诧然:“熔岩爆发?他独力抵挡?”
“他要独力抵挡,但自然不能如此,你遣百名会水系法术的人与我前去,助鲛人一臂之力。”
她话音刚落,空明还未来得及吩咐,旁边立即便有军士抱拳道:“属下会水系法术!愿助尊主一臂之力!”
“属下也会!”
“属下请命!”
阿纪看了一眼四周,请命之人有妖怪也有驭妖师,不知为何,在北境看到这样一幕,阿纪心头忽然涌起一股难言的激动。驭妖师与妖怪有数代仇恨,在她的记忆当中,她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但在她的灵魂深处,却好似对现在的场景已经渴求了千百遍一样。
阿纪点头:“人手够了,在此处集合,我们都去帮他。”
北境的办事效率惊人地高,或许正因为大家都是从苦难之中走出来的,于是当苦难再临的时候,他们会最快地拾起自己求生的本能,空明已经开始安排百姓往城外撤了。
而一百名会水系法术的人也很快在阿纪面前集结。
“诸位,炽热岩浆在山坳之中,尊主以法术凝结雪墙于北境与山坳之间,令喷溅的岩浆无法毁坏北境城,岩浆炽热,大家功法不比尊主,是以千万小心,切莫冒进,我们此去,并非代替尊主抵御熔岩,而是帮助他更好地保护北境。”
“是!”
阿纪御风而起,百人跟在她身后,向雪墙而去。
而在雪墙之前,墨衣人的头发与衣袂被风声撕扯,他耳边除了风声,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要维系如此大的雪墙,抵御源源不绝喷溅而出的岩浆,长意一刻都不能放松,他将自己的妖力尽数灌注于面前的雪墙之中,灼热的气息与撞击的压力无不令他感到剧烈的疼痛。
他闭着眼,在极致的吵闹之中,他好似又走入了极致的寂静当中,仿佛到了那湖水里,那冰封的人身侧。
长意知道,天地之力何其强大,他此举九死一生,但其实,在他内心深处某个最阴暗的缝隙里,他是期待着死亡到来的那一刻的。
“轰隆”一声,下方岩浆猛烈爆发,冲上空中,向长意所在的雪墙扑来,冰雪与岩浆交混之间,无数水汽蒸腾而起,水汽的温度也足以伤人。
长意半分未退,只将更多妖力灌注其中,四面八方的冰雪更加快速地凝聚,不承想先前被岩浆溅破的雪墙还未来得及恢复,又是一股灼热气息扑来,两块细碎的熔岩穿过雪墙,温度骤降令熔岩化为坚硬且锋利的石头,一块擦破长意的脸颊,另一块正中长意心口。
长意只觉气息一乱,四周雪墙险些坍塌,他压住心口翻涌的灼热血气,正勉力支撑之际,忽然间,长风一起,一股清凉的感觉从身后传来。
长意冰蓝色的眼瞳微微往后一转,而后……慢慢睁大。
百十个穿着北境军士服饰的人从身后赶来,他们手中凝聚了法力,法力的光华如同线一般,连向面前的雪墙,一条一条,他们以个人之力,帮长意支撑着这面巨大的墙。
他们站在长意身后,浮在空中,竭自己之力,帮长意扛住了下方岩浆最剧烈的一次喷溅。
长意蓝色的眼瞳微微一动,但见黑发少女从军士身后御风而来,她刚指挥完最后一个军士,飞到雪墙上端,支撑雪墙最上面的位置。
少女的面容与纪云禾有三分相似,而那神情更是与纪云禾如出一辙。
“这忽冷忽热,真是让人难受至极,味道还如此难闻……”她忧心地看向长意,“其他军士都去帮助百姓们撤离了,我只能叫来这么多会水系法术的人。”
她叫的……
阿纪正说着,忽然间,脚下雪山一阵剧颤,岩浆再次冲天而起!雪墙被砸得不停晃动,数百人齐齐受了汹涌一击,有人心脉受损再难御风,身子脱力向下方坠去。
阿纪看见,当即身形一动,从空中追下,还未来得及将那人抱起,那人却被另外一个人接住。阿纪抬头一看,来人竟然是卢瑾炎。
“老子也来!”在卢瑾炎身后,蛇妖飞身上前,在空中飘荡的尾巴狠狠抽了一下卢瑾炎的后脑勺,“哟,尾巴滑了一下,对不住了。”
“你他娘的故意的!给老子等着!”
阿纪惊讶地看着两人,而在两人身后而来的,还有数以千计的人。
有驭妖师,有妖怪,有北境的军士,有还未入北境军队的人,他们尽数赶来。会水系法术的已经顶了上去,而不会水系法术的人则将自己的力量传给会水系法术的人。
“这座城是老子们的!”卢瑾炎大喊着,“不要随便把火球丢到老子们家里来!”
众人一声高喝,呼应之声似可动山河。
阿纪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最中间那个黑色的背影上。她飞身上前,停在长意身边。她欲伸出手去,将自己的力量传给长意,但掌心挨上他后背的一瞬间,阿纪却忽然迟疑了一瞬。
林昊青严肃的神情在脑海中浮现。
她其实一直在猜想,如果鲛人知道了她就是他要找的人会如何?她又要如何去面对鲛人?她……根本没有以前的记忆呀。要是以前的她和现在的她完全不一样,那她又该如何与这鲛人相处?
而便是在这愣神的刹那,大地猛烈颤动,频率极高,四周热气翻涌,众人察觉不妙,凝神聚气间,一声极为低沉的轰鸣从山下传出。那岩浆竟然不再喷溅而出,而是径直将山体烧穿,本被困在山坳里的岩浆,霎时间顺着山体缓慢流下。
岩浆即将流经的地方,便正好是北境的城门!那里还有大批准备撤出城门的百姓!
岩浆血红,似沸腾的血液,空中的人们登时大惊。
长意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一个,他立即收了法术,阿纪对他的意思心领神会,她立即冲空中大喊:“撤法术!让雪墙掉下去!拦住岩浆!”她声音中带有妖力,传入每个人的耳朵。众人依言撤手。
巨大的雪墙宛如一块幕布,从天而落,截断岩浆的去路。
升腾而起的灼热水汽让空中的每个人都犹如身处蒸笼,甚至不得不以法术护身。
但就在众人还在空中等待水汽散去,想看下方岩浆有没有被截断的时候,长意身形一转,便已经追了下去:“去下方拦。”
他一动,反应快的人立即追随而去,不一会儿,空中的人便也跟随而下。
穿过层层灼热的白气,鲜红的岩浆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它缓慢流动着,前方的岩浆遇冷,有的凝聚成形,有的漫过前方的岩石,继续向前。
长意拦在山下,咬破自己的拇指,以血为祭,结印而起,无数的冰锥拔地而起,交错之间,阻拦熔岩继续前进。长意最后结了一块厚重的冰墙,立在自己身前,他手中法力维系着冰墙,令其越升越高,似要将熔岩再次完全拦住。
明白了他的意思,身后的人尽数将法力灌注于冰墙之上。
但岩浆太多了。岩浆在冰墙上慢慢堆积,最下层的岩浆凝聚成了石头,上面的岩浆不停灼烧,切莫说阻止岩浆,便说这冰墙加上这些石头的重量,也会让下面支撑的人感到越来越疲惫。
拦不住的……
阿纪在空中左右一望,忽然看见驭妖台北方,有一个坚冰围绕的湖心岛。
她当即灵机一动,堵不如疏。借山河以对山河之力,不是正好?只要将岩浆引入那湖水之中,偌大一片湖,还不够盛这岩浆?
她立即飞身而下,落到长意身侧:“快!将你的冰墙往驭妖台北方延伸过去。那里有湖!湖里正好可以容纳岩浆,正好可以绕过北境城!”
长意闻言一愣,转头望向阿纪。
阿纪却不明所以:“快啊!”
长意未动,仍旧死撑着头顶的重压。这情境,一如他的心境。
阿纪在他耳边怒叱,而另一边,他仿佛已经来到了那幽深的湖底,湖水之中,纪云禾安好地躺在湖底。这外界的纷争,一切的一切,都与她毫无干系……
长意只觉心头一阵悲恸,他睁开眼,冰蓝色的眼瞳再不清晰,他眼眶赤红,牙关紧咬。只听他一声低喝,手中法力甩出,冰墙延伸出去,绕着山体仿佛水渠一般,引着岩浆往那冰湖而去。
“放了我吧,长意。”耳边,似乎还有那人的叹息,“放了我吧。”
对,纪云禾,他马上就要放了她了。
生也留不住,死……
也留不住。
心生心死,情淡情深,都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