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体 正文 第十三章 真相大白后的诀别
【113】
“坚强点，以后你遇见的事会比现在复杂很多，所以从现在开始学着慢慢坚强起来吧。”
胸口有温热的东西在跳动，她在一片朦胧之中仿似看见了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温和的笑脸，他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转身离开，身后是父母千恩万谢的声音：“这段日子真是谢谢您了，多谢治好了我们的女儿，谢谢。”
然后从那天开始，她身上慢慢会出现莫名其妙的伤口，以前的记忆也越来越模糊。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太小自然而然忘掉了那些事情，原来……
“双空之心……”
“醒了吗？”
成熟温和的男声唤醒林兮的神智，她猛的睁开眼，眼前这人的面孔与梦中医生的容貌重叠，林兮微微倒抽一口冷气：“木书尊者！”她恍然记起之前的事情，左右一打量，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黑石床上，而且半点也动弹不得，她心中惊骇，“无双呢？”
木书轻轻一笑：“别担心，在双儿找到这里之前，你不会有事。”
“这是哪儿？”冷硬的石板让林兮不大舒服，陌生的环境更增添了她心中的不安，“你到底想做什么？”
木书静静的看了林兮一会儿，随即坐在林兮床边道：“这是组织里面。”第一句话便将林兮吓得一呆，她这是……到了另一个世界？她愣神之际木书接着道，“至于我想做的事，到时你自会知晓。这些天未免你身体与这世界不适应而出现意外，所以你必须得呆在结界里面。我会让四离来照顾你。”
四离居然和他站在同一阵线！林兮大惊，见木书起身要走，她忍不住脱口道：“为什么要设计无双，明明你以前对无双就和父亲一样！无双也是像崇拜父亲一样，真心敬仰着你……”
木书行至门口，稍稍偏过头，逆光之中林兮似乎看见他唇角勾起了一抹了与平时微笑不同温度弧度：“我一直都是他的父亲。”
殿门阖上，只余一室空寂，这个房间不大，只是四处皆是黑石砌成的墙壁，黑压压的一片让人心闷。为什么要把她抓来这个世界呢？如果要杀她要取走那什么双空之心，为什么现在不动手？木书尊者到底在等什么？
林兮深呼吸一口气，只觉胸口仿似被石头压着一般呼吸不畅。大概是因为身处异世吧，就像无双才来地球的时候白天也会打不起精神一样……想到无双，林兮不由自主的心血涌起。无双他现在在做什么？寒气有驱除吗？她被抓了，无双会紧张吗……
肯定会的吧。林兮想，因为他们双生共命……可如果有一天他们的生死不再联系在一起，无双还会管她么？
这个想法让林兮失神的一怔。因为无双保护她保护得太过于理所当然，以至于她从来就没想过他是不是真的想保护她。若没有生命的牵扯，她在他的世界里什么都不是，或许根本就不会出现吧。就算遇见，无双也一定不会把她放在眼里。因为他们是差距那么大的两个人……
林兮只觉手心发冷，正茫然之际沉重的石门忽然“咯咯”的打开，一声久违的轻快呼唤在林兮耳边响起：“哎呀，嫂子好久不见。”
寻声望去，四离轻快的走到床榻边坐下，伸手便要去抓林兮的手，但还隔了一只胳膊的距离，便见电光一闪，四离一声痛呼，捂了爪子哀哀叫道：“这结界真厉害，父亲为护你还真是下了血本呢。”
“四离。”林兮瞪大眼望他，“你真的和木书尊者……”
“可别用看叛徒的眼神望我，我可是好人啊。”四离一笑，“大好人。”
林兮皱眉看他，四离与她对视了半晌，倏地一声叹息：“好吧，告诉你，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
【114】
“好了，这样暂时寒气不会发作。”寺焱松开无双的手嫌弃道：“这么点寒气都抵御不了，真是没用。”
无双一挑眉，眯眼看他，寺焱一扭头，走向青风毒灵那方，道：“那么我们先回家族里去了，长老那方我会尽力去说服的，不行的话我们再去黑石殿和你会合。”
三人走后，无双冷眼望身后的冰魂：“你呢？”
“我说过了，候选人制度不能改，今次回组织只是为了确认木书尊者插手候选人竞争一事。若他当真逾矩，我族断不会坐视不理。”
无双扫了他一眼，转身便走：“万知，林兮具体在哪儿？”万知从他荷包里跳出，跃上他的肩头道：“黑石殿上有结界，我探不到，但隐约知道尊主将同体大人藏在了黑石殿的东南方向。”
“知道这个便足够了。”
沉默的行了一段路，万知忽然面色涨红兴奋的盯着无双的侧脸道：“死神大人，这次，这次若是要一举推翻候选人制度或许并不是不可能的，就算没有近王七族的力量，这个制度也留存不了多久了！”
无双脚步一顿，冰魂眉目森冷：“胡说八道！”
“绝不是胡说！”万知竟胆大的抢了冰魂的话道，“在那个世界没有感觉，但回来之后这个世界的信息慢慢都涌进脑海里了！组织中两百个家族，除却近王七族外，每个家族中基本上都有大批族人在抗议候选人制度。并且，在我们在异界的时候，已经爆发了大大小小不少□□，但都被七族镇压吞并，可民怨愈大。只是一直没有人统领散落的族人。若乘此机会，死神大人振臂一呼，要想推翻这个制度的人必定都跟随其后。”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冰魂神色森冷，周身寒气溢出仿似要将万知活活冻死一般，“近王七族岂会被蝼蚁小族打败，你竟还要这个被七族培养出来的人来毁灭七族，破坏组织的秩序。开什么玩笑！”
万知被冰魂的杀气骇住，瑟缩着不敢开口，无双却将他往掌心一握，放进口袋里面，回头淡淡扫了冰魂一眼道：“啧，我现在看不惯极了你这样的‘近王七族’的人的嘴脸，所以，毁了它们也不错。”无双轻轻勾唇，“至于破坏秩序，我最爱干这事。”
“破坏组织的秩序？”石床之上，林兮睁大了眼奇怪的问，“可木书尊者，他不是尊主吗？身在最高位，享有最高的权利，他还有什么不满要破坏现在的秩序？”
“当然有不满。”四离一笑，“就像双儿一样。不满这候选人制度的残酷和不合理。”
林兮一怔：“和无双一样？他……想推翻这个制度么？可他明明……”想杀了无双。话未说完林兮便想到，若木书尊者真的想杀了无双，那他事到如今做的那些事未免也太没有一个上位者杀伐决断的霸气了吧。
他就像是在布一个绵长的局，引着他们在走。
四离见林兮沉默，他倏尔一笑道：“父亲当年手刃挚爱登上了尊主之位。你或许不知道，通过这种方式活到最后的人心里会承受多大的压力。我虽然也没体验过那样的心情，但幼时被选为族长时，在笼子里血腥的厮杀可是让我现在也记得清清楚楚，那种浑身粘满鲜血的稠腻和怎么也挥散不去的腥气……”
四离素来笑呵呵的脸色一肃，可这森冷的杀气转瞬即逝，快得就像是林兮看错了一般。
“无双之前有和你说过么，每一届尊主登上尊主之位后他得到了另一种能力，但就像上天的恩赐一样，没人会知道尊主到底会得到什么样的能力。”
林兮点头：“无双说，木书尊者会血煞术，能杀人于千里之外。”想到之前死在她面前的魇魔，林兮一时有些感慨。
四离却摇头道：“父亲得到的并非什么血煞术。死神一族，但凡手刃至亲至爱，对生命彻底绝望或说彻底顿悟之后都能习得血煞术。但死神一族数百年来能习得此术的人寥寥无几。当父亲登上尊位之时，他既学会了血煞术，又得到了新的能力。只是，他用血煞术遮住的世人的耳目，隐瞒了他真正的能力。”
木书尊者真正的能力？
林兮压抑的望着四离，听他清晰道：“预知。”
【115】
看着林兮惊讶到夸张的表情，四离笑道：“当然，又不是神明，未来发生的事他也只能隐约看到大概。而且父亲说，他这辈子就只看见一件事。”
“什么？”
“双儿会登上尊主之位。”林兮愕然，四离唇边笑容更深，“他说初见无双只是隐隐觉得这孩子与人不同，但多接触几次之后，他看见了双儿的未来，坐在黑石大殿那把孤寂椅子上的王者。”
孤寂王者……
林兮没见过黑石大殿，也不知道那把椅子到底有多孤独，但她光听到四离这样的描述，心里便隐隐抽疼起来，那样的无双，她再也触碰不到亲吻不了。
原来命运一早就是这样注定的啊。
林兮心里婉转的心思四离当然不知道，他继续道：“知道双儿会接任下一任尊主，又在无意间发现了双儿有能联通两个世界的能力……”
“等一下！”林兮打断他的话，“无双能联通两个世界？”可是双空之心不是在她身体里么？
“没错，父亲炼化了双儿的能力，结成晶石，这便是双空之心。后来的事情，你应该隐约知道些吧。”四离道，“父亲运用双空之心的能力去了另一个世界，照父亲的说法，他一开始只是去试试能不能在那个世界看见逝去的故人，但没想到他却看到了一个让人吃惊的世界。还有最重要的制度。一种和平更迭权利的制度。父亲想要借鉴这样的制度，但当他将这个想法告诉近王七族的族长之后，却受到了莫大的阻挠。”
南方森林山头上的那块晶石中的画面突然在林兮脑海里闪过。即便是死神一族的族长宗镜也不愿接受这样的改变，其他几族的抵制应该更为激烈吧。
“一筹莫展之际，父亲遇见了你。”
“我？”
“嗯，他想让更多的人看见另一个世界的和平，先从内部开始抵制竞选人制度。但他受到七族族长的阻挠，前任死神一族的族长宗镜更是强行追去了那个世界，意图毁灭双空之心。但最后却输给了父亲，父亲也因此受了重伤，至今仍旧体弱。当时他再无能力打开时空缝隙让更多人看到那个世界的制度。他唯有等，可却没有时间，其余几族族长紧逼，死神一族失去族长而混乱不已，他不敢把双空之心带回组织。所以便把它藏了起来。”四离手指隔得远远的指了指林兮的心口，
“知道你是双儿的同体之后，父亲便把双空之心藏在了这里。但双空之心藏在你身体里之后却发生变化，或许是因为呆在不同的世界的原因吧，它把你和双儿的身体联系起来。而后他回到组织，代理死神族长一职，选取无双做候选人，又培养我来做他的助手。十余年时间，挑动组织内部反对候选人制度的声音。等到这次候选人之争开始，他便放出有另一个世界存在的言论，协众人之力再次打开异世通道，利用候选人制度的透明性让大家看到另一个世界的模样。”
“他做到了。”林兮失神呢喃。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小时候之所以会自闭症，后来变成会莫名其妙的受伤原来原因在这里！她和无双会联系在一起根本就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无双，只是有人把本属于无双的东西放在了她的身体里。
那么，如果拿走那个东西，还给无双，他们之间又会怎样？
【116】
“所以，木书尊者要从我这里把无双的东西拿回去了吗？”林兮轻轻的问，“如果仅是单纯的还给无双，现在就可以把那什么双空之心取走了吧，他还在等什么？”
听林兮问这个问题，四离适时沉默了一会儿，似在思考到底应不应该把话全部讲完。最终他一声叹息，仿似极为无奈道：“所以说老头子看人的眼光真不怎样，我始终还是个心软的好男人。”他一笑，眼带苦涩，“他想让无双亲眼见证你的死亡，然后让无双杀了他。”
林兮震惊：“他……疯了么？”
“或许早就疯了吧。”四离指尖欲触碰林兮的手，但越是离得近结界抗拒得越发厉害，最后连林兮也感觉到了疼痛，四离才不得不收回手，而他手上的皮肤已被灼成一片红肿，“当初父亲提出制度改革，被七族所阻，最后宗镜族长甚至伤他根基，这些年他与其余几族长老明争暗斗，更是费了数不尽的心力，他的身体怕是早已被掏空了。一番大好事业却被生生耽搁到现在才勉力实行，父亲心中怎能不恨。他恨极了其余几族长老的自私，从而认定但凡要做上位者的人，必定不能拥有太多私情，因为那样不管做什么决断必会受私情影响他自小也是如此教育我和无双的，说来，苏西应当算是他教育得最为成功的例子。你见过她了吧，无双的未婚妻。”
林兮点了点头：“他们……”林兮斟酌了一番，随即苦笑，“说实话，不大像情侣，但是，对无双来说，如果他以后真的会继承尊位的话，那样的妻子应该只与他最般配的。”
四离点头，“没错，父亲自幼培养苏西也是这样的目的。甚至是我。一个谋士，一个妻子，他是把双儿所有的路都铺好了。”
林兮垂了眼眸。四离倏地俏皮一笑：“可是双儿却没法像父亲想象的那样无心无情。这些年一路走来，他虽然双手沾满血腥，但脾性却从未变过。你还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他本来的那块黑晶石因为救人而碎了吗？他救的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一个给过他馒头吃的小屁孩。双儿看似我们之中最冷漠的一人，但却是我们之中最憎恶分明的人，对人对事，从不掩饰喜恶。直到……
“你。”
林兮愕然，四离笑得极为开心：“没错，就是你。明明在意，还偏偏给自己拉扯一些乱七八糟的理由，明明喜欢，还嘴硬得死活不承认。”
“无双……喜欢我吗？”
“不然呢，你以为他这样火急火燎的赶回来是为了和父亲促膝长谈么？”
无双喜欢她？林兮不由想到被捉之前的那一幕，无双逼问她是否喜欢他，如果她当时勇敢的回答“是”无双会做什么表情，他会……因为欣喜而脸红么？光是想一想无双的表情，林兮便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如果再有机会见面的话，她还是把自己的心情说给无双听吧。
这份心意，就算日后迫不得已的忘记，但至少他们两人有一瞬间都坦诚的面对过。
“所以！”四离的声音一冷，拉回了林兮的思绪，“你必须死。作为最能左右他感情的存在，你必须死。”四离声音冰凉，“而木书尊者，作为旧势力的象征，必须由新的领袖来打败。他谋划了一切，等着别人将他从那个位置上赶下来。也等着一个无牵无挂的绝情统治者上位，开辟新的篇章。”
【117】
“这……不对吧。”林兮望着四离道，“这样做根本就与他的目的本末倒置了！”
四离一挑眉：“哪里不对？”
“他要建立的是一种制度，而不是给大家再造一个君王出来吧。当权力集中在一个人的手上时，才会去约束那个人去克制，去放弃自我，去变成裁决的冷血机器。但这根本就不是人该做的事！他以为让人无心无情就可以完全公正公平了吗？怎么可能！”
“在我看来无双和我都一样，会闹小脾气，会难过，悲伤，会因为别人的夸奖而高兴，会因被小看而愤怒。这些情绪怎么会是错的事！生而为人又怎么可能没有感情！确实……人会自私，懦弱，会因未知而恐惧，因失败而迷茫对，但是……正是因为害怕失去，所以人才更懂得珍惜。因为恐惧死亡所以才更努力的生活。这些情绪，为什么会是错的！木书尊者要的只是规规矩矩的制度，而不是冰冰冷冷的人！他根本就想错了！”
林兮挣扎着要坐起身来：“不行！”但结界令她半点也无法动弹，“四离，你得帮我！”她道，“事情进展到现在木书尊者的目的早已达成了一大半，大家根本不必要选择那么惨烈的结局！为什么一定要那么死心眼呢！”林兮心绪极大的波动，她周身的结界发出“咯咯”的声音，仿似在勉力支撑着。
四离讶异的瞪大了眼，心中愕然：连他都触碰不得的结界，竟然……在害怕林兮？
“他明明可以不用死，无双明明也不用绝情，我也没必要做无辜的殉葬品！因为自己的梦想而罔顾他人的生命，我才不要因为这种混账理由而死！”林兮大叫，“而且，他知道现在离考研只有七十多天的时间了吗！我怎么能死在这里！”
只听“喀拉”一声轻响，无形的结界倏地泛白，从中裂开一道缝隙，像一层玻璃罩一般将林兮罩在里面。四离神色讶异了一瞬：“双空之心……”四离摸着下巴沉吟了半晌：“这样说不准还真行……黑石大殿那边应该也快了吧。”他像下定什么决心一般直视林兮的双眼，“既然这样，咱们就合作一下吧。”
四离弯眼笑了起来：“就当是恶作剧一番。”
夜幕降临，黑石大殿之中点起了簇簇明亮火光，威严的尊位伫立在大殿尽头，黑袍男子立于尊位之前，仰头望着尊位后面的黑石墙壁，一轮轮金光代表着曾经逝去的组织统治者。他抬起手，在虚空中一圈，随即墙壁上又出现了一轮金光。
他死去之后约莫就该在这个位置吧。木书如此想着，随即手一挥，又抹去了那光芒。他和之前的人不一样，他约莫是不会有位置的吧，把一切都归于虚无，让岁月掩盖掉木书尊者这个名字。
“尊主。”殿外传来侍者的声音，“无双大人回来了，正在殿外求见。”
木书头稍稍一偏，唇角浅浅的勾起了一个弧度，他低声呢喃：“来得倒快。”沉默了一会儿，他倏地一声叹息，“让他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话音未落，忽然传来侍卫慌张的呼唤：
“无双大人！等等……”
伴随着大殿庄严的大门轰然坍塌的声音，尘埃落定之后木书尊者慢慢转过身，看见了一脸冷色的无双，目光在他身上凝了好一会儿才转在他身后的冰魂身上，木书笑道：“竞争者还在你身边，双儿你这时回来是要做什么？”
【118】
“废话少说。”无双手一挥，月镰闪着浸人的寒光出现在他手心，刀刃一转，寒光印上木书的眼，“林兮呢？”
不问阴谋，不谈企图，见到他的第一面最关心的居然是那个女人吗。木书唇边笑意更深，眼中的温度却冷了下来，“双儿倒是在意极了这个女人。”
眉头一蹙，无双迈步走向木书：“她既是我，你擅自将我的同体擒回，我哪能不管。”
“而且双空之心在此女身上。”冰魂跟随无双而上，质问木书道，“尊者将这样的人强行带走，不得不让我等心存疑虑，还望尊者给一个解答。”
木书笑容温和：“你想要怎样的解答？”
冰魂脸色冷凝：“尊主插手这次候选人竞争，是否有何不可告人的图谋？或说，尊主你是否有了不该有的私心？”
“私心……”木书笑容更加温和，他话语清晰道，“是啊，我确有私心，那又如何。”
殿外的侍卫涌进大殿，他们来自各个家族，每个人曾经都是家族里的姣姣者，因为侍奉尊主是极为尊荣的一件事，他们曾也都以此为傲。现在恍听木书如此一说一时都有些怔然。
“这椅子，坐了太久，我开始舍不得了。”
众人哗然，但听木书笑道，“我本打算在等等，不过既然双儿来得那么快，那么，那个小姑娘的心，便不能再留了。”言罢，他周身黑雾腾起，待大家反应过来时，木书尊者已不见了踪影。
冰魂咬牙暗恨之际，无双身影一掠，毫不犹豫的往一个方向追去。冰魂暗自一琢磨，忽然高声道：“木书尊者有违候选人竞选制度，速将此事通知六族长老，对其进行声讨。”冰魂身形一动，欲追无双而去，但体内残留的毒素在这几日的劳累奔波之中早已按捺不住，他脸色苍白的摔坐在大殿之上，狠狠的一锤地：“可恶！我族之光辉……”
石门开启，林兮仍旧睡于石床之上，结界好好的覆与她周身，她双目紧闭似在熟睡。木书手一挥，结界随即消失不见，他一手掐上林兮的脖子，一手在虚空中一抓，一把锋利的匕首出现在掌心。
外面的脚步声渐近，木书算准时间挥刀直插林兮心房。
“住手！”
“慢着！”
两声大喝分别出自无双与林兮的嘴里。无双诧异的望着突然睁眼的林兮，而林兮只盯着自己身前的武器，吓得只喘粗气：“差……差点就没法考研了……”
木书尊者的匕首离林兮的心房只有一寸的距离，匕首尖端被一把弯月镰刀挡住，但镰刀的主人却不是无双，而是从房顶翻下来的四离。四离歉然一笑：“父亲，对不住，我叛变了。”
木书脸色一冷，二话没说，匕首角度一转，格开四离的镰刀，另一只手化指为刃，直掏林兮心窝，眼瞅着便要将她的心挖出来。另一把镰刀陡然插|入。
林兮只觉肩头一痛，一双毫不顾忌会不会抓痛她的铁臂将她拽着往后面一扔，林兮便像被嫌弃的废纸团一般径直被扔去了墙角，她后背狠狠撞在墙壁上，狼狈的摔在地上，疼得半天也爬不起身：“无……无双你这混蛋……”
林兮挣扎着抬起头，一见那方三人刀光剑影的阵势立即什么怨恨都没了。她缩着身子在墙角蹭起身来，喊道：“不要打了！有话好好说！不要打了！”
【119】
房间中三人正在激战，哪能听得进去林兮的话。
四离无数次想隔开无双与木书，但碍于他的能力确实不及二人，久斗未果，四离想这死斗的局不破不行，这二人必须有一人先收手。此念一起，他转而抽身离开，飞身跃过无双肩头径直冲林兮而来。无双心中一惊想也没想扭身拽住四离的胳膊。
木书看见无双完全暴露在自己眼前的后背，心底一凉，只道林兮这个女人不杀不行。木书身形一转，趁无双对付四离无暇他顾之时，他转手将匕首一掷，利刃映着寒光如箭一般射向林兮。
一直关注战况的林兮忽见一把凶器径直向自己扎来，她立即往旁边跑去，哪想这匕首竟然半空改变方向继续追着她来，林兮抱头蹲下，大叫道：“你想改革制度我已经知道了，自杀与杀人的计划没必要再实行下去了！无双他不是工具他有权利知道你做的所有事！”
匕首一偏，擦破林兮的手背，留下一条如丝细的血痕，随即扎入石板地中，没入了大半的刀刃。林兮看着还在颤抖的刀柄，无比庆幸这刀没扎在自己身上。
无双手被流出一滴血珠，他眉头一皱望向木书：“什么改革和计划？”木书眼眸一冷，须臾之间，甚至连无双也没看清楚他的动作，林兮只觉喉间一冷，整个人便被提了起来：“小姑娘，别做多余的事。”
林兮脸色青紫，挣扎着道：“现在还有什么好隐瞒的，你们目的都一样，根本用不着着再兵戎相见……”
木书脸色更冷。一旁的无双缓缓开口，他声色如常，但说出来的话却惊了在场三人：“你放了她，不管你要我做什么，我做就是。”
林兮呆呆的望着他，好像钳住她脖子的手也没那么让她难受了一样。无双从不接受恐吓，也从不向人妥协，即便与无双认识还没有多久，但林兮也知道要让无双说出这样的话有多么的不容易。
四离与木书心中的讶异更甚，四离摇头一笑：“双儿……日后你若真与苏西结成婚姻，我可真要为她叫屈了。”能让无双这样对人好，这一生只怕就只有林兮一个了吧。
木书也是一笑：“倒是情深。”他手一挥，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一侧的黑石墙壁炸开，向外望去，漫天星辰熠熠生辉，在墙壁的下方正巧是十组织里最神圣的祭台，迎着无双稍带讶异的目光，木书道，“两界通道若要关闭必须取回双空之心，我要剜出这女孩的心。”他定定望向无双，“你来助我？”
“你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好不容易打开两界通道，为什么要关闭！”林兮在无双皱眉之前已经大喊出来，她不知道自己在惊慌什么，是怕死，亦或是害怕关闭了两界通道，她和无双就真的相当于是阴阳相隔了。永远也见不着……
木书唇角的弧度变深：“因为，已经结束了。”
夜幕之中组织外围有火光在蹿动，规模之大，木书知道，幸存的候选人多已归家，将有一场前所未有的□□便要发生，是毁灭，也是新生。他所想要让他们看到的，他们已经看到，他所想要他们愤怒的，他们也已经开始愤怒。最后，只剩下新的领导者……
他手指一紧，林兮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耳边听到四离的大喝：“父亲！”又听到呼啸的风声，失重感让林兮感到恐惧，当后背重重摔在地面上时，她觉得五脏六腑疼得仿似是被摔碎了。
“抱歉。”温柔的手掌在她额头上轻轻一抚，熟悉的感觉恍然间让她回到了被遗忘的小时候，白衣医生温柔的对她笑着说要坚强，然后摸了摸她的脑袋。
或许就是从那时开始，她就无法抗拒男生那种温柔的微笑了吧。
有温热的血液滴落在林兮脸上，背着星光，她看不清木书脸上的神色，只隐约感觉他唇边的血在不停的往下落。他的身体好似已经极度虚弱，但惟独那双眼睛明亮得令人心惊，他的眼神里没有被岁月磨砺之后的浑浊，而是一股亮得耀人的执着在闪烁，是一个男人用尽一生追求的梦想，不惜以生命去达成的使命。
林兮呆呆的望着他的眼睛，直到胸口处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她才发现木书尊者已用匕首刺破了她的衣裳与肌肤，尖锐冰凉的刀尖眼瞅着便要扎进她的胸腔之中。
疼痛与恐惧一其涌上心头，林兮瞳孔紧缩，浑身僵冷，几乎已看到了死亡的临界点。
但刀尖却戛然而止。停留在刺破她皮肤的阶段。
【120】
木书的身子脱力的往旁边一倒，衣袍在祭台上铺出一片喑哑的黑。
无双的身影出现在林兮视线中，她呆呆的望着他，见无双的手还保持着欲抓住木书衣袍的动作。他没有碰到木书。林兮知道，无双也知道。然而这个男人，组织里的最强者，却莫名其妙的倒下了。
“是死神无双！”
“他杀了木书尊者，难道死神无双他……之前说的话是真的，他真的想要推翻……”
“死神无双杀了木书尊者？这个暴君终于死了？”
祭台之下，有侍卫在窃窃私语，而后议论的声音越发的大，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过来。
相比于祭台之下的吵闹，祭台之上则是寂静一片。林兮捂着胸口木讷的坐起身来，她看见木书苍白的脸上慢慢绽开一抹温和的笑意，与之前的笑容不同，他像是一个孩子看见了世上最好吃的糖果一样，难掩欣喜：“双儿，今晚夜色大好。”
无双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为什么……”
“父亲！”四离落在木书身旁，他没有伸手碰他，只是轻轻一唤，而后双膝跪地，俯身磕头，“您的愿望，终是了了。”
“嗯。”木书笑道，“我可以安心下去见他们了，转眼已是十数年，也不知他们有没有等我。”
“一定还在等您的。”
一声气竭的叹息，四离再次俯身叩拜。他这个头磕了许久，直到手指的关节不再颤抖，他终于抬起头来，笑望无双，“新尊主，准备好继位了么？”
林兮怔愣的看了看已经阖上眼的木书，又望了望满目迷茫的无双。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也说不出话，直到这一刻她才清晰的明白，从头到尾她只是一个局外人，是一颗彻头彻尾的棋子。
但她却没法怨恨木书，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该去怨恨。是因为木书，她才有机会和无双相遇，才能在同一个世界里触碰到彼此的身体，她甚至应该感谢他才是。
无双定定的望着已经没有气息的木书，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单膝跪地，伸手去探木书的鼻息，却被四离抓住了手：“十数年勾心斗角耗尽了他的心力，强行打开两界通道折尽了他的寿命，这十方□□，是他留给你最好也是最坏的遗产。双儿，事到如今，你还不能想明白么？”
无双沉默半晌，倏地仰天一笑：“太荒唐！这未免太……荒唐。”
“废除候选人制度易，应付近王七族难，更改制度易，更改思想却很难。如今七族早被近年的□□磨损了战力，其中四族渐渐式微，近王七族早已不是从前的近王七族。而且如今□□不断，众人皆想改革，只差一人顺水推舟，加一把柴便可成功改制。父亲已帮你把难的路都走过了。从今往后组织的担子便落在你肩上了。双儿，这不是感叹荒不荒唐的时候。”四离望向祭台之下，火把几乎照亮夜空，一张张脸庞皆望向祭台之上，四离垂眸一笑，“他做了一生的恶人，只为换来这一刻你的盛名，双儿，别辜负了他。”
林兮与无双不约而同的想到在那梦魇幻境之中看见的画面，小男孩与男人坐在小河边的场景，原来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像以前那样对他好，一直都是父亲对孩子那样，从没变过。
无双遥遥望向下方的人群，有人开始呼唤他的名字，这样的“盛名”，也没有人问过他到底想不想要。无双双拳捏得死紧。林兮多想上去抱抱他，想安慰他，告诉他别难过，所有的坎总会迈过去的。
但这种话在此时太过苍白。
【121】
“笑话。”无双倏地笑了起来，“当真是一个笑话。”然而嘲讽之后，祭台上的三人却是死一般的寂静。在凝重的空气中沉默半晌，无双忽然迈出脚步走过四离身旁，擦过林兮的肩膀，站在木书的尸体之前，他的脚步仍旧踏得沉稳而坚定，但林兮却看见了他的手指关节用力到泛白。
“木书尊者已死。”他扬声道，“继位者未定，着两百家族族长速来黑石殿。”
听闻无双证实木书尊者的死亡，祭台下一片哗然。
无双面无表情的转过身来，他探手要去抱木书，但手却停在了木书的脸颊旁，指尖颤抖了许久，他喑哑呢喃：“你也老了……”林兮一转头，见无双的食指正放在木书的眼角旁，指腹之下是木书眼角深深的皱纹，她听他说，“不会更老了。”
林兮心底一痛，终于忍不住唤出声来：“无双……”
隔了好半晌无双才转眼看林兮，他神色如常，好像即便是天塌了，他也能撑起来一样：“接下来的日子组织里会一片混乱，没人还会惦记着你。我让四离送你回去，以后……”他眼眸一垂，“就这样吧。”
就……怎样？
眼见无双抱起木书便要往祭台中间走，林兮心底慌乱不已，她来不及梳理自己的情绪，一把拽住了无双的衣摆，道：“双空之心呢？你不要了吗？”这是她能想到的还联系他们的唯一筹码了。
她不想和无双就这样离别，就这样结束，她希望以后有人能吃她做的饭吃的一脸满足，她希望以后还有人会在傍晚之后陪她出门逛超市推购物车，她甚至希望有人会嫌弃她做的所有事，但又会默默的陪着她做所有事。
她其实……只是希望能看见无双，能和无双继续下去，不是“就这样吧”，不是“到此为止”。
她心里其实已经那么的喜欢无双了。拽着他衣摆的手指收紧。林兮心里比谁都清楚，她留在这里能干什么呢？拖累了无双，也耽搁了自己的梦想。
“不要了。”无双毫不留恋的往前迈出一步，挣开了林兮无力的手指。他将木书未寒的尸身放在祭台中央。然后退了两步出来，双膝一曲，直挺挺的跪在地上，磕头三拜。然后起身往祭台之下走去，目光未曾在林兮脸上停留一秒。
“四离，召集死神一族所有族人。然后把她送回去。”无双声音没有温度。像冰渣一样扎进林兮肉里。
她深深呼吸，想缓解窒息的感觉，但没想到肺部一扩张，尖锐的疼痛立即席卷全身，想有一把铰刀扎进了心肺之中，在里面翻飞绞动，疼得林兮立马白了脸。
她捂住心口，一脸冷汗如雨下。
四离见林兮表情不对，他微微一惊：“怎么了？”他探手过去轻抚林兮的额头，却发现温度凉得惊人，“林兮？”他一声惊呼让正往祭台下走的人忽然顿住脚步。
无双一回头，黑眸之中慌乱一闪而过。黑色皮靴在阶梯上一转，只两步便站在了林兮身边。四离立即抬头问他：“双儿你哪里不适？”
无双摇头。他定睛一看，却发现林兮胸膛上被木书以匕首扎出的小伤口正在源源不断的流出血来！但他身上的胸膛上的伤口却只是破开了皮肉，并未伤及筋骨，血早已凝住。无双眉头紧蹙：“怎么回事？”
“双空之心。”四离眸色沉凝，“父亲最后还是没放过林兮。他想把林兮和双空之心一起毁了……”
无双头一次在人前苍白了脸色。四离转眼看了无双一眼，心知今日若林兮再出了什么事，那便等于是用无双以前的所有换了一个王者的未来，可那样的无双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不知道，或许会与父亲的心愿完全相悖也说不定。
“把双空之心挖出来吧。”四离道，“那本来就是属于你的东西。”
“你说什么？”
四离扭开头不敢与无双对视：“以后我再慢慢和你说这些年的事……现在林兮不能等，总之你把双空之心挖出来，我送她回去。她身体过于虚弱便不能在这个世界久待，以免出现意外。”
“不……”
林兮从牙缝里挤出这个音节，紧绷的声音泄露了她的疼痛：“不……拿走……”她捂紧心口，这是她和无双唯一的联系了，如果连这个都没有，她和无双就真的结束了。任性也好，不理智也罢，此刻所有的情绪都抵不上对再也见不到无双这件事的恐惧。
“不取会怎样？”无双根本不听林兮的话，只定定的问四离，“她会死得很惨是吗？”
“是。”
无双毫不犹豫的伸手一挥，将月镰握在掌心：“摁住她，我来挖。”
四离扫了林兮一眼，见她眼里已含起了泪水，他道：“取出双空之心后，双空之心会因为父亲残余的力量而毁灭，两界通道随之也会缓慢关闭，我送她回去之后是可以回来，但她却永远不可能再到这个世界来了，你也没法过去。双儿……”
林兮眼里的泪终于掉下来。无双眼眶里的泪珠也随之滑落，在脸颊上留下一道冰凉的泪痕，可他脸上的神色没有丝毫动容，只清晰的重复道：“摁住她。”
【122】
哪用四离将林兮摁住，她此时是疼得根本没有力气挣扎，四离只轻轻将她肩头一摁，让她平躺在地上。无双月镰弯刃寒光一闪，尖刃触及林兮被木书伤了的那块皮肤，宛如往常杀人时那般，刀刃破开皮肤，轻轻的一转。
林兮一声闷哼，刃尖触及一个坚硬的东西，无双面不改色的往后一勾，透明的石头带着血肉落在一旁的地面上，映着月光闪闪发亮。
是这么多年，将她和他联系在一起的东西，双空之心……原来它这么漂亮，就像无双一样，漂亮得不该属于她。
林兮身体上的疼痛陡然消失，无双给她落下的伤口虽然没伤及心脉骨骼，但她胸膛仍旧淌了不少血，染红了半身衣裳，但无双的伤口却不再涌出血液。他背过身去不看林兮：“四离，把她送回去。”
四离弯腰扶起林兮：“回吧。你不能在这边多待了。”他本欲将林兮打横抱起，但却不知林兮哪来的力气，忽然一把推开四离，踉跄的两步，喊道：“我不要就这样分别！凭什么你想出现的时候就出现，完全打乱我的生活！现在想消失就要消失了吗！”她浑身颤抖着行至无双身后，“我还什么都没有准备好，我还有很多话想和你说，我还有心意没像你表露，你甚至都不知道……”林兮宛如惊慌动物失措的吼声戛然而止，她的眼泪模糊了双眼，只有无双的背影尚还清晰，而她知道现在的无双，已经不会和她一起流泪了，“我喜欢你啊……”
“我知道了。”无双声色如常，“你很快就会忘了。所以，回去吧。”
林兮胸腔一窒，难受得让她无法挺直腰脊，像是败给无双一样，躬了身子，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拽他的衣裳，无双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探手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塞到一旁的四离手里。
“我会忘了你的。”林兮的声音完全没了力气，“我会完全忘了你……我再也不会记得自己这么喜欢过一个人，无双……”
仿似再也听不下去了一般，无双一转身，反手一掌拍在林兮的后颈上。她双眼一闭，彻底晕了过去。
“送她回去。”
“双儿……”四离离去之前打趣一笑，“别哭鼻子哦。”
“我没那时间。”无双迈步往下，祭台之下已聚满了组织里隔个家族的人。属于他的人生正要慢慢展开。而属于她的生活也将慢慢回到正轨。
他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毫无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