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酒吧名唤往生醉。
“叮铃”一声清响,沉重的琉璃门被推开,外面的日光泄进昏暗的店中。
“啊,欢迎光临。”慵懒的声音自吧台背后传出,身穿黑白制服的少年慢慢的从吧台后面站了起来,“唔,抱歉,客人能请你关下门吗?眼睛真痛……”他用修长的手指遮住眼睛,躲开刺目的阳光,银质耳扣闪闪发亮,一头耀眼的金色短发更衬托得他皮肤白说皙透明。
西装革履的男子依言关上了门,沉默不言的走到吧台处坐下:“一杯伏特加。”
洒保少年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抱歉,本店不售普通的酒,咱们的酒的都特制的,你先看看菜单吧。”
男子眼神峰利地扫了少年一眼:“这样做生意,可是会把客人赶走的。”
少年闻言,倏地一笑:“进咱们店的客人都是有缘人,走不了。先生叫什么名字啊?”少年这话问的突然,男子本不想回答他,但不知为何却鬼使神差一般道:“楚舟。”
“生日呢?”
“5月16。”下意识的回答了这两个问题,楚舟正在愣神之际一面通体漆黑的方镜忽然从上落下,坚在他面前,将他的面容映了进去。楚舟看见这面方镜,忽觉一种莫名熟悉,镜中光华一转,眨眼间有一些画面在镜中浮现。
看着那些忽明忽暗的画面,他的头隐隐有些疼痛起来。楚舟揉了揉太阳穴,疼痛并未消失,反而发的越来越厉害起来。他闭上眼,想甩开这些幻觉似的东西。一片漆黑之中,所有的画面都褪去,却仅有一个身着艳红嫁衣的女子独坐窗台。楚舟心头一跳,这人是常出现在他梦里的人!
女子唇角带笑,眼角却慢慢的流下一道血泪来。她轻起唇畔,没有声音,但楚舟却读懂了她的话语:“楚清舟。”
一个陌生的名字让楚舟心头蓦地大痛,他倏地睁开双眼,方镜之中什么也没有,金发少年仍旧笑得轻浅:“先生怎么了?”
楚舟摇头,:“我好像”他是得了什么妄想症了吧,楚舟想,他应该去看医生。可他刚起了离开的念头,忽见方镜之中仿似被滴入了一滴水一般,慢慢荡起一圈涟漪。波浪之中有个人影渐渐清晰,那人的模样与他无二,但装束又与他大不相同,楚舟大惊,心底却升腾起一股莫明情绪,似喜似怕,镜中人站在漆黑的方镜之中遥遥地望他,楚舟声色微颤:“这是……什么?”
“无台明镜。”少年懒懒地笑着,“上一世有人拖我们留下来的东西。”镜中人慢慢动了起来,里面仿似有一股力量将楚舟往里吸,少年的声音越来越远,“先生,先看一出戏,咱们再谈买卖吧!”
第一章
一场婚宴,没有高堂,没有欢笑,俊秀若仙的新郎从头到尾连唇角也不曾弯一下,拜完礼,新郎谁也没理径直转身去了后殿,独留新娘一人站在厅堂之上,一袭红衣寂廖得冷清。
“都回去吧。”新娘一掀红盖头,半点也不顾忌俗礼。她眸光犀利,淡淡扫过众人的面孔,没人敢有非议,皆顺从地鱼贯而出,最后只有一个青衣男子留了下来,对新娘行了个礼道:“门主,房间里的妩凝香己点上了。”
霁云点头,男子恭敬退下。
待所有人都己离开,霁云拽着红盖头的手慢慢的收紧,关节用力到泛白,楚清舟,楚清舟,他们终于成亲了啊,以后他们就是夫妇了。
坐在窗台前,霁云对照造型奇特的方镜,自己取下了头冠与发钗,她从镜子里看见了躺在床上的男人在不停地难受扭动,霁云知道,妩凝香已经起了效用,她有些紧张的握紧拳头,然后往红帐那方走去。
轻轻拽住己有些神志不清的男子的手,霁云俯身在他唇上轻轻一吻,不像是在亲吻情人,而更像是在虔喊地亲吻自己的信仰,她低声唤道:“师叔……”
男子手一览,红帐落下,一夜尽欢。
他神志不清,只听见有人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呢喃着他的名字,既是痈苦,又是痴恋,仿似要将他刻入骨髓。
楚清舟再争开眼时,看见鲜红似血的喜床纱帐,女子似藕的玉臂轻轻搭在他胸膛上,随着他的呼吸而起伏。他一转头看见女子的脸,瞬间便想起昨晚的事,楚清舟脸色一红,接着便是一阵惨白,他一规掀开女子的手,力道大的几乎将她推下床去。
“混帐东西!”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喝骂。
女子梦中惊醒,神色慌乱了一瞬,但见楚清舟还在自已的身边,她梢梢松了口气,接着又紧紧抓住了被子,即便是她,在经历J昨晚的洞房花烛之后心里也是极害羞的,虽然昨晚是她下药害他。
被窝里赤裸的身体蜷在一起,她一声“师叔”刚要唤出口,但想他定是不会喜欢她再用这样称呼他,女子改口道:“楚清舟。”
听得这声唤,楚清舟脸色更是铁青,嘴唇擅抖着许久也没说出话来。见他这样的神情,女子心凉了一大半,但心底越是受伤,她便给自己筑起了一道越高的墙。她弯起唇角勾勒出像往常一样笑:“现在装什么清高,昨晚可不见你有什么克制。”
“柳霁云!”楚清舟大怒,“不知廉耻!”
这已经不知道他多少次这样骂她了。霁云凉凉一笑:“知廉耻也罢,不知廉耻也好,我现在只过我自己想过的生活。再有,我早已叛出柳门,不再姓柳了。你我现在已经成了亲,有了夫妻之实,日后你与柳门也再无关系。”言罢,她掀开被子,赤裸着身体走下床,毫不避讳。楚清舟扭过头,双眼一闭,深呼吸了一口气,按奈情绪道:“你犯不着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柳门。”
第二章
坐在镜前梳妆的霁云微微侧过头,眸光森冷:”为什么不用?你是柳家大小姐的挚爱,也是柳门的骄傲,我却让你成了我的夫君”霁云讥讽一笑,“邪教女魔头的夫君,这不是给了自诩为名门正派之首的柳门一个响亮的耳光。我打得痛快。”
楚清舟拳头握得死紧,脸色难看至极,过了许久,待霁云已经收拾好了自己准备出门之时他才低低地吐出一句“霁云,你从前无论如何,心中始终存善,我也从未怀疑过你的善良,哪知如今你却歹毒至斯
“你错了。”霁云在门口站了许久终是推门出去“我向来都是心肠歹毒的。”
掩上门扉,霁云呆呆地望着院子里己谢了一大半的桃花,她伸出手,揽了一袖凉风。
在楚清舟看来她确实应该是那么恶毒的人捉了他最心疼的柳书媛,囚了柳门门徒一百余人,以他们性命相挟,逼他娶她。而后又对他下药,让他铸成“错事”
他怎么能不恨她。
不过恨就恨罢,她从来不是他想象中的良善之人。霁云迈步走出院门,立即有随从跟在身后,对她请示:“门主,一月后在青燕塔举办弑神宴的消息已经散出去了。
柳门世代接掌武林盟主一位,其地位在武林宛似神一般的存在,柳书媛更是以其形貌在江湖上有神之女的称号,霁云要杀他们,取弑神的名号,再合适不过。“嗯。”她沉吟了一会儿:“昨日的婚宴要对外张杨。”她垂下眼眸,“即便有外人知道我成了亲,也别让他们知道那人是谁,容貌如何。否则,杀。”
随从一怔:“是。”
回忆………………
“哪来的野狗竟溜入柳门之中!”湖边柳平旁的几个小门徒手拿石块围着一只母拘,作势要梅其砸死,
“你们在干什么?”女孩稍显稚气的嗓音传来,几个小孩回头一看,大惊失色,石块纷纷砸向来者“小妖女来啦!”
“快跑快跑!”
一阵嘈杂,几个小门徒,顿时跑没了影,女孩神色淡漠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血,眼神落在野狗身上,一人一狗对视了一会儿,女孩蹲下身去,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馒头递给它。狗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闻了闻,然后冲女孩吠了两声,一扭身便跑掉了。
伸出去的手一直没有收回来,湖边柳絮飘了许久,落得女孩满身都是,她垂下头,淡淡呢喃:“连狗都嫌弃。”
忽然手中一轻,冷硬的馒头被拿走,男子平淡中带着几许温和的声音自头顶传来:“给我吧。”女孩讶异地抬起头。春日阳光投下男子的剪影,便那样轻而易举的烙在了她心口。她看见男子咬了一口冷硬的馒头,道,“你随我去厨房吧,我吃了你的东西,理当再还一些给你。”
她只是傻傻地望着他,以至于日后她想起这样的初遇,脑海中便只有阳光、柳絮和他。
第三章
疾步的脚步声让素来警惕的霁云睁开了眼,今日下午阳光正好,院中鸯红柳开了眼,时兴起小酌了两杯,不想竟有些醉了。
霁云望向来人,楚清舟一脸冷色站他容貌如旧,好像自她认识他开始,他就没有变过。那时,他年仅十五,是柳门门主最得意的关门弟子,而她只是个被柳门好心收留的邪道子女。他是她师叔是她最敬仰的人,楚清舟不知道,不管什么时候,他在霁云眼中都一直是那般高高在上,像信仰一样的存在。霁云想,而在楚清舟眼中,初时的她不过是个可怜的小门徒,而现在或许只是个可恨的毒妇罢了。
霁云一笑,尚有些醉意的她眯着眼打量楚清舟,一时竟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师叔,再教我舞剑吧。你舞得那般好看……”
怒气中烧的楚清舟听罢这话,愣了一瞬。亭中微风斜过,纯白柳絮在两人之间穿梭,晃晃荡荡地落在亭外湖面,像给寒凉的湖水盖上了一层带着些许温度的白色薄被。
楚清舟握紧的拳头稍稍一松,扭头不看霁云,只因他在不经意间瞥见了她颈项上的青紫吻痕:”你可记得你答应了我,若我娶你便不为难书媛与柳门门徒。”
霁云缓好一会儿才将眼前这个人看清楚了,她倏地一笑,手轻覆上眼眸:“是啊,我答应过你,我给自己威胁了一个相公来。”
楚清舟皱眉,眼神在石桌上扫了一圈,但见两个酒壶皆空,他嘴唇动了动,但最后却仍旧只是吐出一句:“弑神宴又是怎么回事?”
“弑神宴?”霁云斜倚亭栏,只手撑着脑袋,神色慵懒,但眸光却寒冷得慑人,“是报复的开始。”她道,“而且,我现在并未为难他们,等他们死后,我自然也不会和几具尸体过意不去。”
“柳霁云!”楚清舟被她这淡漠的语气惹怒,“柳门这些着实有些人对不住你,但何至于招来你这般报复!”
“何至于?”霁云仰头一笑,“为何不至于!”她蓦地站起身来,酒劲上头让她脚步有些不稳,身形一歪,险些摔倒,好在她手快,扶住石桌。楚清舟微微伸出的手便又转了回来。
身子未站稳,霁云衣袖一拂,将石桌上的食物与酒水皆拂到地上,一阵清脆而杂乱的碎响:“你可知我如今的栖身之地是谁留给我的,你可知我为何能在短短一年之内便建立了修罗门!你又可知世上邪教遗孤千千万,他柳门老头何以只对我一人慈悲!”
看见楚清舟震惊的神色,霁云冷冷一笑不想再多说,她转身回房,春日暖风遗留下她轻飘飘的话:”我若只是为了这些年门中之人欺辱我而报复,那便不会等到今日了。”
而且那些东西根本就不足以成为她报复的理由,因为只需要楚清舟的一句话,更能抚平她所有的委屈。
但血海深仇,她却不能不报。
…………
第四章
这江湖之中哪有什么邪教魔教,柳门老头与那帮所谓的武林正道当年不过是看中了她父母的家产与武功秘籍,群起攻之,而后瓜分。
霁云坐在窗台前,轻捻青玉发簪。思绪不停,她父母在地下密道之中藏有部分家产,那柳门老头欺她幼不知世事,打着收养的名号软禁她于柳门之中,不过是想从她口中探到消息。若不是她这些年装傻充愣,今日的她怕早已是白骨一具!
自小生活在虎穴之中,她小心地与残部接应,小小年纪便学得心机深沉,因为,稍有一点差池,她的命,她父母残部的命皆会葬送。那种提心吊胆的生活,她从初时的惶然不安到习以为常,这之中的岁月她谁也不相信,包括楚清舟。
但楚清舟是她仅有的温柔,是她唯一想要去守护的人……
霁云的目光稍稍一动,转而落在面前的梳妆镜上,她抬手轻抚镜框,唇角勾起浅笑。
霁云尚记得那夜月明,她与部下刚通了信回房,但见楚清舟在她房门前站得脸色铁青,她心头一慌,猜测楚清舟是否知道了什么,走近他身前,楚清舟盯了她许久才道:“这么晚不回房,去哪里了?”
霁云神色平淡的拿起手中酒壶道:“出去买酒了。”她每次与部下通信后手里总会拿着东西以便做托词。
楚清舟一怔,倏地眼眸微垂,-声叹息:“白日里忙,未来找你,但我并不是忘了今日是你及笄的日子。”
这下倒换霁云怔住,她自己还真忘了今天是自己及笄的日
楚清舟从怀里拿出一面方镜,道:“前日在街上瞧见了这面方镜,觉得与你挺配便买来了,只是白日没时间给你,等到现在才将你等回。若不嫌弃,就收了吧!”他一顿,将霁云手中的酒拿走,“小小年纪学什么喝闷酒。”
第五章
霁云傻傻地接过镜子,镜面通体漆黑与普通女子用的菱花镜大不相同:“为什么与我配?”
“不繁琐,不柔弱,干干净净,简单利落。”楚清舟揉了揉霁云的脑袋,“像你。店主说这是神仙的东西,能驱邪避灾。但愿此物真能如他所言,保你健康长安吧。”
霁云垂着头,任由楚清舟把她一头黑发揉得杂乱。楚清舟从来没把霁云看清楚,却是唯一能让她心窝滚烫的人。霁云从不简单,这一生也注定不会长安,但这一刻,她却是真的愿意相信楚清舟的话,相信自己可以一直快乐。
这是她收到的楚清舟给她的第一份,也是唯一-份礼物,因为来年,她便叛出了柳门。
“唰!”一只羽箭破窗而入擦过霁云的鬓发,思绪顿止,霁云眸光一-冷,将方镜往怀里一抱。她冷冷一笑:“柳门的人来得倒快。”
话音未落外面的箭如雨射入,霁云翻身一跃,躲到书桌之后,她伸手要去拿床边的剑,一黑衣人却猛地撞破窗户,一柄长剑杀气腾腾地向霁云刺来,霁云慌张一躲,却仍是被剑尖划破了脸颊。
剑势不停,将霁云逼至墙角,霁云心中怒火一起,一咬牙,猛地扑上前去,任由剑尖扎入她的肩头,她另一只手凝起内力.猛地击向那人心口,来人浑身一颤,拔出她肩头的剑,转身便跑,霁云欲追,外面的箭雨又射破窗户扎了进来。
霁云懒得再躲避,对准书桌一拍,实木书桌宛如玩具一般对着屋墙便撞了上去,这一面砖墙垮塌,屋瓦倾下,将所有的羽箭阻挡在外。
巨大的声响惊动了府中人马,四处灯火大亮,数名黑衣人自大树上跃起,往府外逃跑。
“门主!”有人在惊慌地大叫。
“别追。”霁云轻声道,“去覆柳塔。这定是声东击西之计,他们大半人马应当都在那边。她肩头的血淌红了半边身子,尘埃落了满面,但即便如此,她的身影却半点不让人觉得仓皇狼狈。
众人得令,暗号一响,所有人皆往覆柳塔那方去。重重人影离开,霁云这才看见在人群之外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男子,他身上的衣服穿得杂乱,一头乱发也未梳上,看来是急急忙忙跑过来的。
他的目光凝在她肩头,一眼未眨。霁云定定地望了他许久,眼中冷色尽化,唇角的弧度柔软的弯了起来,“师叔
这样的场景晃似一年前,她叛离柳门之时,与部众里应外合,烧了柳门的中殿,她本欲让“柳霁云”就此“死”在火焰之中,但楚清舟却不管不顾地冲进重重火海,将她救出。
她尚记得那个怀抱的安稳和温暖,还有他一直在耳边呢喃的安抚言语,就像她是他决不允许失去的珍宝。
他险些让她计划失败,险些让柳门老头发现她的图谋。但霁云无法生气,基至感到难言的欣喜。因为楚清舟是她这一生中唯一允许出现的变数。
第六章
可那天,霁云终是算计了楚清舟。也是从那天开始,他们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相处。
霁云缓步向楚清舟走去,在他身前三步站定:“我没事。”她将怀里的方镜拿出来,笑道,“你看,你的东西我总是护得好好的。
楚清舟的目光这才落在方镜之上,他唇角微颤,许久之后才用微凉地声色说道:“护着这种东西还有什么用,不如让它碎了。”听他这样说,霁云有些怔愣,只垂头呢喃,“哪能让它碎了”他们之间的温情已经那么少,这面镜子她怎能让它碎了。
楚清舟目光在霁云脸,上停留的一瞬,拳心握紧,但最后他却只冷冷问道:“那是柳门的人?你又想做什么?”
霁云凉凉一笑:“我想做什么?你何妨不跟来看看。”言罢她施展轻功转身便往覆柳塔那方而去。
霁云赶到覆柳塔之时,柳门中人己被她的部下团团围住,覆柳塔中服过噬筋散的人皆被救了出来。中间扶着柳书媛出来的竟是柳门老头的长子,柳书峰。只是此时柳书峰捂着心口一脸青白,显然,刚才在屋中刺杀她的人便是他。霁云凉凉一笑:“你以为把人救出覆柳塔便行了?”
“我柳门养出你这般妖女!实乃大耻!今日我定要将你斩于剑下!”柳书峰以剑撑地卯足劲儿要站起身来。他旁边的柳书媛急红了眼眶,“大哥!你别逞强了,你若能动便快些逃吧!”
霁云的目光落在柳书媛身上,她是柳门老头最后的一个孩子,自小便生得极美,最得家人疼爱。霁云讽笑道:“我说了弑神宴在一月后,那这一月便不会在我门中死一个人,但你若想死,我成全你也不是不行。”
柳书峰听罢这话气血上涌,一口血喷了出来,柳书媛吓得不轻,哭道:“霁云,我柳门育你长大,自问待你不薄,你何以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霁云仰天一笑,随即神色一冷,纵身一跃,径直落在柳书媛身前,长剑一指比在她脸颊旁。柳门中人大惊,不想她轻功竟如此厉害,未受伤的人皆拿剑直指霁云,却不敢轻举妄动。
霁云道:“我最不喜解释,既然你说我是恩将仇报,那我便是恩将仇报吧。但今日你哥哥划了我的脸,礼尚往来,我便给你留一道可好?”
柳书媛浑身颤抖,但总了噬筋散的她半点也动弹不得,-旁的柳书峰欲前来挡开霁云,可他刚一动,又吐出一口鲜血,
霁云轻笑:“我伤了你心脉,你若再动死在这里看门的狗可有好些日子没吃肉了。”
话音刚落,一柄长剑斜里飞来,径直钉在霁云的剑柄上,将她的长剑震开,待她再回头,楚清舟已将柳书媛揽入怀中,退到五步开外。柳书媛见是他,声带哽咽:“清舟师兄!你还活着!”
楚清舟宽慰地拍了拍柳书媛的背,随即眼神一转,冷冷盯着霁云。
第七章
霁云心间蓦地一酸,霁云脸上表情更为讥讽:“英雄救美,当真一出好戏。方才我若是将那一剑划下,你现在是不是。要杀了我?”语至最后,声色已全然冷了下来。
“你若要害人性命,我便会杀你。”他声色森冷,霁云知道,他说了这话,便一定会这样做。
霁云垂下眼眸:”那一月后,你来取我性命试试。”她话音刚落下,尚还站着的柳门中人尽数跪倒。楚清舟的眼也渐渐昏花。竟是有人在众人不知不觉中投了毒!楚清舟昏迷之前只听霁云淡淡的吩咐,“除了他,都关进塔去。”
将楚清舟放在床榻之上,霁云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思及他说要杀她时的神情,霁云手臂微微一顺,她伸出指尖放在楚清舟心口,“真想将你的心挖出来。这样,你便可以一直陪着我,也不会说出让我伤心的话了。”
楚清舟睫毛微颤,睁开了眼,他双眸清冷,显然是将她刚才的话听进了耳里。
霁云轻笑;“玩笑罢了,我怎会伤你。”她伸手盖住他的双眼,“你别这样看我。”
黑暗之中,楚清舟看不见她脸上的笑容,只独独听见了这句话,竟晃似感到了这话语中的哀伤之意,仿似他再说一句重话霁云便会落下泪来。可是霁云会伤心?
这一年见到她在江湖上的所作所为,楚清舟早已不相信她是那个孤寂却善良的小女孩,她像一柄终于拔出鞘的利剑.锋利冷硬.怎么还会受伤!
“楚清舟。”他听见她轻唤他的名字,然后一个微凉的唇印在了他的唇畔上,楚清舟浑身一僵,却碍于噬筋散的效力而使不上劲儿。霁云没有其他的动作.只在他唇上停留了许久,道:“你到底怎么看我?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她的唇轻轻落在他的耳边,“你知不知道,除了报仇,你便是我的全部了。”
一声轻叹,霁云的脑袋贴着他的鬓发垂下,再无动作,竟是晕了过去。
楚清舟一呆,感到与霁云肩头相触的那片衣裳慢慢变得湿润,他恍然记起,霁云之前被伤了肩头,可她没说过哪怕一句痛,他便以为她伤的不深,但柳门大公子的一剑,哪会轻。
“来人!”他运气仅剩的内力大喝,“来人!”
霁云一直紧紧抓着楚清舟的手,怎样也不肯松,大夫给她包扎好伤口之后只好让她与楚清舟睡在一起。
待霁云再醒来时,便看见楚清舟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睡意未褪,她下意识地轻唤一声:“师叔。”楚清舟却面容森冷:“你练的是什么武功?”
霁云一呆,脑子清醒过来,她勾唇一笑:“我的武功都是你教的,你会不知?”
“我何曾教过你这种邪门歪道!”楚清舟大怒,“你定是练了你那家传的武功!”
霁云冷笑:“是又如何,便只有你柳门的功夫才是正统么?这功夫招数虽阴狠,但武功本就是一种工具,用它的是人心。与你柳门的理念相左便是邪门歪道,你这话有失偏颇吧!”
第八章
楚清舟一怔,随即更怒:“你可知杀戮成性的武功只会增添你的戾气,最后只会令人沦为武功的傀儡!”
“那是无能之人才会被支使。”霁云翻身下床,不想再继续与他谈论,“你休息吧。”
“柳霁云!”楚清舟唤住她,他沉淀了一会儿情绪,道,“别再继续了,你若能放弃报复,我愿这一生都与你相守。”
霁云指尖微颤,她转头看他:“好一个大公无私的牺牲精神!“她脸色冷了下来,“你要我二者选一,我偏要兼得,仇我要报,你我也要。楚清舟,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侮辱了你,也侮辱了我。”
霁云将楚清舟软禁在房内,一月的时间未曾去看他。
弑神宴当日,楚清舟从白日一直坐到深夜,外面比往日更为清冷,忽然“咔哒”一声,门扉被推开,霁云一身是血的走进来。楚清舟只觉浑身冰冷,他望她,脸色微白。
霁云却是一笑:“放心,不是柳门中人的血。”她走了两步进来,“柳门老狐狸狡猾,还是让他给跑了。你的小师妹也已被救走,你该安心了。”
楚清舟愣神,指尖却更冷,不是柳门中的血,那是谁的?
霁云缓步行至他身前,忽然伸手抱住他的脖子,被血凝成一股的头发滑下,贴在楚清舟的脸上,冰冷粘腻:“楚清舟你高兴吗?”她问,“如果我死了,你会高兴吗?”
霁云身子脱力般的滑下,楚清舟下意识的伸手一揽,摸到她更加湿润的背,还有破裂的伤口这么多伤楚清舟指尖颤抖,不敢再触碰。霁云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轻轻触碰他的双唇,像是在虔诚的亲吻自己的信仰:“如果我死了,就算装你也稍稍装得难过一点好不好?这样,九泉之下,我也能走得开心点。然后你就自由……”
手臂脱力,女子的唇自他唇上滑下。楚清舟蓦地心底大乱,伸手抱住已昏厥过去的霁云,察觉到她尚有几分鼻息他慌忙将她放到床榻上,却不知从哪儿开始帮她。
“爹……娘……”楚清舟听闻她迷迷糊糊地唤,眉头紧蹙,面带惊惶。他倏地心口一痛,晃似仍旧那年初秋,她高烧不退,拽着他的手一直说胡话,除了他,她身边一人也没有。这个女子一直都那么孤独。
“师叔……”她指尖颤抖仿似要拽住什么,楚清舟心间一软,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冰凉的仿似已经没有生命,“师叔、师叔……”她一直唤着他,好似这已经是她唯一的依赖。
还是……活着啊!
霁云睁眼看着熟悉的床账一时不知心里究竟是庆幸还是疲累,既然还活着,那便继续报仇吧,霁云知道自己放不下报复,她为这个目的长大,为这个目的苟且偷生,她活着的理由早在不知不觉中只剩下了报复。
而楚清舟…………
她一转头,看见他握着她的手,静静地趴在她床边。
第九章
霁云知道自已活不久的。她知道,若她不死在报复的烈略之中,那么便会在报复之后失去活下去的理由。她早被仇恨燃尽了生命。所以楚清舟终会得到自由,他终会继续以柳门弟子的身份在江湖上立足。
在那之前,霁云自私的想让他一直陪着她,一直陪到最后。
指尖轻触楚清舟的眉字。她勾了出他脸上的线条,瘙痒的感觉触醒了他。楚清舟皱了皱眉。清醒过来,看见霁云睁开的双眼,他眼中难掩惊喜,这样的神情看得霁云一怔,随即柔软了眼眸,这个男人,里还是关心着她的,不管她做了什么,都还是关心着她的。
这应该也算得上一一种喜欢吧,
“师叔。”霁云沙睦的开口,“我梦见你教我舞剑。梦中桃红排缘,什么烦恼也没有。
楚清舟沉默,半响之后,他竟出人意料地道:“待你身子好了,我再教你。”一如当初他们还在柳门之时,他对她那般温和,霁云讶异了一瞬,随即点了点头,闭上眼歇息,眼角有些湿润:“师叔,如果我不是霁云就好了。”
不用报仇,也不用遇见他。
楚清舟终是没有再教霁云舞剑,而今的霁云,也不需要他教了,霁云继续自己的复仇,楚清舟也不再说阻止她的话,只是对她越发的好。好似那一场逼真的生离死别让楚清舟认清了什么一样。他有时候好得让霁云以为他们只是一对平凡的夫妇,让霁云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会放不下仇恨?为什么非要报复不可?
岁月如梭,又是一年新春,柳絮飘扬,霁云独坐窗台,身着一袭红嫁衣,脸上的妆容是从未有过的艳丽。听见门扉被推开,霁云弯唇一笑,却没有动。
楚清舟走到她身后,从方镜之中看见了这样的霁云,他微微一怔:“怎么这样打扮?
“成亲那日你未曾好好看过我,今日让你补上。”
楚清舟心口一痛,他弯下腰来,但见镜中的霁云巧笑分兮的看着他,眉宇之间尽是痴恋。楚清舟喉头一哽,指尖颤抖着要抚上她的肩,忽听外面一声惊慌的大喊:“门主!门主!那些武林世家,攻来了!”
楚清舟垂眸,霁云站起身来,走出房间,打开院门,淡淡吩咐的道:“各部各司其职,休要慌乱,府中机关皆在,他们攻不进来。”话音未落,不远处又跑来一人,他满身是血,尚未跑近便跪地:”门门主”他口中鲜血狂涌,往前一铺,再无声息。而他的背上插着一-只羽箭,柳门的羽箭。
厮杀之声渐近,霁云垂眸不言,忽然之间,一只羽箭迎面射来,霁云身形未动,只一抬手,轻而易举的将箭杆握住。她转头看站在她身后的楚清舟,倏地一笑:“你把府中布置图给了他们。”不是怀疑而是肯定。
楚清舟没有应声,女子手掌用力,“啪”的一声,羽箭在她手中折断,她声音平淡,仿似说着今日太阳很好:“虚情假意的迎合,故作情深的陪伴,你委曲了这整整一年,如今终是达到目的罢了。”
楚清舟掌心收紧:“唯有这样,江湖方能太平。”
“江湖太平?”霁云轻声呢喃,“所以,你便宁可自己不再心安?”她转过头,眸光清冷地望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布局呢?若是我没猜错,应当是一年前吧,我重伤昏迷,府中的内奸将柳门老头的计谋给了你,必定是让你曲意迎合以博我欢心。柳门老头果然聪明!”霁云浅笑,“你何必如此心急,明明再稍稍努一把力,我便什么都会听你的了。兵不刃血的拿下修罗门,最后斩杀妖女,岂不是更好。”
第十章
“我为曾想要你的命。”楚清舟道,“师父答应过我不会伤你的命,彼时,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陪你去。”
“楚清舟,我该跑谢你的仁慈吗?”她笑着问,但声音却好似要哭出来。一身嫁衣更是讽刺地扎眼。
“女魔头在那儿!休要让她跑了!”那方人声吼罢,-道利箭倏地破空而来霁云未曾留神,任由那剑擦破她耳廓,一阵刺痛,霁云转头看见,那方铺天盖地的箭雨射来,院中避无可避,楚清舟拽住霁云的胳膊要将她护在身后,哪想霁云却趁他不备将他身上穴道一点,一转身,将楚清舟扑到在地。
她趴他身上,看着满眼震惊的楚清舟,听见耳边箭雨呼啸之声渐消,霁云低声道:“你看,这就是你所说的名门正派,为了杀我,他们什么都不会顾及。”
“霁云……”
红唇咬住他的唇畔,好似用尽最后的力气在他身上留下她的痕迹:“楚清舟今日之后,我要你永世不得心安。湿润的血浸湿她的衣裳,然后慢慢染在他身上,温热得让他心惊胆战,“我要你永远都得记得我。不准忘不准忘。”声音渐消,身上的人气息全无。
楚清舟恍然记起当年春风暖意,握着冷馒头的女孩满脸落寞,那样的表情让他不得不心生怜惜。原来过了这么久,她冷漠,锋利,在内心深处仍旧是那样一个女孩,害怕孤独,想被人关心,想被人记得。
春风浮动,柳絮如雪,楚清舟空洞的睁着双眼,除了惨白他的世界再无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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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到此为止!”-
道男声将镜中景象打破,楚舟怔然回神,愣愣地抬眼望向吧台后面的金发少年,“咱们可以开始谈生意了。”
楚舟有些混乱的揉了揉太阳穴:“为什么地我梦中的那些场景……”
“不用奇怪,那不过是前世的你罢了。”金发少年将手放在方镜之上笑道,“这是神器,可收魂纳魄。是我家老板整日整夜四处乱跑捡回来的。现在这镜子里装着一个女人的记忆。就是方才你看见的那个女人的。无台明镜放在我店数百年等着有缘人来赎买。不过咱们不收钱,只收五百毫升的鲜血,客人,要买吗?”
楚舟仿似被蛊惑一般点头,少年咧嘴一笑:“附带服务,这里面的记忆,我可以帮你调成酒。一饮而尽之后,往事尽回。”少年眯眼笑道,“你这杯酒,应当唤做此情可待。”
拎着盛满酒的青花小壶楚舟走出酒吧,外面的阳光刺得他眼痛,他回头一看,背后哪有什么无台酒吧。若不是手臂上的针眼有些许刺痛感传来他当真会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场大梦。
楚舟转过头,阳光倾泻,让他什么也看不清,忽听耳边传来一声女子惊呼:"哎呀!小心!”
一辆自行车倏地从侧面撞来,将楚舟撞翻在地,腰侧一阵剧痛,他半天也未起身,忽然一双柔软的手扶上了他的胳膊:“先生你没事吧!真是对不起!”
楚舟抬头一看,逆光之中,女生的容貌看不清楚,但他好似听见从久远的从前传来的一声轻唤:“师叔。”带着无尽的依恋与缠绵。
“哎呀,先生,你的脸色怎么会这么白?撞到哪里了啊?”
“没事”他轻轻道。
他望着她。
………………
上一世的遗憾,他便用这一世来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