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云潺目光一闪,微微摇头,以手势暗示徐太医。好在这徐太医惯会看人脸色,只是对宗敖言道司瑾在此番惊变中伤势不重,略加修养便可恢复。
宗敖心思全在司瑾身上,便没注意到宗云潺的小动作,只是满脸愧意守在司瑾床边,宗云潺朝寻了个空隙出去找徐太医会面。
帐篷外,一个半明半暗的角落里,两个身影静静而立,只见徐太医还是难掩一脸惊色,嘴里不住的说着什么,宗云潺的脸色随着徐太医一张一闭的嘴,脸上冷冽的表情也终于有了几分破裂,最终还是恢复了冷静开口:“此事还望徐太医保密,家父那边我自会言明。”
徐太医略一颔首回道:“那是自然,此等私事老夫自是不会对他人提及,还请宗公子放心。”
言罢,徐太医作揖告辞,留下宗云潺在这半阴半暗之处,目光深邃仿如一潭死水。只见他手指不停敲打着佩剑,却是暴露了主人心里的不定。
满是黑暗的地方,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在拼命奔跑,身后像是有一个骇人的怪兽在追逐,这条路似乎无穷无尽,眼看孩子就要落入怪兽口中。突然天空一亮,一道剑光劈下,随后是一张魂牵梦绕了九年的脸出现,而下一刻就见那人一身鲜血的坐于轮椅之上。
脑袋一疼,司瑾睁开了眼,许久不曾做梦了,应是今天那是花豹勾起了司瑾的回忆,把……比做野兽,倒是便宜了他们。
“瑾丫头,你…你感觉可好些?”
耳边传来紧张的声音,司瑾这才反应过来不是在清风阁,随后看到宗敖一脸紧张的看着自己,他身后站着同样紧张的宗云霄和面无表情的宗云潺。
司瑾动了动身子,感觉并无大碍,却见因跌倒手臂的擦伤已被细心包扎好,心里一沉,开口试探到:“多谢宗伯伯关心,我感觉身子并无大碍,我这手臂是……”
宗敖这才放下心里,开口道:“这是徐太医为你包扎的,只是擦伤并无大碍,徐太医果然是太医院赫赫有名的魁首,他说无大碍果然你就这么快醒来了。”
看到宗敖只是一脸关切的表情,司瑾才放下心来,看来这太医院也并非都是名医,还是草根大夫更为见多识广。只是这宗云潺的眼神让人心头不定,那日司瑾也看见了是宗云潺出手相救,对于这个人司瑾也是向来不敢轻视。
见宗云潺并未多言,司瑾心里也松了松。便和宗敖又说了几句后,宗敖见司瑾真的无事就放下心来,带着两个儿子离开了。宗云霄本来不愿意走,最后是被自家老爹以“不得打扰司瑾修养”为由,揪着领子拖走了。
接下来几日,司瑾全在帐篷里养病,倒是不必去猎场上了。钟家兄妹前后来看过几次,宗云霄也是时不时就跑过来,有时候拿一些他打的小猎物,有时候拿一些不知从何处采来的野花。呆在这帐篷里司瑾倒是也不会烦闷,只是这宗云潺却是一次未曾来过。
刚在帐篷呆了三天,没曾想迎来一个意外之客,茯泉大皇子尹垣塬。
锦纹一脸防备的站在司瑾榻前,尹垣塬倒是没有半分被防备的恼怒或者不自在,自己在桌子旁边坐下,拿出一个盒子放于桌子上,自来熟的开口:“听闻司小姐大猎场遇袭,我这马不停蹄的寻了一些治疗内伤的良药,还望司小姐笑纳。”
司瑾在锦纹搀扶下走到桌子前坐下,看到盒子里的草药,竟是有价无市的珍稀药材,眉头一皱开口:“多谢三皇子这番好意了,只是无功不受禄,我和三皇子只见过一面,怎能收如此贵重之礼呢?”
尹垣塬被拒绝也并未变色,双眼直视司瑾,一派正气凛然:“我向来好广结良缘,那日一见司小姐,使我顿生一见如故之感,这才特此奉上良药。良药虽贵,但终究有价,我这拳拳的结交之心可是无价啊。”
司瑾微微皱眉,这尹垣塬…太过反常。
还未开口,帐篷的帘子被掀开,一道低沉的声音飘进了:“若是三皇子真心结交,就不该这般突兀前来。东宸女子向来注重名声,三皇子此举可是置阿瑾于不容之地。”
尹垣塬笑容一顿,却是回头看向刚进来的宗云潺开口笑道:“是我唐突了,宗兄,你们这东宸对女子要求太过死板了。想我茯泉创国人就为一巾帼英雄,我们那里女子亦能入朝为官。司小姐若是有兴趣,可以来我们茯泉一观,定不会对女子这般苛刻。”
后半句话却是突然开口对着司瑾,司瑾一愣,宗云潺又代为开口:“阿瑾若是想去茯泉一游,我自会带她前去,就不劳烦三皇子费心了。”
尹垣塬自讨了个没趣,却是丝毫不介意,摸摸鼻子就转身告辞,药却是未带走。司瑾只觉得宗云潺似乎格外介意自己和尹垣塬在一起。
只见宗云潺拿起盒子看了一番,眼神晦暗不明的看着司瑾:“这药果然贵重,看来茯泉三皇子对你真是看中。”
司瑾面不改色的回道:“确实贵重。”
只言不提宗云潺言语之中的试探之意,宗云潺闻此放下盒子,沉默片刻开口:“茯泉三皇子向来让人琢磨不透,你日后离他远些,免得引火烧身。”
司瑾听出来他言语之中暗含的警告之意,心里一沉,开口:“大少爷来我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些?”
宗云潺一愣,似是没想到司瑾会这样回复,张了张嘴,却是没有再多说,转身离开,只丢下了一句:“你现在终归是在宗家,日后做事先想想这个道理。”
宗云潺走后,司瑾不由得将手握成了拳,不行,要加快脚步了,现在这时局,着实让人无法安心。
围猎除了那日花豹之袭,此后一直相安无事。司瑾自那日在帐篷和宗云潺一谈之后,便被宗云潺以修养之命送回宗府。
回到宗府后,司瑾又一次动了那荷包,燃起熏香让松鼠又送了信出去。
“小姐…”锦纹担心的开口。
“现在…只需等就是了。”司瑾却是面上波澜不惊。
府里无人,倒是方便司瑾探寻,将府里之人又摸了一个遍之后,司瑾心里就有了几分通透,现在只需等松鼠送信归来。
或许多日噩梦惊扰,司瑾独身一人又走到了莲花池旁,却见那巨石旁边,绿荫之下空无一人,一艘小船被缚在岸边,倒是一副人去楼空的荒凉之景。
司瑾坐与巨石之上,静静望着已经露出枯萎之景的莲花池,似乎这里能让自己脱离那些烦扰之事。可惜时日不多了,自己该下定决心了。
“阿瑾这方回府,伤还没养好,怎么又跑到池边吹冷风了。”
熟悉的声音传过来,司瑾身子一僵,未回头脸上却是浮出了一个让人猜不透含义的笑容。自己在这顾影自怜什么,这本就是意外之获。
收起笑容,司瑾未下巨石,只是在巨石之上换了个姿势坐着,看向宗沧明:“二叔不是曾说这莲池之地只是你偶尔会来一游吗?怎么我似乎经常能在这里见到二叔呢?”
宗沧明坐在轮椅之上,南岳将他推到巨石一旁。宗沧明拿下身上的斗篷,不顾南岳欲言又止表情,将斗篷披到司瑾身上,才开口:“猎场之事我听说了,你既回府修养,就该好好待在房间里。”
司瑾手握身上的斗篷,轻轻晃动着悬空的腿,开口:“我只是心中烦扰,才躲到了此处图清净。”
宗沧明一愣,问道:“阿瑾为何事烦扰?”
司瑾未看宗沧明的眼睛,手指拨动着斗篷上的带子,开口:“一个薄福之人,若是见了光以后变得贪心,该如何断了念想呢?”
宗沧明闻言轻生一笑:“为何非要断了念想?”
司瑾抬头开口:“因为这念想是非分之念,贪婪之想,如何能留?”
宗沧明身子一僵,他身后的南岳也皱起了眉头,宗沧明僵了片刻开口:“若是如阿瑾所说,确实不该留,可是人也难念会有执念的时候。”
司瑾未注意到宗沧明刚才片刻的僵硬,只是转移话题,轻笑开口:“二叔,可有人说过你…像…仙人?”
宗沧明表情带上几分呆愣,眼里满是不解,似是不明白自己怎会和仙人扯上关系。司瑾心里像是被落下了一个石头,沉甸甸的,果然只有自己还知道。
跳下巨石,司瑾将斗篷还给宗沧明,道谢之后就转身离开了,这莲花池想来日后应是不会再来了,温柔乡最是不能沾惹半分。
宗沧明握着斗篷,眼里的呆愣慢慢消去,渐渐皱起了眉头。
围猎不出五日就结束了,宗敖几人便一道回府了,司瑾的伤也已经痊愈。
宗敖的心思又活络起来,在他看来,他回来的这段时间里,司瑾和宗云潺相处甚是融洽,那早日了了自己心事。
宗敖的心思表现的极为明目张胆,就连下人都看的一清二楚,只是这两个当事人却无半点反应。宗敖感觉这撮合起两个人,真是比他上阵杀敌还难。可是他又不好过于武断,唯恐让司瑾不满,当然对于自家大儿子的想法他是半点不放在心上的。
“司妹妹早早回了府,可是没见到那茯泉使臣的模样。那日被云潺哥震慑之后,一连几日都是垂头丧气,看着甚是惹人发笑。”钟望秋坐在清风阁内,嘴巴不停歇的说道,司瑾带着一脸温和的笑意听着。
宗云潺为救自己出手,到了钟望秋口中却变成了是为震慑茯泉使臣,果然这女孩子家的小心思真是不加掩饰。
见自己说了半天司瑾只是笑着应和,钟望秋便有了几分不满,当下直言开口:“司妹妹现在怎么变得这般冷漠,之前咱们说起这些,司妹妹可是像个话匣子一般。”
司瑾听她在此说了许久之后,笑着开口:“钟姐姐来宗府不是一向只去大公子那边吗?这一连几日怎么只往我这边跑呢?”
钟望秋被司瑾直言戳破了心事,面前不由得一红,露出几分窘意。
司瑾倒是不在乎她这不自在的表情,复开口:“钟姐姐的心思我自是明白的,不过钟姐姐有这心思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倒不如把精力放到该放之人身上。”
钟望秋惊讶的看着司瑾,咬了一下唇试探的开口:“司妹妹这般说是何意?”
司瑾轻声一笑:“钟姐姐这般聪颖之人怎会不知晓?”
我的意思自然是让你爱缠着宗云潺就去缠着吧,别在我面前耍心眼就行了。
钟望秋一愣,眼里闪过几分喜意,却又是强行按捺开口:“宗将军在府里,我又怎能去招人烦呢?”
司瑾一挑眉,这是在暗指婚约的事情了,当下便直言道:“宗伯伯一人之意,总归是要顾忌他人所想。”
钟望秋这次是直接不加掩饰了,满脸笑容开口:“如此说来,司妹妹是想明白了?那我就在此谢过司妹妹了。”
钟望秋走后,司瑾还是一人在屋里翻阅书籍,锦纹在一旁侍立,司瑾叹了口气,放下手中之书开口:“锦纹,你可怪我擅作主张?”
锦纹低头沉默片刻开口:“小姐所做之事皆是为了…她,我怎能忘恩负义。”
司瑾望向窗外:“这宗府我呆过才知道,宗府女主人的身份始终不适合她,就让我来做这个恶人让她断了心思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