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8月,上海租界,夜。
一栋看起来毫不显眼的洋房前,几辆悬挂着日本国旗的豪华轿车,依次停在洋房门前,并立即熄灭了车灯。
七八个身着华丽洋服的男女,一看相貌姿态便知是日本人,他们在一个身穿白色西服男人的引导下,毕恭毕敬地快步走入这栋洋房。
房间里十分简朴,一行人走到一间房内,大门立即紧闭,轰隆隆作响,这件房屋地面一颤,整体向下沉去。
叮咚一声响,下降停止,随后房门打开,金光耀眼,刺得人睁不开眼。
众人不敢大声说话,出了这间房,眼前的奢华,简直让人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到处都是用钻石镶嵌的水晶灯,密若繁星;世界各地的奇珍异宝,随处可见,大至法老的黄金雕像,小到拇指大小的红钻,看似随意地摆放在各处;地面是铂金铺成,椅子是犀牛皮,扶手是象牙,任何一处细节,都是极为昂贵奢侈之物做成。
这群日本人目瞪口呆,几乎不敢迈出脚步,好在有穿白西服的人再三催促,方才回过神来,大气都不敢出地尾随而行。
曲曲折折走了许久,又是上楼又是坐电梯,日本人领教了他们一万辈子都无法拥有的庞大财富后,终于来到了一间普普通通的房门前,倒与刚才的奢华有些格格不入。
白西服敲了敲门,说道:“少爷,日本人来了。”
里面有人哼哼道:“让他们进来吧。”
推开房门,日本人鱼贯而入,眼前景象,又让他们吃了一惊。
一间颇为巨大的房间里,到处摆着的都是机械用品,一股子机油味十分浓郁,整整一面墙上,则挂着各式各样的枪支,有的枪支巨大到足有二人长短,有的微小到不及拇指。
三个男人正围坐在一张铁皮台子边,坐在几个铁皮箱上面,呼哧呼哧地抱着一个铁皮饭盒喝面汤,一边喝面汤,一边啃几个硬邦邦的面饼,吃得有滋有味。
三个男人中间有一个留着精致小胡子的男子,抬起头嚷道:“来了啊,让他们坐沙发吧。”说着一指房间一角一长溜布质沙发。
日本人中有一个年约五十的中年男子,看来像是领队的,赶忙上前深深鞠了个躬,说道:“金少爷,久仰大名,我是大日本国天皇陛下的御用顾问宁神渊二,携本国公主、财政大臣、中央银行行长等人,专程来拜访。感谢您愿意抽出时间,约见我们。”
小胡子男子正是金家实际的掌权人金潘,他哈哈一笑,把铁皮饭盒放下,拍了拍手,从桌上捡起一块白手绢,擦了擦嘴,随手丢在一边,说道:“乔大、乔二,去收拾收拾,再拿瓶好酒来。”
乔大呼哧呼哧还在猛吃:“好,好!”
金潘一脚踹了过去,骂道:“吃货!还不快去。”
乔大咕咚一口,把所有面汤喝下,又把一整张面饼塞进嘴里,噎得直翻白眼,乔二也不管他,死死拽着,赶忙跑开准备去了。
金潘这才对宁神渊二一行人笑道:“来,坐!”
金潘两把金枪,枪不离身,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随随便便地招呼着日本人坐下,自己把腿往桌子上一翘,根本没把这些日本人看在眼里,笑眯眯地问道:“宁神,你找我找了这么多年,再不见见你,有点不好意思了,咱们就聊聊吧。”
虽说金潘如此藐视日本人,宁神等人还是满脸堆着笑容,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不快。
宁神忙道:“多亏了芳子小姐引荐。”
宁神身边一个极为妩媚的女子赶忙站起来,向金潘鞠躬,甜腻腻地说道:“金少爷能不生我的气,我死而无憾了。”
金潘坏笑道:“日本第一女特工,第一公关小姐芳子,千百年难出一个的尤物,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芳子小姐千恩万谢,这才坐下。
乔大、乔二换了身西装,拿着酒跑来,叮叮当当地摆了一桌翡翠酒杯,把一个看着已经发霉的酒瓶打开,糊里糊涂地全部倒了个精光。
金潘骂道:“一千年前的红酒,我花了多少钱买到的,你们就这样糟蹋啊?知不知道不能这样乱倒啊!”
乔大说道:“那,那再换一瓶吧,反正还挺多。”
乔二说道:“师父,那我再去拿吧。”
金潘骂道:“滚滚滚,你们两个猪!金子也让你们当粪坑石!先就这么喝了,再给客人一人包一瓶,让人送到车上去。”
乔大、乔二应了,又退下一旁忙碌去了。
金潘举起酒杯,说道:“欢迎!干了!”也不管日本人,咕咚一口喝光,骂道,“就这酸溜溜的糖水,还值一百万法郎!这帮没良心的奸商!”
宁神那边却无人敢喝。
金潘还是不管他们,问道:“宁神,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宁神忙道:“金少爷,是这样。”说着站起,介绍手边一人,“这位是天皇陛下的爱女,希仁公主。”
一个看着十分规矩谨慎的女子站起,向金潘鞠躬,用生硬的中文说道:“金少爷,你好。”
金潘哈哈大笑:“怎么?”
宁神说道:“希仁公主非常喜欢金少爷,天皇陛下恩准,希望能够下嫁给金少爷,如果金少爷现在有妻子,可以当偏房姨太太。”
金潘哈哈哈直笑,日本人也跟着哈哈哈地笑。
金潘念道:“好啊,好啊!”走回自己的座位,一屁股坐下,还是一副流氓样地说道,“那我娶了公主,就是皇亲国戚了?”
“是!是!正是!”
“嗯……挺不错的。”
“金少爷喜欢就好!”
“宁神,那说说我娶希仁公主的条件吧。”
“没有条件!没有任何条件!”
“那好吧,美人留下,你们走吧,今晚我就和美人洞房。”金潘站起身来。
“哦!哦哦!”宁神有点慌张,说道,“金少爷,我们还有一点点小事,希望和金少爷商议。”
金潘嘿嘿一笑,再度坐下,笑道:“那就说吧。”
宁神和其他几位男子低声说了几句,日本人还是公推宁神来说话。
宁神谨慎地说道:“金少爷,您最近几年出手频频,现在已是大日本国第二大的债主,而且您控制的几家企业,已经占据了日本军工生产的近五成。大日本国现在和民国政府的战争,不像军方说的那么快能结束,已经大大地超出了预算,所以国内渐渐吃紧。我们非常希望,金少爷能够帮帮我们,向我国提供一些资金,以解燃眉之急。”
“嘿嘿,给你们钱,是让你们再搞几个南京事件吗?”金潘口气虽说轻松,但隐隐有些不悦,话刚说完,两把金枪已经在手,直指宁神等人的脑门。
宁神等人大惊失色,吓得全身哆嗦,不敢说话。
金潘哼道:“打个仗,老百姓死伤难免,但搞南京屠城的事,我听着恼火!我他妈的现在就把你们几个的脑袋打开花,给几十万老百姓祭旗。”
宁神等人全部咕咚跪倒在地,施以大礼,不敢抬头,宁神更是带着哭腔说道:“那些军人都是粗鲁的混蛋,绝不是天皇陛下的本意,天皇陛下为此事也非常震怒,已经严厉地惩罚了肇事军官!保证不再出现这样的惨剧!金少爷,你打死我们可以,但请你一定原谅!”
金潘压了压火气,骂道:“你们是什么狗屁玩意!要不是看你们诚心诚意地来找我谈,态度够孙子,早他妈的一枪一个送你们归天!然后断了你们的财路,打个鸟的仗,让你们小日本国在中国遍地找屎吃去!”
宁神等人还是“阿里亚多阿里亚多”道歉个没完。
金潘低骂一声,双手一转,把枪收回,说道:“要借多少?”
“什么?”宁神惊魂未定。
“要借多少钱?起来说话!”
宁神和几个人对视一眼,面露喜色,窸窸窣窣从地上爬起,端坐下来。
宁神十万分小心地说道:“第一期二十吨黄金,一共三期,总共一百吨黄金。”
“怎么还?”
“战争结束之后,上海、天津、山东、福建、广东的矿产、航运、电力的独家经营权。”
“啧啧。”金潘翻了个白眼。
宁神忙道:“还有整个东南亚。”
金潘点了点头,说道:“一百吨黄金,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我可以答应你们,并一次性支付,但条件,只有一个。”
宁神说道:“请讲,只要我国能够做到。”
“你们和美国开战,打一场太平洋战争。”
宁神等日本人均倒吸一口凉气,叽里呱啦议论纷纷。
金潘笑道:“怎么?做不到?”
宁神直咽口水,低声下气地问道:“不知道为什么您希望我们打这场战争。”
金潘笑道:“你们不和美国打,我怎么去赚美国人的钱?只要你们打这场仗,无论输赢,我都会再斥巨资扶持你们,而且是没有利息的。”
宁神直冒冷汗,掏出手绢连连擦汗,半晌才说道:“金少爷,您的这个要求,超出了我们的授权范围,我们必须回去禀告天皇陛下,才能定夺。”
“好啊!你转告天皇,战争是有钱人的游戏,没钱就别玩下去了,你们肯定会输得很惨。”
“是的,是的。”
“好吧,你们可以走了,下次再来,带着天皇亲笔的确认函。”
“金少爷,如果同意了呢?您说的黄金?”
“我明天就安排先给你们二十吨黄金,专门用来准备和美国开战,这个钱不用还,以示诚意,天皇决定了,我会尽快再给你们安排一百吨黄金,分批运往东京。”
宁神感动得涕泪交流,又跪在地,说道:“谢谢金少爷的慷慨!感激涕零,大日本国若能得到中华,天皇陛下登基为帝,您是第一功臣。”
金潘站起身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什么功臣,谁当皇帝关我屁事?我只是个商人,没有利益的事,我懒得干。”
宁神说道:“好的,好的,那金少爷,我们的希仁公主,就先留在这里陪伴你。”
金潘伸了个懒腰,说道:“这个大礼,我还是先不要了,等你们和美国打起来,我再娶她。就这样吧,我累了!”说着摇摇晃晃地向远处走去,头也懒得回。
宁神等人不好再说什么,起立鞠躬,屋外穿白西服的男人进门,请了宁神等人出去,暂且不表。
金潘见日本人全部走了个干净,这才从内室中走了出来,一言不发地掏出两把金枪,咚咚咚咚咚咚咚,把两支枪里的子弹,全部打在门上,然后重重地喘了一口气,把枪收回腰间,一屁股坐在桌上,闭目不语。
不多时,乔大、乔二两人赶来,见金潘一张冷脸,都不敢说什么,坐在金潘的下首。
金潘哼道:“小鬼子走了?”
“走了。”
“那就滚一边去,老子心里烦。”
“师父,那个。”
“有屁快放!”
“金,金大九来了,师父您见不见?”乔二小心地说道。
“他没事回来干个屁!让他滚!老子不见。”
“哦,是!”乔大、乔二犹犹豫豫的,还想赖着不走,磨磨蹭蹭地往后退。
“把金大九叫来!”金潘突然改了主意。
一身白色西装,系着金色领带,头戴白色礼帽和墨镜,十足阔商的模样的中年男子在乔大、乔二的带领下,从内室走了出来。此人见到金潘,只是微微一点头,非常平静地问好道:“少爷,你好。”
金潘正一颗一颗地给自己的金枪上子弹,答道:“金大九,你不好好陪着我两个爹,找我来做什么?”
金大九走上两步,也不请示,坐在金潘的对面,说道:“有事禀告。”
金潘啪的一声合上弹夹,靠在桌子上,问道:“金大九,你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呵呵,是五行世家的事情?”
金大九说道:“我是金家唯一的五行世家联络使,我来当然与五行世家有关。”
金潘哼道:“五行世家的事情,我不是说了,由乾坤两位金王定夺,我不管。”
金大九说道:“我已经请示过两位金王大人,他们说一切由你定夺即可,他们打算这两天就隐退,去美国附近的小岛上定居,所以,少爷,你已经是五行金王了。”
金潘双手往裤兜里一插,站直了身子,说道:“他们两个倒是看得开。说吧,金大九,什么事。”
金大九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几张信函,一张一张地递上来,说道:“水王流川大人询问金家是否决定参与五行合纵;火王严道大人询问金家是否参与五行合纵;土王田问大人邀约金家五行合纵;木王木邪大人告知金家,五行合纵定于今年10月9日下午6点整,地点万年镇,请于下午4点前赶到,做最后商议。”
金潘一张一张地接过,随手把水家、火家、土家的信函丢到一边,只把木家的信函打开,迅速地看了一遍。
金潘哈哈大笑,挥着手中的信,面色一冷,狠狠把信函拍在桌上:“木邪!署名是木邪!一句客气话都不说,我欠他的啊?命令我啊?”金潘气得大发雷霆,到处乱打乱踢,“他就是这么把我当兄弟的?老子为了他差点死在木家!老子欠他的?老子是欠他的了?老子为他好,他就这样硬邦邦地命令我?操他祖宗十八代!”
金潘继续在屋里乱砸乱摔,一边口齿不清地大骂不止。
乔大、乔二偷偷上前,把桌上的信拿起来,两人一看,都觉得这封信倒像是官方调令,一点兄弟朋友之间的话语都没有,完全把金潘当陌生人和下属一样呵斥。
乔大说道:“这,这是大师父说的话吗?”
乔二也是紧紧皱眉:“怎么写得这么硬邦邦的。”
金大九倒是一直端坐不动,等到金潘摔够了砸够了,呼哧呼哧喘气的时候,才站起身来说道:“少爷,你决定如何答复?”
金潘大叫道:“金大九,你立即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
金大九点头道:“好的,我知道了。少爷,两位金王大人让你保重身体,做事不要太勉强,天下的钱是赚不完的,赚的差不多就可以了,还是多享受享受人生。”
“滚!立刻滚!再废话一句,我就一枪打死你!我早就想打死你!”
金大九摘下礼帽,鞠了一躬:“少爷,我先走了。”说罢转身退下。
金潘见金大九离开,这才瘫软了一样,跌坐在沙发里,用手按着额头,低头不语。
乔大小心的问道:“师父,你这么讨厌金大九?”
乔二也问道:“要不要我们追上他,狠狠揍他一顿?”
金潘低着头,极低声地说道:“拿酒来。”
乔大、乔二没有听清,问道:“师父,是打他一顿?”
“拿酒来,拿酒来!听到没有?你们这两个猪头!”
乔大、乔二吓得一个激灵,赶忙跳起来,冲向后屋取酒去了。
金潘突然抱着头号啕大哭,蜷在沙发上,狠狠地自己摔打自己,小孩子一样哭得鼻涕眼泪直往嘴里流:“火小邪!我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亲人!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啊!我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可就是不能恨你!但你为什么要五行合纵!为什么!为什么!”
乔大、乔二抱着十几瓶酒跑出来,见金潘这样痛苦难堪的样子,只好傻站着不知该说什么。
金潘长叹一声,坐了起来,见乔大、乔二抱着如此多的酒,又是气不打一处来,脱下鞋子就砸将过去:“你们想喝死我啊?”
乔二忙道:“不是,不是,我们,我们不知道你想喝哪种酒。”
乔大也道:“师父,你,你平时不爱喝酒。”
金潘骂道:“全拿上来摆好!全打开!你们两个猪头和我一起喝,一直喝光为止!”
半个时辰以后,满地的空酒瓶。
三个衣裳不整的人,在沙发上搂着又蹦又跳,一会儿排成一字,一会儿排成二字,上蹿下跳,好不快活。
“师父,为什么要揍金大九啊?”
“因为我小时候,他老偷看我拉屎啊!”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
“师父师父,那你刚才为什么要哭啊。”
“因为我两个徒弟都是猪啊!”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
“那师父!到底我们要不要五行合纵啊?”
金潘突然一静,双眼发直。
乔大、乔二摇摇晃晃的,看着金潘。
金潘脸上慢慢露出笑容,哈哈大笑道:“当然不要啊!白痴傻子才会五行合纵啊!”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
于是,金潘、乔大、乔二这三个人,胡言乱语着,在地下的金家宫殿里尽情地闹腾着,直到筋疲力尽,醉成死猪一样,东倒西歪地躺倒在地,不省人事……
时间的车轮滚滚而动,无法阻止,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在漫漫无垠的历史长河里,只不过是白驹过隙。
1938年10月7日,黄昏。
东北,日军万年镇军事要塞外围十里以外,一个叫北巴窝的废弃村落,尽管此地紧挨着一个官道,却毫无人迹,到处都是黑灯瞎火。
可就在这样破败荒芜之地,有一对男女,风尘仆仆地走入村落,双双驻足在一个看似客栈的院落前。
那男子看着30岁开外的年纪,穿着一身皮夹克,身材笔挺,精神矍铄,显得异常干练,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一看就不是个普通人。而陪在他身边的女子,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也是穿着女式皮夹克,美眸秀目,小鸟依人,温柔俏丽,让人过目难忘。
男人看了看这座荒废的客栈,笑道:“就是这里了。”
女子靠紧了男人,问道:“这样真的好吗?他们只是普通人。”
男人搂住女子的细腰,洒脱地笑道:“我答应过他们。”
女子嗯了一声,再无异议。
两人携手走入院中,院中荒草遍地,房内一片漆黑。两人却不犹豫,脚步不停,笔直地走入客栈中。
客栈大堂,桌椅虽全,却都落着厚厚的一层灰,显然久无人来,更显得昏暗。
男子却会心一笑,领着女子走到一张桌子前,吹去一张椅子上的灰尘,用袖子擦了擦,请女子坐下。
男子高声道:“伙计!有客人来了,还不出来招呼?不做生意了吗?”说着,安安稳稳地坐在女子身边。
并无人回答。
男子却不惊讶,继续说道:“你在厨门后躲着偷看我们呢。好了,不要躲着了!我们只是过路人,没有恶意。哦,不要走啊,你左脚是不是有伤啊,踮着脚走路,一瘸一拐的小心摔着。”
女子就掩着嘴咯咯咯地轻笑。
半晌之后,就听房门声嘎吱一下,有人小心翼翼地说道:“两位客官,小店早已停业了,你们还是到别处看看吧。”
“没事,出来说话,买碗茶水喝也行。”
“哦……哦……那,那好。”有人轻声应了,一盏豆大的灯火燃起,一个半大小子,提着盏油灯,从大堂一侧走了出来。
男子看着这个小伙计,笑道:“小五,是你在看店呢?”
那小伙计一听男子叫出自己小名,惊得差点一个踉跄跌倒在地,跌跌撞撞站好以后,举着油灯向男子照来,惊声问道:“您,您是?”
“我是火小邪。”
小伙计啊啊连声,已经看清了火小邪的相貌,哇的一声惊叫,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麻利地咚咚咚三个响头,兴奋莫名地叫道:“恩公!大哥!你回来了!”
火小邪起身将小伙计扶起,小伙计已经哭得稀里哗啦,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火小邪说道:“我本以为我要很久才能回来,可事情比想象中进展的要顺利。小五,来,坐!”
小伙计受宠若惊,叫道:“大哥,恩公,大姐,你们坐,我给你们倒水去。”
火小邪拉着小伙计坐下,笑道:“不用了,我们不渴,先和我说两句话。”火小邪向后院方向看去,问道,“哦,是不是还有一个人?”
小伙计忙道:“哎呀哎呀,见到大哥太开心,我都忘了!”站起身来大叫,“媳妇,媳妇,快出来,是火小邪大哥,是我天天都和你提起的火小邪大哥回来了!”
这才有一个普普通通、相貌平常的矮小女子,从后院钻出来,扭扭捏捏地走了出来,站着遥望,不敢上前。
小伙计大叫:“傻站着干什么,过来啊!哎呀你真是!”
四人总算坐定之后,彼此介绍了一番,那小媳妇低着头还是不敢吭声,小伙计便呼喝着她去烧水。火小邪并不阻止,细细问了小伙计最近的事情。
原来数月前,火小邪离开此地之后,马三多规规矩矩地埋葬了死去的店掌柜和老板娘,带着小伙计上山,可小伙计哪有呼啸山林的能力,第二天就把腿摔断了。当时日军在到处扫荡围剿马三多这伙山匪,带着小伙计十分的危险,便又曲曲折折地把小伙计送回到客栈里安顿。马三多尽管外号叫黑麻子,但脑子不笨,知道小伙计孤单,不知道怎么让他寻来一个孤女,嫁给了小伙计,彼此陪伴。同时吩咐小伙计,既然他腿脚不便,就留在这里等火小邪,说不定火小邪会回来,也方便火小邪能再找到他们。这一对小夫妻,就一直在北巴窝东躲西藏,晚上住在地下,食物等等,由马三多派人一个月送来一次,所以几个月来,虽说过得清苦,倒也踏实。中间只有几次日本人进村巡查,知道这里是个荒废的村落,也不愿意大费周折地搜索,而且他们躲在地下,算是有惊无险。
火小邪听了此话,心喜这个马三多倒是个言出必践的好汉,不枉他和水妖儿辛辛苦苦找一趟,便问小伙计道:“马三多他们现在在哪里?”
小伙计忙道:“前两天刚刚给我送了粮食,告诉了我他们这几日的临时营地,离这里很近,也就十里远。”
明月高悬,夜已深沉。
距离北巴窝不远的深山之中,一个林木繁密的山谷,树林间隐隐约约有一二点灯火闪烁。
有一男一女站在山梁上,向下放看去。这两人正是火小邪和水妖儿。
原来火小邪、水妖儿问清马三多他们大致的位置,便决定自行找来,小伙计本要跟随,但他腿脚不便,被火小邪婉拒。他们两个别过小伙计,撒开脚力,借着星光一路奔驰,火小邪眼力超群,水妖儿精通地理,所以很容易的便找到了此处。
火小邪、水妖儿相视一笑,两人闲庭信步一般,向灯火处走去。
走到山谷下方,树林边缘,火小邪远远的便看到有两个男子躲在大石后面抽烟,一边窃窃私语着调侃。他们以为声音很小,其实在火小邪耳中听得真切。
“酒再给我喝一口。”
“没多少了,经不住你这样喝!”
“瞧你这小气样,拿来!”
“少喝点!离换岗还有二三个时辰呢!”
“咳,你说马寨主怎么想的,咱天天提心吊胆的被小鬼子撵着到处跑,这地方有啥好留念的,已经是鸟不拉屎的地方了,拍拍屁股走了算球,哪里不能当个山大王。”
“你这话可别瞎说,马寨主听见了非砍了你。”
“哦哦!我说着玩的,你不能和别人说。”
“我没你那碎碎嘴。”
这两个山匪嘀嘀咕咕说了几句,突听大石后有人咳嗽了一声,立即吓得一个哆嗦,抓起地上的枪,跳了出来。
“谁,谁!”
又是一声咳嗽,火小邪和水妖儿从他们身旁的大树后笑眯眯地走了出来。
两个山匪大惊失色,举起枪指着他们,叫道:“你们是谁?别动,敢动就开枪了!”
火小邪笑了一笑,抱了抱拳,客气地说道:“两位兄弟,请问马三多,马寨主可在?”
两个山匪见火小邪、水妖儿毫无惧色,更是惊慌,说话都是打颤。
“你们,你们是谁?”
火小邪笑道:“我是马寨主的一个朋友,这是我的妻子,我俩千里迢迢来这里找马寨主聊聊旧事。”
“你们,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你们怎么知道马寨主在这里?”
火小邪知道这两个山匪,属于没脑子的野汉子,便一抬手,亮出两块大洋,答道:“哦!说来话长,还是不说为好。劳烦两位兄弟,带我们去与马寨主一见。”说着手一甩,把大洋丢在两人脚下。
这两个山匪犹豫了一下,见火小邪一直客气得很,又出手大方,给了引路钱,脑子开始转不过来。
两人商量道:“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
“他们看着不像坏人吧。”
“不像就不是坏人了?”
“那怎么办?”
“押着他们进去,他们就两个人怕个球蛋!”
“是啊,是啊!”
于是这两个山匪慢慢把地上的大洋一人一个捡了起来,不敢放松警惕,喝令火小邪、水妖儿上前,他们在后押着往里走。
火小邪、水妖儿并不计较,于是四人两前两后地向树林里走去。
走不了多远,来到悬崖边,便看到一个山洞,山洞外有一小片空地,七七八八的或坐或卧着几十个人,系着几十匹马。
火小邪、水妖儿笔直地走入,立即引起了众匪的注意,呼啦啦一下子全部站了起来,一个个凶神恶煞地向火小邪看来,拿枪的拿枪,拿刀的拿刀,顿时拦住了火小邪、水妖儿的去路。
两个押着火小邪、水妖儿进来的山匪赶忙上前,说道:“他们两个说要找马寨主!我们给押来了!”
“找马寨主?真会找啊,荒山野岭大半夜的,孤男寡女,还能找到这里来!”一个满嘴黄牙的丑汉,瞪着三角眼走了出来,“想见马寨主?行啊!来啊,先绑起来,女的脱光!”
这个丑汉话刚说完,就听叮的一声,鼻头上中了一个硬物,当即打得“哎呀”一声,抱着鼻子弯下了腰,鼻血横流。
丑汉大骂:“谁打我!”低头一看,地上竟是一个明晃晃的大洋。
丑汉也不顾疼,一把先将大洋抓在手中,丝毫不管是不是这个大洋打中的他,继续叫道:“有本事再打……”
又是叮的一声,一个大洋直打进丑汉的嘴里。
火小邪正色道:“我们是你们马寨主的客人,说话客气一点,不要把我惹火了。”
丑汉噗的一口吐出大洋,还是握在手中,骂道:“愣着干什么,先绑起来!”
众山匪就要上前,只听一声大喝:“闹个球的闹!”
一个黑脸长麻子的大汉,推开众人,笔直地走了进来。
这黑脸大汉一见火小邪的面貌,生生的愣了一愣,火小邪笑而不语。
两个引路的山匪不识趣地跑上来报道:“寨主,他们说认识你,来找你,我们给押,是押过来了,他们老实得很。”
黑脸大汉哎呀一声,双手一甩,啪啪两大耳光,打得这两个山匪滴溜溜打转。
黑脸大汉抽完巴掌,哎呀一声大叫,咚咚咚上前两步,扑通跪在火小邪面前,一拜到底,大叫道:“大哥!你回来了!马三多该死啊!”
火小邪上前要扶起马三多:“兄弟,不必如此大礼。”
马三多却不起来,回头狂吼道:“跪下,所有人跪下,参拜大哥!”
所有山匪还在愣神,见马三多跪了,又喝令如此,虽说吃惊,但谁都膝盖一软,扑通扑通跪了一地,齐声道,“参拜大哥!”
马三多激动不已道:“大哥!我天天盼着你能回来,本以为你三五年内都回不来,谁知这么快又见到了你!我,我真是,我,我愧对大哥!我没脸见你!”这个七尺大汉,居然咧着大嘴,哇哇哭了起来。
火小邪还是要把马三多扶起,可马三多无论如何不起来。
火小邪劝道:“兄弟,何必如此?起来说话。”
马三多哭道:“大哥那日一走,我收拢了火家寨的人马,本想按照大哥的叮嘱,在这一带积攒实力,可小鬼子连日围剿,我躲都躲不过,与小鬼子遭遇了几次,小鬼子人多,我们打不过他们,火家寨本有近二百号兄弟,以前在北巴窝见过大哥的几个兄弟,全部都死了!结果,结果,现在就剩下这么四十多个人了!我真是废物,我真是没脸见人!大哥,我真想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马三多一番哭诉,其他山匪也都悲从心来,这些山匪许多都是同乡同宗,还有不少是亲兄弟,所以不少人都低头抹泪。
火小邪心中悲凉,当日随性的一句话,让马三多用五年的时间积攒实力,却让马三多认了这个死理,结果让上百人死在小鬼子的枪下。追根溯源,自己难逃干系!
火小邪知道这时候不能安慰,沉声问道:“马三多兄弟,你想不想报仇!”
马三多立即答道:“想!做梦都想!我恨不得踏平了万年镇,挖了小鬼子的心肝!”
“好!马三多!想报仇那就站起来说话!跪着还报什么仇!”火小邪喝道。
马三多一听,嗵的一下从地下跳起来,站得笔直,一抹鼻子,撇过哀伤,又是一脸豪气:“大哥,你说,我什么都听你的,什么时候报仇,怎么报仇?我们这四十几条命,全部交给大哥!”
火小邪说道:“会比你想象的更快!来,找个地方,我和你说说。”
马三多念了声好,回头见其他山匪还跪着,大骂道:“都起来!没听大哥说,跪着抱什么仇!”
众山匪这才赶忙站起。
马三多又喝令道:“丑狼,去拿酒拿肉来!送到山洞里来!”马三多嘴里说的丑狼,正是挨了火小邪两枚大洋的丑汉。这丑汉见火小邪是这种来头,又惊又怕,哪敢放个屁,立即跑开去准备。
马三多伤心来得快,去得也快,喜笑颜开地迎着火小邪向山洞走去,一边号令山匪,在山洞外好好地看守。
火小邪也把水妖儿介绍给马三多,马三多连声叫嫂子,恭敬有加。
走到洞口,马三多一拍大腿,想起了什么,说道:“大哥,里面有我新认识的两个好兄弟,他们刚才不方便出来,一会儿我给您引见!”
火小邪问道:“哦?好啊!他们以前可知道我?”
马三多说道:“我经常和他们提起你,但你放心,你叮嘱过我,不准和任何人提起你的名字,所以我只说过我有一个大哥,十足的豪杰,从没有说过你叫什么名字。他们如果见到你,一定也很高兴!”
火小邪说道:“他们是什么来头?”
马三多比划了一个手势。
“八?”火小邪问道,“八路军?”
马三多放心下来,领着火小邪、水妖儿进洞。
马三多一进洞内,就大叫道:“张哥,周哥,刚才不是打架,而是来了贵客!天大的喜事。”
洞内侧一室,灯光微晃,两个人快步走出,迎上前来。
洞内尽管昏暗之极,但火小邪何等眼力,早就看清了两人的相貌,忽的瞪大了眼睛,心中狂跳。
马三多不等张哥、周哥两人上前,就笑哈哈地介绍道:“这位就是我常和你们提起的,我的大哥!”
这两人快步上前,抱拳笑道:“哎呀!刚才我们在洞里商量事情,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听到马兄弟招呼才出来,抱歉抱歉!大哥,久仰了!”
火小邪的声音微颤,念道:“浪得奔……瘪猴……”
那两人均是一愣,突然间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双双迈上一步,看清了火小邪的长相,均是一脸惊讶,其中一个魁梧点的,失声叫道:“火,火小邪。”
火小邪眼角含泪,大声道:“浪得奔!瘪猴!是我!我是火小邪啊!”
“火大哥!”另一个看起来十分精干的男子,已经按捺不住,直扑上前,一把将火小邪紧紧攥住,眼中满是泪水,几乎无法言语,“大哥!是你!真的是你!”
火小邪也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惊喜不已地说道:“瘪猴!是我!真的是我!”
瘪猴此时,看着已有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精明干练,绝不是十一年前与火小邪“阴阳相隔”时胆小怕事的小孩子了。瘪猴嗯的一声,顿时泪如泉涌,为不让火小邪看到,低下头去,无声无息地任凭泪水流淌。
另一个魁梧的男子,正是浪得奔!他幼年时还有点痴肥,可现在看着年有三十,留着络腮胡子,身材魁梧,比火小邪还高了半个头,异常强壮,满脸威猛刚毅的神色,活脱脱一条能够降龙伏虎的硬汉。
这时浪得奔也是激动得不能自已,眼内泪水滴溜溜地打转,可就是不肯流下,走上一步,与火小邪双拳紧握。
三人便这样彼此紧紧抓着,默默站立,并无言语。
马三多更是吃惊,终于忍不住地问道:“你们,认识?”
火小邪含泪点头一笑:“何止是认识!”
这个山洞的内洞,摆着两盏马灯,倒是亮堂。
马灯旁边,在一块平整的大石上,摆着一张东北地图,上面用炭笔画了不少圈圈,圈里有的打叉,有的打钩。
众人不胜唏嘘,围坐于大石旁,火小邪介绍水妖儿是自己的妻子,名叫真巧。浪得奔、瘪猴当然认不出水妖儿是谁,兴高采烈地连声叫大嫂,恭喜火小邪。
水妖儿也替火小邪高兴,十分得体地还礼。
众人都是心切,很快便说起那些陈年旧事。
马三多听火小邪谈到自己,兴致高涨,添油加醋地把火小邪的英雄事迹讲了一遍。
浪得奔听火小邪、马三多讲完,却不是很高兴,微微皱眉,问道:“大哥,那你现在还是个贼吗?”
火小邪自己是五行世家的木王,虽是大贼王、大盗,但也算是贼,所以不假思索地答道:“对,我还是个贼。”
马三多补充一句:“是大盗!”
浪得奔问道:“那大嫂也是贼?”
火小邪隐隐觉得不对,说道:“也是。”
火小邪说道:“我和你嫂子来这里,其实有更重要的事情想做,这件事情做完了以后,我们再好好地谈谈。”
浪得奔问道:“大哥,是什么事情?看我们能不能帮上忙?”
火小邪说道:“我这次来,是想攻打日军要塞,万年镇。”
浪得奔、瘪猴都是一惊。
瘪猴问道:“大哥,你说要攻打万年镇?”
“不错!”火小邪朗声答道。
“什么时候。”
“后天下午。”
“后天下午?”浪得奔大惊失色道,“大哥,就凭我们这几个人,打万年镇就是找死啊,万年镇这个要塞,驻军少说就有二万多人,而且装备精良,是日军的精锐啊!”
“正是如此,所以要打。”
马三多一拍大腿:“痛快!大哥说得痛快!想想就过瘾!”
浪得奔眉头紧皱,问道:“大哥,你还有其他部队吗?有多少枪炮?”
火小邪说道:“没有。浪得奔、瘪猴,你们想不想一起跟我去打万年镇?”
浪得奔犹豫道:“大哥,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但打万年镇,不能意气用事。斗争要有策略,不能以卵击石啊。这件事情如果条件不充分,不可为!”
火小邪说道:“东北抗联的队伍呢?你们能否帮我召集一些?”
浪得奔说道:“就算全东北的抗联召集在一起,只怕也力量不足。再说,万年镇这个要塞,攻打它并没有太大的军事价值,这个要塞本来就建立得莫名其妙。”
火小邪说道:“浪得奔,那你的意思是说,打不过就不要打了,我们看着万年镇要塞在中国的土地上猖狂?”
浪得奔有些无语,瘪猴接过话去:“大哥,为什么你一定要打万年镇啊。”
瘪猴也伤心道:“大哥,做贼害人不浅,大哥,不要用做贼的那套想法去想问题了。”
火小邪站起身来,拍了拍瘪猴的肩头,对浪得奔说道:“我意已决,不用多说了,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办,不在此久留了。改日再见!”
浪得奔、瘪猴嗯嗯两声,眼睛都红了,忍住不哭。
火小邪说道:“马三多,你送我出去,我有话和你说。”
马三多应了声“是”,冷冷地看了浪得奔、瘪猴一眼,跟随火小邪、水妖儿向外走去。
火小邪走出洞外,看着明月当空,不由得长叹一声。
马三多说道:“大哥!你放心,我万死不辞。”
火小邪便走便从怀中拿出一个纸包,递给马三多:“马三多,你按照信中所示来办。其中有一个木牌,你随身携带,如果碰到有些奇奇怪怪的人拦路,你只要亮出这个牌子即可。”
马三多说道:“是,大哥你放心。大哥,你真的现在要走吗?”
火小邪说道:“是啊,千头万绪,我还要一一梳理,今天有幸能见到你,又能与多年失散的兄弟重聚,我已经很开心了。走了走了。”
马三多点头称是。
三人再往外走,就听洞口有人大叫:“火小邪!”
火小邪听得出是浪得奔、瘪猴追出洞外,站住不行,却也不转身看他们。
瘪猴拉着浪得奔,拼命不让他说,可是浪得奔红着双眼,大滴的泪水从眼角滚滚而落,撕心裂肺地把话说完,才就此罢休,大踏步返回洞内,很快号哭声震天,双拳猛砸洞壁声咚咚作响!
火小邪淡然说道:“保重啊。”大步流星,携着水妖儿快步离去,两人身形如电,闪了几闪,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没入了黑夜中,再不见踪影。
10月9日下午4点,一处偏僻的山头。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只是山风咧咧,吹得甚猛。
一对青年男女骑着骏马,向远处遥望,正是火小邪、水妖儿。
群山之间,一片巨大的军事要塞,依山而立,戒备森严,易守难攻。黑黝黝地趴在地上,好似一条盘在悬崖之下,随时伺机而动,吐着毒信子的巨蛇。
火小邪目光凝重,沉声道:“万年镇。”
水妖儿说道:“确实用常规的办法,很难攻破。”
火小邪点了点头,回头望去。
有三组人马,每组约二三人,正从三个不同的方向,骑马上前。
最先到达的一组人,全是一身黑色衣裳,领头的一个,十足教书先生的模样,另外两个,也是相貌平常,若不是穿着黑衣,只像寻常的路人。
火小邪抱拳道:“水王大人。”
来人正是水王流川,流川呵呵一笑,抱拳回礼:“猜到一定是木王大人最先到。”
火小邪笑道:“等候水王大人主持大局。”
水王流川说道:“客气,办法可以水家来想,情报可以水家来收集,最终的号令还是木王大人领头。”
火小邪说道:“谢了!”
第二组人马也上前来,领头一个身穿土黄袍,不苟言笑,面目俊朗,正是土王田问。田问身边,则是林婉和田羽娘。林婉精神不错,已是满头黑发。田羽娘似乎对林婉这个媳妇非常满意,总是看着林婉和田问,笑面如花。
田问高声道:“来迟了!”
火小邪、水妖儿、水王流川等人还礼。
第三组人,还是三人,快马加鞭,眨眼就到。
打头一人,穿灰袍,肩头绣着红云,正是郑则道。郑则道身旁,则是火法坛坛主苦灯和尚和尊火堂堂主尊景齐。
郑则道拉缰止骑,很是潇洒,抱拳问候道:“岳父大人!土王大人!木王大人!来得晚了,该罚该罚!”
水王流川笑道:“火王大人谦虚了,时候刚好,不晚不晚。”
田问抱了抱拳,念了声好。
火小邪很客气地冲郑则道点头一笑,抱拳道:“火王大人辛苦了。”
郑则道说道:“此次火家为五行合纵之盛事,为报与小日本的血海深仇,精锐尽出,加之有水、土、木三家高手齐聚,小日本的狼子野心,今日定是覆灭之时!痛快!”郑则道快速扫了一眼,问道,“金家还没有来吗?”
水王流川说道:“金家不该错过。”
郑则道说道:“岳父大人,我也向金家发函问过,但金家没有给确定的答复,只是说金家乾坤两金王已经退位,改由少主金潘任金王,所有五行之事,还需金潘定夺。岳父大人,此话不知何意?”
水王流川说道:“那就是说,金家有可能来,也有可能不来,只在于金潘一心。”
郑则道点头道:“各位大人,如果金家不来,我们可还算是五行合纵?”
火小邪、田问均不作答。
水王流川说道:“我们五行世家已有约定,缺了任何一家,均不算五行合纵,所以不管我们在此聚集了多少人,此局都是作罢,或留或散,不算违约。木王大人,五行合纵是由你发起,我此话说得可对?”
火小邪抱拳答道:“盟约如此,水王大人说得在理!只是现在做定论,还是太早,离六点总攻之时,还有一个时辰,如果届时金家还是不来,各位大人可以自行决定去留。”
郑则道说道:“木王大人此话甚合我意!不管金家来不来,我们贼道的威风和规矩不能丢,理应先做好大破万年镇的安排,事不宜迟,还请岳父大人先做指示。”
水王流川点头道:“好!水信子,把地图展开。”
水王身边的水信子下了马,从身后抽出一张绢布,铺在地上,正是万年镇一带的地形图。
众人皆下马来,站于地图旁边,水王流川在地图上缓步行走,一路指点下来……
众人各自牢记。
水王流川说完,看向火小邪说道:“木王大人,此战由你调度指挥!各家听你号令,你看如何?”
郑则道先是一愣,忙道:“岳父大人,水家擅长指挥调度,您又是五行世家的元老,我们尚是新丁,您过谦了。”
水王流川哈哈一笑,说道:“水家是谋臣,并非将帅,行事反不如木王大人坚决。此战要想大胜,非木王不可。”
田问朗声道:“甚好!”
郑则道哑然,只好说道:“那看木王大人的意思。”
火小邪并不推辞,肃然道:“既然水王大人如此高看我,我定不辜负!”
晚六时许,日军万年镇要塞营房内。
一小队日本军人,走进营房,却发现地上有数条毒蛇盘在地上,昂头嘶嘶嘶地吐出毒信子,一见人就飞蹿上来撕咬,顿时闹成一团。
营房外,几条巡视的军犬,趴在地上呜呜哀叫,无论怎么踢打,都不肯移动半步。
日军伙房,揭开菜筐,上百只老鼠层层叠叠地聚集,随即四下奔逃。
万年镇外围,一些飞鸟落地,不飞不叫不跑,任凭人抓,也不抵抗。
万年镇要塞各处,都出现行为反常的大量动物。
万年镇日军指挥部,总指挥依田极人正被一拨又一拨的汇报扰得烦不胜烦,他隐隐觉得不妙,让副官接替自己,快步出了房间,独自下到地下室,走了一段,来到一个宽大的房间,深深鞠了一躬后,盘腿坐下。
沉默片刻,有一个脸上带着一道巨大伤痕的日本老者走了进来,凝视着依田极人。
依田极人伏地一拜,说道:“土贤老师……”
此人正是伊润广义的得力助手——土贤藏丰。
土贤藏丰沉声道:“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依田极人说道:“老师,我总觉得今天很多事情不太正常,老师是否可以请示一下伊润大人,出动忍军在万年镇外查看一下。”
土贤藏丰也不答复,默默走到依田极人身边,按住依田极人的肩头,说道:“依田君,你有为大日本国牺牲的决心吗?”
依田极人大惊失色,又是跪拜,连声道:“学生死而后已!”
土贤藏丰说道:“好!立即命令全军戒备!无论见到什么,每一个人都要死战到底,用我们的生命,来维护天皇陛下的尊严!”
依田极人大声称是,问道:“老师!我们将面对什么样的敌人!请老师明示!”
土贤藏丰慢慢地说道:“中国人……”
深山之中的一个山洞里,灯火通明,伊润广义端坐在上方,下方则跪了近千名忍者。
一片死寂。
伊润广义平视下方,半晌才说道:“杀!”
近千忍者齐声称是,震得山洞嗡嗡直响,随即如同一团黑云般,翻滚着从山洞各个出口,涌出洞外。
所有忍者离去,偌大的山洞里,只剩下伊润广义一人。就听一个细小的声音,从伊润广义身后传出:“伊润大人,你确定五行世家都来了?要与我们宣战?我们兴师动众,调集了全日本的忍军在此,等了已经近二个月了,你确定就是今天?郑则道说五行合纵,难道你相信?咯咯咯。”
伊润广义说道:“我相信他在这件事上,不会说假话。”
“咯咯咯,郑则道这个人,非常的狡猾,他好像与我们合作,但不能信任。”
“我期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伊润广义并未接话,而是站起身来,“我要亲手杀了火小邪!”
万年镇要塞外一里的密林中,火小邪端坐在一个木桩上,水妖儿在他身旁肃立。林中轻响,有十余个身穿青衣的男女快步走出。
一个艳色美人快步上前,说道:“木王大人,黒枝已经准备好了。”
火小邪说道:“青辰,辛苦了。”
青辰娇声一笑:“等木王大人号令。”
有一个半老徐娘走出,说道:“木王大人,青枝部署也已周全!”
火小邪点头念好。
一声难听的女子声音响起,穿羽毛衣的花枝总仙主千鸟走出叫道:“木王大人,花枝等木王大人令。”
病罐子王孝先上前,说道:“木王大人,逍遥枝妥当!”
最后,药王爷走了出来,说道:“木王大人,时辰将至,金家好像还没有来。”
火小邪眉头一皱,抬头望了望天空,残阳如血。
火小邪说道:“青芽仙主听令。”
青芽称是。
火小邪命令道:“木家青枝藤蛊发动,六时整急攻。”
火小邪刚刚说完,有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急奔而来,跪拜在火小邪脚边,说道:“水家信差为火王大人传令,六时金家不来,火家九堂一法,将立即撤离。”
又一个蒙面黑衣人从一侧钻出,跪拜道:“水家信差传水王大人令,六时金家不来,水家不退,但改为观望。”
再一个蒙面黑衣人跑出,跪拜道:“水家信差为土王大人传令,六时金家不来,土家将自行强攻,请木家见机行事,无须先攻,改为辅助。”
火小邪缓缓站起,心中灼得剧痛,但面色不改,回这三个水家信差道:“替我传话回去,是走是留,绝不强求,六时金家不来,仍由木家藤蛊开路,土家还请稍候。”
水家信差点头称是,极速离去。
水妖儿上前一步,靠近了火小邪,低声道:“小邪,不要太勉强了。”
火小邪说道:“人活一生,除了情义忠孝,还有责任。因为有责任,所以有的事情明明知道可以不做,但还是一定要去做;有的事情明明知道可以做,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做。妖儿,哪怕我错了,但我不后悔。”
水妖儿轻轻一笑,满足地说道:“是啊,这才是你。”
火小邪略有歉意地看了一眼水妖儿,抬起手腕,手腕上的手表秒针,正滴滴答答地向12点方向移动着。
火小邪抬头喝道:“时间已至,催动藤蛊!”
万年镇要塞外围,密集的日军正端着枪,向各个岗哨处补防。
突听有人大叫:“那是什么!”
就见万年镇要塞正面,无数个两人多高的藤球从地面、山丘、树梢等等地方聚起,笨重地向前滚动,直逼日军防线而来。
“开枪!开枪!”日军大叫道。
顿时火舌四起,枪声大作,同时数百管火炮,从要塞内开火,向着这些怪异的藤球猛烈地攻击。
硝烟四起,火光大作,一片爆炸声中,将许多藤球炸得稀烂。
一时间不见动静!
可是让人意向不到的是,浓烟中,一个个有小腿高矮的藤球,好似巨大藤球的分身,蹦跳着继续向前袭来。转眼间已经蹦到防线前!
日军哪里见过这种异象,吼叫着玩命开火,虽能打中一些小藤球,但藤球数量巨大,甚至有的一打散了,反而再分成三四个更小的藤球,速度更快地跳跃着前进。
若从上方往下看,此情景让人瞠目结舌,潮水一般大大小小的藤球,迎着连成一片的枪炮火光,如大浪腾起,轰的一声便盖了过去。
凡是碰到人体的藤球,均是啪的一下摊开,露出里面像有一个坚果似的小核,继续到处乱滚,并从果实的尾部喷出淡绿色的气体。
那些日军一碰到这些气体,立即抓耳挠腮,口吐白沫地滚翻在地,只翻腾两下,就一命呜呼。
第一道日军要塞防线,立即土崩瓦解。
可海量的藤球并不罢休,继续向第二道防线滚去,沿路遍地均是摊开的藤蔓。日军不敢硬抗这种怪物,边打边退,很快退守到第二道防线内。
坦克声隆隆作响,近百辆坦克已从各地赶来增援,这些日军果然训练有素,竟能这么快地调集如此数量庞大的坦克。
百多辆坦克组成阵势,摆成数个一字长蛇般向前冲杀,与滚来的藤球硬碰硬地较量。
这些藤球伤人厉害,可是奈何不了这些钢铁机甲,坦克并不开炮,只是来回冲击碾压,生生把向第二道防线袭来的藤球阻止住。
第二道防线的日军,也多数戴上了防毒面具,不用枪械,改用工兵铲在地上乱拍,把滚入防线内的藤球拍得稀烂。
最后一个藤球被坦克车的履带碾平之后,日军爆发出一阵欢呼之声,马上兵力调动,又要上前去占领第一道防线。
火小邪站在密林中的小丘之上,眼见藤蛊被毁,面色冷峻。
青芽大骂道:“居然没冲破第二道防线!”
青辰哼道:“姐姐,这种小伎俩,能冲破第一道已经不错了,要论杀人,谁比得上我黒枝。”
青芽怒道:“妹妹,你以为你那尸虫放进去,就有用吗?”
青辰还是哼道:“那你等着瞧吧!”
此时有三个水家信差奔上前来,纷纷报道:“火家开始撤离!水家按兵不动!土家首攻人马已经去了,请木王大人暂时不要再攻。”
火小邪点了点头,说了声好,水家信差便立即退下。这些水家信差来往传递消息,并不是靠来回奔跑,而是他们有一种水家极为独特的消息传达方式,与以前御风神捕的三叉铁有些类似,但更为神秘,好像只是手中有着几面镜子,但从不当着木家人的面展示。现在木、火、水、土四家贼王身边,都有三个信差,而三个信差,一对一地对外传递情报,如同好几组格式的电码,彼此互不理解。
水家是中华第一情报网,确有过人之处,有些手段,局外人连头绪也摸不到。
日军万年镇第二道防线,与第一道防线不同。第一道防线,工事多暴露在外,用铁丝网、人工沟渠阻挡,战壕林立,外围布有大量地雷,这些地雷,大多已被藤蛊和日军的炮火毁去。而第二道防线,乃是沟壑起伏之地,多是利用地形建立起的层层碉堡,火力十分强大,防线前方,乃是较为空旷平坦的地区,视野良好,不仅适合短兵相接的白刃战,也便于坦克出击作战。
日军打退了木家的攻势,集结起兵力,意图重新夺回第一道防线,大兵团还没有走多远,第二道防线后方突然间乱成一团。
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几十个身穿细钢甲的巨汉,不见面目,手持钢铲,见人杀人,见佛杀佛。个字最高的一个,看样子似乎有三米高矮,和一个巨灵神一般,手中大铲一挥,粘着即死,碰着则亡,钢筋水泥做成的碉堡,一铲子能打出一个窟窿。
这帮子巨汉,九人一队,每队又分成三组,并不在外面厮打,而是直接往碉堡里冲,一冲进去,就只听碉堡里惨叫连连,乱枪响几下,碉堡里的日军便悉数被宰。
顷刻间,就有十几个碉堡被这样硬生生地占了。
日军只好反扑回来,意欲把碉堡夺回,往里面开枪,丢手榴弹全部无济于事,只要有人敢往里面冲,进来一个就杀一个。
然而这边想着夺回碉堡,那边不知道怎么又突然从地下钻出几十个大汉,同样力大无穷,横不怕死,三人一组地往碉堡里猛冲,然后坚守在碉堡内。
好不容易堵住一两组大汉,日军发了疯一样上前白刃,岂料这些大汉身手刚猛,绝非普通的江湖武士可比,招式异常简洁,靠的是力气和准头,往往一铲子就是一个。十几个日本军人,白刃战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这些从地下钻出的大汉是什么人?乃是土家搬山一门!想那搬山尊者田迟,若要杀人,乃是土家数一数二的杀人者,他的门下,自然如此!
日军只好用玉石俱焚的战术,在白刃战下,只要这些土家大汉露面被围,无论是否自己人,一律重机枪扫射!这样才杀了几组土家大汉。而对付死守在碉堡里的土家人,只好用炸药包从外部将碉堡炸毁后,再行围剿。
可日军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地下钻出的却不再是彪形大汉,而是身材适中、同样穿着细鳞甲的人,这些人和搬山一门的人行动方式完全不同,单独行动,神出鬼没,却又彼此照应着,明明看到这些人钻到沟渠里,过去一看,还没看到人影,突然就被铁指一把将喉咙抓烂而亡。
这些人等,正是土家摸金一门的校督。
摸金一来,杀得日军狼狈不堪,搬山立即大为解脱,在碉堡里大挖地道,往地下直通,竟没用多长时间,把十几个占领的碉堡在地下连通了起来。
日军第二道防线,驻防了有三五千人之多,阵地巨大。可这几千日军,竟一下子奈何不了这些土家人,没杀到几个土家人,伤亡竟已达数百,最后只好一声令下,将这块区域放弃掉,改做围困,用坦克、重炮、迫击炮不断地向这片区域内开火,以求将土家人杀死。
炮击一刻不停,炸弹如雨,更有无数燃烧弹也轰进此地,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看来日军唯有一个念头,将此地烧成焦土,炸平三尺!
万年镇要塞,乃是关东军最为精锐部队看守,绝不是一群乌合之众!对于真正的战争,这支日军很有经验,是攻还是守,是弃还是留,是小还是大,把握得分明。
万年镇要塞,更是有伊润广义的忍军协助,所以对这类突发事件,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别看第二道防线狼狈,要塞里的各支守备部队为了防止来字地下的攻击,已有一大片一大片的钢板铺在地面上,并还在加紧继续铺设,全是要塞中关键重要之地,其他来不及放置钢板的地区,则用四棱钉撒满地面,辅以步兵地雷,就算能从土里钻出,也未必能离开这片区域!
火小邪看着阵地上滚滚硝烟,听着震耳欲聋的连绵炮声,心中悲凉,他已经意识到,如果只凭木家、土家之力,想攻破这座拥有现代武器、超强火力、二万精兵的万年镇,不仅是一场持久战,就算能赢,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水家信差上前拜道:“木王大人,土王大人传达,通往要塞内的地下孔隙被石灰泥灌满,地面上有钢板铺盖,剩余留下的位置是大凶,现在唯有从正面或高处强攻,分成两路,不知木王大人是否同意。”
火小邪双眼中的黑丝一缕缕地乍现,心中更是恶气翻滚,回话道:“转告土王大人,现在是六点半,再有四五分钟,天便完全黑了,届时以鹿角鸣响为号!木家左路强攻,土家右路!”
一名水家信差突然跑出,跪拜道:“木王大人,水王大人传令,金家依旧不来,水家便不能参与,火家也正在撤出,三家不在,实力大减,如果木王大人决定只由土家、木家强攻,不是上策!还请后撤,另行商议!”
水妖儿轻声道:“小邪,如果强攻,火家此次来的人数最多,而且武力最盛,水家在万年镇内巷战,剿灭顽抗之敌,也是最佳,火、水两家不参与的话,木家、土家就算攻陷万年镇,必然有巨大损失,而且万年镇只是第一重障碍,随后还有日本忍军,才是真正强硬的对手。所以……”
火小邪心如刀割,仰天大叫道:“潘子!”
万年镇要塞,半山腰上的雷达站。
通信仪响起,一个士兵抓起话筒,嘶啦嘶啦的噪音中,一个人急促地喊道:“第三百一十,总站,总站,我是第七站,雷达失效,通话干扰,原因不明,听到请回话;第三百一十一,总站,总站,我是第七站,雷达失效,通话干扰,原因不明,听到请回话;第三百一十二,总站……”
接电话的雷达员大叫道:“收到,总站收到。”
可这时,嘶的一声,只有嗓音了,而原本绿色的屏幕,突然一花,全是麻点。
雷达员一慌,大叫道:“第七站,回话,第七站!”
与此同时,戴着耳机的数个雷达操作员被耳机中剧烈的噪音刺得啊啊惨叫,纷纷把耳机摘下,手忙脚乱地调整着各种按钮,可是丝毫没有作用。
电报机滴滴滴滴,响个不停,却根本不是任何电码发来。
通信中断,雷达失效。
一个日军军官急匆匆跑进来,大骂道:“怎么回事!”
雷达员立正答道:“有巨大的电磁干扰!从一个小时前,第二站,第五站就没有了联系,刚才第七站和我们联系,但通信也被干扰了,现在联系不上了。”
军官冲上前,拼命扭动调频的旋钮,可是屏幕上的麻麻点点只是跳跃,一点没有恢复的迹象。
“从哪里来的干扰!”
“不知道!”
“八嘎!”
一记响亮的耳光。
一个士兵急冲进门,大叫道:“长官!长官!外面的天空!外面的天空!”
“什么东西!”
“不知道,不知道,请您出来看看!”
一群人疯了似的,跑出雷达站,天空中的景象,让他们根本不拢嘴巴。
日落之处,一片金光从山头冒出,竟好像又升起了一个太阳。
接着,有歌声从这片金光中飘出,回荡在万年镇上空:“夜上海,夜上海,她是一个不夜城……歌舞升平……夜上海……”
军官痴傻一样地叫道:“飞,飞艇……”
一个体长超过二百米的金色飞艇,从日落的山头一跃而出,金光耀眼,灯火通明,极为耀眼,几乎照亮个小半个天空,悬停在万年镇侧上方天空中。
所有人都亲眼目睹了这个金色飞艇的到来,当然包括火小邪。
火小邪、水妖儿不敢相信地看着天空中的飞艇,火小邪喃喃道:“潘子……是潘子……”
嗡嗡嗡嗡,天空中的轰鸣声越来越大,一架、二架、三架、四架,一共十二架体形巨大、型号不一的运输机,掠过金色飞艇的上空,随即,一片片白色的花朵绽放在半明半暗的天空中。
紧随在运输机的两侧,还有十余架战斗机划过天空,盘旋飞行,作为护卫。
依田极人正站在要塞内,抬头看着天空,等看到这些白色花朵,在万年镇外围的天空绽放时,依田极人疯了一样地大叫道:“是空降兵!是空降兵!防空部队!立即开火!”
可是依田极人刚刚喊完,一枚巨大的炸弹,便从天而降,落在距离依田极人只有百米开外的营房上,轰隆一声,爆出一个小小的蘑菇云,烟尘直冲天空近百米高。
依田极人被强烈的气浪吹得一个趔趄,滚倒在地,护卫士兵赶忙上前扶住依田极人。
依田极人一把推开,歇斯底里地大叫道:“射击!全体射击!”
可是,似乎有点晚了。
这十二架运输机在空投了满天空的空降兵后,一个个绕回来,开始在万年镇上空投下巨型的炸弹。
总共是二十四枚巨型炸弹,威力之大,超过当年所有人的想象。
一枚炸弹正落在坦克群中,生生把七八辆坦克炸上半空,被爆炸力撕成碎片。
万年镇要塞,在二十四声震动天地的强大爆炸声中,近乎被夷为平地。
运输机集体返航,但剩余的战斗机依旧不走,一架一架地俯冲而去,用机载重机枪,不住地攻击地面上的防空火力。
爆炸声后,金色的飞艇歌声一停,就听巨大的喇叭叫道:“火小邪,老子想通了!我还是不能看着你寻死!再过一次瘾吧!金潘来了!乌拉!”
飞艇的机舱打开,三架金色的小飞机依次从里面滑出,一个翻滚,纷纷拔上了半空,冲着万年镇方向俯冲而去。
金潘端坐在驾驶舱内,拿起步话机喊道:“乔大、乔二,给老子把子弹全打光再走!”
另两架飞机中,乔大、乔二向金潘敬礼,嗷嗷叫着,一拧方向舵,向万年镇要塞冲来,突突突突突突突,三架飞机的机翼上均是喷出四道火蛇,别看飞机没有多大,火力却甚是猛烈。
停在要塞内的一辆军用卡车,被一梭子子弹打得跳了起来,轰的一声爆炸。
其他飞机则给金潘、乔大、乔二的三架金色飞机护卫,轮番猛攻。
日军竭力应对,地面上的重型枪械向天空猛扫,划出无数道黑线。
潘子大笑道:“两个猪头!你们过瘾吗?”
乔大、乔二吼道:“过瘾!师父!”
潘子叫道:“拉起来,跟着我,把一溜防空火力打爆!”
三个飞机先后在空中做了个鹞子翻身,不等地面上的防空火力跟过来,冲着地面又是一阵开火,数个主要火力点顿时被摧毁,爆炸连成一片。
潘子哈哈大笑:“四重曼哈顿火蛇重机枪,可惜只能打两圈!乔大、乔二,返航,准备跳伞,找你们大师父火小邪去!”
三朵金色的降落伞盛开在空中,那三架金色的小飞机,则迎头向着万年镇撞去,火花四溅,算是不辱使命。
其他飞机见已事成,集体返航,追着运输机去了。
乔大在空中大叫道:“师父,你的三架新型号就这么撞到地上了!哈哈哈!”
乔二也大叫道:“师父,又是几百万美元没了!哈哈哈!”
金潘大笑道:“你们知道个屁!知道我这次来花了多少钱吗?几百万只是个零头啊!哈哈哈!”
乔大大叫:“看,大师父好像在那里!”
乔二也叫道:“我看到了,我也看到了!”
金潘把降落伞的绳索一拉,叫道:“过去!估计你们大师父等我等得快要哭了!”
三个金色降落伞一落地,火小邪已经飞奔上前,一把将金潘牢牢抱在怀中,并无言语。
水妖儿快步跟上,双眼星光点点,也是激动不已。
金潘拍了拍火小邪的后背,笑道:“火小邪,你服软了?”
火小邪沉声道:“谢谢。”
金潘眼睛一红,还是笑道:“嗨,觉得我办了件蠢事,又帮了你这个蠢蛋,没办法,只怪我和你一样蠢啊。五行合纵,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乔大、乔二也围拢上来,乔大又哭又笑地说道:“大师父,你和二师父和好了!”
乔二也歪瓜裂枣一样哭笑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不是,不是断金,是断日。”
火小邪放开金潘,两人四臂相扶,双双大笑,好不痛快。
“金王大人!”有人高声叫道。
金潘转头一看,一队全副武装的军人,已从各处跑出,列队在金潘一侧。这些军人身穿制服,几乎武装到了牙齿,中国人居多,还有不少金发碧眼的白种人和皮肤黝黑的黑人,俨然一支多国部队,只是所穿制服,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
金潘拉着火小邪说道:“火小邪,你看,这就是我花了许多年,培养起来的金家枪队!队长你认识,刘锋!刘锋,你来!”
枪队前一个精壮的汉子快步跑上前,向火小邪一抱拳,爽朗地笑道:“木王大人你好,多年没见了,我是刘锋。”
火小邪抱拳还礼:“刘队长!英姿不减当年!”
刘锋说道:“金家枪队约五百人,只是行程匆忙,我们航运能力有限,只来了精锐中的精锐,二百人。”
火小邪说道:“已经很好了!”
刘峰轻描淡写地说道:“为了防止日本空军发现,费了一些周折,耽误了不少时间,所以来得晚了!木王大人见谅!”
火小邪知道,金家此番出场,难度绝不亚于五行中任何一家,准备之充分,也应是数一数二的。金潘花了多少心思,调动了多大财力,可想而知。
金潘还是遗憾道:“可惜不到二个月的准备时间,要不然我带几百枚胖子炸弹来,轮番轰炸,根本不用动手,就能把万年镇从地图上铲掉!”
乔大惊道:“师父,我们不是一共只有二十四枚胖子炸弹吗?”
乔二也惊道:“真有几百枚吗?师父你不会是吹牛吧!”
金潘骂道:“闭嘴!滚一边去!不让你们说话,屁也不准放!”
乔大、乔二赶忙低头,夹紧了屁股,一声也不敢出。
众人均哑然失笑。
嗒嗒嗒马蹄作响,几匹快马疾奔而来,领头一个,正是水王流川。
水王流川跳下马来,看了金潘一眼,大笑道:“火小邪,你终能聚集五行!数百年来,你是第一人!可喜可贺!贼王之王,非你莫属!”
火小邪抱拳道:“水王大人过奖了!此等称谓,受之有愧!”
水王流川笑道:“现在才是真正的五行合纵!火小邪,你可按计划行事了!”
火小邪高念了一声好。
刘锋此时站出说道:“水王大人,我有事情需要提醒一下。”
水王流川点头道:“刘锋!金家数一数二的神枪手!请讲。”
刘锋说道:“金家为来此助阵,也多方收买了各路人士。我们一路用强电磁干扰,让日军不能通信,但也同时截获到日军的几组密电,大概是说,关东军十万兵力,正向万年镇方向集结,如果快的话,先头部队明日就到。所以,此战应速战速决。”
水王流川说道:“不错,刘锋你说得很好,好在这个消息我昨天已经知道了,所以计划今晚,就必须分出胜负。”
刘锋抱拳一拜:“惭愧,在水王大人面前卖弄了。”
水王流川对金潘说道:“金王,现代战争制空权非常重要,除了金家和木家,其他世家无力空战,尤其是金家,空战武力先进,还请金王让飞机继续在万年镇上空护卫。”
金潘撇嘴一笑,说道:“放心!我已在二百公里外修了个临时机场,从全国各地调来了三十多架战斗机,飞行员也都是世界一流的空战专家,就是做此打算!我既然要来,天上是决不能留空的。”
水王流川抱拳一笑,看了看火小邪,赞道:“金潘不愧是火小邪的生死兄弟!一动作全是大手笔,挥金如土,应有尽有,现在这个世界,万事万物都进步太快,物欲横流,瞬息万变,只怕早晚会是金王大人在私下掌握。”
金潘呵呵笑了笑,并不接水王流川这个话茬。
一名水家信差疾奔上前,跪地拜道:“水王大人,木王大人,火王大人传令,火家全体已经急速返回,依先前之计,愿做主攻!”
火小邪朗声道:“好得很!回我的话,火家速归,听令主攻!”
水王流川亦道:“尊木王调度,水家愿做副攻!”
水家信差点头称是,快步退去。
金潘哼哼道:“火、水两家主攻、副攻,我辛辛苦苦召集来的金家枪队,龙虎之师,可不愿落了威风啊。”
水王流川笑道:“金家枪队,全是顶尖的一流枪手,举世难有敌手,可以保护火家、水家。”
火小邪笑道:“正是!”
金潘嘿嘿一笑道:“好吧,你们两个贼头,一唱一和,听着倒挺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