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火小邪所在荒屋半里开外的密林中,黑暗中十几个影飞速穿行,都向着同一个地方而去,无人说话,脚步快速细密,奔跑的身法一种是迅猛快捷,一种是飘逸灵动。这些人里面,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打扮富贵洋气的,也有路人伙计打扮的,更有乞丐花子一般打扮的。若不是这时候他们显出身手,谁也无法判断出他们的身份,只会以为是普通人罢了。
这些人聚在一块空地上,安安静静地略等了片刻,就见一棵树上跃下一个年轻女子,穿着打扮如同一个富家小姐,正是水妖儿。
水妖儿并不说话,走上几步,站在一块大石之上。已经来到此地的一半人跪拜下来,神情恭敬,仍是无人说话。水妖儿一摆手,这些人便站起,静立一旁。
水妖儿和一众人又静悄悄的等了片刻,林中簌簌作响,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地赶至,正是郑则道和擒住火小邪的尊守亮。
郑则道同样一言不发,快步走到水妖儿身边肃立,另一半的人众也向郑则道跪拜行礼。
这十几个人已经分清,一半是水家盗人,另一半则是火家盗众。
郑则道站到水妖儿身旁,微微向水妖儿笑了笑,但水妖儿马上察觉到了不对之处,低声道:“火传使,你受了伤?”
郑则道微笑着低声道:“没事!谢水姑娘关心。”
水妖儿说道:“是火小邪伤的你?”
郑则道说道:“无妨!小伤而已,他有怨气罢了,我不会与他计较这些。”
水妖儿皱了皱眉,低声道:“得罪了……”
郑则道隐隐一笑,再不与水妖儿说话,转头对下面人众说道:“什么情况,火家弟子速速报来!”
有人站出一步,抱拳说道:“西四客栈住的七人,已经查清,他们是桂系军阀聘请的攀山好手,打头的一个叫张建业,是桂军的情报营副营长。”
郑则道说道:“好!”
另一个也站出来,抱拳说道:“灵骆茶庄的那批陌生人,是上海黑帮老大杜月笙的手下,上海小五贼也来了三个,分别是剪子手余清舟,叼小细刁梁和笑不穿周贾,剪子手余清舟应该是带队的,待查。”
再一个出来说道:“庆云行商铺一直不走的那些人,就是阎锡山的食客,全部是劫匪出身,行五省杀八十人的黄大牙就在里面,其他人也都应有案底,具体待查。”
郑则道笑道:“好嘛!阎锡山真会打自己的算盘,打算杀人抢劫了。”
再有人上来报,却是还没有查清,郑则道也不见怪,和颜悦色不责不骂,只是让他们加紧继续。
火家人报完消息,水妖儿便让水家人来报。
一对夫妻模样的人出来说道:“踏云货站的那十几个人,已经完全查清,他们就是蒋介石派来的,是委员长亲卫队的情报人员,都是广东、湖南、广西、福建、江西五省的上三桩级别,他们做的事情和我们有些像,也是打探各路人马的来头,每天有两组情报快马送出,我们复制了其中一份,请水妖儿过目。”说着,丈夫打扮的男人上前,把一张纸递给水妖儿。
水妖儿速速看完,还给那男人,说道:“蒋家还是对我们不太信任,天下已经快是他们的了,不拿到五行圣王鼎,看来蒋介石是不会安心的。”
水家人纷纷来报,他们收集的情报极为细致,远胜于火家,不得不让郑则道点头赞叹。
这些情报汇拢起来,已经明了。净火谷藏于赤霞山中最近几个月不知道是谁透露出来,引得各路枭雄派出的人马齐聚在此,因为江湖传言,净火谷乃是火家的一批败火徒聚集之地,这批败火徒与火家有深仇大恨,而且都是以前火家位高权重之人,掌握了五行圣王鼎的下落。这天下之大,五行世家是绝对不会轻易说出五行圣王鼎埋藏之处的,溥仪又在日本人的控制下,更是不会透露。所以,要想得到五行圣王鼎,找到净火谷,和火家败火徒联合,也许是最好的方式。
得五行圣王鼎者,得天下。自从二十多年前,这句俗话从晚清朝廷里传出,已在各路窥视江山的野心家、乱世枭雄心中扎根,五行世家各自选择未来的帝王,也会透露些五行圣王鼎的重要性。只是圣王鼎上的土行灯一直不灭,土家一直跟随着溥仪,金木水火四行世家谁也不愿妄动,于是五行圣王鼎藏在哪里的秘密,至今无人知晓。
五行世家不说下落,各路军阀们可急了,蒋家王朝已有雏形,逐渐坐稳了江山,可是五行圣王鼎始终不在自己的控制下,简直是寝食难安。各路军阀枭雄也认为机会还在掌握中,一有点消息就要倾巢出动,谁抢占先机得到五行圣王鼎,任意一盏灯在自己手中亮起,都能引来五行世家倾力相助,无数钱财唾手可得,夺取天下指日可待。
还有些做皇帝梦的家伙,比如上海的杜月笙,虽说手中无雄兵百万,但深知要是他能参合一把,做不了皇帝,没准也能得到大片江山,侯爵世代。
来到三宝镇的各路人马,神神秘秘,互相观望,又互相制约,谁也不透自己的底细。火、水两行世家在此,并非要阻止他们,而是看看想夺取天下的人都有谁,他们又能使出什么手段,各自打着什么算盘。
五行圣王鼎所在何处,其实除了几位贼王以外,郑则道、水妖儿这种贼王身边的人,都不清楚。
郑则道受火王严烈之命,带领火家贼人,联合水家负责这次监视众人动静的事情,其实有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原因,就是他的心中,对五行圣王鼎的痴迷程度,不亚于任何一人。
郑则道、水妖儿略略商议一番,各自安排下去,继续观察,不得惊动。
众世家贼人速速散了去,夜阑人静,好像这里从来没有这么多人出现过。
郑则道问道:“水妖儿姑娘,山西王家的王兴,也有商队到了三宝镇,莫非木家人也要来凑凑热闹?”
水妖儿轻轻哼了声,说道:“不止是木家人来了,土家人也来了,而且这个土家的人,你三年前在火门三关收徒的时候见过,就是土王田广的大儿子——田问,此人得了土家真传,有搬山覆地之能,是未来土王的不二人选,只怕他来到这里,谁也讨不到好处。”
郑则道略有吃惊地说道:“田问!这个田问要做什么?”
水妖儿说道:“土家现在还在看守着五行圣王鼎,难容他人如此嚣张的窥探圣王鼎的下落,田问既然来了,他会不择手段地阻止这里所有的人,包括我和你……”
郑则道沉吟一声,不敢大意,说道:“请问水妖儿姑娘,田问真有这么大的本事,让你都心生畏惧?”
水妖儿淡淡说道:“并非是畏惧,而是五行中土克水,土家是水家的天敌,轻易不愿与土家直接冲突。而且土家传承颇深,在五行世家还未成形之前,土家就已经存世千年,专门为帝王将相效力。现在民间所有盗墓摸金、风水定穴、钻山寻路之人,可谓都是土家的徒子徒孙,实力极强……火传使者,这些火王严烈都没有和你说过吗?”
郑则道说道:“确实没有仔细说过,火家不经常谈论这些情报,所以火王大人与我说五行世家的历史传承并不是很多,所以对土家所知甚少,还请水妖儿姑娘赐教。”
水妖儿看向远方的夜空,说道:“几年前,火家严火堂堂主严景天一行人,在东北受困于巨坑杀象的深坑之中,无计可施。那巨坑杀象,本是土家用于战场攻防的一种陷地术,后来作用不大,这本事就流落于民间。火家严景天严堂主,本事了得,但毫无办法逃出深坑,只能困守待擒。土家所用之招,无不大开大豁,大巧若直,雄厚沉稳,如果正面冲突起来,除了木家以外,火行、水行、金行世家,都是难有胜算。”
郑则道其实非常清楚严景天当时的遭遇,甚至知道严景天脱困,一大半的功劳要归在火小邪的名下,火小邪和水妖儿在当时就已经彼此熟识。郑则道尽管知道,但他绝不会这个时候点破,勾起水妖儿的回忆,所以郑则道避开这个话题,说道:“严景天曾经受困于巨坑杀象,略有耳闻。巨大铁笼嵌在房屋之中,整栋房屋坠入深坑,坑内四壁火油涂抹,坑顶被人持火把守住,稍有妄动,便丢下火把将人烧死,如若是我受困在内,也是没有办法。这样想来,土家确实厉害!不过土家的阵法工程浩大,土家的田问能带来多少人?若是他一个人的话,是否我们联手,还有较大的胜算?”
水妖儿说道:“火传使者,尽管你进了火家已有三年,而且身居高位,火王亲传,但很多事情,你还是不清楚。我们要是碰见了田问,一切好好说话,没必要争出个高低长短。这是我的建议,具体如何应对,火传使者可以不用按我的来。”
郑则道轻笑道:“惭愧!水妖儿姑娘言重了,我能与水妖儿姑娘共事,实在是我的福气,还望水妖儿多多指点。”
水妖儿略略点头,说道:“走吧,我们也不要在此久留了。”
郑则道点头要走,但眉头微微一皱,轻轻的用手按了按腰间刀伤。
尽管郑则道举止细微,但还是让水妖儿看在了眼里,水妖儿停下脚步,说道:“伤得很重吗?”
郑则道微笑道:“真的不要紧,我已经止血,就是刚才一动,伤口略有崩裂。”
水妖儿打量了几眼郑则道,说道:“火传使者,以你的本事,不该躲不过火小邪的一刀。”
郑则道笑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我用网子绑了火小邪,他刺我一刀,消消他的怒火也好。唉,其实我也大意了,没想到火小邪动作这么快,直接想取我的性命,险些没躲过去。惭愧!”
水妖儿眼神中闪出一丝对火小邪的失望,将头扭过去,说道:“火传使者,这事也怪我,对不住你了……”
郑则道柔声道:“水妖儿姑娘,似乎你对火小邪十分熟悉啊,火小邪是个难得的人才,火性精纯,就是现在有些狂躁之气,行为举止幼稚了些,日后他多加历练,必有……”
水妖儿说道:“不要说他了!走吧!”
水妖儿再未说话,一转身快步离去。
郑则道看着水妖儿娇媚婀娜的背影,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笑容,紧紧跟上。
火小邪此时正一个人坐在角落中,靠在一块大石上,低头不语,任凭黑暗包围了他。
火小邪心中又恨又悔,这时候冷静下来,思考自己的所作所为,觉得实在太过莽撞愚蠢,犯了无数盗贼大忌,有此下场也是难怪。
不明郑则道的目的,就盲目直追,不计后果,这是第一;第二是视线所不及之处,不明厉害,就踏足入内;第三是见了水妖儿,痴念太甚,胡乱对远远强于自己的人下杀手;第四是心中藏不住事,所想所感轻易摆在脸上,一眼就被人看透。
盗拓传授的盗术,对心智有极高的要求,忌讳慌乱忘性、心思浮躁,火小邪在净火谷中还没有觉得自己不行,出了江湖才觉得遇到事情,自己早就把盗拓的教诲丢到一边去了,脑子里全被痴、嗔、怒、妒、恨等杂念占据。更何况碰到的是郑则道这样的高手!
火小邪轻叹一声,看来自己虽然在盗拓的教导下,学到了一些本事,可真要融会贯通,还差的太远!有此教训,未尝不是好事!
火小邪静坐了近一个时辰,自嘲自责加自省,细细推敲咀嚼失败之处,方明白为何盗拓在最后一年,要求他们习练的“融”字诀中的体感术、融耳术、听风术、五感术,过程都是残忍之极,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仅是为了让人五感合一,更重要的是教人学会在困难的情况下“悟”!在失败的教训后“悟”!不在生死之间进退过,就总以为自己做得没错,很难“悟”到存于天地间的要义。
火小邪经过郑则道的一番“折磨”,的确“悟”到了一些人生哲理,所以这一番静坐下来,反而心情渐渐好转,将胜败耻辱、儿女情长暂时丢开一边。
火小邪站起身来,打算先回去客栈,可刚走了两步,又是头皮一麻,分明有个人正盯着他!
火小邪没有慌乱,站住身子,不加妄动,把五感全开,耳听眼看鼻闻肤触心念,紧守法度。
阴暗中有男人说话声传来:“好本事!”
火小邪沉声道:“你是谁?”
这人答道:“田问!”
火小邪飞快的一想,这个田问的名字,好生熟悉,肯定是在哪里听到过。
火小邪见这人对自己名字好像不太关心,但对方通报了姓名,自己不报上大名,就太不地道了,会被别人瞧不起。
火小邪沉声道:“我叫火小邪!你在哪里?出来吧!”
这个叫田问的人嗯了一声,说道:“幸会!”
火小邪答道:“既然幸会!这位田兄弟,你大可不必装神弄鬼,出来见一面吧!”
“好!”这个田问倒也爽快。
火小邪听到声音传来,略略侧头一看,还是心中狂跳一番,只见刚才他坐过的地方,脚边上不到一丈处,地面隆起半人高矮,随即整个地面“揭开”,居然是一块布幔。布幔拉开,里面钻出一个穿着怪异的年轻男子,他穿着一身贴身的土黄色衣服,衣服的肩头、胸前、手肘、等处,覆盖着一层细细的亮片,也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他站直了身子,手中滚了滚,那块布幔就消失在他身后,随即一件轻薄的浅黄色长袍不知怎么,就刷的一声,从上至下的套在了他身上,竟眨眼就穿戴齐整。
这个年轻男子身材挺拔,站立如松,相貌英俊,却没有丝毫表情,显得有些木讷,可他全身上下,透出一股子沉稳严肃之气,一看就给人一种信任感。
火小邪见到此人的相貌,顿时想起来,火门三关收徒的时候,站在土王座位后的就是此人,火炽道人称呼他的名字,就是田问。
火小邪惊道:“是你!土家的田问。”
田问走上两步,说道:“好记性。”
火小邪心中想,这真是见了鬼哦,火家郑则道、水家水妖儿、土家田问,今天晚上都让我碰到了,王兴的商队本来就是木家的,水火土木,就差金家人没看到了,这个三宝镇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哪个贼王又要招徒弟了?可郑则道说的五行圣王鼎又是怎么回事?
火小邪见田问毫无攻击的意思,略略放松了一些,说道:“你认得我?”
田问走了两步,坐在刚才火小邪坐过的地方旁的大石上,说道:“火家弃徒。”
火小邪又问:“你怎么在这里?”
田问说道:“来看看。”
“来看看?你看了多久了?”
“近二个时辰。”
“你看到什么了?”
“全部。”
“全部?什么全部?”
“你的全部。”
“你看到郑则道、水妖儿他们和我在一起了?”
“是!”
火小邪又是一惊,这个田问莫非一直隐藏在这里,亲眼目睹了所有事情,竟然连郑则道、水妖儿这样厉害的人物,都没有发现一点破绽。看来田问是故意让自己发现的,绝不是自己本事大,察觉到了什么。
火小邪暗吸一口凉气,问道:“那你来三宝镇干什么?”
“办事。”
火小邪轻轻吹了一口气,撇了撇嘴,哭笑不得,这个田问还真是有问必答,但仅仅是只言片语,和挤牙膏似的。
“那你为什么跟着我?还要出来和我相认?”
“好奇。”
“你就不怕被火家人、水家人发现?”
“没发现。”
“那,那那,那你就不想问我什么?”火小邪还真不知道怎么问下去了。
“不想。”
“你说话总是这个样子吗?能不能多说几个字?”
“是的。不能。”
“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你不觉得吃亏?”
“请问。”
“火家、水家、土家都来到三宝镇,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
“再会!”田问答道,站起身来,扭头就走。
火小邪一头乱麻,这个田问和郑则道差别也太大了吧,简直无法适应,居然一问关键的事,立即就要走?火小邪追上一步,问道:“你不愿意说就算了,没必要走吧。”
田问头也不回,再走两步,已经走到一棵大树后,竟然再没有出现,好像钻到树里面去了。
火小邪暗骂一声:“操!真的不见了!”
火小邪怕田问有诈,绕了半圈,赶到大树侧面,这个田问真的不见了。火小邪四处打量一番,可是四野八郊,一点田问的踪迹都没有。
火小邪暗暗嘀咕了一声:“奶奶的,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火小邪身上发凉,田问的突然出现,虽说没有显示出太大的本事,举手投足都是平常的很,但火小邪觉得,田问的本领不在郑则道、水妖儿之下,而且田问有一种莫名的震慑力,狠狠的压在心头。天外有天,人上有人,火小邪算是明白,虽然净火谷中学艺三年,名师指点,但与真正的高手差距,几乎是难及项背,要想赶上,绝非是数月之功。
火小邪不敢再在此处久留,小心翼翼的退出这片荒地,火速地向客栈赶回去。
火小邪赶回客栈,翻墙而入,并不忌讳。虽说有值夜的镖师看到,但见到是火小邪,也不敢多问,火小邪道了声好,便返回所住的房内。
火小邪进了房间,乔大脑袋、乔尔爪子两人还鼾是鼾屁是屁的睡得死沉,这两个家伙吃饱喝足,没了心事,那副天塌下来也不愿醒的睡态,看着哪里像是名震东北的东北四大盗,就和街头摆地摊卖大力丸的差不多。
火小邪轻叹一声,又一看,却不见潘子在屋内。
火小邪不由得心中一紧,怎么潘子不见了?莫非也到外面去了?火小邪晚上经历许多,不免杯弓蛇影,惴惴难安,脑海里瞬间把这三年来和潘子日夜相处的情形闪过一遍。
正当火小邪想着,房门推开,潘子睡眼惺忪地走了进来,一见火小邪坐在屋内,盯着自己上下打量,潘子嘀咕道:“你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
潘子打了个哈欠,就要走到床边再睡。火小邪沉声问道:“潘子!你去哪里了?”
潘子支棱着眼皮,往床上一躺,有气无力地说道:“去茅房了,闹肚子拉稀,你怎么样,拉不拉?”
火小邪说道:“你闹肚子?我怎么没有?”
潘子闭着眼睛哼哼道:“你不拉稀还不好,你还想拉啊。别折腾了,睡了睡了……”
火小邪还要问,刚说了声你字,潘子已经嘴巴一张,鼾声大作,眨眼睡着了。
火小邪暗骂了声妈的,只好不再说话,低头按了按被郑则道猛踢一脚的伤处,虽说疼得厉害,肋骨还没有折断,算是没有大碍。
火小邪躺倒在床,又回想了一遍今晚发生的所有事情,一头糨糊,理不出个头绪。火小邪又困又累,想着想着,睡意袭来,不知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这几年没有推进的梦境,又发生了变化……
梦境中,火小邪躲避“影”刀追杀,坠入深水,就要没气的时候,被一人从水中架住,迅速地向水面游去。火小邪被这人从水中拉出,已经远离坠落之处,抬眼望去,远处一片火海,几栋木屋已经烈火熊熊。火小邪咳出几口呛进体内的水,挣扎起来,要喊爹娘,一只大手将火小邪的嘴巴捂住,不让火小邪说话。火小邪被这人搂住,根本无力反抗,只看到这人身穿紧身的黑衣,脑袋上也罩着黑色面罩,只露出两只眼睛。这黑衣人看了几眼着火的地方,将身子一沉,又带着火小邪钻入水中,随着水下的激流,快速向前游去,起起伏伏,一直游到一处瀑布前,才停了下来,抱着火小邪要登上岸边。
这人刚抱着火小邪走出几步,忽然闷哼一声,一个闪身,一只手飞快的伸起格挡,血光四溅,他的一条手臂便在火小邪眼前,凭空斩落。这人啊的一声,奋力一甩手,将火小邪又丢回水里。火小邪最后露出头一看,只见两个穿着同样衣服的黑衣人,闪亮的长刀在空中划出一条条的光线,扑哧扑哧几声,居然把救火小邪的那人砍成了几截。两个持长刀的黑衣人闪电一般,血雾未散,便中向水中跳来,作势欲追。水流湍急,火小邪再也看不到什么,被一个浪头盖住,从瀑布上坠落下去……
“啊!啊啊啊啊!!!!”火小邪大叫着从床上坐起,满头大汗,双手握拳,直喘粗气。阳光从窗口透进来,天已经亮了。
潘子赶忙跑过来,按住火小邪肩膀,叫道:“火小邪,你怎么了!又做噩梦了吗?”
火小邪说不出话,闭着眼睛不住点头,心跳极为激烈。
乔大、乔二也赶过来,关切地问道:“火师父,你没事吧。”
火小邪大口地喘了数次,才平缓下来,慢慢说道:“没事,没事,老毛病,做噩梦了。”
乔大抓了抓头,说道:“火师父,噩梦是啥?”
乔二一巴掌打过去,骂道:“噩梦就是你梦到到嘴的烧鸡,还没尝到滋味,就被人抢走了!”
乔大、乔二异口同声赞道:“潘师父厉害!”
潘子哼道:“你们两个棒槌!火师父醒了,还不快去打洗脸水来!动作快点,不然不让你们吃饭!快去!谁慢了就打断谁的狗腿!”
“是,是是是!”乔大、乔二这两人天生就该是被师父管教的命,哪敢有一丝违抗,跳起来争先恐后地挤出房门,撞得屋顶灰尘噗噗直落。
火小邪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低声道:“潘子,乔大、乔二年纪比我们大,虽然他们拜我们为师了,我们还是对他们客气一点。”
潘子笑道:“火小邪,你是不知道,他们两个就这个德行,你要是对他们客气,他们就哭爹喊娘的说师父不要他们了,你骂得越狠,他们越开心。放心吧,听话得很,特别好使唤。盗大爷这次真给我们办了件好事,天下哪有这种乖徒弟,儿子都没有这么听话的。火小邪,你说盗大爷安排乔大、乔二给我们,是什么意思?”
火小邪说道:“也许是怕我们没有江湖经验,多两个人出出主意。”
潘子说道:“就他们两个?不只是傻头傻脑的,脑筋还有点问题,不给我们添麻烦就算老天开眼了!我猜啊,没准是盗大爷让我们拉起一支队伍,成立个什么帮派啥的,哈哈。”
火小邪说道:“也许吧,反正有两个听话的徒弟,也是好事。”
说话间,就听见乔大、乔二两人骂声连连,各自提着一桶水从房外赶过来,两人咚的一下挤在门口,龇牙咧嘴,谁都不肯对方先进来。两人大叫:“是我先回来的!是我是我!”
潘子骂道:“好了好了!不用争了!都干得不错!乔二先进,乔大后进,洗脸水,洗脚水都倒好。”
乔大、乔二两人应了,听吩咐进来房间,又抢着要服侍火小邪火师父洗漱。
火小邪哪受得了这样,学着潘子的模样,冷下脸来,对乔大、乔二约法三章,当徒弟要有当徒弟的样子,不要弄的象奴才似的,师父们自己能做的事,不用你们服侍。
这样吩咐完,才总算安安静静地洗漱停当。
火小邪腹部有伤,但他不愿让潘子看出来,一直忍住,不露破绽。
四个人收拾停当,都走出房间,来到院落中,去看望暂时充当“看门狗”的黑风。
黑风乃是张四爷从小就调教出来的豹子犬,充当看门狗真是屈才,可黑风任劳任怨,让它看门,它也是尽心尽力,就是拖着个大铁链,有点委屈。
黑风见火小邪他们来了,乐得上蹿下跳,黑风的力气可不是盖的,差点就将铁链给拉断掉。
火小邪、潘子将乔大、乔二介绍给黑风,黑风瞟了瞟着两个笨蛋,心情不错,很快就熟络了。
火小邪、潘子又带着乔大、乔二去院内各处转了转,认识了众人。本来商队里的人,都害怕乔大、乔二,这回认真的见了见,倒都觉得两人“可爱”得很,既然他们又是火小邪、潘子的徒弟,又无怨仇,便放下了心,再无惧意。
商队的人起得都早,今天并不出行,而是清点货物,分类转运,再添补其他货物。火小邪想着水妖儿所说,让他尽快离开此地,可火小邪还是难以心甘,便下定决心再观望一日。
早餐时分,三姨太、青苗、青柳派人叫来火小邪等人,一起吃饭商议下一步的安排。
乔大、乔二本站在火小邪、潘子身后,不敢上桌,但三姨太、赵镖头、王镖头等人觉得不妥,这两人无论如何,都是东北黑道赫赫有名的人物,便请他们一起坐下吃饭。
火小邪、潘子内心里也没有真当乔大、乔二是徒弟,便也叫乔大、乔二上桌来吃。乔大、乔二这两个吃货,本就馋的口水直流,一听可以一起吃饭了,便再不客气,坐过来猛吃,真如饿死鬼投胎一般,乔二别看比乔大个头小了足足半个,食量恨不得比乔大还猛,他们一人吃了五六个大汉的分量,这才拍了拍肚子说饱了,真不知昨晚的东西吃到哪里去了。
三姨太、青苗、青柳等人没见过这种吃相,看得都呆了,弄得火小邪、潘子都不好意思起来,喝令乔大、乔二两个人斯文点,这才让他们两个收敛了一些。不过这番吃喝下来,三姨太等人算是彻底对乔大、乔二放了心,甚至颇多欣慰。
当年广东道上大贼、恶贼层出不穷,防贼都是各个商队的头等大事。这下有火小邪、潘子、乔大、乔二四人,加上大狗黑风相助,这只商队的实力大增,可以南下路途上,再也不惧广东道上任何盗贼。
乔大、乔二两人,吃饱了以后精力无处发泄,便请命帮着运货,乔大力大无穷,四五个人才能扛起的东西,他水桶粗的胳膊一夹,还能奔跑如飞。乔二瘦小,但力气也有普通人的两倍大,他手脚麻利,奔来跑去不亦乐乎。这两个家伙常年在东北的深山老林里伐木,天天干的就是粗重的力气活,根本不觉得搬东西有损东北大盗的名号,相反十分顺心顺手,忙个没完。
这些杂事略过不表,转眼就到了下午,各人都在忙碌着,只听不远处轰隆一声巨响,烟尘腾起数层楼高,震得地面直抖。
众人正奇怪着,有人高喊着来报:“三姨太!各位镖头!踏云货站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塌了!埋了十多个外地人,货站老板他们正喊人帮忙呢!”
火小邪一听,脑海中顿时腾起一个人的名字——田问。
三姨太觉得此事古怪,踏云货站怎么也算三宝镇的大户商家,怎么突遭此等惨祸?于是三姨太召集了火小邪等人,便赶去看看这种平地塌楼的怪事。
众人刚刚走出自己的客栈,突听巨大的咔咔咔断裂之声,扭头一看,只见不远处的三层楼高的西四客栈发出巨响,竟如同醉汉一般,摇了两下,轰隆隆地塌倒在宝林大街上,砖瓦横飞,灰尘漫天,惊叫惨嚎声不绝于耳。
火小邪等人亲眼见到西四客栈就这样塌掉,一群人惊得挪不开步子,等烟尘稍退之后,三姨太才叫起来:“过去看看!”众人顾不上再去踏云货站,先向西四客栈跑去。
这西四客栈塌的还真是有水平,似乎是连根断掉,吃力不稳,这才躺倒在地。整个客栈并未跌得四分五裂,相对保持的完好,仍能看出形状,就是表面一层砸的稀烂,所有门窗屋檐都被震脱了墙壁,碎末遍地。
众人赶到跟前,正看到有人灰头土脸、惊魂未定地从瓦砾中爬出,有两三人刚一爬出,就破口大骂,污言秽语,那恶狠狠的模样不像是普通民众。西四客栈塌楼之处,正好把宝林大街堵了个结实,人马都无法通过,于是人也越聚越多。有热心人爬上废墟,帮着救人,虽说被救出的人许多都满脸血污,骨断筋折,倒没有看到有谁死了。
正在乱成一团的时候,又听到轰隆一声巨响,西四客栈对面不远处,坍塌之声传来,又有一栋房子塌落,腾起大团灰尘,看势头似乎是整个房子的屋顶坠落。
这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连塌三栋房子,此地又无地震,谁敢相信?
三宝镇乱成一团,户户自危,都从房间里逃到屋外躲避,生怕自家房子也塌了。
宝林大街上聚满了人,很多神态古怪的人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议论纷纷,又彼此观望,显得十分警惕,那模样和举止绝不是三宝镇的居民。
好在三栋房子崩塌之后,直到傍晚,再没有其他房子塌倒,一切似乎平静下来。
三姨太、火小邪他们三处地方都看了,一个个都是塌的古怪,踏云货站是整栋房子坠入地下的货仓,西四客栈是连根折断,庆云行商铺是整个屋顶坍塌。火小邪虽说没有盖房子的经验,也都明白这并非天灾,而是人为。更加奇怪的是,这踏云货站、西四客栈、庆云行商铺里面,都住了不少外地来的神秘人,塌倒的房屋,正是他们所住。
房屋虽塌,但无人丧命,伤者不少,也最多是断手断脚没有性命之忧。
各路遭殃的掌柜、老板聚在一起,愁眉苦脸的长吁短叹,都说自己是倒了八辈子邪霉,自从接纳了外地来的陌生人长住,就倒霉事接连不断,这下连房子都塌了,损失惨重,看来那些陌生人都是些灾星,再也不愿贪他们几个小钱,不能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