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时候,动画制作进入尾声。
蒋翼也几乎两三个月没有睡过一个整觉了。
我彻底入职世河,成了空中飞人,跟着项目全国各地跑。十一月初的时候回到北京,蒋翼在我一落地的时候就发来微信,他说:“成了。”
他开车来接我,直接去了他们工作室。
工作间里照旧灯火通明,蒋翼打开投影仪,那是一个五分钟不到的片段,是《雷震子》的结尾。我们两个在会议室里并肩而立,影音落下,蒋翼问:“怎么样?”
我仍旧看着屏幕,喃喃说了一句:“太棒了。”蒋翼低头笑一声。
我转过头,看他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下面这么多年从来未变的神采。我说:“我从来都没想过雷震子是这个样子的。”
蒋翼的《雷震子》不是普通的神话电影。在这里,雷震子是有翅膀的现代少年,是从航天城里飞出来,两颗仙果换一副青面獠牙和风声雷动,不善言辞却温热心肠的小神仙。他仗义江湖,事了拂衣,一飞冲天,自由无碍,逍遥无涯。
我从来都没想过雷震子是这个样子的,可是我知道蒋翼的雷震子一定就是这个样子的。“是不是很厉害?”蒋翼得意的样子和小时候没有一点变化。
“超级厉害,是我看过的最好看的动画!”
黄瀛子从小练就的讨人喜欢的本领此刻却是真情实感。
蒋翼也真情实感地笑了出来,缺乏睡眠的眼窝,让人陷落。没开灯的会议室里,唯有投仪发出一道湛蓝的光。
蒋翼歪在我肩膀上说:“困了。”
我让他靠着,看着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飘雪花,今年冬天来得好早。
去年这个时候,是爆发前的沉静。蒋翼即将面临巨大的危机,也大概想不到时隔一年,雷震子终成羽翼。
可对于这样一部没有依靠任何业内资方和发行渠道的野生动画电影来说,一切其实刚刚开始。郭靖他们几个倾尽全部筹措来的钱能做到的也就到这了,接下来的渠道发行,市场推广,营销宣传才是硬仗。
毕竟这部动画出身复杂,曾被多方觊觎,如今草莽出世,不知还要面临多少厮杀。可好在已经开始了,最艰难的第一步已经迈出去了。
我说:“回家睡觉吧。”
此刻他应该要休息一下,好能重整盔甲应对接下来的硬仗。
蒋翼在我肩膀呼噜呼噜地笑了一声,暖呼呼地像一只大猫咪,“不想睡觉。”我伸手去触碰冰凉的玻璃,想抓住雪花,“那想干吗?”
“想——”蒋翼的身体突然僵硬了一下,然后是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我奇怪,想回头看他。
男生正从我的肩膀抬头,长睫毛近在咫尺,瞳孔又黑又亮。
呼吸交错,我的心仿佛被被他的睫毛忽闪而过,片刻酥麻,慌忙间想逃跑。我一时混乱,后撤一步,却被这个人紧紧箍住了腰。
整个时空都静了静。这是什么氛围?
下一秒,两个人同一时间若无其事又手脚忙乱地站起来。
就算再迟钝再晚熟,我也明白这个人不想睡觉想做什么了!心里那点风萧萧兮的悲壮当场云散。男生真都是饱暖思那啥没错啊——
可心里难免有气,他不是猫捉老鼠地坐怀不乱这一年多了么?!多少次跟我亲亲抱抱都以可以翻身下床冲凉水的禁欲人设就这么崩了么?
只见蒋下惠嗽了一声,简单思考了一下,迅速问了一句:“你饿不饿?要不要先吃个饭?”我不过脑子答了一句,“不怎么饿,吃了飞机餐。”
黄瀛子你在说什么!
蒋翼再次沉默,当机立断:“那回家吧。”
我,是不是默许了些什么!
可蒋大爷根本不再给我捂脸或者思考的时间。这个人以前所未见的光速关了电脑和投影仪,拿了车钥匙回头看我:“想什么呢,快走。”
我一时间非常想缩进大衣里裹住自己装不存在,可是手腕已经被不耐烦的人攥住。蒋翼的手暖得发烫,却不准人挣脱。
我俩就这么一刻也不停,甚至有点慌张地从高耸入云的大厦里开了车出来,从东三环一路风驰电掣回到西三环。快到小区门口,蒋翼突然又反手疾速倒车开回一家我们常去的711,刹车之后问我一句:“你吃不吃关东煮?”
“吃,我跟你一起去买——”“不用,你吃什么我买回来。”“——我自己挑。”
“还得找地方停车。”
我低头,对手指:“想吃冰激凌。”
蒋大爷当场急了,“不是吃关东煮么?”我冲他挥拳头,“都吃不行呀?”
蒋翼摔门而去,回来的时候拎了满满两袋子东西,除了两大杯关东煮,两份快餐,还有各种零食和冷饮,而花花绿绿的雪糕上面是一盒同样花花绿绿的避孕套。
我:——
你不是买关东煮么!?这东西能吃么?雪糕也没心情吃了。
蒋翼停车,嘭一声关了车门,拎着两袋子吃的步履如风开了楼门,我惶惶然跟上。俩人沉默着一前一后上了六楼。始终镇静的人,在看到门的瞬间就掏出钥匙,在锁孔里横冲直撞,然后门在身后合上的一刹那,我就已经被蒋翼按在怀里。
嘴唇触碰,强硬且柔软,瞬间,男生当即嗓子眼里发出了一声满意的呼啸。
我心跳得发疼,头脑空白,在口舌喘息的间隙就想起一件事:“关、关东煮的汤,不要撒了——没回应。
蒋翼甚至都没被我关注点跑偏气到。
食物被扔在客厅的角落,我热热乎乎又迷迷糊糊地被禁锢着踢踢绊绊从客厅纠缠到了卧室。脊背贴上床铺的一刹那,蒋翼便大军压境般欺身压过来。
肺叶里的空气都被碾压出去了,我终于忘了关东煮,脑子里仿佛火山爆发的燥热和轰鸣。4
“重——
身上的人此刻终于听到我的声音,异常发亮的眼睛眨一眨,反应了片刻,勉强微微探起身。那只演算和画画都很擅长的手轻轻拂过我的眉眼和唇舌,食指的关节上有薄薄的茧。
男生定定看着我,仿佛才认出我是谁。
“蒋翼——”我紧紧地吸了几口空气,求生一般急促,莫名委屈,咬他的手指解气,“太重了!”事与愿违。
蒋翼眼睛里仅存了一丝清明在那一刻消失,男人眼睛通红,恶狠狠说了一句:“重也给我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