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雨仿佛被噎住了。
我一五一十说:“就也是庄远那次过生日之前嘛。邹航那时候电影不能上映,回来成绩又一落千丈,你就去安慰他,两个人走得很近,有一天放学邹航跟着咱们坐通勤车去航天城,说是去找蒋翼,其实全程都坐在你旁边。那天就碰巧嘛,我挨着庄远坐,一时间没忍住就问了他喜欢谁。”
其实心里想问的是他到底喜欢不喜欢明雨。
不过我问得很认真,庄远却压根儿没当回事,他仿佛开玩笑一样说了句:“这个可不能告诉你。”“为什么嘛?”
“因为你会告诉别人。”
“怎么会!?”我又不是姗姗。“你肯定要告诉念慈。”
“那——”“还有明雨。”
·.
“还有蒋翼。”.算他看透我了。
可这样的八卦不跟闺密分享天理不容
“我、我发誓不说还不行么?!”黄瀛子仍旧想挣扎。
“那也不行。”庄远看着我笑:“瀛子,我告诉谁,也不会告诉你。”
就因为我有两个无话不谈的朋友和一个在他面前藏不住事的青梅竹马,全九中最诱人的八卦“庄远喜欢谁”就在我面前关上了门。
然而,不知道似乎也没什么关系。
你十七岁喜欢的那个人,也许只是十七岁的喜欢。
可心突然看着我笑起来:“其实整个高中我最好奇的是黄瀛子你喜欢谁?”我一怔:“我么?我有什么可让人好奇的?”
“当然让人好奇,所有人都以为你常去六班是因为和廖星好了,可是其实只是去找关超;你天天念叨喜欢庄远,可是明明跟蒋翼黏在一起,还有人说高考之后你和廖星在一起的,是不是真的?别人都明明白白的,就你迷迷糊糊的。所以黄瀛子,你到底喜欢谁?”
真是世纪难题。
我尴尬笑了一声:“可我现在也迷迷糊糊的。”还在围观的几个同学都笑起来。
明雨看了我一眼,小声在我耳边笑:“以前是真迷糊,现在是装迷糊。”她可真讨厌!
虽然是彩排现场,可是身边却都是亲近的朋友的同学,关超给新娘戴上戒指一刹那顿了顿,他眼睛明亮,拉着女孩子的手说:“遇见你的那一年,我以为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好了,可是就是老天爷那一年给了我最好的你。”
除了新娘,在场的所有人都怔了怔。
关超从小就是那个样子,肉麻的话不能当着更多的人说,这一句里是他全部真心。关超看着新娘的眼睛,一字一句说:“我爱你,谢谢你。”
新娘回抱他。
那一年的关超,异常艰难,专业课程要求太高,他的基础太差,每天补习到昏天暗地。雪上加霜的是,学校辅助的专业培训项目他也拿不出钱来参加。
父亲第一年到非洲,联络不畅,无法跟母亲开口,更不想告诉朋友。他逃课在外,在商业街一家一家地走,看到门就推开,机械地重复“这里招人打工么?”
已经不知道被拒绝了多少回,那一年的深秋的最后一天,关超跟自己说“再试试找一份工作,这次不行就直接跳江算了'。
于是,在街口最后那家古香古色、早早生上了暖气异常温暖的小店里,正站在桌子上的女孩子看到一个推门进来的男孩子。
高高的个子,眉眼锋利,像个坏孩子,却手脚局促。他问:“这里招人打工么?”
虽然是问话,可似乎不被回答也可以。
然而女孩在高处看了他片刻,然后笑眯眯问:“那你会换灯泡么?”
“——会吧。”关超看着她跳脚的样子,心里默默想:你不是不会,你只是身高不够。
女孩子跳下桌子,“那你换了灯泡晚上就留下看店,包吃包住,一个月一千,下礼拜跟我爸去山里看货。”
关超张张嘴,半晌说:“能预支两个月的工资么?”女孩子痛快回答:“能。”
婚礼现场,关超单膝触地,给新娘戴上戒指。
关超眼睛明亮,一个字一个字说:“我把这辈子都预支给你,你慢点花,我一直陪着你。”新娘的眼睛也有了水光,“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关超得到兼职的时候还不知道,店虽然不大,老板却把握着当地最好的山货来源。然而树大招风,在店里打工仅仅一周之后,关超便跟着老板进山看货,却也进了对头的圈套。
关超傍晚时分发现状况不对,几经艰险,那一年暴瘦的关超连夜背着被灌醉的老板逃出山寨。天亮的时候返回城里,他后背的血色被漂染成浅粉,伤口已经被冷汗冲刷得泛白。
女孩子莫名其妙的信任和两个月预支的工资救了关超的自尊和父亲的命,也给自己带来了爱情和一辈子的家人。
新郎新娘拥抱的时候,台上和台下都哭成一片。我抽噎着,廖星揽住我的肩膀,拍了拍,没说话。蒋翼在台上站在关超身边,看不清他的表情。
过了十七岁,关超最先做了大人。
从小长大的我们还都陪在他身边,可亦菲、姗姗还有庄远,还有好多好多我们曾经的朋友,都没能见证这一刻。
我们和关超一起长大,但是终究谁也不是陪伴他一辈子的人。这样的相聚,我们也不知道还会有几次。
我看向身边的蒋翼,不远处的廖星、念慈、郭靖、明雨、邹航.我们可不要再散了。
然而,婚礼之后,我们返回北京,第一件事就是送别蒋翼和廖星。
不知道怎么会这么巧,他们俩定了同一天出国的飞机,分别飞往美国和澳洲,廖星晚两个小时走。蒋翼照旧没什么行李,推着一只黑色的行李箱。
这半年我们很少说起他毕业能否回国的事。我心知无望,勉强告诫自己不要耍赖。
我跟自己说过的:我是大人了,如果真的留不住,一定不能再闹脾气,因为那样最后悔的还是我,我不想后悔了。
这一次,即使不情愿,我也要好好说再见。
这个人来机场算是众星捧月。郭靖和邹航开了两辆车,分别带上我、念慈还有明雨。我见到他这幅大佬出街的样子突然觉得没什么可伤感的了。
谁知蒋翼到了机场竟然先问了我一句:“廖星呢?”所有人当场沉默。
“还没到”我心里有事,随便答应他一句。
蒋翼顿了顿,说一句:“圣诞节如果不忙,我就回来。”我一下子抬头,“说定了?”
“都说了是不忙就回来——”
“又说话不算数!”我赌气,“以后再也不来送你了。”
蒋翼好笑:“就好像你以前来送过我一样,还不是第一次?”我顿了顿,没说话。
邹航看表催促:“行了,舍不得也留不了多久,一会儿应该登机了,回头线上聊吧。”“行。”蒋翼跟我们挨个告别,末了说了一句:“早点回家。”
这个人就这样轻巧地再次离开,明雨问我:“要不要陪你等廖星?”“不用了,你们先回吧。”
他们也就先走了。
可也没有几分钟,廖星就已经到了机场。
他提前了一些来。
过了安检,他看我情绪低落,试探着问了一句:“我下半年也许能回来,国内引进了我参加的节目的版权,我回来要做指导。
“真的呀!那在北京么?”
“前期筹备和训练肯定在北京,之后要去一段青海。
“我能不能跟你去?”我问:“野外生存我们没做过这类选题,肯定很有意思。”“也行,不过很辛苦。
“正好减肥。”我掰着手指头跟他数:“明雨已经考上研究生了,念慈在银行,郭靖也经常跑北京,你也回国来吧。关超他岳父那天说,如果生意好的话,也想在北京开一家门店。你要是回来的话,咱们就聚齐了。”
廖星眨眨眼,“不过我年底应该还是要回去的。“不长留下来么?”
廖星推着行李转头,笑着看我,静了片刻,“还不行,瀛子,我还没有做好准备。我一下明白了为什么,低头。
我说:“对不起。”
廖星揉揉我的头:“别说对不起。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跟我说着三个字,即使心里一定要这么想,也不要说,不要让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