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零?呵呵……」零垂下头,从容退步,让他的腿从男人的双臂中脱离出来,「我的名字是你能叫的吗?苍御修罗……不!是苏文卡卑贱的丹尼尔。」
「零!」
「嗯?」
鲜血突然以喷溅的方式,从丹尼尔肩头很浅的刮擦伤口中飞溅出来。他第三次开口,终於合乎零的要求了。
「苍御……陛下。」
「很好。」零微笑着,悠然踱步,拉开一张藤椅在丹尼尔和苏文卡的面前坐下。
「怎麽处置你呢?让我想想,神的禁忌怎麽说来着?」零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哎呀,关神的禁忌什麽事啊?你这个卑贱样子,已经不是神之後裔了啊!你是什麽……」
「你和我已经不同了……」他弯下身,用指尖抬起丹尼尔的下巴,对着他的脸,吐词道,「你是被爱和希望包围的充满生命可能的人了!多好啊!哈哈……哈哈哈!」
天色越来越暗,大雨依旧倾盆,乌云遮蔽的天幕之後,太阳渐渐沉没了下去。枯萎的茶花对应着玻璃外无边的昏暗,交错出恐怖却颓废优美的画面。
零放声大笑,笑声之後,是阒然无声的大地。
「既然选择卑贱,抛弃尊严,你就该想到有这天!凡抛弃苍御之荣耀者——」
昏暗苍穹之下,零垂下头,目光苍白如刀。
「死!」
「不要!丹尼尔……他……」
明白过来一切的苏文卡攀爬着过来,抱紧零的腿,嘶声哀求:「他……他……他终归是你的父亲啊!」
「父亲?」
零抓起丹尼尔,卡着他的脖子,将他高举起来,用不容侵犯的声音对着天穹,高声宣布:
「我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父亲丶母亲,对我而言,对为了神的意志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我而言,只是道具,冷酷的道具!我!绝世之子,世界毁灭,将要成为神的男人,不需要母亲,也不需要……」
「父亲!」
「丹尼尔!」
女人的尖叫,震得玻璃止不住地颤抖。
零望着被他高高举起的男人,望着他在他的手中抽缩丶痉挛,让红和白的泡沫从嘴角溢出。
他本以为他不会痛,眼中却有了泪水。
可即便是这样,他的手却未颤抖,一定要杀死他,哪怕杀死他就是杀死那个对这个世界还存有一点希望的自己。
丹尼尔的身体在经历了长时间的挣扎後,猛然间发了狂地剧烈抽缩起来。零知道这是死亡来临前的最後挣扎。
「再见。」
爸爸……
他在心里念出那两个字,力量集中到拇指和食指的端点上,在那两指之间是丹尼尔马上就要崩溃的咽喉。
「零!不要!」
突然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伴随着呐喊,一道光穿破满天密不透风的乌云,从地平线的边际刺了过来,箭一般穿过零的脊梁,射到他的手腕上。
零感到手腕兀地一麻,被烫到一样,灼热的温度立刻从手腕热到了胳臂,继而全身都被让人发麻的热度控制,瞬间被那个呐喊声的主人控制住,无法再移动分毫。
「谁?」
零大叫道,那道地平线射过来的阳光就像一把牢固的大锁,穿破云层丶森林和花房的玻璃屏障,直接照着他,把他一个人俘虏,控制住了。
苏文卡抱起地上奄奄一息的丹尼尔,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麽,不过那道突然射过来的阳光好像可以控制住零。时不我待,她连忙抱着丹尼尔,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楼梯上,房间里,东倒西歪地睡满了工作人员和佣人。苏文卡顾不上他们是死了,还是睡着了,拼了命地冲出去,撞开别墅的大门,然後她眼前一黑,跌进了一个巨大的黑洞中。
另一边,花房内,零依旧被那簇阳光控制住。不过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逐渐沉没,阳光也越来越稀薄。可就是这最後的阳光,还是用尽力气阻止着零的行为。
「滚开!否则,你就去……死!」
零疯狂地怒吼,将全身能量在瞬间释放,光束在他的怒吼中裂得粉碎。
身体终於恢复了自由,他赶忙追出去,追到别墅之外,四周望了几下,苏文卡和丹尼尔竟然就已没了踪迹。
「谁?是谁?」
零狂暴地对着幽黑的天幕大吼。
太阳完全沉没後,极阴的力量开始逐步统治大地。
「你!」
零望向沉黑的天幕,平复下来的胸膛深处发出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哼……我知道是你,找死。」
Ⅱ
月光通道特有的耀眼银光让零适应了昏暗的双眼,微微有点不适。他揉了揉眼睛,走出通道。
面前幽暗的房间里,半面落地玻璃打开着,夹杂着雨滴的风沙沙地灌进来,发了疯地揉搓着玻璃上纤薄的窗纱。
窗纱被高高地撩起,拍打到床单的边缘。沿着床单而上,在阴暗的最深处,少年蜷缩着身体,发出呜咽的抽缩声。
零走过去,他身上还斜披着那件熊皮大衣,风直接从他赤裸的左肩处灌了进去,心窝那里被冻得刺痛。
阴影里的少年,似乎对零没有感觉。零慢慢地走,在他身边坐下,把手举到他的後脑勺上。
以零的力量,只要让这只手在少年的後脑勺上落下,他就必死无疑。
零咬了下牙,凶狠地挥下了手臂,可就在要接触到少年的刹那,停下来,改变了轨迹,弯过他的耳朵,抱住他的面颊,把他的头从臂弯里托了起来。
泪水的反光还有嘴角血的鲜红,刺进了零的眼眸,但他并没有让自己为之心动。
「你从什麽时候开始跟踪我的?透,老实回答我。」
透睁着他被泪水淹没的双眼,呆呆地望着零。
零稍微有些躲闪,旋即又让目光强有力地盯到透的脸上。
「是我疏忽,没注意到你在跟踪我。呵……想不到,你这麽快就能使用幻想力,依靠光线所及之处,随意渗透别人的意志了。进步很快啊,透。不愧是我的学生,呵呵……那句话怎麽说来着,养虎为患,你和所有人一样,也是不可信任的!」
零回避开透茫然无辜的眼神,喉咙哽了一下,语调阴森地继续追问他:「不要装傻,装作什麽不知道,你的叫声,还有你的光束都出卖了你!还有你嘴角的鲜血,很痛苦吧!此刻胸膛都要裂开了一样吧!和我对抗的人,怎麽会有好下场?我不会永远都对你手软,不管你是谁,任何人胆敢侵犯我,我都不会原……」
「零!你……回来了!」
透嘶声大叫,扑进零的怀里,把他紧紧抱住,好像完全没有听到零的话,没有看到零凶狠的目光,哽咽着一遍又一遍地说,「你回来了……回来了……回来了……回来了!」
「谅。」
最後一个字终於说出来,零看着落地窗的倒影中被透紧紧抱住的自己,苍白的面颊上有一道清晰可见的亮痕。
是什麽?
难道我流泪了吗?
「不要试图软化我,我是不会被你蒙蔽的,不要……不要……」
「不要。」零绷紧的身体,忽地软下来,手臂在透的肩上放下,「你哭什麽?有什麽好哭的?」
「零,为什麽会这样?为什麽会这样?那都不是真的,对不对?不!都是真的,我都看到了,从你的心里,你的脑海里……太残忍了!太残忍了!这样的你算什麽?他们把你当做什麽?太残忍了,我不要……我不要……」
「我算什麽?算什麽?也不关……」零哽咽了,让他无比失望,懊恼不已,他怎麽也会脆弱?他怎麽可以脆弱?
「和你没关系吧,我怎样都和你没关系吧?」
「怎麽没关系?」透用力地捶着自己的胸膛,「这里,快痛得尖叫了!怎麽没关系?我们不是兄弟吗?你不是说,我们是兄弟吗?怎麽会没关系?你的痛,连着我,快死了,差一点就死了!怎麽会没关系?零!怎麽会没关系?怎麽……咳咳……咳咳……」
方缠与零的力量对抗,导致透的胸膛此刻已经脆弱如随时会被敲碎的薄冰,可他还那麽用力地捶打自己。连续多声的咳嗽後,零感到他的胸膛上又多了另一种滚烫的液体,那液体是红色的。
「傻瓜,你在做什麽啊?」
零把透从怀里拉出来,藉着酒店外微弱的街灯,用手捧住他的下巴,掩盖住那些鲜红的痕迹,声音已经不可抑制地憔悴,每个字都像要断掉。
「为什麽要阻止我啊?傻瓜,你怎麽是我的对手?知不知道我的力量完全释放,会要了你的命的?知不知道,我刚才差点就杀了你啊?很痛吧,笨蛋!为什麽要拼了命地阻止我?你又不认识他,他是我的父亲,不是你的!」
「我不知道,就是要这样做!」透抓着零,用尽力气,「不这样做,你就离开我了,永远地离开我了。虽然我恨他,我从来没恨过什麽人,可是我恨他,恨不得用我的手代替你!不过,我还是知道……不!我就是知道!你如果杀了他,就再也不会回到我的身边了!」
「傻瓜,透,你很傻。」
「我是很傻,零,我是很傻,所以不要抛下我。我还有好多东西要给你看,好多东西要向你学……呜……」
透痉挛着,又有鲜血从胸膛里涌出来,涌到他的口腔。他看了零一眼,吞下鲜血,假装安好,微笑起来。
零看到他的喉结上下了一下,然後他就微笑了,比太平洋上的季风还要温暖,比冬日的阳光还要明澈的微笑。
「傻瓜。」
零把他拉了过来,放到胸口的位置。
透感到一股能量通过零的身体传输到他的身体内,立即,身体中那些疼痛的地方就跟被温水浸没一样,得到恢复。
「零!你在治疗我吗?你的能量也用了很多吧?我没事,一点事都没有……」
「别再说了,求你!」
「嗯。零,你怎麽……」
「透,我可以进来吗?」
门外传来海砂的敲门声,透和零同时从床上跳了下来。
「零,是海砂不放心你,才叫我用幻想力一路跟随你的。」
零早猜到了这些,回望泪流满面的透,吩咐道:「不要告诉她你看到的,任何人都不要。」
「为什麽?」
「为什麽?」零愣住了,随後别过头去。
黑暗中,许久,传来零没有力气的声音。
「这是我最後的需要,不要再怜悯我,任何人,都不要!让我保留我的尊严,我……只有这个了!透,你明白吗?」
「零!」
透突然明白,再多的话都是不需要的,他用力地抓紧了零的手:「嗯!」
零再望了他一眼,穿过半开的落地窗,躲到了房间凉台上。
透打开门,海砂走了进来。
Ⅲ
「你怎麽不开灯?」海砂说着摁开墙上的壁灯,透慌忙转过身,用手使劲地蹭了下脸上的眼泪。
「使用能力,不开灯的话比较不受影响。」
「哦。透,让你做这个,为难你了。」海砂在房子里转了圈,把落地窗合上,回过身,透又转到了背对她的方向。
「透,你怎麽了?是看到了什麽吗?」海砂感到异常,跑到透的面前,把他扳过来,让他正对着自己。
「透,你怎麽?」在海砂的记忆里,还从没有见过透流过泪,他似乎总是在笑,阳光永远不会离开他。
「你看到了什麽?透?零……零没事吧!」
「他没事!」透连忙回答,须臾的工夫,海砂的身体已经害怕得开始颤抖了,「他没事,你放心。」
「那你为什麽会哭?」
「我……」
我该说什麽?透想着,心顿时抽痛如刀绞。
「我……我是感动了,这……这是高兴的眼泪。」
透说着,把海砂摁到床边坐下,让她可以平静下来:「我是被感动了。」
「感动了?为什麽高兴啊?」
「什麽?」透不自觉地回答,「是零说给苏文卡的故事,他真正的童年。」
「零对苏文卡说的童年?」
透望了一眼落地窗外寒风呼啸的凉台,零还在凉台上,而他必须遵守对零的承诺。
保护他最後的尊严,这已是他唯一能对他做的。
「嗯。零对苏文卡说的故事,关於他母亲的故事,让我非常感动。」透不会说谎,也不想说谎,但今天他必须说谎,而且要说一个很美很美的谎言,也是一个会让他肝肠寸断的谎言。
「原来零的爸爸离开家,是不得已。他听说在很远的地方有一本神遗留下来丶只有普通人才能阅读的书。书上记录着方法,告诉神之後裔如何能挣脱神血的束缚,变成普通人。零的爸爸,想让大家都变成普通人,让零,还有零的妈妈都得到幸福,所以他才会那样做。」
「还有零的妈妈,一直在海边等待着他爸爸回来和零醒来,可惜在零醒来的那天,她被神感召必须去另一个地方了。那一天,冰源之上所有的动物都过来为他的妈妈送行……」
透说着,不停地说着,脑海浮现出来的却是零经历过的那些画面。
冰源上鲜红凝结的血,孩子哭泣着恳求他的父亲:「不要,求求你不要!痛!好痛!放过我,爸爸,放开我!」
「海豹匍匐着,把海里的珊瑚装饰在他妈妈身边,大家抬举着他的妈妈,像一个真正的仙女,很漂亮,很漂亮……」
女人撕裂,粉碎的肢体捧住孩子的脸:「零,你是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怪物呀!」
「那些长尖角的独角鲸啊,都赶到冰块边缘,等待着他的妈妈,见到他妈妈的一刻,所有的鲸鱼都叫起来,齐声欢鸣,那声音就像教堂里的风琴……」
孩子血红的脚印,留在冰面上,永远的,那块地方只剩下孩子一个人。什麽都没有,除了苍御的姓名,世界上最强男人的尊严,只有尊严,除了这个,一切都没有了!
「最後连冰山都自动移开……海砂,他的童年不是像你我想的那样,我好高兴,好高兴,所以就感动了,高兴得都忍不住……呵……我这个样子真丑。海砂,不行……」
透哽咽了,再也说不下去了,眼泪断了线地落下来,一滴一滴,迅速打湿了他的嘴唇丶下巴丶咽喉和胸膛。
「透。」
「海砂。」透拉起海砂,把她送到门边,「你看,被零弄得我也想妈妈,想潘若拉那个家伙了。我要跟她通个电话,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不想……」
海砂没听到透说完,透房间的大门就已经被他在里面关紧了。
透关上大门,第一次感到光线那麽地可怕。关上灯,又有风吹进来,零穿过窗户走到他的身边。
「我是不是说得好烂?我最不会说谎了……我好烂,说谎都不会,对不起,连你这样简单的请求,我都做不到,零。」
「别说了,透。真的不要……说了。」
零说完又转过身去,虽然房间里这麽黑,透是完全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的。可是他还是转过身,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需要别人的怜悯。尊严已是他,作为苍御零的他,什麽都没有的他,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最後的东西了。
「我明白,零,我明白了。」
透说完,让自己彻底沉默下去。忍不住的哭泣,也被他用尽手段制止。他甚至扇了自己两个耳光,让那些讨厌的泪水不要再流了。他明白这才是对零最好的安慰,这才是一个男人在关键的时候对兄弟的担待。眼前的零再不是从前那个高高在上的存在,而是一个人,和他一样也会痛苦也会软弱,血肉做成的人。
他的兄弟。
「好了,别扇自己了。」零忽然转身,拉过透,「我们去喝一杯吧。」
「嗯。」
零拉着透就要走,透突然发现了什麽。
「零,你穿的这是什麽啊?」
「啊?我穿的……」
没有说完,两个人都笑起来,笑着笑着,不知道怎麽,对方的脸却模糊了。
Ⅳ
水晶酒杯折射出的五彩花斑印在透的脸上,他勉强撑起下巴,将杯中无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已经是第五杯了,没有掺水加冰,纯得烧喉的伏特加。在今天之前,透还只喝过啤酒和被人鄙视为果汁的调和朗姆酒。
干烈的酒,烧过他的喉咙,滑入肠胃,随之升高的体温,让他的意识朝醉倒的国度又迈了一步,再一步他就要从椅子上滑下去,意志全无了。
零撑起他的肩膀:「不能喝就不要勉强。」
「谁说我不能喝?我透?米迦勒最能喝了!我还能……」
连全名都报出来了,零知道他已经醉了,彻底地醉了。
「好,好,你能喝。」零不想在这里闹笑话,边哄着透,边叫酒保将他的杯子撤掉。
但零没想立刻就走,坐在深夜的酒吧,被各色各样的人包围,音乐吵闹得让耳膜发痛,於是也就没工夫去想那些不愿想的事情了。
比如说……
将来。
……
零慢慢地饮着他杯子里同样烈性的无色液体,瞧了一眼在他肩上睡过去的透,身体里很深的地方有浅却刺痛的撕扯感。
「零……不要杀……你……爸爸……不要……」
耳边忽然传来透迷乱的梦呓。
「答应我……不要……我怕你会……会……」
顷刻间,酒吧里的嘈杂都被澄清了一样。
零受不了,他从衣兜里掏出他的药丸,看也没看,吞下一把,和着酒精咽下。他知道这样带来更大伤害的同时也会带来更大的麻醉感,可以麻痹掉身体以及精神。
「不杀他?」
零吞下药丸,无奈地摇了下头:「怎麽可能?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我知道杀了他,我就再也不能坚守了!我想要的一切,都不能坚守了!甚至连我,这个不完美的我都不能再坚守了!可是……我做不到!透,我做不到!」
夜越来越深,酒吧内的音乐和光线也越来越迷离魅惑,乱糟糟的样子配合着不知名艺人在台上失魂的吉他声。
突然间,零感到了命运的荒谬和无奈。
第一次,他觉得原来他才是世界上最软弱的。
而在此时,米兰大教堂边,StarhotelsRosa酒店顶楼的国王包间内,飘扬着的,刚好也是失魂的吉他独奏,SteveVai的——
《上帝的爱》。
卡斯蒙聆听着SteveVai的吉他在一阵又一阵的喘息後,猛烈却又稍显乏力地扬起。他向前走了两步,让自己靠落地窗更紧了一些。落地窗外,灯火通明,正是那座宏伟挺立的米兰大教堂。
卡斯蒙选择这家酒店的原因正在於它与神圣的大教堂无比贴近。
一个滑音之後,音乐逐渐黯淡下去。生命的结束,本就是这样平凡,卡斯蒙一把拉上窗帘,在音乐停顿的刹那将大教堂的身影彻底掩盖。
「要换碟吗?」
细而软的嗓音中有浓烈的东方气质,冰室纯穿着双毛茸茸的大拖鞋,走到碟机边,侧头看了卡斯蒙一眼:「我记得你前不久去东京看了U2的演唱会,要放他们的CD吗?」
「放王子,《紫雨》那张。」卡斯蒙没有回头,视线依旧留在落地窗上,虽然现在那里已经看不到大教堂了。
「王子的《紫雨》,我记得每次你听这张CD都是……」
「都是我有开心事的时候。」卡斯蒙抢先回答,转身从冰室纯身边擦过,坐到那张宝石蓝天鹅绒表面的环形沙发上,让身体整个陷进去,十分满足。
原本在这里的沙发是一张颇具现代风格的真皮白沙发,不过冰室纯知道卡斯蒙喜欢天鹅绒的质地,那才是属於王者真正尊贵雍容的材料。
所以这个房间在卡斯蒙到来前一个月就不对外开放了,房间里所有的花瓶都由法式水晶换成了中国的青花瓷。所有的装饰画都变成了18世纪威尼斯画派的真品,地毯是古典印花的纯羊毛手工杰作,沙发和床也是身价昂贵的古董珍品,连窗帘都是打着小飞人标志的高级湖丝1。
冰室纯放好CD,转身坐到卡斯蒙身边。他当然也知道卡斯蒙不喜欢和人分享他的沙发,不过还好他是例外。
「我有可能知道你为什麽而开心吗?」冰室纯从鼻梁上取下银丝边的平光眼镜,丹凤眼才有的幽美弧线明晰起来,配合着他高而窄的鼻梁,显出一种东方人特有的精致和儒雅。
「你?」卡斯蒙笑起来,侧身倚靠到沙发的一边,修长的腿斜拉过来,与冰室纯若有若无地触碰到一起,「怎麽不可能知道我在想什麽?读心术,你不是常对我用吗?」
「哪里!」冰室纯连连摆手,日本人特有的羞涩表情显露出来,「我都是迫不得已才用的。」
「比如说。」随着王子婉转的游鸣,卡斯蒙姿态更放松了些,乾脆把腿放到了冰室纯身上。
「比如说我想在你生日的时候送礼物给你,却又不知道你想要什麽,还有迎接你的酒店里要放什麽花。如果不用读心术,我怎麽可能知道你喜欢青花瓷和梅花的搭配啊?还有你的车子里要放什麽杂志,如果这些东西都问你的话,你一定会烦的。还有,还有……」
「呵呵,行了。」卡斯蒙眯上眼睛,声音慵懒放松,「我为什麽开心这个问题,我允许你读我的心。现在,读吧。」
「这是你说的,可不是我要求的。」
「嗯,我说的。」
冰室纯稍稍冥思了一会,开口道:「王要来了吗?」
「嗯,王要来了。」卡斯蒙说完,尖声笑了一下,道,「你还读了别的吧。」
「当然。」冰室纯微微一笑,起身从茶几上拿起遥控器,把房间里的灯光熄灭了,又从房间里抱来了毛毯,盖到卡斯蒙身上。
「你好好休息吧。」
「不……你……」卡斯蒙未说完又笑了起来。
冰室纯也笑起来,走到沙发的另一端坐下,一边为卡斯蒙将毛毯盖好,一边柔声说:「我不会离开的,我一直坐在你身边,放心。我不会离开你半步的,虽然我很想去做违背你意志的坏事,只要你不看见我,我就会去做,呵呵。」
「哼……」
「呵呵,睡吧,安心地睡吧,我的……卡斯蒙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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