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琴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是不断向後而去的街景。暴风雨後的巴黎苍白而清澈,但他看到的一切却蒙着层薄薄的茶色,那是车窗玻璃的颜色。
背部肌肉微微有些酸痛,他倔强惯了的脊柱显然有点不大习惯身下过於柔软的绒面沙发。他想坐起来,才扭动了一下身体就是痛。这一次他确实是大伤元气了。
不过他还是坐了起来,也没让疼痛表现出来。他不想成为大家的拖累,一直都不想,此刻更是。
"你醒了?"
海琴回过头来,雪莉就在他身旁,目光柔和地凝视着他。雪莉是不会再多说什麽的,可是她手上的丝巾出卖了她,上面有血丶有汗,还有攥得太紧形成的皱褶。
"嗯,我没事。"海琴看清楚自己所处的位置确实是轿车後车厢,问,"我们怎麽在车上?这是去哪里?"
雪莉没多说,把手机递过来给他看。
2.4英吋的手机外屏上显示出一张来自巴黎圣母院墙壁上的照片,正是零於墙壁上的口红留话。
"这?"
"我想这应该是零留给我们的口信,他和海砂可能已经发现了启示的含义,因此留话给我们。"
"那我们现在是去卢浮宫吗?"海琴问着,忽然眉头一紧,"他为什麽又独自行动,还带着海砂?"
"这个……"雪莉顿了顿,道,"我想他是相信我们,才没有进花园,也没有让海砂进花园的。我想他实际上保护了海砂。"
"你为……"海琴没有追问,他不想在此时过分苛求雪莉,同时他还有更关心的人。
"透呢?"
"我在这里。"
海琴回过头,身後的司机窗缓缓展开。透过小窗,他看到透坐在司机的旁边。
"我没事,你放心。"说完透对他笑了笑,又叫司机关上了司机窗。
"他说他想坐在那看风景。"雪莉不等海琴问,低声对他说,"让他一个人待会儿吧。"
"嗯。"海琴点头,望向窗外的双眸被一层很薄的朦胧覆盖。
"怎麽了?你是不是……"雪莉支吾着,犹豫起来,如果直接叫海琴回家休息,按他的性格是一定不肯的,但他的样子又那麽憔悴,要怎麽说才好。
"我没事。我不会脱队的。"果然如此,海琴的自语让雪莉庆幸没有多说。
"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海琴忽然转过身来,靠雪莉靠得很近。
"什麽?"雪莉听到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心想:不会吧,这个时候,这个人……但又有些意外的期待和高兴。
呼吸间,海琴已经贴到了她的面颊边,那句话在她耳边吐出,却意外地让她的血凉透了。
"我们死後灵魂的频率比普通人高。"
"什……"雪莉连忙摀住嘴。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海琴只让透看到了人类的灵魂。
"你骗他?"雪莉声音低得可怕,脸上的表情更是。
海琴无奈地回答:"我确实感觉不到所罗门刚死的灵魂,但我可以肯定他死了。因为我感……"
雪莉制止他,不让他再说下去,因为她也感觉到了,在所罗门手垂地的一刹那,那种异样的抽离感意味着所罗门的帛曳族的力量彻底消失了。
"不要对任何人说。"雪莉用力地盯着他,"透一定无法接受……"
"我知道。"海琴也没让她再说下去,两个人第一次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清晰的自己。
两个人达成了共识,连忙都把身体移後了许多,紧贴着窗户坐着,看风景。
街景的画面在後退,车窗外那些相望於多瑙河之北的现代建筑,逐渐被18世纪建筑的巴洛克风格洋楼代替。越过一条街和一大片的空旷後,华丽宏伟的城堡缓慢现身於车窗的一角。随後长达4分钟的车程里,绵延不断的画面都是耸立在碧绿河岸之上的米色堡垒。
轿车在Carrousel大桥处90度拐弯,道路笔直指向之点,便是那朵古典中夺目绽放的奇葩,华裔设计师贝聿铭先生所设计建造的玻璃金字塔了。
雪莉敲了敲司机位的隔层,汽车在多瑙河边停下。
透愣愣地望着前方,直到雪莉探头去叫他,才反应过来惊呼道:"到了耶。"
雪莉看了他一下,他身上还穿这那件带血的T恤,上车後扔给他叫他换的长袖衫依旧躺在他的腿上。
"把衣服换了,免得下车麻烦。"
透慌忙举起衣服,露齿傻笑了几下,开始乱七八糟地换衣服。脱下血污的T恤,他的笑容猛地僵住,血液已经渗透了衣服,沾污了他胸膛的皮肤。雪莉别过身去,透的表情让她难过,禁忌的预言让她更难回头再看透一眼。
等透换好衣服,走出车厢,暴雨後的强风吹乱了他的金发,拂得他双目迷离。整好头发後,他看到海琴苍白没有血色的面孔,略微颤抖的嘴唇说明他和雪莉已经在车外等了他许久。一种从未有过的激动丶超越还占据着他身体的冰冷,涌了上来,温暖了他的心脏。
他久久空如深洞的脑袋一阵清凉,虽然没有彻底惊醒的光明,却跟这雨後的河岸一样,非常清晰。他无声地走过去,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抱了抱海琴。
海琴显然惊讶於他的举动,但旋即就明白过来,嘴角露出异常温和的表情,手上却一把推开了他。
"恶心死了,白痴。"
"你才是,大白痴。"透笑了,即便还十分勉强,但还是让三个人的步伐轻松了一些,大步向那座现代建筑的惊世杰作丶挺立於水面之上仿若出水美钻的玻璃金字塔迈去。
从那之中,沿宏伟轮回的悬梯而下,便进入那座汇集了人类历史文化艺术精髓的博大宝库——卢浮宫了。
而在那里等待着三个人的,是一片混乱景象。
三个人走出长达300米的大画廊,便听到了异常鼎沸的人声。
零留言里的那座展厅,已经被警察完全封锁。赶来报道奇迹的记者几乎要堆满旁边的走廊以及另几个展览雕像的大厅。
围观的群众被隔离在黄带外,闹哄哄地不断用不同的声音和语言重复着刚才他们亲眼目睹的奇迹。
"这里是BBC,我是杰西卡,接下来由我给电视机前的你带来……"
透擦身穿过一个站在人群外作报道的女记者,挥之不去的彷徨又抓住了他。雪莉和海琴贴着墙壁靠近黄线。他们和透都没有办法接近那个被封的展厅。
喜欢看CSI的透,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被警察封锁的现场,完全没有预期的兴奋感,他只想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麽。
他回过头想向人群後的雪莉和海琴求助,忽然狠狠拧回脖子。成为无论何时丶何地都能让所有人依靠的阳光,才是米迦勒家族的使命,不顾一切也要照亮别人的使命!即便毁灭掉自己!才是米迦勒姓氏的意义!
透抬起了头,双目些许混乱,却燃烧着光亮。
雪莉一边用眼角馀光留意着脸色很不好的海琴,一边思索怎麽才能把眼前的障碍消除又不引起更大的风波。就在这时,她面前的人群开始散开了。一个个互相交谈着,沿着走廊而下,看样子就像完全忘记刚才发生的事情,忘记自己刚刚在做什麽一样。
先是记者们离开,而後连黄线里的警察和现场调查员都纷纷走出了黄线,工具都不要便互相攀谈着走出卢浮宫。很快雪莉听到展厅外,警铃声呼啸着离他们越来越远。
隔着变得空空如也的大厅,透微笑着冲她招手。
"是你做的吗?"
"啊!当然是我啦!"透勉强而为的笑容难掩其天然的爽朗,"除了我,还有谁能让这麽多人集体梦游啊?"
"你的能力果然……"还有半句话"比三级能力者强大",雪莉没有说,不知道什麽时候开始她会考虑到海琴的感受了。
"不过……"雪莉望了一眼高窗外开阔的卢浮宫前坪道,"骗局维持的时间不会太久。"
即便透的能力复苏了,他的脑袋到底还是不能一下子就成熟起来。前坪上越来越多的车辆和人流都说明着一个问题,更大的麻烦来临了。
透虽然让在场的所有人产生了幻觉,梦游离开,但那些通过电视机屏幕收看到奇迹的人呢?那些在场外时刻和场内保持着联系的警察局高层呢?还有慢一步赶到卢浮宫的记者和技术人员呢?
这些,别说透,雪莉都不能考虑周全。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
"我们时间不多。快看看到底是怎麽了!"雪莉说着话,便领着两个男孩走进了黄线封锁区。
封锁区中,是石破天惊般的奇幻景象。
"这是什麽?怎麽会有门?"透诧异着,向奇幻的目标走过去。砰地一下,他撞到了一面无形的墙,不痛,却硬是给推得倒退了几步。
"这又是什麽?怎麽过不去?"透叫着。
雪莉皱了下眉头也走了过去,她也撞上了那堵无形的墙。
她立即抬起手,顺时针划双圆,逆时针划六芒星。
紫色的光绽放出来,在空气中现出了一个女神手持利剑的徽章。
这是一个结界,而徽章是苍御家族的。
"是零的结界,难道他下了不让人靠近的命令,所以我们才无法靠近?"
"只有我们无法靠近吗?"透摸着那道无形的墙,问,"他为什麽要下这样的命令呢?"
雪莉还来不及回答,海琴已经拥了过来:"他下这样的封印,还会安什麽好心吗?我要进去!"他看了一眼雪莉,强调道,"我不能让海砂和那个家伙单独在一起,一秒钟都不可以!"
"你这个人,怎麽就这麽不相信别人呢?"雪莉一把将他从零的结界前拉开,以他现在的身体去冲击零的结界简直就是送死,"苍御零是有秘密,不过他也有他的苦衷。每个人都有不能触碰的隐私,不是吗?你……"
"他要的是我父亲的生命,不是你的!"海琴打断她的话。
气温陡然封冻,这句话很伤人,可雪莉偏偏无法对海琴说出更伤人的话来,因为这句话真实得沉重。
海琴何尝不知道这样说会让他们才见好的关系又掉进冰点,但是……跟透一样,所罗门说的那些话,让他重伤。
"你们两个都不要争了。我去就是啦!"透拍了拍海琴的肩膀,顺便把他拉远了点。
"强行违抗等级比自己高的人的结界命令,是十分危险的。"雪莉说道,"再说,就算零和我们在一起是有目的的,但我相信他不会伤害海砂,相反还会按约定尽一切力量保护她。我希望你们能和我一样信任他。"
"我信任他呢,不过他也许需要同伴啊,比如我。"透扬着头,现出一种他特有的稚嫩的成熟。
"零能力巨大,他是双重……"雪莉目光一闪,险些一些不该说出来的话就出口了,"有些事,我之後会慢慢让你们知道。总之我觉得他能力那麽强,应该没关系。"
"哪里!我不才把那些人弄走了吗?"透笑道,"雪莉,你担心我进不去就直说嘛,我可没有海琴弟弟那麽小气哦,因为我一定能进去的。"
"透,我不是这个意思。"雪莉说着话,下意识去抓透的手臂,冷不丁透闪电般地避开了他。
透看着她,她看着透,两个人都有些尴尬和惊讶。
雪莉只不过是无意识的动作,透的反应却似乎更无意识,并更能说明他此刻真实的心情。
他,也许比他自己想像的要聪明敏感,只不过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雪莉突然了解此刻的透是一定要进去的。
"我……去了。"透支吾道,眨了眨眼睛。
"好吧。"雪莉笑了笑,"我和海琴在外面等你们,我想我们应该能在你们解开启示前稳定住局面吧。"
透探头望了一眼,新一轮的人流离这里又近了,他朝雪莉和海琴点了下头,再次撞向了零的结界。
巨大的抵抗力作用在他身上,甚至有种压迫得不能呼吸的痛感。但是,透也不知哪来一股动力,拼尽全身力气,朝里面走了进去。
耳膜被震得轰鸣,视线挤压眩晕,呼吸几乎要没有了。可就在崩溃的边缘,他的左脚终於向前迈了半步。只半步,忽然遍体清爽,不过他绷紧的身体还带着刚才的冲力,一个踉跄被什麽东西吸引着栽了进去。
顿时眼前的一切都变幻起来。
而这一切发生的一个小时之前,这里和往常一样平静得没有惊喜。
时间回到一个小时前,卢浮宫——
始建於1204年,整体占地面积45公顷,全长680米,拥有196间展厅和长达300米的大画廊,藏有40多万件的艺术品,是横亘在塞拉河边的巨兽。
海砂在零的带领下,一路穿过300米的大画廊,从无数艺术家千年前的杰作前晃过,一直走,走到了那座展厅。在两尊大理石雕像前,零停了下来。
他抬起头,静默无声地仰视面前的雕塑。
米开朗基罗不朽的经典,制作於1513-1516年,在极度的痛苦和压抑中,被权力无情催残而爆发的天才——
被缚的奴隶和将死的奴隶。
"FetteredSlave。1513-1516。"零低声念诵。
"FS1513-1516?"海砂到此,才终於明白这里就是他们的目的地了,是那片钥匙的归属,她梦的归属。
我梦到的东西只是一些提示,需要用力想才能找到最终答案的……
零的问题,她终於也知道是为什麽了。
她的梦,穹顶上的绘画,健壮的人物和雕塑,并不是指代一个确实存在的地点,而是在告诉她一个人的名字。
那个人就是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巨匠——米开朗基罗。钥匙上的代号指代的东西正是他所创造出的这尊雕像——被束缚的奴隶。
海砂凝望着眼前那云石雕成丶公牛一般的男子,拧着紧绷的肌肉和高昂扬起的头,几百年的束缚,绳索都要与他的皮肉连为一体,却还不能改变他眼中的愤怒和坚毅不屈的意志。
凝视着它,海砂惊呆了,不知觉间紫色的光从她身边零的方向发散过来,将她包裹笼罩住。转过头,她看到一个紫色的结界,从零的手心展开,持续扩张,直到包围住了他们以及那两尊雕像。
"这样,它就拍不到我们了。"零指了下墙角的摄像头,道,"我给这个结界的命令是禁止别人看到结界中的我们。"
"啊?"海砂惊奇地问,"结界还可以有好多种功能的吗?"
"只有我的可以。"
"为什麽?"
又是那句话,零转过头来,非常冷地重复道:"因为我是世界上最强的男人!"
零说完,开始观察起雕像来,脑袋里更拚命搜索起关於米开朗基罗的一切来。
雕像的手臂反绑着,无比的扭曲,又或者本来是不必那样扭曲的,只因为奴隶的挣扎才会越来越扭曲,越来越痛苦。
即便知道会更痛苦,还是要反抗。
零思索着,拿出那片钥匙,反覆地观察。钥匙也有打开的意思,难道是要为它松绑?那要怎麽松绑呢?
"我可以看看那片钥匙吗?"
零没工夫管海砂,把钥匙丢给她,继续用力地观察雕塑。突然,石头碎裂声惊动了他。
"你干什麽了?"
"我……"海砂惊恐地看着零,手里攥着那片解开启示的钥匙,正直直地插在石像身上,插进去了,很深。
"你怎麽做……"零来不及问完,细小的裂痕从钥匙周围迅速向四周扩散开来,彷佛冰源上不可抑制的崩塌,一瞬间蔓延到雕像的全部。
轰隆一声,这座被束缚了500多年的雕塑便在一片黄色的烟尘中,化成了一地碎石。
然後,一道门出现在雕像原来站立的地方,金色的,从里面发着光,充满吸引力,却也让人畏惧异常。
"我只是想戳一下它……"海砂想什麽已经不重要了,就是她这个不经意的动作,零百思不得其解的钥匙的奥秘终於找到了。钥匙粉碎了奴隶的雕塑,打开了雕塑内暗藏的通往未知世界的金色大门。
零听到身旁传来的尖叫声,回头一望,不禁骂自己太不小心,结界命令为什麽要定为让别人看不到他和海砂。
现在石像损坏得这样彻底,从别的地方赶来的观赏者瞬间就将大厅围得水泄不通。就算现在再修改结界命令,也来不及了。
事不宜迟,必须尽快行动。
"在外面等我。"
零命令完,没有立刻踏进大门。
他看到海砂那双大而黑的眼睛充满了力量,这个依赖於他的矮小姑娘绝对不会老老实实听话的。
她上次没有,这次也不会,零意识到。
海砂定定地看着他,已经作好了不听命令丶紧随其後的准备,却不想零突然抬起手在她眉间点了一下。
"结界命令改变!所有人全部封印,不准介入!"
顿时她的身体好像通过一道电流,再想移出半步都不行了。
零满意地一笑,踏进了那扇金色的大门。
"怎麽回事?"
"快叫警察!"
大厅里一阵骚乱,海砂望着那扇近在咫尺的大门,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大叫一声,一头扎了过去。
身体顿时如同穿过大气层的流星,被气体的摩擦引燃烧毁一切的热量摩擦着她的皮肤。烧灼的痛苦让她闭上了双眼,但决心让她最终冲破了零的结界。
零走入了那扇大门,大门後是一片完全无光的黑暗。
不过立刻,他面前就出现了一个橘黄色的小光点。光点迅速移动,不出一秒钟就在他面前绘制出一张橘黄色线点组成的地图来。
地图的底端有一个点跳跃着,零看到那个点上还隐隐浮现出一行字来:
苍御,是他的姓,这个点代表的就是他吗?
他顺着地图往上,最上方还有一个点,那个点也有一个词:启示。
那就是启示的所在地,那麽……
他还想多观察一会儿,周围的光线却开始逐渐清晰,景观浮现的同时,地图越来越模糊了。
原来是这样!赶快记下来,关键时刻零总是会选择最保险的方案,於是立即想到了随身携带的现代设备。
掏出了手机,摁了一下拍摄键。可他还没来得看拍摄效果,胸口好一下绞痛,疼得他哼一声。同时,一个东西重重地撞到了他的背上。零本来就身高腿长,此刻心理和生理都没能防备。
啪的一下,零很不漂亮地摔出了一个大字。
而那个强行突破他的结界使他胸口绞痛丶又撞倒了他的海砂,则稳稳地坐在这个世界最强的男人的腰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
"好难受!零!你在哪里?你到底对我做了什麽?怎麽硬跟上你会这麽难受?零!苍御零!"
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幻觉!零还真没勇气在这个时候於海砂的屁股底下回应她的呼喊声。不过……
既然难受,既然会很痛苦,干什麽还要苦苦跟着我呢?这真是……零忽然意识到这是第一次,终於有人不再……
他没让自己往下去想,就跟雪莉说的一样,每个人都有不可触碰的隐私,哪怕是自己都不可以。
"零!苍御零!这又是什麽鬼地方?苍御零……咦……"海砂终於觉察到屁股底下是个活物。
"唉……"零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海砂连忙从他腰上爬下来,此刻周围已经亮到基本上可以看清了。她看到她和零在一个黑色不知道什麽材料制成的小船上,船的周围都是滚滚而过深得发黑的水,无边无际,水上还有一层灰色浓稠的雾。
"这又是一个幻境吗?"
"你以为天下的人都会制作幻境吗?"零冷嘲着,爬起来盯着她,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把那天教导透的话又教导了海砂一遍。
"那麽这里……"海砂缩紧了身体猛吸了几大口气,"没有阳光的味道,也没有夜的味道,那是什麽?"
其实她哪知道阳光该是什麽味道,夜又是什麽味道,只不过从零的表情中,她推测只有这样说零才会继续有耐心教导她。
零抬起手又画了一遍那个符咒,对海砂道:"顺时针双圆圈,再逆时针六芒星,绘画时注入你的能量,就能看到对方的族徽。通过族徽的大小还能判断他的神血值。如果出现五角星是精灵,圆形是……这太多了,不过这是最基本的技巧,你竟然都不知道。"
"哦。"海砂在他的教训下缩成鹌鹑,更小心地问,"那麽你现在画了,什麽都没有,又是为什麽?"
"我也不知道。"零扫了她一眼,"我又不是百科全书。"
"不过……"海砂不敢问了。
"不过什麽?"
"不过……你好像不怕呢……"
"我怎麽可能会怕?"零怒吼道,"我是世界上最强的男人!创世纪以来神血值最高的怪物!我怎麽可能会怕?"
"我知道啦。"海砂连连点头,"你是世界上最强的男人,我知道啦。不过……"
零彻底失去了好心情:"又不过什麽?"
"你不要用怪物这个词来说自己,不太好,怪怪的……好不好……"海砂怯生生地抬头,却见零正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炙热地盯着自己。
那目光稍纵即逝,但海砂的心却狂跳起来。
零别过头去:"我不怕,因为什麽都没有,不代表可怕。只代表这种情况没有被人记录过,也就是没有人经历过。贝基凯不是说过了吗?开启启示对我们而言就是考验,钥匙只是第三启示开启的前奏,第三启示是一个考验。如果是考验的话,一定是神在操纵一切,所以我才会什麽都看不到。"
说完,他站起来,打开手机,望向前方湍急的黑水:"以这里为原点,我们需要到达这个地图显示的终点,到了那里就是考验的结束。也就是说……"
"我们要逆水前行,直到看见地图上所标示的河岸。"
另一边,一个小时後,透制造的梦境效力消失後,蜂拥而至的记者丶游客丶警察,还未能从走廊的一端看到清晰的人影,雪莉就已经感受到了他们脚步声齐齐落地的巨大震动。
再看透,他已经成功突破了零的结界,几步踉跄,好像腿脚已经不受控制了一般冲向那扇大门,消失得无影无踪。
海琴看到透成功突围,竟然也想跟进去,拿他的柔弱之身试法。雪莉又好气又好笑,怎麽处理呢?
关键时刻,怎能手软?她直接从後面往海琴脖子的穴位上来了一下,海琴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第二次晕倒在她的怀里。
"看来不告诉你们我练过功夫是正确的!"雪莉笑道,望着再次关闭的光之大门,叹了口气,"三角关系已经够乱了,兄妹恋就不必要出现了。"
对於海琴,她手段够狠,那麽这些蜂拥而至的社会各方人士呢?她可不想成为新闻里接受采访的目击者。於是很简单,雪莉拖着晕死的海琴,缓缓走到墙壁边,轻叹了一声:"掩盖我吧,大家。"
只见墙壁上彩绘的天使活了过来,吹着喇叭,把雪莉的脚藏了起来。而蓝天也漫过雪莉面前的空气,轻柔地覆盖住她和海琴的身体,不过还有一点空隙露出来。一朵白云立刻飘了过来,乖乖地盖在缝隙之上,只露出一个小得不易察觉的洞,雪莉的眼睛正在那个洞的下方。
至此,她便成功地和墙壁融为一体,只用眼睛偷偷地观察着外界的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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