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景豪!”
怡娴看到站在影院放映场入口处迎接观众的景豪,走上前去打了声招呼。
“哦!怡娴你来啦!”
“这位先生是李东烈导演,我这次就是和李导演合作。”
怡娴把站在身边的电影导演介绍给景豪,景豪和那位导演握了握手,相互寒暄了几句。
也许把电影首映的这个放映场称为放映室更为贴切些,因为实在是非常小。怡娴走向已经在场内前排坐好的宋炳善教授,他是景豪的指导老师,怡娴大学本科时也曾被他指导过,怡娴走到他面前,恭恭敬敬和他打了声招呼。也许是先前就认识的缘故,无需怡娴再费唇舌介绍,宋炳善教授和李东烈导演已经欣喜地寒暄了起来。
“最近干吗呢?”宋教授转头问怡娴。
“现在正在给李东烈导演的下部戏写剧本。”怡娴答道。
“是吗?太好了,恭喜啊!记得以前你上学时就听你说过想写剧本,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
“多亏了教授您的指导,我才发现自己的方向应该定在剧本创作上,真的很谢谢您。”
和教授打完招呼后,怡娴把受自己邀约前来的李东烈导演带到剧场中间的座位安排他坐下之后,朝学长学姐学弟学妹坐的地方走去。一阵招呼后,就各自聊起了近况,当怡娴回到李导演身边坐下后不久,剧场的门关上了,灯光也暗下来。
怡娴从和朋友们的寒暄中得知,这次电影的男女主人公都不参加今天的电影首映。尤胜是因为最近开始走红,参加了周二周三黄金时段电视剧的拍摄工作,抽不开身到这儿来,但是惠京为什么不来呢?难道就因为和尤胜的那段感情的破碎就恨屋及乌地想把《减肥套餐》这部电影从记忆中彻底抹去吗?
灯光彻底暗下,大屏幕出现了“洪景豪导演作品”的字样,顿时整个剧场安静了下来,因为用的是十六毫米的胶卷,所以声音显得稍稍有些微弱。
电影的第一个镜头是从女主人公的房间开始的。一丝光线泻进安静的房中,突然响起了一阵闹钟的声音,紧接着,电视被打开了,半梦半醒的女主人公迷迷糊糊地起了床,光着脚丫从房间走到了厨房的冰箱前,打开冰箱喝了一口水,拿出蔬菜和水果,拧开水龙头,开始洗了起来。这时,演员和剧组工作人员的名单出现在屏幕上。
当怡娴看到“尤胜”这个名字的时候,瞬间一阵激痛划过心脏,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当镜头切入到第二个场景的时候,屏幕上出现了尤胜那张久违了的俊脸,怡娴感到指尖触电似的一阵酥麻,不由轻叹一声,也许是剧场里太过安静,怡娴叹气的声音让周围的人都微微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怡娴紧抿着双唇,怕自己再发出什么不应该发出的声音,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以前在家无聊的时候就会习惯性地打开电视,可是现在却宁可放音乐看书打发时间,那个让怡娴远离电视的男人,此时却占据着自己面前的整个大屏幕,肆无忌惮地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
那个曾经亲热地搂着她、和她聊天、同她接吻的男人,现在却就在自己的面前,面露笑容地用那曾经搂着自己的臂膀搂着其他女人,那曾经吻过自己的双唇此时却正忙着对另外一个女人倾吐柔情万千!尽管理智很清楚那不过是电影,是一个不同于现实世界的虚幻世界,无论里面发生了什么都与现实无关,但不知是不是职业病发作,怡娴这时就是做不到若无其事,名为嫉妒的毒蛇喷出一股股毒液,刺激得心中“轰”地升起一股差点烧掉理智的怒火,差点儿冲口而出的怒气让她连忙用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紧紧闭了闭眼。
我为什么要放开那个男人?为什么连试都不试呢?哀求他,挽留他,也许那样他就会留下来!为什么要坚持所谓的自尊?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放手?明知一旦松手就再难挽回,心痛的只能是自己!男人为什么可以这样狠心?到现在也毫不联络,你也这样轻易就放弃了吗?
怡娴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放手,就等于亲手将这个男人推到其他女人的身边,自己的轻易放弃,就是在大方地成全其他女人。
爱这个男人太痛苦了,所以自己选择了分手。可一想到会有其他女人幸福地待在他的身边,怡娴心头就掠过一阵隐隐的痛,而更让她无法忍受的是会有其他女人的身影占据那个多情男子的心,在看这部电影之前,怡娴从来都没有想过分手后尤胜会离开自己走向其他的女人,他的心会逐渐染上其他人的颜色,而自己终会被归入泛黄退色的回忆,无论曾经如何,都只是云淡风清的过去。
怡娴在心里恶毒地诅咒着轻易就说分手的自己。随着电影情节的逐渐展开,尤胜和惠京的爱情故事一幕幕上演,男人激情时情深款款的表白,日常生活中偶尔闪过的羞涩笑容,和惠京之间那复杂纠缠的情感……所有和他有关的一切都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怡娴敏感的神经,折磨着她那被自己伤得血淋淋的心,在在提醒着她,从自己身边夺走那个男人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正是自己的高傲的自尊!可现在再后悔又能怎样?分手的话已经如此清楚地泼了出去,不可能补救了。
自从选择电影作为自己的专业之后,怡娴就再没有以这样投入的方式看过电影,毕竟对电影专业的人来说,更注重的是电影而不是演员,但即使是身为学电影出身的专业人士,即使现在从事的是最能够跳出圈外看电影的剧本创作工作,《减肥套餐》这部电影对于怡娴来说,也绝对是个无法用平常心对待的特别存在,尤胜的参演让她不可能也做不到跳出圈外冷静看待。
三十分钟的电影,却漫长得仿佛是三十年,怡娴强忍住冲出剧场的冲动,僵硬地坐在座位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贪婪地将每一个尤胜出现的镜头刻进脑子,即使每次看到都会心痛得仿佛立刻就要死去一样,就像变成人的人鱼公主明知踏出的每一步都会像踩在利刃上般痛彻心肺却还是要在王子面前轻盈起舞,不同的是她是为了赢得爱情,而自己却已经失去。电影的最后一个镜头,是边哭边吃汉堡包的女主人公的脸部特写。随着屏幕上打出“THEEND”的字样,观众席上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灯光也一下子亮了起来,怡娴轻轻地拍掌附和着,从座位上起身。
怡娴站在旁边看着李东烈导演和景豪讨论电影,面上似乎有一丝微笑,眼里却沉寂若入夜的海,于是那微笑也变得如此沉郁,有着某种心死的觉悟。
“电影很有意思。”李东烈称赞道,景豪谦虚地道谢,转眼看了看怡娴,问道:
“你觉得怎么样?和剪接前比。”
“我以后再找你详细谈谈吧,可能要谈很长时间,现在时间不够。”
“别这么说!听起来好像不是要夸奖,我好怕啊!”
景豪的话让怡娴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一会儿去哪啊?有什么安排?”
“想和李导演谈谈新剧本的大纲,这是我们今天见面的主题。”
“是吗?没关系,你们慢慢谈,我是觉得好久没见了,想找你待会儿一起去喝一杯。那等你们结束后到我带你去过的那家餐厅找我,你知道在哪儿对吧,对了,让李导演也一起来好了。”
怡娴点了点头,跟其他认识的人简单地打了声招呼后,就走向站在剧场门口抽烟等着她的李东烈导演。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我们到附近的咖啡厅谈剧本的事吧。”
“好啊!”
第一次见到李东烈导演是在六月中旬,怡娴参加了那个月的编剧公开招聘会,李东烈导演是其中一个评委,虽然最后怡娴的剧本没有通过被刷了下来,可是这位导演却觉得怡娴很有潜力,所以主动和怡娴联系,问她是否有兴趣合作,怡娴当然没理由拒绝,更没有拒绝的必要。
两人在附近转了转,找了家离剧场不远的咖啡厅进去,刚一坐下,怡娴就从包里拿出烟,礼貌地问了句不介意吧,得到允许后马上点上深吸了一口。为了让自己不再回想刚才,不得不借助尼古丁的力量,虽然已经彻底有所觉悟,但还没坚强到习惯疼痛,在习惯之前,就暂时让自己借助这个来麻醉一下吧。
“刚才那部电影的小说原作的作者是山本惠美吗?”
“是的,她是个日本的女作家,虽然在韩国不是特别有名,但是听说在日本,她是与吉本芭娜娜齐名的作家,都很受欢迎。”
“原作好像是篇短篇小说吧?”
“是的,是一本短篇小说集中的一个故事。您想看看原作吗?我可以把书借给您。”
“我哪来的时间看这些书啊?以后的剧本也要拜托你了。”
怡娴点了点头,在烟灰缸捻灭了烟之后从包里拿出了刚刚打印出来的新的剧本大纲,就像用功的好学生一样,还拿出了笔和纸准备记录,但导演似乎更想和她讨论一下其他东西,他开口谈起了自己对《减肥套餐》的看法。
“怡娴小姐的演技好像很不错啊,有兴趣当演员吗?”
“您的意思是让我在您的剧中自己给自己写个能扮演的角色吗?”
导演一听,呵呵地笑了,怡娴也笑着抿了一口咖啡。
“等一会儿大家想聚餐,然后再去喝一杯,导演您也一起过来吧。”
“我去也没问题吗?不会影响你们玩儿吗?”
“怎么会?景豪,就是那个导演还特意嘱咐让我邀您一起去呢,大家都想听听您对刚才那部电影的评价。”
李导演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这时服务员端来了他点的冰红茶,他把茶杯中的吸管拿掉,直接端起来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然后开始进入今天见面的正题,谈起了剧本大纲。这次给导演看的是初稿,怡娴自己也明白还有许多需要修改的地方,可是听到导演汹涌而来的尖锐批评时,还是很难维持平静,她尽力压制着自己反驳的情绪,控制着自己的表情。
终于,洪水稍稍退去,从中艰辛地解放出来,得以透一口气的怡娴为了平复自己的心情,拿起杯子想喝一口咖啡,这才发现杯中的咖啡已经喝完了,怡娴又续了一杯咖啡,拿起桌上的冰水,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看着这样的怡娴,导演脸上露出一丝歉意,怡娴低头看了看纸上记下的满满当当的修改事项,大大地叹了一口气。不知何时,夜幕已经降临了。
“哦!对了,虽然现在说这个好像太早了,但还是想听听你的意见,男主角就让尤胜来演,怎么样?”
正把剧本大纲往包里塞的怡娴听到这句话,手上的动作立刻停止了,抬头看着李导演,心里正琢磨着导演怎么突然谈起这件事情,自己应该怎么回答,觉得也许是导演看了刚才那部电影,觉得尤胜在里面的表现不错才有这个想法的,于是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
“我没看过尤胜以前演过的那些电影,现在演的电视也还没来得及看,但仅就他在刚才那部电影里的表现来说,还是演得不错的。”
“对了,还很便宜,基本算是免费出演。”
怡娴像开玩笑一样补充了一句。
“我也觉得他还不错,让他来做我们电影的男主角,好像还挺合适的。”
“会不会长得太帅了啊?这个男主角好像外表不是很突出的样子。”
“嗯!好像又有点儿,不过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对了,怡娴小姐,你们不是一起合作过吗?你觉得他个性怎么样?”
“还不错。性格也挺平易近人的,而且为人也挺诚实,知道努力,也听得进别人的批评,听说以前在一些电影里当过配角。”
导演听后点了点头,没说话,而怡娴生怕多说多错,于是也没有再补充说什么,一时两人都沉默了,这时李导演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拿出来看看说了声对不起就扭头接起电话来。怡娴则抓住这个机会,把刚才记住的那些镜头中的尤胜拿出来回忆了一下,以前看尤胜的广告时就发现了,虽然他真人长得也很帅,但镜头里的他更迷人,很多人都认为一般演员的真人都比镜头里拍出来的好看,但不可否认,也有不少演员是像尤胜这样天生上镜。
看着导演还在接电话,怡娴就又拿出一支烟抽了起来,最近开始,怡娴的烟瘾一下子大了不少,有时候一天不止一盒烟,只要是不说话或者空闲下来的时候,怡娴就会习惯性地掏出烟叼在嘴上,自己也知道这不是个好习惯,尽管也想少抽一些,但每一次都是点上烟之后才恍然发觉自己又抽了一支。
“导演,一会儿您和我一起过去喝一杯吧!”
“算了,我就不去了。谢谢你的邀请,也帮我谢谢那位景豪导演,我今天还有点儿其他事情要办,实在去不了了。”
“那您忙您的,至于剧本大纲,我回去后就立刻着手按照您的意思修改,三天后再给您打电话,这样行吗?”
“好的,辛苦你了!”
目送载着李导演的出租车远远消失了,怡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朝着和景豪约定好的餐厅走去。突然,怡娴停了下来,犹豫了一下后改变了主意,拿出手机给景豪打了一通电话,告诉他和导演的谈话还没有结束,而且看起来似乎需要很长时间的样子,让他别等自己了。
“是吗?那下次吧?等你有空儿的时候再一起喝酒好好聊聊。”
怡娴听着景豪似乎有一点点失望的声音和温情的话语,似乎感觉到了一丝良心的谴责,但见面的话,肯定会谈到尤胜,怡娴没有勇气也没有信心去面对景豪和上次一样的问题:“和尤胜怎么样了?”听到这句话时自己还能保持平静吗?只是想象一下就已经快要忍不住哭出来,怎么可能面无表情地像谈论别人事情一样,和景豪谈起尤胜。
于是,怡娴决定在街上走走逛逛,看能不能转换一下自己的心情,虽然已经天黑了,但时近夏日,积攒了一天的地面仍不停散发热量,一路感受着迎面而来的热浪,怡娴晃晃悠悠毫无目的地溜达着走到了光华门附近。
怡娴把剧本文档通过电子邮件发给了导演,看到邮件已经发送到导演邮箱的确认信息后,怡娴发出了一声解脱的大叫,正在床上睡觉的黑人和雄仔被怡娴的叫声惊醒,抬头看着怡娴。
整个夏天都窝在家里写剧本,根本没怎么出过门,怡娴的身体和脸蛋都和原来一样白皙,所以根本没有过了一个炎热的夏天的感觉,但不知何时季节就已经转变,开始步入秋天,早晚的天气都有些凉意瘆人。
已经整整一天一夜没有睡觉的怡娴,眼睛酸涩得像塔克拉玛干沙漠,给导演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自己已经把剧本的初稿发过去了,请他确认一下,之后,就直接爬上了床,把猫咪搬到了床边,大字形躺下。被怡娴夺取了领地的猫咪,宽宏大量地没跟她计较,只是轻轻踩过她的身体,以示惩罚,然后就跳下了床,走回洗手间前自己的窝里。
睡眠不足的怡娴觉得天花板似乎在慢慢地旋转着,头晕得厉害,于是她赶紧闭上了眼睛,但不知是因为太长时间没睡觉,还是因为完成了剧本初稿太过兴奋,虽然精神倦怠身体疲惫,可就是无法入睡。
怡娴想起不知是昨天还是前天,接到了景豪的电话。景豪在电话中告诉怡娴,《减肥套餐》将作为中短篇作品在釜山国际电影节上放映,问怡娴到时有没有空儿一起去釜山参加电影节,怡娴告诉景豪这必须视剧本的写作情况而定,就算自己想去,导演不通过的话也不能去,对能够参展这件事,她向景豪表示了衷心的祝贺。
怡娴突然想起《减肥套餐》首映后的几天,自己把景豪约出来一起喝了次酒,那时景豪送给自己一盒《减肥套餐》的录像带,可任凭她怎么努力回忆,一点儿也想不起那天醉醺醺地回家后随手把录像带放在什么地方了。
只记得那天喝完酒回到家中,从包中拿出了景豪送的录像带,好像是顺手就把录像带放到了书架上,但自己找了书架,没找到,而之后的事则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
其实找到录像带又能怎样呢?反正这部让自己痛苦不堪的片子只看那么一次就足够了,她再也不想看到这部片子了。和尤胜在一起才两个多月,而现在分手也已经将近两个月了,为什么几乎同样长短的时间,却在自己心里留下如此深浅不同的痕迹呢?还要有多少个这样的两个月,才能把和尤胜在一起的那两个月从心底磨去呢?到现在对他的迷恋非但没有减退反而有愈沉积愈醇浓的倾向,这样的自己让怡娴为“时间是治愈一切伤口的万能良药”这个真理所暗含的长久意味感到一阵心寒,曾经轻易就可以做到“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自己为什么这次却再也潇洒不起来?
怡娴在床上辗转反复,就是睡不着,再过几天这房子合同就到期了,是不是该重新再找个地方住呢?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到处都是对尤胜的回忆,像无处不在的幽灵时时折磨着怡娴,就像现在,躺在床上的怡娴,总是觉得耳边似乎传来浴室里尤胜说话的声音。
写剧本的时候虽然总是累得像死狗一样,却更适合现在自己的精神状态,因为那时不由得她不集中精神全力以赴,所以根本没有精力去想其他的事情。但只要稍微空下来,哪怕只是喝杯咖啡这样一点点的闲余时间,怡娴就会出现幻听的典型症状:觉得门外的门铃响了,跑到玄关开门一看,空无一人;觉得手机铃声响了,拿起手机一看,却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屏幕暗沉得像自己的脸色。
不只是幻听,还有幻想。有的时候,无论正在做着什么,哪怕是在写剧本,怡娴也会突然若有所觉,好像尤胜正躺在自己身后不远的床上盯着自己看,回过头去却只有空气。手机已经成为她大部分生活的中心,她会不断地拿起手机确认是否有电话打入,是否有收到短信,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电话和短信,甚至睡觉的时候,也把手机放在自己伸手可及的地方,若不是怕自己睡姿太差不小心把它摔到地上,她肯定会毫不犹豫抱着手机睡觉。怡娴的自我厌恶日渐高涨,每天发作的时候就搜肠刮肚地寻找甚至创造着自己能想到的最恶毒的咒骂,然后狠狠地甩到自己脸上,悔恨就像黑帮电影里的警察,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一些事警察会来,但警察却总是在事情发生之后才拉着警笛,大摇大摆地昭示着自己的到来。
你没听懂我的解释吗?我拒绝你的求婚,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婚姻本身,我不是不想和你结婚,而是不想结婚,无论跟谁。是,没错,我是说了我们结束吧这样的话,但你至少应该表明一下态度吧,同意也好,反对也好,电话就摆在面前,为什么就不能打个电话给我一句话呢?你的决定就是让一切就这样不明不白结束了,是吗?我的决定和你的默认,谁更残忍呢?
为了让自己适应没有尤胜的生活,怡娴试过很多办法。约朋友出来见面,喝酒聊天;跑到迪厅闭上眼睛尽情挥汗宣泄;到剧场看电影消磨时间;在网络定购大量的有用的没用的书,可是所有这些似乎都成了为了忘却的纪念。聊天的时候,总会被问到恋爱的问题,跳舞的时候,总会想起和尤胜跳舞的情形,幻想他就在身边,看电影的时候,银幕上所有男人的脸似乎都变成了记忆中挥之不去的那个人。看书就更不用说了,买了那么一大堆到现在一本都没看完,总是看着看着就不知神游到过去的哪个地方了。无论表面做出何种模样,情绪都无法完整地传达到心里。怡娴知道,自己心中有一块地方,原来总是在隐隐地作痛,难以愈合,因为那里正被一根被称作“思念”的针细细地扎着,现在痛已经习惯了,而心终于被刺穿了一个洞,仿佛可以感到吹过来的凉风从这个空隙渗透进心里。
泪腺似乎也应该去找医生看看了,好像出了什么毛病,怡娴发现自己突然成了随时随地都可能掉泪的怪物:洗着碗,晾着衣服,打扫着房间,甚至是走在大街上,眼泪会突然毫无预兆地下雨般吧嗒吧嗒往下掉,想停都停不住!
瞧,又来了!躺在床上只不过是想了会儿事情,就已经不知不觉泪流满面了。怡娴轻轻叹了一口气。没办法,根据以往的经验,强忍的话只会流得更凶,唯一的应对之策就是让它自己停,怡娴抽出纸巾,擦了擦眼泪,闭上眼睛。
亲爱的,接电话吧!亲爱的,接电话吧!
怡娴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吓了一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声音听起来自然一点儿,看了看是李东烈导演,便按下了接听键。
“导演,您好。”
“啊!怡娴小姐,我已经收到你发来的邮件了。”
“好的!……”
“你的声音怎么了?怎么哑哑的,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啊?”
“没有啦,这几天睡得不好,所以嗓子有点哑。”
“那你好好休息吧!我等会儿就看你发过来的东西。明天我们再见面谈谈,辛苦你了!”
“好的,明天见!”
放下电话的怡娴忍不住苦笑,睡眠不足会嗓子哑,什么破烂借口!嘴角的笑纹还没收就还是忍不住泪,伏在床上大哭了起来。
喝点儿酒也许能快点儿睡着,被这个念头驱使着的她起身到厨房打开冰箱拿了两瓶啤酒,明明知道就这么什么都不吃就喝凉啤酒最容易刺激肠胃,但不知是懒得找其他东西吃还是自虐心理作祟,怡娴就这么打开瓶盖,咕咚咕咚灌了下去,然后颓然倒在了床上。
温暖的阳光随着窗边飘起的窗帘透进了房间,为什么明明应该很舒服的阳光照过来却是这么刺眼呢!怡娴感觉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开始泛滥成灾,于是一把拉起了被子蒙在了头上。
路上除了人,还是人。随着电影的结束,一涌而出的人潮把本来就不宽敞的路堵得水泄不通,真正的“人山人海”其实不那么壮观,攒聚的人头涌动着,密密麻麻的程度有某种非人的错觉。
怡娴挂上胸牌,艰难地朝剧场大门方向前进。读大学的时候就经常去参加釜山国际电影节,但因为上课的关系,一般都只有周末的时候才能过去,虽然因为是电影专业的,可以因此跟学校请假,在电影节上多呆一两天,但是像这次这样从开幕式一直到闭幕式,所有活动都全程参加,却还是第一次。
这次电影节期间,《减肥套餐》一共会放映两次,怡娴只要参加放映后与观众的互动活动就可以了,其余时间都可以自由安排,观摩其他电影也好,找自己喜欢的导演编剧请教也好,随她喜欢。
剧本已经完成了第二稿,因为李东烈导演和其他工作人员也一起来参加釜山国际电影节,同样忙得不可开交,所以决定在电影节结束之前,暂停修改剧本。
终于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怡娴擦了擦汗,走进附近一家咖啡厅,她进去后发现里面有不少人看起来挺眼熟,应该都是些业内人士吧。怡娴随便找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了下来,打开电影节组委会发的日程安排表,兴致勃勃挑选起自己想看的电影来。
参加电影节最让人兴奋的就是打开日程安排表在里面勾出自己想看的电影了,确认了《减肥套餐》的上映日期和时间之后,怡娴开始专心制定起自己的活动计划。要知道当热门电影上映时,普通观众只有在冲过电影票预售这根独木桥后才能拿到票,其间辛苦激烈自己也曾亲身感受过,可这次不同,只要早上早点儿起床,挂上胸牌,就可以自由出入各大影院随心所欲看电影,特权真是个好东西,怡娴对发出这样感慨的自己做出“果然是平头百姓,没见过世面”的顽皮评价,嘴角却不禁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制定好行程计划后,怡娴起身朝专门给工作人员和嘉宾发放电影票的售票窗口走去。
在剧院旁边的一个角落里,组委会设定了一个专门的区域,人们可以在这里出售或者交换自己手中的电影票,很多买不到自己想要的电影票的人都会来这里碰运气,怡娴想起以前自己也曾经在这里彷徨等待,希望天上能掉下来一块儿馅饼时,不禁微微一笑。
突然间,人群一阵骚动,所有的目光似乎都聚焦在了同一个地方,人群中不时发出的欢呼声和感叹声交织在一起,场面一下子吵闹了起来,怡娴没心思管那些,径自朝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走到嘉宾电影票发放处附近时,怡娴发现人群汇集的方向和自己要去的地方一样,人越来越多,她知道这肯定是哪个演员嘉宾来领票时被观众认出来了,因为如果不是明星的话,一般不会受到这么大的瞩目。
突然,一直不受影响径直往前走的怡娴停住了脚步。周围虽然聚集了很多人,但真正上前索要签名,跟他说话的人并不是很多,所以透过人群之间的缝隙,可以看到里面是一个戴着太阳眼镜,正在给影迷签名的男人,怡娴不经意的视线一下子凝住了。
马上离开这个地方!大脑不断地发出警告,可脚却像被粘在地上一般,纹丝不动。不,别再骗自己了!你真的想离开吗?怡娴无法再抗拒自己的心,想向他挥挥手,想大声叫他的名字,告诉他自己就在这里。
“对不起!请让一让。”
一个把数码相机高高举过头顶的女人用力地推了推怡娴的背,嘴里嘀嘀咕咕说着,怡娴连忙道歉,刚刚鼓起的勇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怕被人看到似的转过身,怡娴把自己到这里来是为了领取电影票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只是低头呆呆地朝前走着,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地方的,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往哪儿去。
怎么可以笨成这样!可以笑着问候一声,就像很久不见的平常朋友那样,或者也可以开玩笑般地拿出笔和纸让他签名,怎样都好,至少可以和他说句话,可自己却像个怕被抓住的现行罪犯一样,迫不及待地逃离了现场,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就近在咫尺,可是自己却……
“怡娴!你是申怡娴,没错吧?”
突然,从后面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了怡娴的胳膊,把她吓了一大跳,脑海中闪过一丝期待让怡娴飞快地回过头去。
怡娴眼前站着一个挂着记者胸卡的男人:高高的个子,略显消瘦的脸上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穿着棉质长裤、格子衬衫,外面套了一件深色薄夹克,这个男人真的是很久很久没见了,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人物居然在此时登场了。
“振旭……前辈?”
“哈,果然是你,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模一样,走路的时候抬着头不爱看路。”
“呵呵,积习难改嘛!前辈,真的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你,你怎么会来这儿的?”
“我是过来采访的。”
“采访?”
“啊,你不知道吗?我现在在一家报社做记者,负责电影专栏。”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振旭以前好像还曾经为了参加记者招聘的考试焦头烂额地准备过一段,记得当时自己还嘲笑他紧张得像是在准备高考的学生。振旭说着便从口袋的钱包中取出一张名片,怡娴也拿出自己的名片递给他,接过怡娴名片的振旭朝站在远处等他的同事喊了一句“你们先进去吧”之后,回过头来问怡娴:
“你最近在干什么?”
“我在写剧本,正在准备李东烈导演的新作品。”
“是吗?那你会在这里待多长时间?”
“没什么事的话,应该会一直待到电影节闭幕那天吧。”
“太好了,我再和你联系吧,现在得赶去采访了,等我电话啊!”
怡娴拿着振旭的名片,点了点头,他伸手像以前一样拍了拍怡娴的肩膀,然后一路小跑着走了,和那些扛着相机的记者消失在同一个方向。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感人肺腑的情人重逢日?
接连两次意想不到的重逢,让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怡娴只能站在那里,傻傻地望着振旭逐渐远去的背影。
振旭是怡娴大学时参加的社团里的前辈,怡娴大学一年级的时候遇到了服完兵役回来的振旭,当怡娴小心翼翼满是期待地第一次推开电影社的门时,迎接她的便是面带笑容的振旭。看到振旭的第一眼,怡娴平生第一次因为意识到面前存在的是个“男人”而心如鹿撞,怦怦的心跳响得好像整个房间都听得到。这并不是单纯从性别意义上讲的和“女”相对的“男”,而是作为和“女人”完全不同的“男人”第一次走进了怡娴生活。
怦怦乱跳的心,欢喜又不安的心情,羞涩的感觉,让纯真得根本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怡娴一时间慌得不知所措,这个男人就凭一句“你喜欢我吧”便夺走了怡娴所有的第一次:第一次爱上一个人,第一次与人恋爱,第一次与人接吻,第一次与人亲密接触,然后就是第一次经受感情的煎熬,第一次经历被背叛的痛苦,以及,第一次失恋。
晚上,振旭就打来了电话。放下电话,怡娴犹豫了一会儿后,准时出现在了和振旭约好的地方。
怡娴走进约好的地方一眼就认出了在人群中独自抽烟的振旭,和振旭分手之后,怡娴几乎再没有参加过社团的活动,这次见面是相隔了五年的重逢。
走到他面前坐下的同时,怡娴暗暗为自己的镇定自若感到吃惊,就在不到一年前,怡娴还曾经想象过两人再次相遇的情形,当时很担心自己会情不自禁地放声痛哭,然后不断指责他当年的无情滥交,可现在,振旭就和想象中一样坐在自己面前时,怡娴却觉得完全无动于衷,眼前这个人对自己来说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一个普通到和路上擦肩而过的路人没什么不同的男人。
怡娴脑海中浮现出一部电影,不记得名字,不记得主角,只是依稀记得电影的内容,一个与自己儿子的未婚妻发生不道德关系的中年男人,他因此失去了儿子,失去了名誉,当然也失去了家庭,然而,几年后在机场重又见到那个让自己几乎失去一切、身败名裂的女人时,却发现在他心中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成为一个和街上随处可见的素不相识的女人一样的存在。
“我点了酒和一些下酒菜,可以吗?”
“可以,没关系的。”
几年过去了,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好像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变化,怡娴回想起以前相处时的情景,露出了一丝苦笑。振旭给怡娴倒了杯啤酒,两人轻轻地碰杯后,各自喝了起来。秋日的夜晚已经开始变凉了,喝下冰凉啤酒的怡娴,忍不住微微有些发抖。
“白天听你说正在写李东烈导演的新剧本?”
“是的,已经完成第二稿了,电影节一完,我们就得回去赶紧开始工作了。”
“之前呢?都做什么了?”
“这是我第一次正式写电影剧本,念研究生的时候写过一些作业,前一段写了一个研究生毕业作品的剧本,不过都是没有发表的非正式作品。”
听了怡娴的话后,振旭无言地点了点头。怡娴仔细地端详着他,已经三十多岁的振旭,
整体的气质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但是毕竟已经过去五年了,脸上开始显露出岁月的痕迹。
“我们有五年没见了吧?”
“嗯,是差不多五年了。”
“你一点儿都没变,和大学的时候一模一样,今年你该有二十七了吧?”
“已经二十八了,前辈你真是老了,记性都不好了!”
振旭摸了摸自己的脸,感慨地说道:“是啊!都三十多了呢!”然后便笑了,顿了一下后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说道:“改叫前辈啦?现在不是哥哥了?”言语中似乎夹杂着一丝苦涩。怡娴默不作声。
“那你是通过电影公司拿到嘉宾号码的?”
“不是,这次上映的短片中,有一部是由我执笔写的剧本,还参加了演出,是我研究生同班同学执导的毕业作品,所以我算是作为嘉宾来参加影展的。”
“嗯!不错啊,电影的名字是什么?”
“叫《减肥套餐》。”
振旭不在意地点了点头。看到怡娴拿出一支烟,他把打火机递到怡娴跟前,给她点上烟,怡娴慢慢地吐出一口烟气。
过了一会儿,服务员端来了振旭点的下酒菜,振旭递给怡娴一把叉子:
“现在有男朋友吗?”
“没有,前辈呢?结婚了吗?”
“去年结的婚。”
“那孩子呢?应该也差不多有了吧!”
“还没,不过马上就要当爸爸了,我老婆已经怀孕六个月了。”
怡娴只是点了点头,没什么反应。真是奇怪,自己听到振旭已经结婚,老婆都怀孕六个月了的消息后,一点儿也没有动摇,就像听到的是一件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事情。事实也确实如此,除了是认识的人之外,自己不觉得再和这个男人有任何牵扯,虽然不知道那个和振旭结婚的女人是谁,心里却暗暗地同情着那个女人,她的心肯定特别苦,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想法。曾经以为会出来兴风作浪的那条名为嫉妒的毒蛇却安静得找都找不到,那一瞬间,怡娴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地摆脱了过往的伤痛。
看了看这个即使已经结婚了却还是手指空空的男人,又一次感觉到坐在眼前的这个人一点儿都没有变,以前和怡娴谈恋爱的时候,怡娴总是缠着他一起买情侣对戒,可他总是一次次地拒绝,原因只有一个,他不愿意被一个小小的戒指套住。
“为什么没有男朋友呢?”
“这个嘛,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哎。”
“……从那以后就没有再交过男朋友吗?”
怡娴看着这个有些担心自己的男人,不禁扑哧一笑。
你现在在这里担心什么?担心我因为忘不了你而无法恋爱,就这样终老一生?又或者你就是如此希望的呢?希望我抱着以前的伤痛不放,一辈子忘不了你?
“怎么可能?只不过,最近这个前段时间刚刚分手了。”
“为什么?是有什么问题吗?”
为什么我要坐在这里和这个人谈论这样的事情呢?
突然间,怡娴觉得自己像个白痴一样,毫无意义地坐在这里,和以前的男朋友谈论为什么会和现在的男朋友分手?!而且眼前这个男人还是那种深深地伤害了自己还厚颜无耻地希望自己永远忘不了他,自私卑鄙到了极点的大烂人!
爱并不可怕,“爱过”这个人并不是问题的关键,重要的是爱过“这个人”,无论对错,承担责任都应该是人,而不是爱,爱本身根本无法用对或错来评判。
我到底做了什么傻事?明明如此深刻地爱着一个人,却因为害怕爱情而离开这个自己深爱着也同样深爱着自己的人,这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啊!!居然去害怕爱本身,居然因此就不去爱,逃避爱,自己曾经这么的傻?!
怡娴没有正面回答振旭的问题,只是嘲笑般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在嘲笑眼前这个自私的男人,也是在嘲笑自己,自己痛苦了整整五年,居然是为了这样一个男人,伤了自己也伤了别人,太不值得了!为什么自己没有早点儿明白呢?爱一个人不可怕,可怕的是爱一个错误的人。
“你比五年前更漂亮了,人显得更有气质了。”
怡娴笑了笑,这个男人耍什么把戏自己太清楚了,再和这个人聊下去,就不知自己会干出什么事了。一口气把酒喝完,怡娴跟振旭告辞。
“这就走吗?”
振旭站起来走向柜台结账,怡娴先走出了酒吧,楼梯很窄,她又穿着高跟鞋,所以小心翼翼地下了楼梯。
外面凉风阵阵,怡娴在酒吧外等着振旭,有些后悔刚才出门的时候没有多穿件外套。
“那你现在准备回宾馆吗?”
“是。”
“你自己住?”
“是。”
怡娴已经可以想象到振旭接下来要说的话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男人跟女人说话的技巧似乎没什么进步,一模一样的卑鄙手段还指望再骗我一次吗?!怡娴面露微笑,等着振旭接下来的话。
“今晚我可以去找你吗?”
“不可以啊!”
怡娴轻轻地,断然拒绝了他,振旭对怡娴如此斩钉截铁的回答似乎有些意外,然而似乎也觉得有些羞愧,低着头不断地用脚尖蹭着地。
“你住的宾馆在哪儿?”
“釜山站附近。”
“用不用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知道怎么回去,自己走没问题,而且现在时间也不晚,放心吧。”
振旭点了点头就没再说什么,怡娴向他道别后,沿着自己所在小街向大路方向走去,街的两侧满是大大小小的酒馆,所有人都喝醉了一样大声谈笑着,喧嚣而混乱,让人心里不由升起一股黏腻的不愉快感,似乎白天的热气还没有完全散去,到处都漂浮着无法平息的起伏不定的情绪气息。
突然,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怡娴心头,她转身朝刚才和振旭一起喝酒的酒吧快步走去。
幸运的是振旭还站在原地没有离开。正在低头打电话的振旭,不经意看到转身回来的怡娴,呆了一下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是在和妻子通电话吗,还是和其他女人?怡娴心里冷冷地嘲讽着。
看着慌忙挂了电话的男人,发现男人的脸上浮出一丝“果然如此”的表情,怡娴越发期待把充斥在心中的这股冲动发泄出来会是多么痛快的感觉。
“怎么回来啦?”
怡娴直直看着他,温柔地笑着说:
“前辈,不!振旭哥哥!”
“哎,怎么了?”男人低声应着,似乎有一丝得意。
怡娴还是笑着,语气轻缓而礼貌:
“我可以打你一巴掌吗?”
说完,不等男人回答,怡娴使出浑身的力量,抬手打了上去。
啪!
空气似乎顿时凝结了,周围的人纷纷转头朝着发出这一声响的地方望来,怡娴郑重地向这个被她这一巴掌打得目瞪口呆、嘴巴都合不拢的男人说了声“一路小心”,然后转过身,一路摇曳而去,留下了一串清脆的嗒嗒声。
真是奇妙的一天。
怡娴暗暗想道。幻想着如果这是小说中的一章、电影的一个片断或是电视连续剧的一集,而自己是里面的女主人公的话,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呢?怡娴不禁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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