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胜忐忑不安地走进专卖店,店里的员工用尤胜听不懂的日语礼貌地打着招呼,同尤胜一起走进装修得大气精致的专卖店的还有杂志社记者崔允晶和担任翻译的留学生,那两个人更是一脸紧张,不过也难怪,蒂凡尼毕竟是出了名的既高且贵——价格高,贵族品位——虽然这个品牌除了宝石和纯粹装饰品以外,也有很多认知度比较高的大众消费品,还专门推出了一系列低价位产品,然而即使是这样,对于一般人来说它仍是个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品牌,而且这里又是世界顶级专卖鳞次栉比、真正寸土寸金的银座地区,物价高得全日本都出名,所以进去的时候,每个人都不由自主捏紧了自己的钱包。
“尤胜,你进来是有什么东西想买吗?”
“不是,看看而已。”
崔记者小声地问了一句,尤胜也低声做了回答,他们今天之所以会跑到这里来,其实不过是因为昨天结束拍摄回去酒店的路上,尤胜不小心瞄到这个专卖店,临时起意决定今天过来看看。
起初,他只是打算自己一个人过去看看就好,但后来考虑到自己完全不懂日语,而且又是一个大男人,要是独自一人乐颠颠儿地去逛宝石店,好像景象有点儿奇怪,所以他就拜托拍摄杂志封面时有过几面之缘的崔记者和他一起来。
但是真到了店里,尤胜却完全不知道自己专门跑这一趟有什么意义,虽说这里一应俱全,既有畅销的大众产品,也有这个品牌的经典产品,但是他根本不知道买什么好,也没想到价钱会这么离谱,他本来只是想给怡娴买件礼物罢了,因为隐约知道蒂凡尼好像是个很有名的品牌,所以才起意过来看看。
怡娴已经两周多没有跟他联系了,刚被拒绝的前几天真的是愤怒丢脸到以后再也不想听到她的声音,不过接下来的几天他就意志消沉起来,怡娴的毫无音信让他失落又失意,不过这次他不想再主动和她联系,不想再这么轻易地就低头认输。
而后为了拍MTV,他被带去了泰国,结束后又要跑到日本来拍杂志封面,就更是无法跟她联系了。
其实只要他下定决心打这个电话,那么即使他身在国外,以现代通讯的发达程度,怎么样都是可以联系上的,但又觉得已经好久都没有联系了,突然打个电话过去问“你现在在哪儿”好像有点儿奇怪。
有时他也会幻想那个一直都冷冰冰的,对自己的感情基本毫无回应的怡娴会不会也在等他的电话,有时他又禁不住害怕,怕这段感情就这样因为自己的不声不响而草草结束,不明不白地画上句点。但无论胸中情潮怎样翻腾汹涌,心中总有一个小角落古井月影般不为所动,那里有个同样冷清的声音回荡着“放她去吧,这次轮到她”,这个声音最后在尤胜心底扎下了根。
就这样,他无知无觉地过了几天,越来越想她了,他无法抑制自己对那个可恶的无情女人的思念,即使她如此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那或许玩笑或许冲动但仍不掩真心的求婚。有拍摄工作的时候还好,但每当工作结束,回到酒店独自一人的时候,如影随形的思念就悄悄露头,而正是因为一直在苦苦压抑,一旦反扑他就完全无力招架,于是会加倍地想她,想念她明亮眼睛里偶尔的笑意,想念她耐不住自己央求说出的情话,他一遍遍地回放着那天的一点一滴,早已经软下来的心开始为她那一闪而过的脆弱神情抽痛不已,想听她的声音,几次三番地拿起电话又放下。
今天早上收拾行李准备回汉城的时候,想起昨晚回酒店的路上,在车里不经意看到的蒂凡尼专卖,知道这个品牌是因为电影《蒂凡尼的早餐》,这部电影几十年来一直被奉为经典,这个品牌也越来越享誉全球,而且前几天他也刚好听到认识的女模特儿在谈论这个品牌,她们具体说了什么自己已经记不清了,但有一句话他只是不经意听到却牢牢记住了:女人最大的愿望就是从爱人那里收到装在蒂凡尼水蓝色盒子里的项链或戒指。
他禁不住好奇,如果把这个水蓝色盒子推到那个一直冷冰冰的怡娴面前,她会是什么表情呢?会不会稍稍动容呢?或者更积极一点想,也许收到这个礼物的会是一个一直在等自己消息,焦急得不知所措的怡娴呢?
陪尤胜来的崔记者和留学生已经忘记了初来时的紧张,被周围精美的饰品吸引,情不自禁走到展示柜前,开始一边欣赏一边小声讨论起来。尤胜扫了一眼那两个不负责任的陪逛,在心里感慨“唉,女人啊”,然后就自力更生地随意逛着,正眼花缭乱不知道挑些什么好的时候,猛地瞥到一条项链,他一下子被吸引住了,眼都不眨地直直朝那个柜台走去。
设计简洁又别致,细细的铂金链子规则地缀着闪着神秘光芒的钻石。单是想象这条项链
闪烁在怡娴颈上的样子就让他十分满意了。
一定很适合她,怡娴的衣着品位一直倾向于既女性化又大方简洁,正是这条项链的风格,所以不管怡娴去什么场合好像都可以戴着这条项链。
尤胜沉默着迷地站在柜子的前面,专卖店的导购小姐马上走过来微笑着对他说了句什么,尤胜听不懂她的话,摇了摇头,然后指了指柜子里的项链,示意她拿给自己看看。虽然口头语言不通,但肢体语言是全世界通用的,小姐看懂了他的意思,小心地把项链拿出来摆在尤胜面前。
“尤胜,你确定你要买这个吗?”
崔记者一回头看见尤胜站在精品柜台前好像在挑什么东西,就赶紧走了过来,一眼就看到了这条项链,她吓了一跳,偷偷地扯了一下尤胜的衣角。
“有点儿,我很喜欢这一条。”
“拜托,你看价钱了吗?可不是一般的高哦!”
正爱不释手地捧着项链研究的尤胜低头看了眼柜台里的标价,瞬间后背就凉了一片,他实在太喜欢这条项链了,眼里只看到它,根本就没注意摆在旁边的标价,现在看过之后大体算了一下,合成韩币差不多要一千多万。
“你拿着这个还想不想通关啊?”
不知道是不想伤害尤胜的自尊心,还是太高地评价了尤胜的购买能力,崔记者没有问他是不是要买,只是适时地用一个很现实的理由制止了一下,但柜台小姐是听不懂韩语的,她看到的只有尤胜写了满脸的“好想买”,又拿出同一个系列的手镯和耳环认真地对尤胜进行讲解,若她知道尤胜根本一句也没听懂不知道是什么反应。
做翻译的那位留学生小姐也走了过来,一只耳朵听着导购小姐的日语热情推荐,另一只耳朵听着崔记者和尤胜的韩语谈话,没两句话就明白了,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尤胜。
尤胜决定再转转看。崔记者跟在他旁边,推荐了许多大众精品款,里面也有比刚才那条项链更华丽的所谓“年度最抢手设计”项链,不过尤胜已经什么都看不进眼里去了,那条项链牢牢地占据了他的大脑。
所以不管再看其他什么项链,尤胜总会抬起头来瞥几眼那条项链,一来二去,崔记者和翻译小姐就什么都不再说了。
最后,尤胜又转回那个柜台前,指着同系列的手镯让小姐再拿给他看看,项链是无论怎样都买不起了,手镯虽说也有点儿勉强,但终究还算是一个尤胜可以承受的价格,最后,尤胜选定了手镯,拿出卡来结账,崔记者盯着尤胜看了半天,摇了摇头。
“尤胜,你真是让人无话可说了,拿钻石手镯当旅行礼物。”
“啊,这手镯上有钻石吗?”
“那你以为是一抓一把的碎玻璃吗?就算是高档水晶好了,那种镶满水晶的手镯一只也才不过几百万而已啊。”
“我根本都没注意,再说我哪里知道女人东西的价格啊。”
尤胜在银行票据上签了名,等着小姐把手镯包好,当他拎着女人们梦寐以求的水蓝色盒子从专卖店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到了他们要离开酒店的时间了。
“我多嘴问一句,实在是太好奇了,是哪个女人这么有福气啊?能从尤胜你这样的大帅哥手里拿到钻石手镯。我就不做收到礼物的梦了,只要能和你这样的超级帅哥约会一天我就此生无憾了。”
“崔记者,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为了不让你抱憾终身,作为今天陪我去专卖店的回礼,我和你约会一天好了。”
“行了,跟你这种有心上人的优质好男人约会只会让自己心痛而已,以后我要采访你的时候你不要拒绝就好了。”
“哎呀,怎么会拒绝呢,我巴不得以后你这样的大记者能多多采访我呢。”
“哎,对了,听说你要拍电视剧了,是真的吗?”
“可能吧,还没最后确定。”
“以你的条件,只要开始拍肯定能红,你可不要像有些人那样,红起来了就漫天要价,眼睛长到头顶,翻脸不认人哦。”
尤胜微笑地说:“怎么会呢?”然后再次跟她道了谢,因为崔记者还有其他的工作安排,要在东京多留几天,所以尤胜和经纪人就先她一步回韩国了。
一回到他和经纪人同住的房间,等了半天的经纪人就问他买了什么好东西,这么久才回来,还强烈要求他拿给自己看一看。尤胜怕把包装弄坏了,回了句没什么好看的,就把盒子直接塞到随身携带的箱子深处。
到达仁川机场,等到要通关的时候,尤胜也有点担心:如果他们发现了手镯,就得交一大笔的关税,光是手镯的价钱就已经快让尤胜的银行存款见底了,再加上关税的话,尤胜就只能哭着跟公司借钱了,那这个手镯可就真是天价了。买完他才想到韩国国内肯定也有蒂凡尼专卖店的,所以有时,譬如正在通关的现在,他就会想早知道这样为什么不在韩国买,好在最后他顺利地通过了海关的检查,连箱子都不用开就从机场走了出来。
一个看着脸熟却叫不出名字的公司职员把他的车开到机场,看到尤胜出来就从车里走了下来,把钥匙交给尤胜。真是形势比人强啊,就在短短几个月前,尤胜为了一个拍摄任务远赴国外时,还是独来独往的,回国的时候别说把自己的车开过来了,连公司自己的车都没派,自己没打着车,是坐机场大巴回来的,这才过了没多久,公司给他的待遇就有了如此显著的变化,尤胜不禁一脸苦笑。
系上安全带发动了车子,尤胜开始考虑要不要直接去怡娴家,怡娴家比尤胜家离机场更近一些,而更重要的是,他迫不及待想快点儿见到怡娴。
但仔细一想,要是跑到怡娴家,摊了一地行李后,当着怡娴的面,打开塞得满满的手提箱,翻了半天才把礼物找出来递给她,感觉有点儿糟蹋这么贵重的礼物,而且也对不起自己在那儿挑了半天的辛苦,而且万一怡娴不在家的话,就是空欢喜一场,所以他还是直接朝家开去。这种礼物就是要在一个有情调有品位的高档餐厅,旁边有优雅的钢琴声,吃完饭后在摇曳的烛光中,不经意地拿出来才能达到效果。
跟以往回家把行李一甩倒头就睡不同,尤胜这次回到家后,先把行李整理了一下,他怕把压在箱子里的外包装盒给弄皱了,小心翼翼地把箱子放在桌子上,拿出自己穿过的衣服放到杂物间里。
正挂着衣服,他突然想起了自己一直扔在家里的手机,开着机放在家里的手机现在已经自动关机了,他想马上给怡娴打个电话,就赶紧换了块电池,开机后看了一下来电记录,发现里面有一通是怡娴打来的,他简直欣喜若狂,果然跟盼望的一样,他们之间还没有完全结束,猜想怡娴应该还会发个短信或者留个语音信息什么的,所以他喜不自禁地摆弄着手机查看起来。
他把手机凑在耳边,生怕听不清语音信息,不久耳边就传来了怡娴那熟悉的声音。
尤胜感到一阵晕眩,一下子浑身无力,瘫倒在床上。
他几乎无法相信语音信箱里的内容,他又按了一下听取键,躺在床上重复听了好几遍,但是不管听几遍内容都一样。怡娴用一种颤动而镇定的声音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请他好好保重,他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如果她是生气地叫嚷着或者边哭边说地发出这条语音信息的话,那他现在肯定立刻就会打个电话去安慰她,解释自己不声不响消失这么多天干吗去了,跟她倾诉自己是多么思念她,但是听她的声音,好像已经整理好了全部情绪,这条语音信息不过是为了通知自己他们已经结束了,尤胜感觉自己被怡娴一脚从她的世界里踢了出来,被闷头打一棍的震撼让他再也没有要打电话给她的念头。
尤胜再次确认了语音信息后就粗鲁地按下按钮,甩手就把手机用力扔了出去。轻巧的手机“吧嗒”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两半儿,坏了。
他无法理解怡娴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说再见,更想不通怡娴为什么要说再见,明明被狠狠拒绝的是自己,生气的应该是自己,痛苦万分的也应该是自己,为什么怡娴却表现得好像经历了一切的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尤胜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找电话,还没有按完怡娴的手机号码,尤胜就挂断电话,拿起钱包和钥匙朝玄关门走去,刚走到玄关门口,尤胜却突然停了下来。
现在找去有什么好说的呢?难道要这么说吗,说自己刚刚从国外回来,所以这么久没给她打电话?说自己也生气了,所以连说都不说就跑到国外去了?说特别想她所以给她买了个礼物,然后求她不要生气,可不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不,尤胜知道问题并不在这里。他开始发觉自己和怡娴的关系中有某个扭结的地方,让两个人传达的信息总是被扭曲,或是根本传达不过去,虽然他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但是他知道,确实有这么一个结。
怡娴的信息让他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难不成是自己心里定位的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跟怡娴心里定位的其实是有很大差别的?
但是事情已经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尤胜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让两个人的关系恢复到之前的样子,确切地说,他根本不知道两个人的关系应该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起,因为从头到尾都没确定过,除了自己那句该死的“经常见面的朋友”,而且两人以上床为开头的关系也确实很难说清楚什么时候是朋友什么时候是恋人,所以也根本无从判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导致两人关系开始变化的,这样的话他也不可能知道应该从什么时候开始改起,不,应该是不知道要改些什么。
尤胜无力地靠在玄关的墙上,怅然若失地坐在那里。
尤胜一动不动地坐着,明亮的房间里渐渐暗了下来,他压根儿没有反应,当然也不会想到要去卧室把灯打开,只是静静地死去一般坐在那里。
直到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尤胜,好久不见。”
“韩导演,是好久不见了,最近过得好吗?”
尤胜点头打了声招呼,他曾经在韩导演的电影里演过一个叫小朴的龙套,当初为了得到这个龙套角色,他不知道低声下气求了多少次,想起自己当初那副样子,尤胜就觉得一阵恶心,恨不得手里有个橡皮擦什么的能把他的这副德行从所有人记忆里“嚓嚓”几下抹得一干二净。不知道刮的什么风,韩大导演竟然通过公司跟尤胜联系,邀他一起去喝一杯。
听经纪人无意间得到的消息说,韩泰秀导演最近好像得了个什么项目,大概是计划让尤胜演其中的某个角色。经纪人告诉他,如果他不喜欢可以拒绝,不过尤胜答应要拍,已经从导演那里拿到剧本了,不知道是不是电影本身的时间就短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剧本要比《减肥套餐》少多了。
“大明星,最近很忙吧?”
“您别挖苦我了,也就那样吧。”
尤胜接过韩导演倒的酒回答道。除了导演以外,一起来的还有上次拍电影时认识的几个工作人员,另外还有几个陌生的面孔。
“什么啊,别谦虚嘛!你最近确实人气很旺嘛,冉冉升起的CF明星啊。”
说话的是上次担任导演助理的一个工作人员,年纪要比尤胜大上个三四岁。
“我没干什么啊,就是不久前接拍了一个MTV,然后下周安排要拍一个CF,就这些,啊,可能的话,还有一个电视剧,不过那个还正在洽谈中,不一定怎么样呢!”
“不管怎么说,你能抽出时间来参加我们的电影拍摄,我很感谢。”
尤胜笑了笑。真要感谢的话,这些人或者应该谢谢怡娴。自从和怡娴分手以后,为了让自己没空去想她,没空儿去为分手伤痛,尤胜刻意接了很多工作,把自己搞得异常忙碌,他想让自己更忙一些,最好是忙到连睡觉都没空,那样就不用每天都梦到她。他突然这么勤奋工作,最高兴的恐怕就是经纪人了,说不定最近每天都是笑着从梦里醒来的。
突然间发觉空闲变得如此无法忍受,他从不知道原来自己每天有这么多时间无事可做,他已经记不起遇到怡娴之前,自己是怎样打发每天的日子的。认识怡娴不过才短短三个月,他就已经把自己之前过的生活忘得一干二净了,那么他要花多久才能忘记有怡娴的日子?
“我不是跟您说过我很想拍电影的吗,所以有需要的话您尽管叫我,能拍您执导的电影是我的荣幸,求都求不到呢!”
“不过以后你的片酬也涨了吧。”
尤胜微微一笑:
“不久之前,我还接拍了研究生毕业作品里的一个角色,免费的。”
“是吗?哪个学校的?是电影学院,还是……”
“不是,是D大学的一个研究生朋友。”
人群里传出了“是这样啊”的声音。如果是在往常,他肯定费尽心思也要融进这种场合里来,不管这种场合有多无聊,人们说的话有几分真假,不管在这种场合里,要笑得多虚伪不由心,他都会尽力让所有人都注意到自己,留下好印象,但现在他虽然人在这里,却一点儿应酬的心思都没有,即使笑也不是因为开心,人们不管说什么都看似认真地听着而已,其实漫不经心到家,说是左耳进右耳出也不为过,就算因为被罚或什么原因要站出来给大家讲个笑话,表演完看着人们哄然大笑的样子,却好像是坐在电视机前面看小品演员们表演时台下的观众的笑似的,感觉那么遥远。
看电视新闻,看电视剧,专门借来录像带看电影,还找来一堆堆的漫画重温少年时光,然而不管他看什么,听什么,做什么,他都感觉不到一丝快乐。一大早就出门运动,而后按照日程安排活动,虽然他的勤奋工作让日程排得满满的,但总是有空隙的,于是就在那些空隙时间,或者工作结束独自一人回家的时候,他总能体会到一种无法排解的寂寞在啮食自己的心,越忙越累后的感觉越明显,他从不知道原来没有怡娴的世界竟会寂寞到如此安静。
每当他独自一人体会着寂静无声的世界时,他就会想起怡娴,反复回味着怡娴说过的字字句句,回放着怡娴的一举一动。最近他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和经纪人呆在一起,经纪人总是揶揄他年纪轻轻怎么总跟老太太似的叹气叹个没完。
他一度产生了错觉,觉得自己抱过怡娴这件事不过是个梦,他无法相信申怡娴是个的的确确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女人,会不会这个女人只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呢?如果她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话,为什么自己眼睛看不到她的身影,手指触不到她的肌肤,耳朵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呢?唯一感觉她是真实存在的地方就是梦境,于是只能每晚每晚在梦中与她尽情缠绵。
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和怡娴一起去做。
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直到现在他才发现有好多事情都想和怡娴一起做,想给怡娴买一副太阳眼镜,她总是被强烈的阳光晃得睁不开眼睛,对了,还要和怡娴一起去旅游,她每天都呆在房间里工作,根本不运动,这样实在太不健康了。
偶然走进商场,看到的也都是化妆品、发卡、皮鞋、衣服,这个很适合怡娴,那个穿在怡娴身上一定很好看……为什么商场里到处都摆着女人用的东西啊?
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把放在自己卧室抽屉里的那个水蓝色盒子交给怡娴,他想看怡娴接过盒子时的惊喜表情,不过也不一定,不知道怡娴关不关注这种东西,说不定她根本不知道这个品牌。还想看怡娴打开盒子时掩口低声惊叫的样子,最想看到的是那手镯戴在怡娴纤细的手腕上在日光下闪出的美丽光点。
自己现在会这么后悔,可见当初自己有多少事都没有为怡娴做过,他甚至连怡娴的生日都不知道,怡娴家里是干什么的,有没有兄弟姐妹,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养猫,穿几号衣服,这些他统统都不知道。
他和怡娴竟然从没有过一次像样的约会,只有一天晚上,他曾和怡娴在市中心的一家日本餐厅吃过饭,那是唯一一次,也就是全部,除此之外,两个人要不就是在怡娴家吃她做的饭菜,要不就是叫外卖,不是比萨就是中国菜,世界上有那么多美味,汉城有那么多情调好味道棒的餐厅,还有那么多有趣的地方,他后悔死了自己每次都把好好的相处时光变成在床上颠鸾倒凤。
好像和怡娴唠唠叨叨说过很多话,不过现在想想,没有一句重要的。
对了,就是这点,他甚至从没有对怡娴说过自己喜欢她,不,不是喜欢,是爱到骨头里,也没跟她请求过,请与我交往吧!没有告诉她自己是多么的重视自己和她的这份感情,更没有告诉她因为有她自己变得多么幸福。
真想打电话给她,哪怕不说话只是听听她的声音也好,但是他害怕,害怕会在怡娴那里听到冷漠的声音,听到更决绝的分手话语,不,更害怕怡娴像上次那样根本不接他的电话,要是这样该怎么办呢?于是更不敢打电话,就这样,时间一天天过去,电话变得越来越打不出手。
不管当时怎么生气,怎么受打击,也应该在去泰国之前给她打个电话的,或者之前根本没跟她求婚就好了,要是再往前曾好好说一句“我们交往吧”就好了,现在无论怎么迫切想说,却再也没有人听了。
那句话应该是在第二次见到怡娴的时候,不,应该是在第一次见到怡娴和她做完爱之后就开口说的。
想来想去,尤胜心里除了后悔还是后悔。
以前谈过很多次恋爱,长长短短地和不少女人交往过,但像现在这样让他如此后悔,还是第一次。
第一次让他体会到离别、分手原来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他以往的经验是这样的,和女人在交往过程中发生的争吵让他痛苦,于是和那个女人的分手是帮他远离痛苦,还他自由,所以比起那种浅薄的遗憾,他反而更觉得有种解脱的快感。
仔细回想了一下,怡娴好像从来没有对他说什么事要这样做,什么事要那样做,也没有要求尤胜为自己做这做那,只是单纯地享受当时当地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她只享受当时,也只关注当时,从来没有对未来、对以前要求什么,没有对未来的海誓山盟,也没有对过去的探根究底,只要求现在的相处。
不考虑过去、未来,只想着面前的这个女人或男人,多么洒脱。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是在逃避责任,不想受约束。
难道怡娴觉得我的存在给她造成了负担吗?觉得我是个束缚她翅膀的累赘吗?所以她才这么想摆脱我以展翅高飞吗?
他不这么认为,至少他不愿这么想。自己见到的怡娴不是那种自私不负责任的人。如果怡娴没有在他面前演戏的话,如果怡娴每次都是真诚以对的话,那么怡娴只是用一个女人的眼睛看着他这个男人而已,并不希望他为自己做任何事。
回过头来再想想,他和怡娴说的话并不都是无关紧要的废话,虽然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从没有谈论过类似于父母是干什么工作的,一共有几个兄弟姐妹,是哪个学校毕业的之类的大众话题,但两个人曾就男女之间的问题应该如何解决,怎样的关系才是良好的,喜欢什么样的情爱,现在的这个瞬间是不是幸福等这样更精神层面更内心的问题不止一次地讨论过,两个人还会闲聊起当天发生的事和自己的感想,还曾经为了一件现在已经不记得是什么的小事而引发一场小小的辩论,分手后留给尤胜的只有那些之前和怡娴讨论过的话。
他想起和怡娴初次见面时让他惊艳的那一瞬间,他努力地回想着每一个第一次,怡娴最开始和他说的第一句话,他们第一次上床后说过的话,第一次打电话的时候又说过什么。
除了和怡娴讨论过的话题外,尤胜还深深地怀念和怡娴在一起,跟坐在一起聊天时总和自己意见不同的怡娴,那时的她跟他十分契合,她敏感率直地反应着尤胜对她的每次爱抚,把自己的感觉传递回去,从中体会身体的快乐和精神的快乐,同时也让尤胜享受到这些,那时的怡娴是快乐、开放、充满女性魅力的,是尤胜梦寐以求的最佳伙伴。
越深刻地想起怡娴,就越能感觉到那种再也无法见到她的绝望一步步地朝自己逼近。有时他会安慰自己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但是同时他又害怕,害怕自己此生再也遇不到另一个让自己觉得如此特别的女人,害怕再也无法爱上别人,害怕错过这个就是错过一生唯一的挚爱。
“你最近怎么了,总是唉声叹气,愁什么愁成这副样子啊?”
从头到尾,尤胜滴酒未沾,寡言少语,虽然一直在笑,但熟悉他的自己知道,那只是个面具,经纪人在开车送尤胜回家的路上,忍不住开口问了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尤胜一句。
“没什么,瞎想而已。”
“怎么?钻石手镯也没有解决问题?”
“分手了。”
“嗯?”
虽说有些吃惊,不过看起来他早已经猜到几分了,话里虽然带了点吃惊的意思,但握着方向盘的手却稳稳的,动都没动一下。
“什么女人这么狠,收到蒂凡尼的钻石手镯,都不消气?”
“还没来得及交给她。”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很贵吧。”
尤胜什么话都没有说。可惜吗……是啊,想起下个月要付的账单和银行的存款,尤胜一片茫然。
“大哥,拜托你了,以后多给我接点儿工作吧,现在银行的钱还不够结算的。”
“我努力看看吧,只有你大红大紫了,我才能也跟着喝点儿肉汤不是。”
尤胜笑了笑。
“这么想想其实你分手也好,以后再红一些的话,肯定就会有什么恋爱问题,与其到时候一堆的麻烦,还不如现在就把身边的事情都好好地结算一下,赶早不赶晚嘛,也不错。”
“你就不要再往我伤口上撒盐了,很痛哎,大哥。”
“谁知道呢,说不定到时候公司编也要给你编出绯闻呢,这可是经过大多数艺人验证过的提高人气的法宝。”
“我才不要呢,我可不想被人叫成‘和谁谁谁传绯闻的某某某’。”
经纪人听了他的话哈哈笑了起来,尤胜也跟着笑了起来,但尤胜却没有什么真实感,这种无论做什么都传达不到内心的玻璃罩状态要维持到什么时候?希望快点结束快点忘掉的想法和想要抓住过去回忆不放的想法在尤胜脑子里割据称霸,要么是你方唱罢我登场要么是大打出手,吵成一片,但从未停止发出声音。
不知不觉间,车已经开到大门口,看到漆黑一片的自家公寓,尤胜又叹了口气。
“明天早晨七点我来接你。”
“明天早上六点半叫我起床。”
“是,那你好好休息吧。”
尤胜用手揉了揉疲惫的眼睛,从车上下来,走进电梯。
电视剧开始拍摄以后他就忙得不可开交。没想到电视剧拍摄竟然是这种急行军式的作业,今天拍完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而明天所有演员早上八点要在摄影棚集合。
叮!
电梯到达的声音回荡在整个走廊里,尤胜从电梯里晃出来,掏出钥匙打开自家房门走了进去,玄关的感应灯自动亮了,漆黑的走廊顿时被抛在了身后。
尤胜随便踢掉鞋进了屋,本想把客厅的灯打开,但很快改变了主意,径直走到床边,打开床头柜上的台灯,昏黄柔和的灯光让床看起来很温馨。
他猛地回想起赤裸裸的怡娴抬起上身转过去关台灯的样子,那次好像是他让怡娴把台灯关上,怡娴一边抱怨着什么事情都让自己干,一边转过身把台灯关上,昏暗的灯光下怡娴背上的皮肤仿佛笼着一层光晕,看得到肌肤上的丝丝纹理,突出的肩胛曲线是那么地诱惑,于是,本想关灯入睡的两个人又重新在黑暗的房间里摸索着对方的身体。
尤胜把那个水蓝色的盒子从抽屉里拿出来。
包装都没有拆开,就那样静静地躺在尤胜抽屉里的钻石手镯,尤胜轻轻地抚摸着缠在盒子上的蕾丝,用手指一次又一次地描画着盒子的轮廓,又把它收进抽屉里。不止一次,他希望自己不在家的时候能溜进来一个小偷帮他把这个盒子偷走,不幸的是,自从上次自己跟门卫提过不要放乱七八糟的人上来之后,公寓里恐怕连老鼠都有出入证。
之前为什么从来没有想到一起去照张相呢?到现在连张可以稍做安慰的照片都没有留下,除了自己的记忆没有任何东西记录证明了他和怡娴在一起的那些日子。
尤胜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那种时间越久就越发沉郁的思念。
怡娴只不过来过一次而已,真要算起来,呆在这里的时间连一天都不到,但为什么房间的每个角落都散落着她的影子:衣帽间里,换上自己那身对她来说过于宽大的衣服的怡娴;卧室里,慵懒地躺在床上享受着清晨的阳光的怡娴;客厅里,端着酒杯随着音乐曼妙起舞的怡娴。
尤胜最近迷上了玩电动飞车,每天除了工作几乎都耗在上面,每当他系上安全带坐在车上的时候,他就可以什么都不想全心全意地不停往前冲,但当他从车上下来整理情绪的时候,他会愕然发现房间里原来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这里飘荡着穿着那身衣服来回走动的怡娴的幽灵,他只能这么想。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脱下衣服走进浴室冲了个澡,然后只穿着内裤就走了出来,把自己摔到床上。不知不觉间春天已经过去了,夏天就要来了。
感觉不过是刚刚闭上眼睛,等再睁开的时候,窗外已经大亮了。闹钟铃声、手机、家里的电话铃一起响了起来。尤胜拖着沉得好像不属于自己的身体从床上爬了起来,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虽然他已经拍了几个CF,关于他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会上报纸新闻,但是他仍还是个新人,他一直这么提醒着自己。
一大早就湿热的空气,看来今天也会是个桑拿天了。尤胜晕晕糊糊地走进浴室冲了个澡,终于感觉清爽了,结果不过是刚穿上衣服,额头上就又已经渗出了汗,他拿出母亲准备的据说“滋阴补阳,养气滋肾……”的万能补药和简单一热就能入口的鸡粥,放在桌子上在旁边坐了下来。
“天这么热,那家伙肯定不会好好吃饭,已经那么瘦了……”
想起怡娴那修长纤细的身材,尤胜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这么大早,怡娴多半是在睡觉或者马上要睡,这种时候就会觉得她那种几乎日夜颠倒的生活方式也挺好,现在天气这么热,她可以在最热的时候睡觉,等到外边稍微变凉的时候再起床工作,反而比自己这样最热的时候在外面受罪好。想象着怡娴和两只小猫挤在窄小的单人床上,人猫都汗流满面的样子,尤胜被自己逗笑了,醒过神来,笑容还挂在嘴角,眼却暗了下来。
他吃完饭,刚把碗筷什么的放在碗槽里,门铃丁冬一声响了。他没用对讲机确认来人是谁,直接就走过去把门打开了,门口站着的是那个每天都会见面,却在最近才开始变得越来越熟的助手。
“你来了,出汗了吧,看来会很热啊今天。”
“是啊,一大早天气热得跟蒸笼似的,我走了两步就一身汗。都准备好了吗?”
尤胜走进卧室拿了手机、钥匙、钱包和太阳眼镜,看了看没忘带什么就走了出来,带着太阳眼镜刚走出公寓门口,一道强烈的阳光就直刺了过来。他有预感这将是漫长的一天。
拍摄还在进行,尤胜趁还没到自己的戏,赶紧出来吃饭,这时手机突然响了,意识到自己在进来拍摄之前居然没有关掉手机,不仅吓了一跳,他暗自庆幸自己是在外面接到的手机,看了一眼液晶屏上的名字,是洪景豪。
“喂!”
“嗨,人气明星,最近很忙吧。”
“好久不见,你最近忙什么呢?怎么一直都不跟我联系呢?”
“我不是害怕你现在这么出名这个号码是不是不用给别人了吗,现在接电话方便吗?”
“正在片场拍戏呢,一个电视剧,我现在正出来找饭吃呢。”
和尤胜走在一起的助手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前面去了,尤胜用拿着剧本的手示意让他先走,自己一只手把剧本当扇子扇着风,一只手拿着电话慢腾腾地往前走去。
突然觉得拍摄《减肥套餐》好像已经是不知几年前的事情了,其实不过是今年春天的事情而已。
他用尽自己所有的自制力才忍住没问怡娴最近过得好不好,或许景豪根本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已经分手了,不确定情况就冒失打听的话,说不定只会让自己更后悔。
“拍电视剧?这么说起来你很忙啊。”
“怎么啦?想和我去喝一杯?”
“如果能一起去喝一杯当然更好了。《减肥套餐》已经完成了,我们想办个首映式,后期工作刚刚完成,再加上我最近也比较忙,所以直到现在才有时间开这个首映式。”
“什么时候啊?在哪儿?”
景豪把时间和地点告诉了他,但是手边上却没有可以记录的东西。
“你还是给我发个短信吧。我得问问经纪人那天日程上有什么安排,没有的话我就去,如果另有安排的话,我可能就只好抱歉了。”
“没事儿,看你的时间吧!有空儿的话一定要来啊,挺想见你一面的。不过你估计你现在很忙吧,忙里偷闲想着就挺不容易的,如果你来不了的话就把地址告诉我吧,我把录像带给你寄过去。”
“好,谢谢你啊,还能记得我。”
“你免费帮我拍了这么长时间,这点事儿也是应该的嘛。”
景豪说话的语气和几个月前一样,没因为自己出名了而有什么改变,这让尤胜心里很痛快。挂断电话走到拍摄场地附近的饭店,尤胜收到景豪发来的短信。
“黄德,那天能在差不多这个时候给我抽出点儿时间来吗?”
尤胜一边把手机递给他让他看短信,一边问道。看了下日期,助手黄德摇了摇头:
“很难哦,听说第二集又延长了,恐怕这一天也要拍。”
尤胜叹了口气。这或许是唯一能见到怡娴的机会了,眼睁睁地就这样飞走了,上天的安排吗?
点好饭菜,趁还没端上桌,尤胜拿出剧本仔细研究着。刚开始的时候戏分没那么多,但就像当初经纪人预言的那样,随着尤胜演的这个角色越来越受观众喜爱,戏分也越来越多,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重的背台词的任务。
尤胜看了一阵剧本,还是不死心,又问了助手一句:
“算我拜托你,那一天真的无论如何都不行吗?就几个小时而已。”
“我也拜托你,别难为我了,说点儿我能力范围内的事儿行吗?”
尤胜闭上嘴,不再说什么,又重新拿起剧本看了两眼,然后把自己家的地址用短信发给景豪。
——看来还是不行了,是吗?我把录像带给你寄去吧!
短信发出没有多长时间,哔的一声景豪的短信就到了。尤胜叹了口气,把手机塞进口袋里,合上剧本。
不知道怎么会那么快,景豪说寄录像带的第二天,尤胜一到家就发现门口传达板通知自己取录像带,居然已经到了。公寓入口的地方有块巴掌大的地方,传达室的老大爷明明在闭着眼打盹儿,不知是怎么看到尤胜走进来的,确定了一下就把东西交给了他。
录像带包得严严实实的,尤胜把它拿在手里时一直死水沉沉的心突然莫名地兴奋起来,从电梯里出来,尤胜快步走进房间,这么多天来第一次打开客厅的灯,衣服都没换,三下五除二撕开包装把录像带拿了出来,塞进录像机里。
看到第一个镜头上正经八百的“导演洪景豪作品”几个字时,尤胜自己都没察觉地朗声大笑了起来,这是他最近唯一一次发自内心地笑,然后就坐在沙发里聚精会神地注视着电视屏幕。
模糊的光照进房间,整个房间里都安静一片,突然,闹钟响了,电视被打开了,惠京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她伸着懒腰走到冰箱前面喝了口冰水,拿着蔬菜和水果,打开水龙头洗了起来。
场景切换到了下午,头发盘起身穿正装的惠京踩着高跟鞋从地铁站里走出来,鞋跟发出清脆的“咔哒咔哒”声,脚步突然停了下来,摄影机顺着她的视线拍去,映入镜头的是坐在快餐店门口大口吃着汉堡的尤胜。
或许是因为不好意思,尤胜胡乱地用手指耙梳着自己的头发。
尤胜指了指正看着自己的惠京,然后问她想吃什么,惠京回答减肥套餐的同时,电影名字《减肥套餐》也一起出现在屏幕上。
尤胜一直盯着屏幕,随着电影的进程,尤胜的同居女友——怡娴登场了,尤胜看到怡娴身影的那一刹,感觉自己心脏痛苦地痉挛成一团。
“拜托你,请和胜哲分手吧!”
怡娴衣着简单素净,头发扎成一根马尾,没有任何饰物,把滑落下来的头发拨到耳后,低声说道。
尤胜只能出神地看着电视屏幕,拍摄那天发生在拍摄场地的事情历历在目,怡娴一直在和导演景豪讨论演员演技,彩排完了尤胜和惠京又站在旁边对了一遍台词,每个镜头结束以后怡娴都要确认一下是OK还是NG,期间还不时朝尤胜和惠京这边瞟两眼。
那时是如此地接近,只要伸出手就能触到她,只要稍微向前走几步就能抓住她,把她抱在怀里,而她会安静呆在自己怀里,听自己说话对自己微笑,为什么现在却变成了这个样子?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三十多分钟的电影,尤胜一眨不眨从头看到尾,然后不断倒回去寻找怡娴出现的画面,一遍遍重放,一遍遍倒回,最后伸手摸着定格在电视屏幕上的怡娴的侧脸。
呜……呜……
尤胜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哭出声来。
这是怡娴提出分手后,尤胜第一次坐在宽敞的客厅里,也是他第一次在有光的地方痛哭出声。
心好痛!痛得能听到心被狠狠捏碎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