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胜控制不住从嘴边露出的笑意,扑哧一下笑了。
他走进化妆间去换衣服,看了一眼手机,怕别人看见似的,偷偷地把忍不住要咧开大笑的嘴又闭上了。
“碰到什么好事了,乐成这样?”
经纪人一到现场,就看到了尤胜眼角眉梢的藏不住的笑意。
“咳,哪儿能有什么好事啊。”
“别装了,嘿嘿,是女人吧。”
“瞎说什么啊,什么女人啊!”
“瞧你欲盖弥彰的样子没错,肯定是女人,喂喂,是什么样的女人?漂亮吗?在哪儿钓到的?已经本垒了吗?”
经纪人压低声音作了一个暗指做爱的手势,戳着尤胜的肋骨问道。
“老兄,你别这么露骨好吗?别人听了,还以为我是诱拐女人的色情狂呢。”
“哎,难道你不是吗?现在你是稍微收敛一点了,过去你可是号称黄帝的哦。”
尤胜初次打工当模特的时候就和这个经纪人认识了,自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他,他有着超强的观察力,不用说话,只要一眼就能看穿尤胜的情绪起伏到底是为了家里的事,还是为了女人。
尤胜迅速换完衣服,重新回到镜头前。
注视着照明灯后面的人群,尤胜不禁想起了怡娴。
她就那样自然地混在众人之中,她是在众人都表示不愿多喝的时候,唯一一个做着生动表情的人,这就是她给尤胜的第一印象。
而后映入眼帘的就是细长的手指夹着的香烟,单眼皮的大眼睛,每当吸烟的时候,那双眼睛都会不自觉地微微眯起。烟圈从她嘴唇间飘出,看到尤胜专注地看着自己,她做了个不解的表情,把头歪向一侧,这一幕牢牢地刻在了尤胜的心上。
那不是普通女孩子为了装可爱而故意摆出的姿势,她有着与众不同的独特风韵,略略歪向一侧的头以及因此凸现出的颈部线条深深地吸引着他。当他们从酒吧间里出来的时候,他一直都在暗暗抱怨层层包裹住怡娴美好颈项的围巾。
怡娴个子很高,走路的时候风风火火的,她有着清澈而明亮的双眸,十分明确自己想要什么,毫不犹豫,而这种态度只能在那种拥有完全自信的人身上才能看到。跟她聊天可以有说不完的话题,她很懂得怎样和面前的人融洽地交谈,哪怕只是和他第一次接触,她拥有那种经常和别人打交道、积累了丰富的社会生活经验的人才具有的魅力。
其实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想和她做爱,只是想和她再亲近一些。如果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他们两个人后来的戏码可能只是轻松地喝点儿小酒、交换一下联系方式,而后带着微醺的醉意相互挥手道再见。
把她作为那种只是为了排遣寂寞或是发泄而在一起的女人,实在是太可惜了。他想要再认真些,因为这是他从那之后的这么长时间,第一次遇到一个真的很想认真和她谈场恋爱的女人。
一晚上都在做爱的人,事后再想说什么都觉得底气不足,然而虽然他极力地遏制自己,但是浴袍间隐约可见的怡娴玉般的脖颈、肩膀、小腿,无论哪里都是那么充满诱惑。直到现在,怡娴肌肤的温度、温柔的指尖都还是闭上眼就好像能感受到,还有她身体的味道也仿佛一直残留在自己的发间身上。
实在是久违了,这种牵挂的感觉,发生肉体关系后还会经常地想到她,回忆和她的点点滴滴,强烈地想要再见到她的冲动。
那种毫无缺憾的性爱快感也是罕见的。
一个个的场面像电影镜头一样不停地浮现在脑海里。他记得每一个细节,她纤长的四肢如何环绕自己,不盈一握的腰肢如何摇摆着迎合自己,胸前的蜜桃如何波涛汹涌,低沉的喘息声如何变成喜悦的尖叫,是的,全部都记得,包括结束后宁静地躺在床上小憩的样子,顽皮地告诉他肚子饿了的声音,叫了客房服务后,狼吞虎咽毫不做作地进食的样子,光是回想这些就让他觉得快乐,有发现宝藏的愉悦幸福。
“哎呀,尤胜,你今天的表情可真是没话说哦,真是温柔似水啊。”
从刚开始就一直摆弄着快门的摄影师冲着尤胜伸了伸大拇指。尤胜对整理现场的工作人员和记者们说了句辛苦了,就走到化妆间去换衣服了。
“你接下来有CF工作了。”
“CF?”
又是什么替身模特的工作吧,尤胜毫不关心地随口一问,但是经纪人笑逐颜开地看着尤胜,啪地拍了一下他的背。
“大哥,很疼啊。”
“这次好好做,是手机的,手机的!”
“手机?”
手机广告里也需要替身吗?
换好衣服看了一下手机,液晶屏上有一个信息,显示着有一通未接电话。焦急地确认了一下电话号码,尤胜失望地叹了口气。
“怎么,小子,你不高兴接吗?”
“有什么好高兴的,拍广告不少受罪,在电视上却连个脸都露不了。”
“小子,你有没有好好听我说话?!臭小子,加油吧!这次你是主角。”
对着镜子卸妆的尤胜听到这里马上转过头来。
“你不相信?呵呵,刚听到时我也不信呢!”
尤胜不敢相信,经纪人看着他咧开嘴笑了。
说的也是,站在面前的经纪人就可以算得上是一个证据了,他不单是负责尤胜一个人,所以平常的琐碎小事都是电话联络。今天特地跟着他到拍摄现场,这本身就是一个证明。
“日程怎么安排的?”
虽然知道经纪人会好好安排他的日程,但是他已经决定去参加没有报酬的景豪的电影拍摄了。这不是通过公司得到的工作,只能算作是个人日程,一旦和工作重叠在一起的话,就不得不调整电影的拍摄日程了。
一想到拍电影,他就又满心满脑都是怡娴了。做完爱后,两个人躺在床上,抵着额头对视的时候,尤胜耍赖手段用足,要求怡娴和他一起演,怡娴只是静静听着他说话,一直都没有回答,偶尔因为他的语气而忍俊不禁。
那副模样如此可爱,尤胜当时禁不住就吻了她一下,缠绵了好一阵,而后两个人都累了,很快进入了梦乡,于是直到最后也没有得到怡娴的确切答复。
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打电话的借口,手不自觉地就伸向手机,其实就算没有这个借口,他也在思忖着是否该给她打个电话。和怡娴从酒店里出来,分手后坐着出租车回家的路上,发了一个短信给她,估摸着她差不多到家了,就打电话问她是否平安到达了。通话的时候,怡娴充满笑意的声音给了他很大信心,让他感到一种纯粹心理层面的满足。
但这种关系并不说明她是属于自己的,真正的追逐战现在才刚刚开始,在事情过后的第四天打这个电话,无疑是非常恰当。
说不定有点儿晚了。说实话,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暗自等待,想着说不定怡娴会主动给他打电话呢,但让他失望的是别说电话了,连一个问候的短信都没有,这与每天都会打n个电话来的某人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但越是这样,记忆中她那种稍显冷淡、带着些许锋利感觉的微笑,就越是让尤胜魂牵梦萦,念念不忘,刺激着他主动联系她,约她见面。
和经纪人分开以后,尤胜回到自己的车上,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凌晨一点半,虽然她曾经说过她平常会很晚睡,所以尽可以凌晨打电话没关系,但还是担心会不会太晚,经验告诉他,时机不对的电话可是会适得其反的。
尤胜犹豫着把手机的液晶屏推上去,按下拨打键。
“喂?”
铃声响了六七遍,正想着是不是已经睡了,耳边就传来了怡娴那充满活力而又温柔的声音,声音和平常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等待的感觉,一方面有些失望,另一方面也很满意,尤胜提醒自己不要太紧张,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您好,我是尤胜。”
“呵呵,小弟弟,怎么又和我说起敬语来了?”
“第一次给美女打电话有些紧张,冲口就出来了,这么晚了还没睡?”
“知道晚还打电话?嘻嘻,开个玩笑,现在才几点就睡啊?还早着呢!”
“虽然很唐突,但你现在方便出来吗?”
本想只是打个电话问候一下,没想到还是没能抑制住自己想见她的冲动,这句话最终还是从嘴里蹦了出来,电话那头响起的是“嗯……现在啊”的犹豫声。
“不好意思,但现在这个时候确实有点儿晚了,我们这边是住宅区,半夜出去闲逛还真是有点儿恐怖。”
真不像是怡娴说出的话。
是不想出来见面,拒绝的借口,还是她那个住宅区真的有些偏僻呢?
退缩的念头一闪而过,但他还是决定要最后再试一次。
“那我去你那儿接你,今天我开车出来的。”
“啊?我这儿可不好走,你能找过来吗?我住在……”
怡娴大致告诉他怎么走,路是非常复杂,不过半夜一点多的现在,估计很快就能到了。说了句“到你家附近后,再给你打电话”就挂了电话。
尤胜把车在漆黑的胡同里停好,从车上走下来,拿出一支烟点上,看了看四周,感觉这里好像还真是有些恐怖。他把车停在住宅区的三岔路口旁,不知道怡娴会从哪个方向出来,尤胜来回望三个路口。
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传来,沉静的深夜里听得格外清楚,尤胜循着声音望去。与初次见面时的装扮不同,怡娴套了件非常宽大的外套,脖子上严严实实地裹着厚围巾,正一路小跑着过来,看样子是直接从家里出来的,头发简单地扎了个马尾,脚上踢踏着一双运动鞋,尤胜很高兴她没有特意为了见面装扮一番,而且这样的打扮让她看起来年轻而娇小,让尤胜有把她拥进怀里的冲动。
尤胜转到另一边,为怡娴打开了前座的车门,怡娴轻声道谢上了车。尤胜坐上驾驶席,怡娴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微笑着说:
“你还真像司机。”
“是吗?那么夫人,您去哪儿?”
住宅区里星星点点的灯光下,怡娴微笑着,涂着唇膏的嘴唇润泽得仿若闪着盈盈的水光,魅惑已极。在等信号灯的时候,怡娴把头转向车窗,望着窗外的景色。
“怡娴。”
“嗯?”
他轻巧而快速地在听到招呼回过头来的怡娴唇边偷香了一下,有着淡淡柑桔橘香气的唇膏也沾到了尤胜的唇上。尤胜一边转着方向盘,一边舔着自己的嘴唇,仿佛在回味刚才的轻吻,怡娴眨着眼睛定定地看了尤胜一会儿,然后将视线移向前方。
“想去哪儿?洪大怎么样?”
“这样的地方我不怎么知道,你有什么好推荐吗?”
“是有几个挺不错的,环境、气氛都很合适。”
“那我们就去那边吧。”
依旧是那么爽朗的回答,顿时让车内沉闷的空气变得畅快起来,尤胜轻松地转着方向盘,住宅区大大小小的店铺都已经关灯歇业,招牌、街灯,还有深入到这种区域来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都化成闪烁的光点,被飞快地抛到车后。
车子在空旷的马路上飞速掠过,直接开到了洪大门前。这是一条十分繁华的街道,即使是夜晚也灯火通明,然而或许因为今天不是周末,而且已经过了两点了,街上并没有什么人。停好车,尤胜在心里盘算着那几个值得去的地方,他看着走在旁边的怡娴,深夜的风带着些许深冬残留的刺骨寒意。怡娴有点冷,头埋在围巾里,手也插在大衣口袋中,看着她这副从未见过的娇弱模样,尤胜握住怡娴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手怎么这么凉?”
“一直这样,每天早晚都手脚冰凉,可能是血液循环有什么问题了吧。”
“啧啧,果然是老人家才有的毛病。”
怡娴抬起脚来踢了他一下。
“拥护和平,反对暴力。”
“怎么,打你还有意见了?那是你该打。”
“难道我看上去很像受虐妇女吗?”
“你的意思是说我看起来是暴力男喽。”
“老公,是我的错,求你不要打孩子们啊。”尤胜用哭腔边说边逃跑,怡娴就在后面追。路边的几个醉汉醉眼朦胧地看着打闹嬉戏的两个人。
尤胜在一家常去的店面前停下,怡娴明显是运动不足,跑了没多远就气喘吁吁,站在尤胜面前,按着自己的胸口不停地喘着粗气,尤胜扶住怡娴的肩膀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我很想你。”
在耳边低语的这句话让怡娴体内本就没剩多少的气力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她顺势用胳膊环住了尤胜,尤胜在胳膊上又加了几分力道,两人身体再无空隙,直到怡娴痛得叫出声来,他才放开。这里原来也是住宅区,所以有很多很隐蔽的胡同,人迹罕至的胡同完全可以不用顾及别人的视线,是可以尽情亲热的地方。
打开店门,怡娴先走了进去。刚打开厚厚的大门,音乐便蹦跳着落在原本安静的台阶上,原本还在担心是不是音乐太吵了,进去发现只是音响的声音大,其实里面没有什么人,再加上这里放的是抒情音乐,刚好适合坐下来聊聊天。
两个人并排坐在吧台前,点了啤酒。
“你不是要开车吗?可以喝酒吗?”
“实在不行,就在车里睡醒再走好了。”
不知道是气氛的关系还是从刚见面就有这样的冲动,对她的渴望熊熊烈火般在胸口燃起。听上去好像是在找借口,但起初真的只是单纯地很想见她一面,但没想到一看到她的脸,欲望的火种就完全不受控制地从极力压抑的理智束缚中跳了出来,闷闷地在身体里一点点烧起。出乎意料的晨跑运动弄乱了她的秀发,她把头发整理好重新扎了起来,解开围巾,脱掉外套,露出纤长的身材。
怡娴从外套口袋里抽出一支烟放进嘴里,尤胜马上知趣地拿出打火机点上,并排坐在一起,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安静地抽烟,抽完烟,各自举起啤酒杯碰了一下,抿了一口。
尤胜的沉默并不让怡娴觉得尴尬,也没有催他一定要说些什么。对于一对互有好感的男女来说,特别是在互相探索的初期,适当的沉默是相当重要的,过度热情的语言只能让自己的魅力打折扣,让对方看出你的在意和焦急。不论男女,在对方面前表现得越是闲适,对方就越是会着急,也会因此越来越被你所吸引,不知不觉主动走到你身边来。
况且现在虽然两人都一言不发,但气氛却并不尴尬,相反很是和谐安宁,没有必要一定要说些什么,认识才不过短短七天,却感觉好像已经是熟识了七年的老友。虽然在一起气氛很好,相处得也算和睦融洽,两人还有过最亲密的接触,但怡娴还是懂得如何在这种关系中保持一定的距离。这种亲密又疏离的态度矛盾而奇妙,每每看到这样的怡娴,尤胜心中就会油然生出一股特别的情绪。
尤胜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上,而后极其自然地把烟盒推到坐在旁边的怡娴面前。
“我早该戒烟的。”
怡娴一边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一边小声嘟囔着。
“那别抽了。”
尤胜一把把还没来得及点着的烟从怡娴嘴里拿下来,怡娴噘着嘴又把烟重新夺了回来,放进嘴上,借着尤胜伸过来的打火机点上,心满意足地深深吸了一口。
有些女人抽烟的时候,让人觉得浅薄而风尘,但与之相反,怡娴抽烟则完全不会给人这样的印象,她就像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好莱坞电影中,有着古典气质的女演员那样熟练而优雅地抽着香烟。她是目前和尤胜交往过的女孩子中最适合抽烟的一个,与其说她性感,不如说她感性。
是香水还是彩妆?一种说不明白的香气与怡娴自己身体的味道混在一起,和着烟味仿若有形,萦绕在四周,诱惑着他。和她在一起的感觉总是让他回想起二十几岁时谈的那场青涩恋爱,自己的心禁不住要在那久违的甜蜜幸福中沉湎下去,但曾有的刻骨伤痕又再次提醒着他的理智。眼前这个女人,让他禁不住好奇地想要探索下去,感官和心灵的接触都让他沉醉,怕她看出自己的情不自禁,尤胜把嘴闭得更紧了。
初次见面的时候还没有这种一见钟情的感觉,不知怎么搞的,这次再见到她,反而一下觉得深深被她吸引,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她身上,变得像刚刚坠入情网的小男孩,焦急却不知所措。对眼前这个女人的感觉早已超越了好感这个层面,他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丰沛感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许心里很清楚却下意识在逃避。
如果尤胜之前没有谈过恋爱的话,他说不定会毫不犹豫地把这份感情称作爱情,但曾深刻体会过爱情的他不禁怀疑:这就是爱吗?说不定她仅仅是一个比其他女人更能唤起他性欲的对象而已。
男人们都是那样,尤胜二十出头的时候也不懂得如何区分对异性的感觉究竟是源自心灵的爱情,还是仅仅出于本能的性欲衍生出的浅薄冲动。曾几何时,他也觉得特别喜欢一个女孩子,喜欢到可以让自己今后的人生中只有这一个女人,曾经认为这个女人将是陪伴自己以后人生的不二人选,但是突然间热情慢慢冷却,他一阵混乱,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心理问题。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还有另外一种感情存在,那是和公兽受母兽吸引而产生出的性欲完全不同的一种人的感情。但自问,自己曾在谁的身上感受过这样的感情吗?无解的问题,唯一能肯定的是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之后的几次恋爱也只是为了在别人问到的时候,可以说自己也是个谈过一两次恋爱的人,然而这样的态度并不代表到目前为止和尤胜交往过的女孩子仅仅是他用来解决欲望的工具,事实上,尤胜同她们交往也是受到那些女孩子们的人格和女性魅力的吸引。
只是这样的魅力在他身上一直存在着一个有效期。长久以来的经验告诉尤胜,不管那是欲还是爱,最终都会冷却下来。
认识到这一点,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尤胜开始不断和很多的女孩子交往。
如果无论怎样最后都会有一个有效期的话,和哪个女人又有什么关系呢?所谓恐龙级别的女人其实几乎是不存在的,那么只要稍微能从她身上感觉到一点魅力,应该就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但当他和数不尽的放荡女人共度一夜,被同事戏称为“百人斩”的时候,他突然厌倦了,唯一体会到的就是对性的悔恨和幻灭。从那以后,他就决定不会再为了满足所谓的征服欲或发泄而和女人发生关系。
他也曾有过美好的初恋,为了抓住那个女孩的心而心急如焚,焦躁不安,使尽了手段,用尽了心,也曾经为了她痛苦不堪,只好借酒浇愁,最后喝得酩酊大醉。
然而即使是这样的感情,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份美好的感觉也慢慢地淡忘了。现在对怡娴的感觉让他慢慢找回了初恋时体会的种种情绪,也许现在所经历的和自己在初恋时体会的那种感情一样也说不定。
“想什么呢?干吗一直看着我?”
发现尤胜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怡娴禁不住问道:
“你真的不想演那个同居女孩吗?”
“那你真的觉得那个角色适合我吗?”
他被问住了。一时间,他也无法确定剧本中和男主人公同居多年的那个女孩到底该是什么样儿。
初次读到剧本的时候,觉得那只是一个普通电视剧中常有的痴情女孩,当她知道和自己相爱多年的恋人,瞒着自己在和另外一个女人交往的时候,她没有去责骂恋人,反而跑去求那个女人,求她和自己的男朋友分手,明明知道自己的男朋友已经出轨,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依然不和他分手,还陪他一起出去逛街。
倒是那个女主人公的性格非常吸引人,和男主人公发生肉体关系以后,终于明白在两个人之间没有那种可以称为爱情的东西,于是毅然决然地和男人分手。
他以前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有的男人明明换了新的女朋友,最后却还是回到了原来的恋人身边。但现在好像明白了一些,如果那个原来的恋人是怡娴的话,就算会暂时被其他女人吸引,最后也还是会发现她的价值重新回到她身边的。
但如果真是怡娴的话,发现和自己交往的男人有了别的女人,她肯定会头也不回地和男人诀别吧。比起和男主人公同居的女孩来说,他觉得怡娴更适合演女主角,但又禁不住想象如果是怡娴这样的女人为了抓住自己,放弃自尊去找另外那个女人谈话……真是这样的话,自己肯定会幸福地笑得像个傻瓜,怎么可能像剧里的男人一样还去讽刺她?因为这样的举动证明了她是如此深爱着自己,可以为自己放弃一切……瞧,这就是男人,总沉浸在自私的幻想中。
“我看起来很像那种境遇凄惨的女人吗?”
“凄惨?”
还有什么比这个词更不符合怡娴?外表看上去端庄、干练又女性味十足的怡娴,怎么看都和这个词联系不到一起,她身上始终环绕着一种自信明朗的气质。
“如果说那个女人凄惨的话,不是反而有点奇怪吗?”
尤胜回答道。他知道剧本是怡娴写的,也知道原著另有其人,还曾拜读了小说原著。在怡娴面前提出这样的问题说不定会被看作是一种狂妄自大的表现,因为比起尤胜来说,无论是小说原著,还是剧本,怡娴都更有发言权,因为她在两者身上投注了大量心血。
“如果说那个女孩境遇凄惨的话,她和女主人公见面时,女主人公好像就不会对她的感情感同身受了。”
看到尤胜好像正在认真思考自己提出的问题,怡娴点了点头,示意尤胜继续说下去,然后一言不发定定地望着尤胜,让他不禁产生了怀疑:我真的是这么想的吗?但他按照自己的思维继续说了下去。
“在我看来,无论怎样,那个女孩还是有她的自己坚持的信念的,那就是男主人公最终肯定回到自己的身边,她自己主动去找女主人公的举动也让人对她产生了好奇,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呢?但不管两个女人怎么互相争斗、吵闹,最终两个人不还是在一个毫无结论的问题上进行了让步。”
“……那女孩不是有什么坚持的信念,她只是从头至尾都很相信对于男主角来说自己是最特别的存在而已啊。”
怡娴的回答已经从剧本中跳出来了,尤胜甚至觉得,她的这番话是出自个人的体验或感觉,他开始反复咀嚼怡娴的话。
“但最后这个女孩确实做到了啊,这不是很厉害吗?”
“那也许只不过是男主人公觉得可惜呢。就好像不停地搞外遇的有妇之夫,往往在妻子提出离婚后才会惊慌失措,吓得魂飞魄散。”
“可是谁能说那个有妇之夫不爱自己的老婆呢?”
话一出口,尤胜就突然发觉,话题的方向有点危险,和女人谈论这种问题,十有八九会发生争执。这是绝对不能和有好感的女人一起讨论的问题之一。
“哎呀,我又不是结过婚的有妇之夫,我怎么知道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
马上发表投降宣言。世界上无数的风流丈夫与他和怡娴都没有什么关系,他才不想因为为他们辩护而和怡娴发生无谓的争执,对他们之间正小心翼翼发展的感情有所损害。自己约怡娴见面可不是为了吵架,他对怡娴抱有很多期待,但绝不包括争吵,最大的期待是两人灵魂相互碰触的甜美一刻。拿起啤酒瓶准备喝时,他看到怡娴脸上滑过一丝微笑,心里顿时就舒了口气。
“人与人之间是应该讲究礼仪礼貌的。”
“礼仪?”
话题好像已经转向完全不同的方向,但他不在乎,他只是想听听怡娴的想法,他想搞清楚这个突然间掉落在自己面前的美丽女人究竟在想些什么,她有着怎样的思考方式,于是他不再出声,安静地听她说话。
“情也罢,爱也罢,抛开感情不讲,从一而终是对始终守候在自己身旁的人的基本礼仪。”
“可如果出现了一个绝对不想错过的人怎么办?”
“那就先和自己的恋人或者配偶做个了断,这不也是种礼貌吗?无论是对原来的爱人、配偶还是对那个新对象。”
够爽快!这样的思维是很有道理,但人际关系,特别是男女之间的关系不是这么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白的,也不是几句话就能了断得干净的。
“那如果发现新对象不如自己原来的爱人该怎么办?”
“那就权当作为新的尝试而付出的代价。”
果真够爽快,但是如果真这么想的话,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存在所谓有情人终成眷属,happyending了,那些想要重新回到从前的恋人或配偶身边的人们也一定知道,虽然已经晚了,但是他们还是必须用迷恋和悔恨请求对方的原谅。
“乱七八糟的,嘿,干吗聊这种话题,真没意思。我们怎么聊到这儿了啊?”
怡娴把细长的胳膊向后伸一伸,舒展了一下身体,发出了想要就此打住的信号。
“那就给我个明确回答吧,你演还是不演呢?那个角色。”
“我不想演。”
“没什么台词,况且不过就是两个场景,应该不难演的。”
“算了吧,如果我来演的话,这个电影就变成先锋实验剧了。”
又出现了,先锋实验剧的借口。在酒店房间喝酒时,尤胜央求怡娴演出时,她就是这么回答的。什么自己头发长头大,如果把她和别人放在一个镜头里的话,画面就会变得毫无远近,万一出现奇怪的效果该怎么办呢?有着别人梦寐以求的好身材的女人还这么说,让其他人听了,说不定会想要拿石头砸死她。
“导演好像也想拍先锋电影呢。”
“……喂喂,你好歹反驳一下,转移话题是说你也觉得我的头大了喽?”
“拜托,明明就是你自己说的。”
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坚持不演这个角色。玩心忽起的尤胜拿出了上次喝酒时怡娴说过的话。
“难不成……那天我表现太普通了?”
把嘴轻轻地凑到她的耳边说着私密的悄悄话。怡娴望着尤胜,故意噘着嘴抬起头来说:“唉,这要怎么说呢?”
“什么?真的不怎么样吗?”
心里忐忑不安,担心这会是真的。难道那次把自己引入极乐之境的情事,对于怡娴来说竟是没有引起她的半点兴致的糟糕性爱吗?……这真的是个大冲击,这样的话,那他这几天真的是像个白痴一样了,自以为是地在一边耍酷。
“真的很不好吗?”
看来这真的是个很重要的问题,看到他较真儿的样子,怡娴扑哧一声笑了。
“反正又不拍床戏,有什么关系啊?”
“看起来是真的不怎么样了?”
在这个瞬间,男人的自尊心轰然跌至谷底。他知道女人在被问到这种问题的时候,可能会给出暧昧不明的回答,没想到预想感觉和直接感受差这么远。
收拾好已然倒塌的自尊心,尤胜挂着一副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表情,悠闲地看着身边的怡娴,这时她主动挎住尤胜的胳膊,整个人靠在他的身上。
“难道你不想一直做到让我满意吗?”
尤胜回头一看,怡娴的脸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怡娴的眼中闪过一丝淘气。
“亲爱的夫人,我随时听候您的差遣。”
“那好吧,小胜子啊,没酒了,我回来之前再来两瓶酒吧。”
“是,夫人。”
尤胜故意用一种粗粗的嗓音回答道。怡娴轻轻地亲了一下他的脸颊。尤胜把自己瓶中的酒喝完,而后又向酒保点了两瓶啤酒。
尤胜抱着怡娴,生怕她会跑掉似的,不知不觉间在胳膊上加了几分力道,用腿缠住她,把她紧紧地抱在自己怀里。怀里的怡娴有些喘不上气来,用胳膊挣扎了一下。尤胜虽然感觉到了,但他仍像一个怕被抢走玩具的小孩子一样,紧紧地缠在怡娴身上。
怀里的怡娴也放弃了挣扎,变得异常安静。这时,尤胜才放心地进入了梦乡。
正在他睡得糊里糊涂的时候,靠在他胸口的怡娴突然伸出手拍拍尤胜的胸膛,尤胜伸手握住怡娴的手,怡娴用一种烦躁的口气说:
“手机响了。”
“手机?”
“不是你的?”
听到这里,他摸索着背后的茶几,抓起手机,没有查看来电号码就直接把电话接了起来。
“喂?”
“还在睡吗?”
听到陌生女人的声音,疑问和烦躁同时涌向他,自己连她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对方呢,却表现得好像和自己很亲近,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大清早就接到这种电话。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哪位?”
“什么呀,尤胜哥,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怀里的怡娴突然背转过身去。现在的手机,通话质量好得不得了,像现在这样两个人抱在一起的话,别说对方是男是女了,就连对方说了些什么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尤胜立刻出了一身冷汗,身上有些发软,他勉强地支撑起身体,拿起手机走进了浴室。
“真的,您到底哪位啊?大清早的,有什么事吗?”
原以为对方会说自己打错电话,顺手把电话挂断,结果听到尤胜那么一本正经的问话,电话那边的女人好像也紧张了起来,一字一句地说:
“尤胜哥,我是惠京啊,我吵醒你了吗?”
啧啧,尤胜心里咂了一下舌。
“最近怎么老不接电话啊?很忙吗?”
见尤胜只听不说,她或许也有点着急了,不停地问。这个不考虑对方想法和情况的任性声音让尤胜很是火大,心里低声骂着,打开浴室的门出来找了烟和火机,又重新走进了浴室,盖上马桶盖,坐在上面抽起烟来。
“一大早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儿,我刚起床正打算去晨运呢,突然觉得很想你所以就给你打个电话。”
以后没事儿少给我打电话!这句话几乎就要从嗓子眼儿里冒出来了,尤胜又把它吞了回去。
“对不起,我吵醒你了,是吧。那我先挂了。”
听到惠京说要挂电话,他连再见都没有说,直接按下了结束键,而后长舒了口气,把凌乱的头发梳理了一下。
从他意识到惠京要抓住他不放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故意不接她的电话了,谁知越是这样,惠京就越不分时间场合地经常打电话过来。就拿现在来说吧,她明明知道这个时间尤胜肯定在睡觉,还是故意地打电话来。很想把话跟她说个明白,但现在还有些纠缠不清的事情,所以还不能太草率。讨厌也好,喜欢也好,景豪的毕业作品拍摄结束之前,这张脸还是不得不面对的。
对于惠京,他只觉得是自己挑错了人,不知道自己当初到底是着了什么魔,这件事真让他后悔莫及。其实从他和惠京一起走进小旅馆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开始后悔了,而已经开始后悔却没有及时抽身更是让他悔上加悔。
突然之间,他觉得不应该再继续说服怡娴演那个同居女孩的角色了,虽说她可能已经和惠京见过面了,但是他不想让她们那么频繁地碰面,最后让事情陷入一团混乱。
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到今天这一步的?如果他早知道会遇见怡娴,那当初他就不会那么轻率地行动了。为什么不早点见到怡娴呢?想到这里他不由开始抱怨起直到现在才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怡娴来。
辗转了两三重的介绍,他从景豪那里拿到了剧本。等他同意接下这个工作以后,景豪说要给他介绍一下这部电影的女主角,这是他和惠京的第一次见面。初次见面时,对她印象不错,虽说看起来比剧本中女主人公要求的年龄要小,但是女人通过化妆或者穿衣总会看起来小或大个几岁的,所以他觉得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除此之外,她那稍稍上挑的眼睛、与小巧的脸型相比颇有些超出比例的五官、娇小的身材等等,都和剧本中描写的女主人公形象相似,但也仅此而已。
惠京给他打电话是在初次见面后的第二天,她说要和他讨论一下电影中的问题。尤胜以为是和导演、工作人员一起的聚会,没有多想便欣然赴约了。这就是错误的起点,事情过后他才明白过来,如果是电影上的问题,自然应该是导演景豪或者副导演英岚给自己打电话才对。
第二个错误就是在他看出讨论电影只是个借口,其实是对他有兴趣才约他见面的时候,就应该适时地与她划清界限,但是他却并没有那么做。
而最大的错误就在于借着酒意,受好奇心的驱使,更有着自己没有爱人,碰巧有人送上门来的轻浮念头,所有这些最终使得自己和她发生了一夜情。
虽然在此以后,他又和惠京见过几次面,也一直和她保持着性关系,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件当时毫不在意的小事现在会把自己搞得如此焦头烂额,这才是更大的错误。
按灭香烟,他打开通风器,从浴室里走出去。怡娴躺在昏暗的小旅馆的床上,安静地睡着。
幸亏她好像又重新睡着了。他还在担心,如果怡娴问自己是谁的话,要如何回答。他立刻就松了口气。
他把胳膊伸到怡娴的脖子下,让她枕在上面。怡娴先是翻来覆去的,后来她停了下来,任由他搂着自己,他轻轻地吻着怡娴的背和脖颈,慢慢地用手抚摸着她。或许是怡娴觉得痒了,肩膀蜷缩起来,尤胜紧紧地抱住她,把脸埋在她的秀发里,嗅着她的发香。
怡娴轻轻地叹了口气,不想让他察觉自己醒着。
尤胜头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个个念头。
是如实告诉怡娴好呢,还是这样装不知道好呢?他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突然心烦意乱起来,连怡娴温暖的身体也无法让他入眠。身体很疲惫,头脑却渐渐清醒,思绪变得越来越清晰。闭上眼睛,屏住呼吸想再次入睡,却没什么效果。
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其实不过见过她两次而已,却已经变成他不想错过的女人。想到这里,环抱着怡娴的胳膊越来越用力。
天亮时分,下定决心要从他的怀中抽身离开的怡娴依然默默地躺在尤胜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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