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川的冬风很凶狠。吹向毫无人迹,被隔绝成独立地方的冬风,冷到把人的心都冻结起来。
江美熙在郑贤秀的坟墓前面,已经迎着这凶狠的风,站了好长一段时间。她一直站在郑贤秀的坟墓前,抱着一束白菊花。
在公演那天,从金真佑那里听来关于郑贤秀已经过世的消息时,江美熙感到整个身体涌上了一股虚脱感。
现在她却在郑贤秀的生日这天,站在他的坟墓前。自己活生生地站在已经死了十六年之久的郑贤秀面前。自己已经爱他爱到可以付出自己的生命,但如今自己仍好好地在这世上,他却已经埋在冰冷的土地中。
江美熙很担心这样的自己。她这些年来一直用以为郑贤秀还活着的心情在过活。江美熙对于自己还记得他的生日感到可悲。如果郑贤秀还在世的话,不用说一定会狠很斥责还记得自己生日的江美熙。
不过,这对江美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因为她无法忘记关于郑贤秀的任何东西。因为她绝对无法原谅郑贤秀,所以这些年来她是靠不断地回想她记忆中的一切而活过来的。江美熙并不知道这样做是在折磨自己。就算是见不到他,就算是感觉不到他,江美熙仍是无时无刻地,憎恨着活在自己记忆中的郑贤秀,这些年她是一路这样走过来的。
“希望一切都结束了”,她一直是靠着相信“郑贤秀已经忘了自己,对自己在或不在,都毫不在乎得好好地在过他自己的生活”的信念驱使下,憎恨着郑贤秀。但现在他已经不在了。他好久以前就已经死了。江美熙希望这一切都结束了。
离开郑贤秀沉睡的地方,江美熙慢慢用身体迎着风向下走,这时旁边有一辆汽车经过了她的身边。
有珍搭着民亨替她招来的出租车,往翔赫家前进。她脑海里浮现民亨打开车门站在一旁一语不发的脸孔时,只是低着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明明知道有珍是要去找谁,却还替她招来出租车的民亨。
有珍后悔没有拒绝他的亲切。她那时候应该要拒绝的。她应该要帮民亨早日理清对自己的感情。不过,有珍做不到。一想到如此一来对民亨是多么地残忍,有珍的心不禁地感到一阵心酸。
有珍在后悔些什么?是为了有珍一切都可以付出的民亨感到后悔吗?还是对于不管自己做什么,民亨都会在某处守候,自己却又如此自私而感到后悔呢?有珍对于自己的行为感到无比后悔。出租车停在翔赫家门前。
“你刚刚发那么大脾气就跑走了,一定会觉得很对不起我吧?先发脾气的人总是对不起别人嘛!”
对着打开大门出来的翔赫,有珍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用开朗的声音打破了僵局。翔赫一句话也没说。抛下有珍一个人回家的路上,翔赫已经感到后悔了。
在爱情的领域里,只有爱情的话是不够的吗?伴随着怀疑而成长的爱情,并不是翔赫所希望的爱情。俊祥用完整无缺的爱填满了有珍的心胸,翔赫对于俊祥爱有珍的方式感到说不出的羡慕。不,应该说更羡慕与俊祥相像的李民亨,但就算李民亨不是与俊祥长的如此神似……
有珍走向了翔赫,然后温暖地抱住翔赫。她并没有对翔赫解释关于他误会她的一切,只是静静地抱着翔赫。不过在翔赫肩膀上方的有珍眼角滚动的泪水,却无声无息地掉落下来。有珍心里在想着民亨。这真是难以理解的事。自己被摆置在人力难以改变的命运的洪流中,身体是给翔赫,心却是给民亨,想到这里,有珍无法抑制纷乱的感情,把身体抽离了翔赫。
隔天,有珍去电台找翔赫。为了要一起去春川。
有珍看到翔赫整齐体面的装扮,重新体验到翔赫成熟稳重的一面。
“现在真的要去跟爸爸打声招呼了啊!”
两个人到达的地方是有珍爸爸郑贤秀沉睡的墓地前方。然而,坟墓前面却留着别人来过的痕迹。似乎是还没离开多久,因为坟墓前的菊花还散发着新鲜的香气。
爸爸过世后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除非是祭日,不然记得爸爸生日的人就只有妈妈而已。因为妈妈并不知道自己跟翔赫来拜访爸爸,所以不会是妈妈。
“看来是爸爸的朋友来看过他。”
翔赫只是对着摇着头的有珍随口说说。但是有珍却不断地升起奇怪的感觉。有珍跟翔赫敬完礼后,倒了酒。
“爸爸,我是翔赫。我来跟您禀告我要跟有珍结婚了,我会一直陪伴有珍留下美丽的回忆的。”
有珍呆呆地望着朝向坟墓说话的翔赫,眼里泛起小小的泪珠。希望诚如翔赫所说的,有珍的结婚消息能够成为爸爸美好的生日礼物,有珍恳切地盼望着。
民亨送走有珍后,带着一脸阴郁的表情走进了饭店。金次长露出一副等了许久的表情,站在民亨的房门前。他像是对民亨的心情无比清楚似的,问民亨说酒是不是喝得不够,然后就把民亨往外拉。
“我宁可这一切都没发生,我希望我完全想不起关于有珍的任何事。”
民亨喝着酒说。
“是有方法的,第一,喝酒忘掉吧!第二,与别的女人交往吧!第三,接受治疗吧!从你的个性上来看,接受治疗应该比较好吧!去精神科接受治疗吧!”
民亨像是叫他别再闹了似地露出了有口难言的表情。但是金次长却不是在开玩笑。实际上,真的有很多人接受过那种治疗,并不是精神病,而是遭受一些惨不忍睹的重大打击时,有把旧有的记忆消除,然后植入新的记忆的治疗方法。金次长认真地说明着。
这个时候,钢琴演奏开始了。金次长想起了他在报纸上看到民亨的妈妈是有名的钢琴家。
“怪不得,那时候你弹钢琴的时候,我觉得以一个第一次弹钢琴的人来说,你弹得实在令人叹为观止。还害我真的以为你是天才,原来是偷偷学的。”
金次长回头看着正欣赏钢琴演奏的民亨,露出一副怪不得的表情。可是民亨说他真的没弹过钢琴。
“你不是没弹过,应该是不记得了吧!”
金次长只是随口说说,但是民亨听到那句话的一瞬间,表情开始凝重起来。
“你是说我记不得以前发生的事吗?”
笼罩在浓雾中过去岁月的记忆。民亨逐开始怀疑自己的过去,自己现在记得的东西真的是自己的记忆吗?
民亨找到江俊祥以前就在春川就读的第一高中。因为他开始越来越想知道关于江俊祥的事情了。他向学校借了江俊祥的生活记录簿,好不容易找到住址的民亨,往江俊祥的家找去。
抵达江俊祥家的民亨,打开大门,走进了前院。幸亏门是开的。然而,奇怪的是,民亨升起全然不陌生的感觉。好像自己曾经来过这里一般。他推开了走向室内的门。环顾室内的民亨把视线停留在钢琴上面。已老旧的钢琴,盖子是打开的。
他小心翼翼地走向前,伸出手指按了一个键盘。那时,门那边闪过了人影,民亨回首一看,竟然是江美熙。
“民……民亨啊!……”
这真是难以理解的事。他记得以前问妈妈知不知道江俊祥时,妈妈斩钉截铁地说她不知道。看到民亨而大吃一惊的江美熙,脸上闪过了绝望感。感到莫名其妙的民亨打算走向妈妈,却突然撞倒了挂在钢琴旁边的东西。民亨将它捡起来一看,表情变得非常凝重。那是江美熙的毕业演奏会照片。
民亨的视线与江美熙的视线在空中交会在一起。两个人一时之间都还不能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只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地互相望着对方。一会儿,民亨先开了口。
“这是什么?这个为什么在这里?妈妈请你告诉我,为什么在江俊祥的家中有你的照片,这里到底是哪里?是哪里?”
民亨看着惊吓之余一屁股跌在位子上的江美熙继续追问。
民亨完全无法相信怎么会有这种事发生。
“江俊祥是谁?到底是谁?李民亨是谁?我到底是谁?”
民亨的声音渐渐高涨起来。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俊祥。”
浸湿在眼泪里的声音正不断地发抖着。
“我……你说我是俊祥?我真的是俊祥吗?”
疯狂地呐喊的民亨冲到了外面。他无法相信。怎么会有这种事,怎么偏偏会是妈妈犯下这种天大的错误,他完全无法理解。他已经搞不清什么是什么了。
江美熙跟着冲出去的民亨,用着近乎于哀痛欲绝的声喊着俊祥的名字。江美熙的声音在寒冷的冬天天空里消散的一干二净,连回音都没有。
在往汉城的路上有珍偶尔注视着正在开车的翔赫,令她感到陌生。在父亲的坟前敬完酒后,回到春川的家时,翔赫递给了有珍的母亲一个红包。他说这是自己的薪水,希望在有珍母亲准备结婚时能派上用场,不要觉得有负担。
原本还有点犹豫的有珍妈妈,在被翔赫的心意感动下,就把红包收下了。对于翔赫虽然独断独行却又无比柔情温馨的举动,有珍因感到太过于陌生,而有点手足无措。翔赫像是知道有珍的想法似的,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他露出一副只要相信我,跟着我走就行的表情。翔赫确认有珍的表情已经变得比较开朗后,就提议说要去别的地方,然后递给有珍盒子要有珍找地图。打开盒子的有珍在找地图的同时,突然发现了江美熙演唱会的小册子,于是仔细地端详了一下。
“原来是钢琴家啊!”有珍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
“你认识她吗?”
翔赫用意外的表情瞧了有珍一下。
“以前曾经见过她一次,他是李民亨的母亲。”
想起了那天在演奏会会场上江美熙跟爸爸金真佑所说过的话。
“十年前有一个叫江俊祥的学生来找我,我那时觉得他是你的儿子。”
翔赫感到很慌张,心拼命乱跳。他忽然说自己忘记有一个约会,就立刻把车子掉头。然后在寓所附近把有珍放下后,就疯狂地飙车开往某处。
翔赫抵达的地方是第一高中。正好在学校走廊上遇见魔头老师,在他的帮忙下,很快就找到江俊祥的相关资料。当翔赫从学校人员那里拿到相关资料的同时,听到稍早有人也借了江俊祥的资料后,翔赫就立刻被一股虚无飘渺的不安感笼罩住,心里扑通扑通地乱跳着:“是谁呢?”
翔赫打开江俊祥的资料一看,表情立刻暗了下来。在江俊祥的监护人那栏白纸黑字上写着“江美熙”三个字。
他无法相信。李民亨就是江俊祥。江俊祥以李民亨的身份活着。翔赫对于现在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感到是置身于梦境之中。他完全无法相信。他想到从李民亨身上感受到的江俊祥的气息。翔赫脑海里开始一五一十地浮现出他从李民亨身上所感觉到江俊祥。原来如此,是这样的啊!
“那么有珍又会变得如何呢?会再度被那个人抢走吗?”
翔赫的心里乱哄哄的。加紧速度走到学校运动场的翔赫,脚步就像在梦境中行走一般不实在。
有珍从翔赫车子里下来后,看着在一旁经过的公车,突然想去一个地方。在有珍犹豫的同时,公车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前门打开了。搭上公车的有珍选择了最后面的座位坐下。那里好像有什么人似的,但是一个人也没看到。有珍抵达的地方是弥漫着与俊祥回忆的地方,是充满民亨哀伤的轻声细语的湖边。有珍看着反射着阳光而闪烁不停的湖水,想起了民亨说过的话。这个时候,有一个人背着被湖水反射而闪烁着不停的阳光走了过来。
是民亨。确认了彼此的两人,像是被钉子钉在原地一样,只是一直望着对方。民亨望着想要勉强露出微笑的有珍,表情里混杂着喜悦与纷乱。“怎么会有那种事?”一直认为这种荒唐的事只不过是小说里的题材,如今叫他怎么接受这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他的心只是一片混乱。
“我就是江俊祥!”
民亨依然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看着有珍发呆。有珍感到奇怪。
“你,怎么了?”
“有珍,我……我很奇怪吧!”
“……”
“我真的很奇怪吧?”
民亨的眼角开始湿润了。
“你那里不舒服吗?”
有珍用担心的神情问说。
“……”
民亨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轻轻地呼唤着有珍的名字。
“有珍如果说……,如果我……”
在民亨辛苦地把话说完前,有人叫了有珍的名字。民亨从有珍肩膀的后头看见了翔赫。民亨无法再说下去。
靠过来的翔赫望着民亨,“这个男人就是江俊祥?”翔赫又稍稍地凝视了民亨一下。翔赫就好像在看他遥远记忆中的俊祥似的,他望着民亨陌生的眼神渐渐陷入沉思。
片刻他又回到现实中来。翔赫带着怕民亨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有珍的恐惧感,回头望着有珍。发觉有珍似乎还不知道。
“妈妈跟我说你在这里。”
翔赫对望着自己像是在问你是怎么找到这来的有珍说:
“我们又见面了,李——民——亨——先生。”
翔赫刻意用力地说着李民亨三个字,然后他抓住有珍的手。
“时间晚了,我们早点回去吧!”
翔赫拉着有珍的手,着急地离开了那里。有珍那带着遗憾的眼神深深地留在民亨心中,民亨出神地望着有珍渐渐消失。
翔赫非常粗暴地开着车。看起来像是被什么追赶一样。他对有珍叫他慢慢开车的话完全置之不理,连红灯都闯了,疯狂地奔驰着。翔赫显得极为不正常。好不容易到了火车经过的轨道前,他才把车停在路边。
从车上下来的翔赫,用颤抖的手点着烟。把烟深深地吸进去后,翔赫突然朝有珍丢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你,喜欢李民亨哪里?不是因为他跟俊祥很相像你就喜欢他吧?你从他身上感觉到什么?”
“……”
“如果俊祥还活着的话……你要怎么办?你还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有珍对于翔赫突如其来的问题感到不知所措。于是有珍走向翔赫,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不过,翔赫的表情依然只是不安。
“翔赫,俊祥他不是死了吗,你不需要这么问我?”
有珍的话并不能安慰得了翔赫。翔赫的眼角泛着泪光。有珍仿佛会被人抢走的不安感一直笼罩着他。
有珍在车上的时候,一直咀嚼着翔赫刚刚问她的话。你喜欢民亨哪里?
这是无法用言语说明的事。看到俊祥就会有种小鹿乱撞的心情。她认为自己对俊祥产生的那种心情与心脏跳动的感觉,就是爱,就是命运。而她以为俊祥离开后,她再也找不到那种爱情了。但是与民亨相遇以后,她的心又开始如同小鹿乱撞一般疯狂地跳动着。那种感觉并不是因为他们的脸很相像而产生的,而是一种心智所无法控制,心在拼命乱跳的感觉,她在民亨身上重新找到像俊祥在她身边一样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她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是不同的两个人,但有珍在两个人身上都感到相同的东西,同样地爱他们。
俊祥在有珍的心中与民亨是相同的人。
有珍消失以后,民亨开始整理自己的思绪。既然知道自己就是俊祥,他就不能坐以待毙。他觉得安博士应该了解这一切的前因后果。
民亨赶紧到安博士的医院。听到护士说安博士正在做心理治疗后,民亨就前往治疗室找安博士。当他轻轻打开房门的时候,看到安博士正在对患者施展催眠。看到民亨的安博士露出像是“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表情。
“你一开始被判定跟死亡没两样,事实上,你在那时还是俊祥。两个月后,你突然从昏睡状态醒过来,不过却丧失了记忆。我就在你妈妈地拜托之下,把你的记忆变成了李民亨……对不起,虽然催眠治疗多是用于唤醒记忆,但你的情形比较特别。”
从医院出来后,民亨连站都站不稳。整个身体摇摇欲坠。
因为催眠治疗而丧失过去的记忆,然后十年的时间里江俊祥都以李民亨的身份生活着,这一切让他感到无限凄凉。
民亨好不容易理清自己的思绪后,再度前往俊祥的家。历经了十年岁月,如今才要回归本位的民亨坐在俊祥用过的桌子前,开始翻动着抽屉。找到一个钱包。里面有一张又黑又冰冷,俊祥十八岁时的照片。他好像从哪里听到有珍的声音。
“传说从前有个人去了影之国,但那里却没有半个人肯跟他说话,……所以他非常的孤独。”
呆呆地望着照片的民亨眼眶开始变红。那个人就是自己。
不知不觉间,民亨的眼里茫然又惆怅地流出了泪水。
民亨好一阵子一直一语不发地看着拼图。他想记得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这时,金次长拿着决算资料,走了进来,看到民亨憔悴的脸孔后,担忧地问说:
“你到底跑到哪去了?”
民亨依然只是看着拼图,露出苦涩的笑容。
“我要去找一个人。”
“我是不知道你要去找谁,但你在找别人前。能不能先把李民亨监理找回来。你这是什么鬼样子……你在这里签名,签完后赶快回家休息。”
金次长递出了决算资料。民亨接过来后正打算签名时却突然停住了手。他看到在签名栏写着斗大的李民亨三个字,就突然跑了出去。他没有办法签名。因为李民亨已经不再是李民亨。
从办公室出来后,民亨到了饭店。他转到走廊的转角,正打算要进自己房间时,眼里却映入了翔赫的身影。
翔赫虽然叫了民亨,但民亨却装作没看到他,置之不理。
“江俊祥……!”
翔赫叫住了打开房门正打算要进去的民亨。停住脚步的民亨慢慢地转身看着翔赫。
“果然是你……”
两人走进房内。翔赫率先对注视着窗外的民亨开了口。
“我就知道你已经探听出来了,当我去春川学校里找寻江俊祥的痕迹时,就听到那边的人说有人先来一步了,我就知道是你。你是怎么把江俊祥的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的?你丧失了记忆吗?”
民亨依然只是看着窗外。
“你想要的是什么?”
民亨转过身面对着翔赫。而翔赫立刻站了起来。
“李民亨先生。”
翔赫只是望着民亨。事实上,民亨变成了俊祥对翔赫并没有什么不同。问题在于有珍。
“有珍的话绝对不行,请你绝对不要再出现在有珍面前。请你不要再折磨她了。”
民亨听到有珍名字的那一刻,心中感到一阵心酸。
“那是为什么呢?”
你没有资格,不管你是李民亨还是江俊祥……有珍,那个笨蛋她是真心喜欢江俊祥,但是你却只是利用有珍。这是你亲口跟我说的。因为你讨厌我,所以你要利用有珍。”
民亨感到一阵凄凉。他想不起来。
“江俊祥那么说吗?我想不起来,我利用有珍?”
民亨一说完这话,翔赫就跪在地上。翔赫觉得他不能再让有珍被丧失记忆的民亨,不,重新回来的俊祥再度伤害。他也不能再被俊祥抢走有珍。
“这十年还不够吗?”
民亨对着跪在地上的翔赫丢下如同匕首般的一句话,就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离开民亨房间的翔赫在有珍家前面等着有珍。等了好一会后,翔赫才发现真淑跟有珍走了过来,就立刻三步并两步地跑到有珍身边,然后用力地把有珍抱住。
就算他不这么做,有珍也因为一整天都没跟翔赫联络上,正在担心着他。今天是要试穿结婚礼服跟小礼服的日子,但有珍却一直联络不上翔赫,只好一个人去了彩琳的店。量着长度的彩琳突然对有珍说,叫她好好照顾因为有珍的事还处在不安中的翔赫,所以有珍担心翔赫不知有什么事。而现在……
彩琳跟朋友约好的时间已经快到了,赶紧做好外出准备。
这时,民亨爬上了楼梯。民亨说有事要问彩琳,但是彩琳高兴之余,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民亨就一个人霹雳啪啦地乱扯起来。她打电话告诉勇国,打算说她不能去赴约了,但民亨却把电话抢过来,说要跟彩琳一起过去,然后就把电话挂断。搞不清楚状况的彩琳,顿时瞪大着眼睛。
彩琳一直到上了民亨的车还是不太心甘情愿。她真的是好久没跟民亨见面了,所以不想跟朋友们在一起。她只想两个人在一起。
“你说你有事要问我?到安静一点的地方不会比较好吗?”
彩琳依然不能轻易割舍对民亨的眷恋之情。
“我仔细想想后,我问你的朋友也是一样的。”
彩琳觉得民亨很奇怪。他到底想知道些什么?
走进酒馆的民亨向真淑跟勇国坐的那张桌子走过去,向他们说道:
“看到你们同学们之间的聚会,让人感觉很好。大家都是广播社的吧?不过听说除了在场这些朋友外,还有一位是广播社的……叫什么来着?江俊祥,你们和他很熟吗?”
民亨讲话也不是特别带刺,但大家对民亨的言行感到不像是民亨,当场吓了一跳。朋友们在民亨与翔赫眼神交会的那一刻全都摒住呼吸似地静静地看着他们俩。
“看来好像不太熟的样子!……话说回来,有珍怎么没有一起来?”
民亨把视线停留在翔赫身上,然后露出浅浅的笑容。
“我们常常见面嘛!李民亨先生。”
在翔赫冰冷冷地叫着民亨的表情上,浮现出一股黑暗的影子。民亨对现场的气氛如同翔赫的脸一样阴暗并不太在意。他并不打算要把自己丧失真实身份的错误怪在他们身上。只是对他们并没有正确地确认每天一起相处的人的生死,感到遗憾。
“怎么没有人想过要确认呢?……不是说是朋友吗……?”
民亨再度开始针对俊祥的话题闲聊。他很好奇俊祥跟翔赫的关系如何。
“你不觉得你讨论死去的人的态度太过于随便了吗?李民亨先生?”
勇国用一副听不下去的表情截断了民亨的话。那一瞬间,民亨的脸上泛起奇妙的笑容。
“你们说是死去的人……不过,你们确认过那个人真的死了吗?就我这样听来,没有人去了丧礼嘛!谁能确定他真的死了呢?”
大家脸上惊讶的表情显露得一览无遗。
“你们没想过搞不好江俊祥没有死,还活在这世上吗?患了记忆丧失症,或是换了个名字……举例来说就像是李民亨这样的名字。”
民亨注视着翔赫,眼神里不断泛出刺眼的闪光。所有的人都瞪大了双眼,用忍不住惊讶的表情,望着李民亨。
民亨带着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露出了若有若无的笑容,然后边收敛起笑容边站起来。
“不过……有这个可能吗?遗憾的是,我是李民亨,那么我先告退了。”
民亨头也不回,走向电梯。他感到被自己搞的一团乱的人们正把视线狠狠地插在他的后脑,从容地走出了酒馆。
民亨看到有珍从出租车上下来,便向她走了过去。虽然两人之间蔓延着不自然的气氛,但民亨看到有珍悲伤的笑容后,眼神就不自觉地晃动起来。那是种让人心痛地晃动。
“跟我谈一谈。”
民亨突然抓住了有珍的手臂。慌张的有珍本能反应地把手臂甩开。
“你不像平常的民亨,你怎么了?”
望着民亨的有珍,眼神带着不安感。“你怎么了?”
“像李民亨什么?像李民亨的话该怎么做?”
悲哀地呐喊着的民亨,看来既陌生又令人心绪不宁。有珍知道民亨绝对不是那种随便乱来的人,所以看到民亨如此,只感到好心痛。
有珍难过又心急地看着民亨,民亨的双眼里,缓缓地滚动着泪水。
“有珍……我是俊祥!”
好不容易才开口的民亨眼中却已流下了泪水。对于在他想不起来的过去岁月里,对于在那段时间里自己深爱的有珍,对于如今什么都想不起来的自己却站在她的面前,面对这一切,民亨心酸的胸口里下起了委屈的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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