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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好容易看着老史那辆破宝来一步三摇地离开,我长嘘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哎,给你出了急转弯啊。”猴子还挺有心情,“一只螃蟹有十只脚,可是它爬山时山上滚下来一块石头,它只用九只脚支住石头,为什么?”

    我转过头去,刚才老史实在吓人,我真受不了他。

    “那只脚就像你刚才这样”,他拍着胸口,“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我白他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你该请他上来喝杯茶。”猴子不怀好意地笑着。

    “不上来‘喝杯茶’他也渴不死!“我恼羞成怒,“你也不帮我打发走他。”

    “怎么好耽误你和上司谈工作。”猴子笑得越发暧昧。

    “去死!”我化悲痛为力量,把一个大靠枕扔在他身上。

    “嗳呦”,他低叫一声,坏了,莫非那靠垫上的大铜扣子砸到了颧骨上。

    我慌忙掰开他手看。心尖被人揪住了似的,只是放不下,一牵一牵地疼。

    “没事没事,不疼。”他微笑放开手,眉头俏皮地一扬,“心疼啦?”

    我忽然委屈,“猴子,你……你知道他刚才和我说什么?”

    猴子低头捂住我嘴,“我知道。”

    我忽地鼻子酸起来。

    一个女孩子家,单枪匹马出来混,事事自己争气,吃亏当学乖,遭人侮辱至死还得回头笑着谢谢叔伯兄弟捧场。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硬说人家对我好,人家也就不好意思再下毒手。

    这些都没人知道,我家人以为我是金刚不坏之身,出头是应该的,不成功一定是自己不努力,自甘堕落,死有余辜。他们只管指指点点,谁家儿子有出息,谁家女儿会做人。意在激将,要我知耻而后勇,拼尽全力,最好壮烈牺牲,好博得他们在亲友中的虚荣。

    “记忆里,总有些好事情吧?快乐一些的?”

    我咬着嘴唇,“有。”

    三五岁没上学的时候,最喜欢偷了粉笔在露台墙壁上乱画,小蓓胖胖的手儿绘出花鸟虫鱼,稚拙可爱。父亲一位国画世家的朋友看见了,大笑称赞几声,以后便认了老师,学国画。趴在书桌上精心绘制工笔仕女,线条繁琐,但是美,美得震撼。

    奶奶担心小孙女儿走火入魔,“那么小的孩子,一看画册就是一天,喊吃饭也听不见,别把眼睛看坏了。”

    揣摩大师的笔意,深深感动。那顾得上吃饭?

    省少儿书法绘画大赛,银奖获得者只是个五岁半的孩子,领奖台都是大人们抱上去的。一时间颇为轰动,报纸电台呼为神童。

    是的,我记得很清楚,题词是老师写的,那时我还不会写几个复杂的字,可是那幅《渔歌唱晚》,是我毕生骄傲。

    可是好景不长,上学后父母就没收了笔墨纸砚,“专心学习是正经。”

    从此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多年后考上大学,孩提时代的老师已经两鬓成霜,但还认得,“你当年要是学下去,一定能成。”

    然而也不能多说,误了就是误了。手已经生了,颤巍巍抖了几下,终究下不了笔。

    没人知道那时那女孩躲在自己的小间里哭得多难过。重点大学的通知书,并不能填满人生所有的空虚。

    “其实要我自己选择的话,我也还得选读书这条路”,我对着猴子苦笑,“学艺术毕竟没有保障。可是……”

    没有可是了,我现在只是为了生计奔波的女子,内心早被生活训练得狰狞,再没有闲情逸致,写意山水换酒钱。

    上初中时同学间竞争激烈,一度自闭到不愿意见人,每天在卫生间里对着镜子说话,父母发现过,也只是骂,以为是我爱美要照镜子。

    猴子捧着我脸,柔声道,“我知道。”

    我乖乖偎在他怀里。

    去了刺的蔷薇,拔了毒牙的蛇,都是斑斓美丽的,可以亲近。

    屋里只开一盏小小壁灯,一灯如豆,隔了繁茂的铁树透过来,幽幽地映出满室旖旎春光。软玉温香抱满怀。

    “总要有个过程的。”猴子说,“当初我家刚搬到上海时,一家人挤在大伯家的储藏室里。转身都转不开,还得看人家脸色。”

    “你?”我不敢信。

    “是啊,我还没学会走路,先学会分辨自己家和邻居家的暖壶——公用的大厨房,夏天热死人。”

    “后来喜欢买地皮房子,大概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后遗症。”他笑,“不说这个了。我带了荔枝来。”

    他代我剥壳,“其实这东西火大,女孩子不应该多吃。”

    喔,大概是受他那位广东太太的影响,对养生之道分外重视。

    “我不管,我喜欢。”赌气似的,最偏爱甜食,所以永远圆滚滚。我的偶像加菲猫有有一句名言“爱我就给我买吃的。”深得我心。

    “傻!”他笑,“明天上司不在,可以偷半天出来陪你。”

    呵呵,也不知道谁傻,老板不在就往出跑,BO发现了会有好脸色?

    “你也忙一个月了,休息休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声忽然大作,我吓得一哆嗦。

    喔,是邻居家,这房子隔音太差。

    两个人同时清醒过来,面面相觑,好不尴尬。

    分明假戏,居然真做,演员太入境。

    已经是深夜了,钟敲十二下。

    “我该走了。”他说,却迟迟不动,赖在沙发上,不愿起身。

    “呵呵,你是灰姑娘么?一到半夜就要跑。”我不愿意他看我,别转了脸提过他的包,“慢点走,别把鞋落台阶上。”

    “明天……早点来。”

    “嗯。”

    猴子到的时候我正在厨房拼搏。

    真可怕,我拿笔多过拿菜刀,简直手足无措。好在时间宽裕,慢慢来,一切从长计议,才不枉费我一上午构思。

    趿一双紫缎拖鞋,系了蓝底白花围裙,过家家似的下厨房,自己看自己都觉得好笑。不动产评估师?美女作家?这些虚虚实实的名头要他干什么?我不要,我只要做个单纯的小女人,不畏烟火熏颜色,为君洗手作羹汤。多么实在的幸福!

    两样小菜,桂花牛柳和鲍汁豆腐,桂花的鲜甜浸入牛柳中,听说是以前“仿膳”的做法,略微甜糯而不夺牛柳的本味,相得益彰。鲍汁豆腐要细腻软滑,重点在鲍汁,香浓稠滑色美味鲜才是上品,馆子里大多要勾芡,搞的黏黏糊糊不说,完全失去原味,更不要说有的奸商要拿酱油鸡汤来充数。我全神贯注,发好的干鲍、鸡爪、火腿、猪精肉、葱花姜末一齐下油锅炸……忽然一滴油珠跳出来落在手背上,我轻颤一下。猴子瞪大眼睛在旁边看,忍不住要伸手代劳,我轻轻把他打回去,“我来。”

    全神贯注,扮演家庭主妇的角色。

    换过一锅,先用竹筷垫底,接着放入竹网笆,注入二汤用猛火烧沸,再调入蚝油、花雕酒、冰糖,盖上盖,用小火煲……汤是最简单的火腿冬瓜汤,惟其简单,更考手艺,冬瓜片洁白如玉,入口即融,掺了火腿的香。用蟹油、笋汁、蕈露、虾子增鲜。汤要清、浓,清见底,浓如乳,淡而不薄,浓而不腻,才是上品。

    打开盖子看看,已有三分熟,转成小火慢慢煲,到七分了,关了火头,让它自己在滚油下面一点点焐熟……慢工夫的细活,或许爱情也一样,苦心经营才会滋味醇厚,火候刀工稍差一点,失之毫厘都会谬之千里。错不得,错不得。

    “好香。”猴子轻轻赞道。

    我无端地脸一红,香味,饴糖花雕酒及适量冰糖、饴糖、老抽、鸡粉膳也有人这样做过,不“你回去等着啊,尽管看什么看?”我嗔道,一边往汤里加作料,“你这么看,影响我发挥水平,到头来吃亏的是侬自家肚皮。”

    “嗯……我不走……”他居然撒起赖来,“不走好不好?让人家看完好不好?”眼珠子斜溜着,淘气的,得意的,涎着脸赖兮兮的,反而让人不忍心拒绝。这个人,小孩子一样的。

    猴子很给面子,端着碗吃得很夸张,看得出是努力加餐了。

    我在厨房闻油烟味已经熏得半饱,笑嘻嘻地洗脸,重新换一条他喜欢的白棉布裙子坐着看他吃。猴子在我凝视下喝汤,终于笑出来,“不行了受不了了。你报仇啊?这么看别人?会消化不良的。”

    我看他不怎么喝汤,很失望,“不好喝是么?”

    “好喝啊。”

    为了证明好喝,他连尽两小碗,肚子喝得鼓鼓。

    不对,吉光片羽间我看到他眉宇中的笑意,我一把抓起汤匙自己尝来。哇!好可怕!居然是甜的,浓甜!一点咸味也没有!一定是刚才心慌意乱错把糖当盐。我呻吟一声放下汤匙,眼睛盯着脚尖,无地自容。

    猴子轻轻揽着我,“别想了,口渴?有茶。”

    我抬不起头来。脸颊上有火在烧,心如鹿撞,再没胆子去迎接他的笑。只看自己的脚尖,光脚趿双紫缎拖鞋,脚踝纤细轻盈,十只圆圆的脚趾衬在那妖艳的紫缎子上,尤其白得耀眼。

    我把腿缩了缩,锁住心猿意马。

    “脚冷?”猴子问,一手握着我脚踝,“喝点热茶,提神的。”

    “不,不用。”我心慌意乱地摇头,一边挣扎着要抽出脚。

    猴子腾出一只手捧起我脸,我眼睛只看着地,慌乱不能自禁……渴……

    不能看他,不敢看他……紧紧闭着眼睛……一任他唇齿相依,将茶喂进口中……口角噙香,销魂蚀骨……不行……微微挣扎……他不依,抱得更用力些……谁说拒绝不是挑逗的一种?

    “不要走,不要走……”他喃喃道。

    慢慢睁开眼睛,他亦沉醉不知归路。

    一个男人,怎么生得这么精致?水是烟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哪边?眉眼盈盈处。

    眉眼盈盈处……像煞另一个人……

    不再抵抗,半推半就地,接了那茶……

    灯如红豆。

    两个人在灯下纠缠不休,都醉了。

    两张脸飞满云霞,揉碎桃红万点。

    醉了好,把酒当歌与君欢,但求长醉不复醒。

    苦尽甘来,原来也有今天。

    我欢喜地几乎掉泪,今天我不再是小女孩。今天他终于肯当面承认。

    突然他僵住了,推开我。

    “语冰?”我惶恐。

    他微笑,“差点忘了,给你带了手信来。”

    打开看,是一幅工笔仕女《九歌·湘夫人》,画中人只有个背影,却飘逸灵动,笔法老到。“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我垂下眼帘,“谢谢,我很喜欢。”

    他若无其事,“喜欢就好。”

    他又跑了,每次都这样。这次是画,上次是鸡血石镇纸,上上次是铁芬尼手链……谁说女人心海底针?男人犯起叨咕来才叫别扭。

    “下次你会祭出什么法宝啊?”我嘲笑他,“会不会给我月亮?”

    他一本正经,“那得和美国太空总署商量。”

    练的好太极,又把问题暗中推开。

    我看看钟,“还有半小时,放心我不会非礼你。”

    他低着头嗫喏,“你太年轻,小蓓,你太单纯,我不能误了你。”

    “你也不过大我六岁,别装人瑞。”

    他居然苦笑着说,“但是我已经不能像你那么自由了,你看,我前额的头发都开始掉。”

    其实不需要找理由的,想甩开我大可不必这么费心,我自问不会缠着谁,他只要一开口,我就躲远,反正也从没想过和他有什么将来。是的,他有家,有妻子。我也有我的职业,我的生活,本来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因为他的一句“你是小S”,打通异度空间。等到我已经泥足深陷,他又怕了。

    “你会离开我。”

    离开?当然,他自己有妻,他不会放弃已有的一切,我也不会苦等她死了让贤。明明是他想走,却总说我会离开。

    手机铃声,居然是老史发来的短信。我无心理会,扔开手机继续看他。

    “是朋友?”他又疑心了。

    我屏气凝息,不动声色看着他。

    他很镇静,这老狐狸深不可测。

    一场声色盛宴,终于变成两个人的对峙。

    两个好胜的好演员,付出时间来相互怜惜,口吐莲花又如何?一样盖不住虚情假意。

    两个人对视,楚河汗界,咫尺天涯。都怕输,所以都不敢交付真心,一味彼此试探。看着彼此的眼睛,看到绝望。

    眼光如利爪。

    都想从对方眼里挖出一点真来。

    他终于恢复常态,“我该走了。”

    “走好。”我低声道。

    说来真是讽刺,他花了本钱,赔了时间,居然就是每天来坐几个小时。

    没见面时,百无忌惮,见面后他倒把我当易碎品,束之高阁。

    有人喜欢花钱吃白切肉,也有人喜欢花钱养画眉,不为别的,就是养着,看看,听听。而且养有养的学问,别人夸一声“玩艺儿地道”便开心到十二分。自觉比吃白肉的来得斯文,玩儿的是意境。今天的说法叫情调。

    我不过是他笼子里一只画眉。或许我比画眉更可爱一些,我是他牵的线下,一只眉清目秀能言善变的小木偶。看我在他指点下拳打脚踢,大概很有成就感。总有一天吧,一年半载,三年五年,市面上有更好更新鲜的鸟儿,他会再养一只新的。

    我伏在门上,久久回不过神来。

    心里痛。

    我输了。

    你看,这就是玩火者的下场。他们会这么说,是啊,那又怎样?我不后悔,就像吸毒者,病入膏肓时只得抓到什么是什么。

    顾不得了,就算是鸩酒也急着咽下。

    多活一刻是一刻。

    渴望一阵春风,期待一个笑容,你就刚刚好经过。

    王菲的〈流年〉在耳边暗涌:

    爱上一个认真的消遣

    用一朵花开的时间

    你在我旁边只打了个照面

    五月的晴天闪了电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

    懂事之前情动以后长不过一天

    留不住算不出流年……

    在我最孤独的时候他陪我走,我永远为此感谢他。

    没有他领,我还得在黑暗中摸索很久,可是……并不因为这个……他比我强很多,所以可以神定气闲地,让一个小丫头暗自倾慕不已,可他并不是圣人,他一样会疲倦、生气、难过,爱他,因为他是他,没有别的原因了。

    我开始按他的思维思考,按他的方式生活,不知不觉木已成舟,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想逃离你布下的陷阱

    却陷入了另一个困境

    我没有决定输赢的勇气

    也没有逃脱的幸运

    我像是一颗棋

    进退任由你决定

    我不是你眼中唯一将领

    却是不起眼的小兵

    我踱到露台上,他的车还停在原位。想来也一样在车里辗转。

    我听见自己的抽泣声。呜咽声嘶哑,受伤的动物一样。多少天一直借工作来麻醉自己,一空下来才发现身边全是寂寞。

    把苍白看成水晶,爱你需要一点小聪明。对不够完美的东西闭上眼睛,谁的心没有毛病?

    你知道床头对着的那扇小拉门上有多少木条?我知道,横九根,竖十二根。我不习惯打开电视关心陌生人的生老病死,每天你走后,我就坐在床头数木条,每一个节疤,每一条纹理,全都烂熟于心。

    等待真是让人苍老的。尤其是想到你将回家,家,那是我所看不到的地方。我没有家。

    我听着你发动车子的声音,那是与众不同的,就像你乘电梯上来时我总会听到,跑出来迎接你。因为我一直在侧耳倾听。不,我不想留住你,我只想留住一个家。

    打开电视,张国荣正苦苦哀求:“我想你陪我一下。我好想你陪我一下。”

    “干!”梁朝伟愤怒地把酒瓶砸向墙壁,然后转身离开。

    张国荣蜷缩在床上无声地哭泣。

    一寸相思一寸灰。

    我看着那辆车,它安静如婴儿,一丝要走的意思也没有。

    他可是要在车里过夜?

    我冷静地擦干眼泪,披上外套,我可不要痛哭流涕地下去求他留下来。那是戏,男人不能惯,不然他们越发认不清天高地厚。愿意奴颜婢膝伺候有钱老板的女孩子多了,我不见得比人家强在哪里。

    我只比她们多一点东西,冷酷。也许就是多出来这一点,让他目眩,其实我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除了心狠一点点。

    什么是情?什么是爱?不过是男男女女来作戏。

    我摸出一包沙龙,他喜欢带一点薄荷味道的,说抽完以后口腔清凉,是给接吻人抽的烟。

    我不喜欢,我觉得抽薄荷烟的男人阳痿的可能性非常大。

    不过总好过没有,我深深吸一口,往下看,他还没走,好啊,真浪漫,猴子总是善于感动自己,我不要下去求他,倒看看他准备留到几点?

    一支烟,两支烟……

    一点红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夜渐渐凉起来了。

    我心有不忍,拿了床薄毯下去。如我所料,他也在抽烟,没有睡。

    “你来了。”他打开车门,“穿这么一点,要着凉了。”

    我坐在他身边。

    “你在看什么?”

    他有点尴尬地笑笑,“你认得那是什么星座么?”

    当然,那是金牛座,他的星座。

    相传天父宙斯爱上人间公主欧罗巴,于是化身公牛接近自己心爱的女子,把她驮到了一片荒芜的孤岛上。相爱之后他遗弃她,但是那片大陆以她的名字命名——欧罗巴。做过化身的金牛形象被提升上天,一个惯于负心薄幸的星座。

    “怎么不回家?”

    “我家就在这儿。”

    “那为什么不上来?”

    他看我一眼,“孤男寡女同处一室?”

    我一甩手把毯子扔下,转身走开。

    自讨没脸。

    我气得胸口生疼。

    他拉着我衣角,“不要走,留一分钟陪我好不好?就一分钟。”

    我赌气不回头,“明天我搬回宿舍,我们到此为止吧。”

    我玩不下去了,他像只经验丰富的老猫,专心地玩一只老鼠,抓了放,放了再抓,只是不吃,我不是他对手。

    在游戏中,猫得到施虐的快感,老鼠得到什么?

    他愣了一下,放开了拉我的手。

    万念俱灰。

    他不要我了。

    我艰难地迈步,不敢回头,不敢哭泣。

    就在我要走到公寓门口时,他说话了。

    “小蓓,不是不想陪你,是我不敢上去。你懂么……我不敢。”

    我呆在了原地。

    他懂的,他清楚,他明白。

    我悲哀地看着他。

    他过来用力抱我。

    再也不管什么面子、尊严、理智、自尊……就算下一秒会死也不管了,我们不过两个自私的凡人。以后再说以后的吧,这一秒我们是相爱的。不要拒绝,不要矫饰,我是爱你的,我爱你到底。我死死抱着他。我为我的心。

    他车里的音响兀自幽幽地放一首老英文歌:

    “Iflovingyouiswrong,baby

    Idon’twaaberight

    Iflovingyouiswrong,baby

    Idon’twaaberight

    IfbearingthewayIfeelforyou

    Iscommittingacrime

    AmIbreakingthelaw

    Devotingmyselftoyou?

    Youarethehopemydreamsarebuilton

    Thereasonformyhaine

    You’remyeverythingandsomuchmore

    You’retheairIbreath

    Myfantasy

    如果爱你是错了,我并不想爱对。

    我并不想爱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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