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多,我的朋友们走到码头上。三名船夫正挤在一起兴奋地商量着,当看到他们的乘客,黑点立即伸手帮助他们上船。
亨利希朝他的客人们挥手,“七点用晚餐,挞挞!”
“真讨厌,”本尼说,“挞—挞!挞—挞!像回到了殖民时代。”
“这实际上是兰那王国式的表达,”沃特说,“英国人将它与其他东西一起吸收了过去。”
“真的吗?”
本尼在想,挞—挞,现在听起来更像上流社会的,而不是傲慢。他发出声来,感到舌尖在牙齿上跳舞,“挞—挞”,真可爱。
“下午。”沃特说,“我们要去一个村庄,那里在举办佛塔百年纪念,就是那些你们看到过的圆顶的神龛。那里会有一个很大的市场,许多竞赛还有赌博,可是我警告你们,没人会赢。还有一些孩子在台上表演,他们排练了好几个月——我想你们美国人管这叫‘滑稽短剧’,不用担心,可以拍照。”
沃特说不用担心,反而让温迪担心她是否要拍照。每次她看到警察就害怕,他们是否会开枪打死她?她想,辩解也没用,不是每个人都会说英语。
她轻声对怀亚特说,她很困,是不是留下一起打个盹。
“我会打呼的。”
温迪知道这是拒绝的意思。
两艘船发动了,不一会儿就在风信子和漂浮的植物中穿梭。他们转入了一条小河,穿过灌木丛的河岸,岸边有女人们用桶打水,倒在孩子身上。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兰那王国人是世界上最爱干净的。虽然他们的环境无法保持一尘不染,但他们一天洗两次澡,一般是在河里或湖里,因为大多数人家里没有私人浴室。女人们穿着布裙,男人们裹着腰布跳入水中,小孩子则一丝不挂。
洗澡是必需的,不仅能在一天的炎热后保持凉爽,更重要是清洁了身体和灵魂。
而中国人对洗澡不是很讲究,除非他们比较富裕,家里有卫生设备——我说的当然是农村。清洁比不上节约用水重要,我看到过油腻腻的头发,还有衣服上满是几个月来的油烟味。他们奉行实用主义,只注重将事情做好,而清洁是件奢侈的事。
不要误会我,我没有洁癖,不像日本人,喜欢浸泡在热水浴盆里,将身体放在滚烫的水中,让皮肤上的污垢在水里脱落,我从来不会那么做。他们的马桶甚至都装上喷淋器,用温水喷你的屁股,再用暖风吹干,你再也不用碰到自己的身体,这有点清洁过头了。
既然说到这个话题,我不能说我所认识的英国人都爱清洁。自有记录起,中国人和兰那人就刻薄地批评他们说,英国人的洗澡就像擦鞋,看不见的地方就不管了。
法国人也差不多,虽然我对他们不是很了解,因为他们不愿和不会说法语的人交流。但你有理由怀疑,他们为什么要发明这么多香水?
而很多德国人,不管爱不爱干净,总发出一股陈腐味,特别是男人,而他们自己好像并不注意。拿亨利希来说,他的体味很强烈,混合着酒精和不诚实的味道,每个毛孔都透着轻率。
美国人则是所有味道的综合,他们也非常喜欢用防臭剂、须后水、香水、空气清新剂。即使没有臭味,他们也会掩盖味道,使其变得不自然。但我不认为这是文化,这只是香水商们的花招罢了。
河岸和码头进入眼帘,小船关了马达漂流过去,很多双手伸过来帮小船靠岸。
“你们会看到很多有趣的东西,”沃特提醒说,“一定要讨价还价。跟你们说些规则:先想好你愿付多少钱,再出一半的价,再慢慢加价。”
他们的脚一踏上地面,小贩们都围上来:“幸运钱,请给我幸运钱。”他们都喊着,手中是小小的玉石动物。
“他们相信每天的第一笔生意会带来幸运。”
本尼怀疑地看了一眼:“我们怎么可能是他们的第一笔生意?已经快下午两点了。”不用说他已经很饿了,他在背包里翻着士力架。
“很可能是,”沃特回答说,“我想他们不会撒谎。”
马塞先生问道:“为什么不会?”
“兰那人的本性诚实。”
“这是因果报应。”海蒂说,“如果你买了他们的东西,他们得到了好运,而你会得到奖赏。”
薇拉想了想,然后将“幸运钱”给了一个年轻女子。她买了个小小的玉石青蛙。青蛙代表什么?它是占星术上的一个符号吗?一种绿色有疣的动物,会代表什么?等候一整天去吃个苍蝇?她笑了。这是个提醒,当事情不是如期待中的发展时,要更有耐心。
老天,如果她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的话,她应该去买一打。
我们看了女孩子们的跳绳比赛、男孩子们的“三腿”比赛,小一点的孩子向后跑,扩音器中在喊加油。获胜的三名学生到台上领取证书,二十个男孩女孩都画着眼线,涂着红红的唇膏,排成队唱“BabyLove”。
我的朋友们来到集市上,一口巨大的油锅炸着面团,篮里堆着各种蔬菜。角落里正在赌博,旁边围着红着眼睛的男人。
一个人甩着巨大的泡沫骰子,男人们盯着他看,然后押上更多的钱,热切地盼望下一盘会转运。
我在空中飘浮盘旋着,看着我的朋友们走入市场。
鲁珀特自顾自走了,可能没听到他父亲在喊:“一小时后在码头会合。”
朱玛琳去买小点心,她想埃斯米和柏哈利可能会喜欢。埃斯米抱着小狗,喂给她一点烤肉。柏哈利在看一个卖宝石的人,他将砖头砸在蓝玻璃上,而碎了的却是砖头。柏哈利高兴地掏出价值五十美元的钱买下了它。晚上玛琳可能会惊叹这是“真正的蓝宝石”。
薇拉好心的脸,还有戴着珠宝的手指,成为市场上追逐的目标。卖主们朝她喊“幸运钱!”海蒂看着治各种咬伤的草药:“吱——”她对听不懂她话的人说要杀虫剂。她用手指着自己的手臂绕圈,“吱——”摊主最后明白了。海蒂又用两根手指示范着跳到腿上,“嘶——”她要治蛇咬伤的药。啊,是的。
本尼以一个外国人所能做到的最不显眼的方式(其实根本做不到)站立着,在给厨师和他的罐子写生。他身边有一群人围着打量他在画什么,嘴里不时发出赞叹。
马塞先生戴着耳机,对集市的喧嚣充耳不闻,听着斯蒂夫·雷·沃恩的CD。而马塞夫人则用便携式摄像机拍摄着,她一只手拿着数码麦克风,以便捕捉声音。
温迪和怀亚特发现了一条通往竹林的小径。温迪还没有从怀亚特的拒绝中恢复过来,她胸中仍有一些忧伤,但她假装一切都好,和他互相闲聊打趣。当眼睛被泪水刺痛时,她便假装睫毛粘在眼睑下面而揉眼睛。他抬起她的脸,察看是否可以帮忙赶走侵犯者。她环起手臂抱住了他,而他本能地做了她希望的事。他吻了她。
她不假思索地迸出了禁忌之言:“我爱你。”
怀亚特相信她,他继续吻着温迪,覆盖住她的嘴,使她无法发出与这句话相关的声音。他盼望她说出这句话,却又害怕她真的说出来。他喜欢温迪,大多数时候她很有趣,除了她分析他说的每一句话时。他不想伤害她的感情。他们还有两周时间继续这次旅行,要将这种关系保持稳定。
他们没意识到一群和尚正在观察他们。而这两个外国人浑然不知,他们轻声地低语傻笑,斜倚在树上相互挤压。和尚们终于爆发出了笑声。
温迪和怀亚特立刻红了脸,他们继续沿着小路向丛林走去。这里幽暗而凉爽。地上有一些变黑的圆圈。接着便看到远处有一群人,其中一个正在拨动木炭。
这是一场临时烧烤野餐,食物是整只多毛的猪腿和猪蹄。有两个男人站着,其中一个脖子上套着轭,两端绳子上各挂着一只摇晃着的汽车电池。温迪和怀亚特走过他们时面露微笑,那两个男人看起来似乎有点尴尬,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温迪和怀亚特并没有认出他们,他们是船上的舵手,“黑点”和“老手”。正是这两人带着他们穿过了菩提湖。对大多数旅游者来说,兰那王国人很难辨认。
但过了明天,我的朋友们将会对所有人了若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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