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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的日子,过得像风一样快。
自从Kevin在这里住下之后,王莙就再没用手机上的闹钟了,怕把他吵醒。但她基本都能按时醒来,好像她体内有个生物闹钟一样。
每天清晨,她醒来后,总会呆呆地看一阵身边仍在熟睡的他,看他那帅气的脸庞,年轻的躯体,不敢相信幸福就这样降临到她的头上。
然后她蹑手蹑脚地下床,到厨房去准备早点,把东方店买来的馒头包子放在蒸笼里蒸上,再用微波炉热两碗稀粥,或者用面包机烤几块面包,再配上两杯牛奶,煎两个蛋。
午饭是昨晚就装好了放在冰箱里的,她一盒,他一盒。
然后她到楼上的卫生间去漱洗打扮,怕吵醒他。
等她穿好衣裙,吃完早餐之后,她才到卧室去跟他说bye-bye(再见)。
他往往还才半醒,像个跟路的小孩子一样抓住她不放。
她格格笑着,说:“快放开呀,我要迟到了。”
“你骗我,你又不用打卡,什么时候去上班都行,哪有什么迟到?”
“但是我有活要干呀。”
有时他会放她去干活,但有时就不讲理地把她抓上床去:“我也有活要干啊!”
他要到九点左右才去上班,下午五点多就回来了。她也尽量把工作都安排在白天完成,晚上就不用加班,可以跟他待在一起。
有时他们到餐馆去吃饭,但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家里吃。他也能做点菜,但做得不好,她怕他把自己切伤了烫伤了,不让他做。
他就做些小装修小整理的活,整理花坛啊,打理草坪啊,清扫游泳池啊,给车库和前门刷新漆啊,等等,邻居都以为他们是两口子。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连单位同事都看出苗头来了。
魏老师说:“小王啊,你这段时间脸色真好!肯定是抹了那什么BB霜。”
张老师肤色暗沉,一直都想怎么给改变一下,很感兴趣地问:“什么BB霜?”
田彬猜测说:“可能是baby(婴儿)用的护肤品吧?”
“你们连BB霜都不知道啊?网上可是闹吼了,那些护肤达人都在夸这玩意呢。”
她顺着说:“是啊,是啊,是抹了BB霜。”
那三个都决定要买BB霜来抹。
现在她只担心一点,就是怕王世伟知道了这事会大闹天宫。而Kevin比她多一层担心:“如果你儿子不接受我怎么办?”
她安慰他说:“我儿子现在正是‘英雄崇拜’的年龄,你的萨克斯吹得那么好,他崇拜你都来不及呢,怎么会不接受你?”
“他即使崇拜我,也是当一个萨克斯老师来崇拜,而不是当做——”他声明说,“我不是要他叫我‘爸爸’,我只是怕他不愿意看到我住在这里——”
“不会的——”
“等他回来了,我就——搬出去吧——”
她急了:“为什么?我不许你搬出去!”
“我只是从这个房子里搬出去,但我不会从你生活里搬出去的。”
“从这个房子里搬出去也不行!我保证他会喜欢你。”
她虽然这样保证,但其实心里也没底。儿子不小了,快十岁了,已经有了自己的主见和立场,也知道一些“人事”,如果看见Kevin住在这里,肯定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许会有抵触情绪,也许会觉得妈妈不正派,也许会——离家出走。
她知道儿子班上就有这么一个同学,是从墨西哥来的,也在学校的band(管乐队)里,所以和儿子比较熟,上家里来玩过,是个很聪明很可爱的孩子。
但突然有一天,那孩子就离家出走了,家长急死,到处寻找,学校师生也帮着寻找打听,寻人启事都贴到wal-mart(沃尔玛)的墙上去了,但一直没找到。那孩子的父亲抛弃了他们母子俩,母亲有了新男朋友,那孩子就离家出走了。
她不知道如果儿子不接受Kevin,她该怎么办。她没理由要求Kevin顺着她儿子,哄着她儿子,在儿子面前忍气吞声。她也不能强迫儿子为了妈妈就喜欢Kevin,接受Kevin。
她只能祈祷上苍,让这两人彼此喜欢上对方。
很快就到了接儿子回美国的时间了,Kevin买了很多东西,请她带给两边的父母,交代说:“我爸妈那份,你寄给他们就行了。”
“怎么,怕我去问他们你到底是哪年生的?”
“我怕啥?绝对经得起打听。”
“那我就去打听了。”
“行。没问题。”
“我去对他们说,我是你们儿子的女朋友。”
“就怕你不敢说。”
“我还真不敢说呢,怕他们会嫌我老。”
“你那里老?”
“还不老?”
“那我对他们说你二十五岁?”
她擂他一拳:“你那样说,你爸妈看到我不把眼珠子都惊得掉出来了?”
他打量她一番:“嗯,说二十五是有点问题,但说二十八一点问题都没有。”
她心里喜滋滋的:“又在糊弄我!”
“一点都不糊弄。”他担心地说,“我就怕你丈夫会——”
她安慰他:“我根本不去他那里。”
“但是你和儿子的机票,不是买到D市的吗?”
“是啊,但我们可以从E市直接去机场,我哥哥有车,他可以接送我们。”
“那你丈夫不会怀疑?”
“我还怕他怀疑不成?”
“如果他起了疑心——抢你儿子怎么办?”
“他不会的。”
他懊恼地说:“如果我能跟你一起回去就好了。”
“别这样,你在这里乖乖的,别跟女客户——有一腿就行了。”
“你把我小弟弟带去吧,带去了你也放心,我也放心。”
她笑起来:“怎么带呢?”
“切下来带去?”
“我才舍不得呢!”
他送她去机场的时候,一直在念叨:“但愿这事不会让我后悔一辈子——”
“为什么后悔一辈子?”
“如果你这一去——”
“不会的,别瞎担心了。”
两人在机场吻别,缠缠绵绵,他舍不得放开她。
她说:“别这样,再这样我都——上不了飞机了。”
他又念叨:“也许这是个征兆,说明你不应该回去——”
“但是不回去怎么能把我儿子接回来呢?”
“能不能请人带过来?”
“请人带我不放心。”
“那你一定要小心。”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她的机票是到D市的,但她叫她哥哥开车到机场去接,她一下飞机就乘哥哥的车去了E市。
她终于见到了儿子!长高了,晒黑了,还满口的E市话,她差点认不出来。
儿子看见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妈妈,我不回美国可以不可以?”
“你要开学了啊,怎么能不回去呢?”
“但是我可以在这里上学啊!”
“但是——我都给你找好萨克斯老师和足球教练了——”
“那我要小斌哥哥也到美国去。”
舅妈说:“那不行的,我舍不得我儿子,要去也要等到读大学的时候才能去。”
小斌用他那变了声的嗓子说:“小龙,跟你妈妈回美国去吧,我开了学就没时间跟你玩了。”
“我要你也到美国去,那里没这么多作业,开了学还是可以一起玩!”
“我没护照签证,怎么去?”
儿子沮丧极了。
她开导了半天,儿子还是不开心。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舅舅带着两个男孩子出去踢球了,儿子才算暂时忘了回美国的事。
第三天,她对家人说,她得到外地去一趟,一个朋友托她带东西过来给父母,她得帮忙送过去。
她飞到H市,按Kevin给的地址找到了他父母家。
他爸妈都比她想象的要老,可能这些年见不到儿子,心情不畅快。
他家不是很富裕,但也不寒酸,很可能他这些年寄了不少钱回家。
他一定给他父母打过预防针了,因为他们一口咬定Kevin是70后,算起来只比她的真实年龄小五岁,比她的虚假年龄自然是大多了。
他也一定把他们的关系告诉他父母了,但一定没说她的已婚身份,因为他父母都把她当儿媳看待,很感谢她照顾他们孤孤单单在海外漂泊的儿子,还一直叮嘱他们早点生孩子,说二十八了,又读完博士了,该生孩子了,生了就送回国给爷爷奶奶带。
她向他们许诺:“等我们有了孩子,一定接你们去美国帮忙带孩子。”
两个老人都很高兴:“我们可得好好锻炼身体,可别到时候连孙子都抱不动,成了你们的负担。”
她在Kevin家看到了很多他小时候的照片,从小就是一个帅哥。她看着那些照片,想象当他这么大的时候,她多大,在哪里,就感到生活真奇妙。当他上幼儿园的时候,她已经上中学了,如果在路上碰见他,肯定觉得他是小屁孩,根本不会拿正眼瞧他。那时肯定不会想到,十多年后,她会跟他睡在一个床上。
几本影集,她看了几个小时,看得笑眯眯的,舍不得放下。他父母见她这么喜欢这几本影集,就大方地说:“你都带去吧,给我们留几张就行了。”
她不好意思都带走,就跑去买了个扫描机,把照片都扫描了,存在了软盘上。
夜晚,他又打电话回来,这次主要是跟她说话:“今天一天过得怎么样?”
“丑媳妇见公婆,你说会怎么样?”
“我妈说你好漂亮呢。”
“我不相信。”
“真的,不信你问她。”
“那是你给他们打了预防针的。”
“呵呵,难怪他们都没得小儿麻痹症。”
“你是不是让他们对你的年龄撒谎?”
“没有啊,我真的是70后。”
“但你是70后里的尾巴!”
“我是70后的XX。”
她笑了:“到哪都忘不了那话儿。”
“你忘得了?”
“我也——忘不了。”
两个人说了一会不能登大雅之堂的话,才恋恋不舍地挂掉。
她回到E市,家里人说小龙爸打过电话来,她心一沉:“他说没说什么事?”
“他只问你回来了没有。”
他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过她?可别是在转什么坏主意。
她马上打了个电话给丈夫。
他说:“你回来了?”
“回来了,有点不舒服,就没去你那里,直接坐我哥哥的车到E市来了。”
他好像没什么意见,只问:“那你们什么时候来D市?”
“我们想直接从E市去D市机场。”
“不到我这里来了?”
“不来了吧,太麻烦,还得你找车去机场接我们,然后又得找车送我们去机场——”
“好吧,随你便。”
她妈妈觉得这个决定不大好:“你回来一趟,都不到世伟那里去?”
她撒谎说:“不是我不到那里去,是他不想我去。”
“为什么?”
“因为他现在有——小三。”
妈妈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你当初还是应该跟他一起海归的——”
“这些事,我防得住?他要找小三,我天天守在身边他还是会找。”
嫂嫂说:“那不能这么说,守着和不守着还是不一样的。像我们王斌吧,我守得紧,他就没机会找小三。”
哥哥说:“哪里是你守得紧呢?根本就是我不找小三。”
妈妈担心地问女儿:“那你——怎么办?”
“没什么,离婚啰。”
“孩子呢?”
“孩子当然是跟我。”
“但是孩子没爸爸——”
“孩子怎么会没爸爸呢?只是离婚,又不是死人,他爸爸不是还在吗?”
“但是离了——就生分了嘛。”
“难道现在不离,小龙和他爸爸就不生分?”
哥哥说:“我觉得世伟不像有——小三的样子,上次来看小龙,还蛮贴心的,陪小龙踢球啊,还给了一千块钱小龙零花——”
“这就说明他没小三了?越是有小三的人,越是把这些面子工程做得天衣无缝。”
嫂嫂关心地问:“他到底找了个什么样的小三?”
她照着小冉小宓的混合体编造说:“是他一个系里的,家里很有钱,他现在负责系里的创收,得弄到钱才行,开始可能是为了工作,后来就——搞到一块去了——”
嫂嫂问:“那你是怎么发现的呢?”
她又照着宗家瑛的情况编造说:“我从那个女人的微博里发现的。”
家里人听说王世伟有了小三,都很受打击,但都咬着牙装不在乎,还安慰王莙。
妈妈说:“他这是一时的冲动,等过了这阵,新鲜劲下去了,他会回到你和孩子身边来的。”
爸爸生气地说:“都是现在这种社会风气!世伟挺老实的孩子,也学坏了。”
哥哥还是坚持认为王世伟没小三:“别疑神疑鬼的了,微博里写的东西,那能当真的?要是有人恨上他,跑网上去胡写一通,你也相信?”
嫂嫂有点借古讽今:“对这种男人坚决不能手软,离婚!孩子带走!存折拿走!让他净身出户!”
她不吭声,随他们去说,只担心王世伟知道她去过H市,会顺藤摸瓜,翻出Kevin的事来,不由得责怪说:“他打电话来的时候,你们干嘛说我去H市了呢?”
“那我们说你去了哪里?”
“随便哪里都行——”
“你又没交待我们一句——”
她无语了,只怪自己没有事先嘱咐一下,但她哪里想到王世伟会把电话打到家里来呢?
她正在绞尽脑汁地猜想王世伟要顺着什么样的藤才能摸出Kevin这个瓜来,一个与“瓜“毫无关系的“果”找上门来了:“老同学啊,我真没想到你会偷偷摸摸跑回来看我!”
她听出是许涛的声音,惊得话都说不通顺了:“你——你——在说——说些什么呀?”
“呵呵,生气了?别怪我哈,你上次又没说你会回来参加同学会——”
她隐约想起那几天跟许涛套近乎的时候,他是提起过同学会,但她压根就没想过要参加,连时间地点都没注意,没想到刚好是这个时候。她支吾说:“哦,那个——你们那个——同学会——搞得很热闹吧?”
“怎么是我们的同学会呢?难道你不是D大XX系XX届的毕业生?”
“呃——我以为就——你们一个班呢——”
“呵呵,难怪你去H市找我,是想让我带你去?”
“你怎么知道我去H市——”
“切,你那个海龟老公差点为这揍我的人,我还不知道?”
“你们——在同学会上——遇到了?”
“那还能不遇到?他要不是为了找我兴师问罪,哪里会去参加同学会?说实话,我们那一届混成他那样的,还不多——”
她好奇地问:“他算是混得——好的还是——混得不好的?”
“他当然算混得不好的啦!教授都没混上,说起来当了个主任,但还是个副的,手里既没权又没钱,谁拿正眼瞧他呀?呵呵,这次就他一个是天马行空独往独来,连个情人都没闹上一个——”
“那你们都闹上情人了?”
那边好像发觉说漏了嘴,赶快补救:“都是闹着玩的——”
“王世伟没——找你的麻烦吧?”
“说不上找麻烦,不过他问我为什么没在H市等你,说你到H市找我去了。我对他说,你放心,我不会挖老同学的墙角的。呵呵,他就相信了,真拿我当老同学,推心置腹起来。他叫我别给你在H市找工作,说你不能海归,因为国内的学校学习负担太重,你们儿子得在美国念书——”
她本来就没准备回中国了,所以也不在乎王世伟在背后坏她的事,只要他不知道Kevin的事就行,哪怕他把许涛当她情人给杀了,也不关她的事。
许涛热切地说:“真的对不起啊,我没想到你会去H市找我,我要是知道的话,肯定会在那边等你。要不你到D市来,我们找个高级宾馆见个面,叙叙旧?”
她慌忙说:“不了,不了,我——马上就回美国了。”
“今天的飞机?”
“呃——今天的飞机。”
“什么时候的?”
“下午的——”
“你一个人?”
“还有我儿子。”
那边盘算了一下,大概发现无利可图,没再力邀:“哎,这次真是——错过机会了,下次吧。下次回国一定记得事先通知我,我派车去接你。”
“好的,好的,太谢谢你了。”
她妈妈在旁边全程陪听,貌似听出了一点眉目,担心地说:“你去H市的时候,也不给我们透点口风,害得我们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世伟——”
她轻松地说:“没事,一个老同学,在谈同学会的事——”
“你大概还没听说过国内是怎么说同学会的——”
“怎么说?”
“同学会,同学会,搞散一对是一对——。现在的人都不老实,说是去参加同学会,其实都是去——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她呵呵笑着说:“你担什么心啊?我又没去参加同学会。”
几天后,她带着儿子启程回美国。儿子的情绪很低落,一直望着窗外,背对着她,大概在流泪。
差不多过了半个小时了,儿子才把视线从窗口移开,但马上就低头玩起iPAD来,好像在躲避她的视线,也躲避和她说话。
她心急如焚,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儿子高兴起来,如果儿子就以这幅面孔见Kevin,他一定会很伤心,说不定会真的从家里搬出去。
她一路上都在想办法让儿子开心起来,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赚得儿子一个笑脸。
她忍不住了,直接问:“小龙,是不是很舍不得——小斌哥哥他们呀?”
“嗯。”
“那我们寒假又回中国玩,好不好?”
“还有几个月才寒假啊?”
“呃——三四个月?”
“那么久啊?我现在就想去中国——”
“你在中国待了那么久,一点也不——想妈妈?”
“想啊。”
“那怎么不愿意跟妈妈回美国呢?”
“我又没说不愿意——”
她不想逼着儿子承认不愿意跟妈妈回美国,只对儿子描述Kevin多么像KennyG,萨克斯吹得多么好。但儿子淡淡地说:“我都不喜欢吹萨克斯了——”
“那你喜欢什么呢?”
“我喜欢踢球。”
“Kevin也会踢球啊!”
“有没有舅舅和爸爸踢得好?”
“有!肯定有!”
但儿子说:“他踢那么好,肯定不愿意跟我一起踢了。”
她感觉儿子对回美国有抵触情绪,连带对Kevin也有抵触情绪了,心里越发着急。
飞机就在她越来越重的担心中飞到了A市,Kevin在机场接他们母子俩。远远的,她就看见了他,悄悄指给儿子看:“那就是Kevin,是不是很像KennyG?”
儿子看到了,悄声对妈妈说:“妈妈,他真的很像KennyG!”
她得意地说:“我没骗你吧?等你听到他演奏萨克斯,你就会觉得他更像了。”
Kevin也看见了他们,大步迎上来,跟儿子打招呼:“Hi,youngman,welcomeback!(嗨,小伙子,欢迎归来!)”
儿子又悄声对她说:“妈妈,他叫我youngman!”
“你是youngman么,几十天没见,你长高了很多,再过几天,都要长胡子了。”
儿子很兴奋,跟妈妈坐在后座上,一路上都在悄声谈论Kevin:“妈妈,他是我的萨克斯tutor(家教)?”
她也以Kevin肯定听得见的耳语说:“嗯,他是音乐学院毕业的,专门学萨克斯的。”
“他还能教我踢足球?”
“嗯,好不好?”
儿子不吭声,但情绪明显的比在飞机上时好多了。
三个人回到家,Kevin已经把饭菜准备好了,马上摆桌子吃饭。
儿子小声问:“妈妈,你说他是我的tutor(家教),为什么他还给我们做饭啊?”
Kevin说:“妈妈没告诉你?我还是你的maid(女仆)。”
三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吃完饭,Kevin洗碗,她带儿子上楼看自己的卧室。儿子好开心:“妈妈,我一个人在这里睡呀?”
“是啊,你敢不敢?”
“当然敢!我是youngman了嘛。”
“快来看,我们还买了个台球桌子。本来是想买乒乓球桌的,但这个房间有点小,还有一面只半截墙,打乒乓球不方便,跑不开,又容易把球打到楼下去,所以就买了台球桌——”
儿子欢呼起来:“我喜欢打台球!妈妈,现在我们在家里就能打台球了!”
两人又来到楼下,她介绍说:“这是音乐室,Kevin和你的萨克斯都放在这里——”
儿子冲到Kevin的萨克斯跟前:“妈妈,他的是弯管的!我可不可以看看?”
“当然可以啊,等我去叫他来。”她走到音乐室外,对着厨房叫道,“Kevin,把碗放那里我来洗,你来教小龙吹萨克斯——”
“现在就教?让他休息一下嘛——”
“先拜个师嘛——”
他用纸巾擦着手走过来。
她拉着他的胳膊走进音乐室,对儿子说:“来,小龙,叫老师。”
小龙羞赧地看着Kevin,不好意思叫。
Kevin说:“不用叫老师,就叫我Kevin。我先演奏一曲,你看我够不够格做你的tutor(导师,家教)——”
她特意避开了,到厨房去洗碗,听见Kevin在演奏《GoingHome(回家)》,曲调很简单,但却把她的眼泪都听出来了,仿佛看到儿子在旷野里行走,四处张望,找寻着自己的家,而Kevin站在前面的山顶上,吹奏着这支曲子。儿子寻找着乐声的来源,找啊找啊,终于找到了,然后就追踪着音乐声,向家走去。
Kevin演奏完了,对儿子说:“Nowit’syourturn(现在该你了)!”
儿子扭捏了一阵,也开始演奏,也是《GoingHome》,虽然连她这个外行都能听出其中的生涩,但仍然赢得了Kevin的喝彩。
晚上,儿子在楼上卧室睡熟了,她和Kevin才敢关上门亲热,缠绵了好一阵,才觉得把一个多星期的损失补回来了。
她问:“我儿子——可爱吗?”
“嗯,难怪你爱他像爱你的命一样。”
“他很喜欢你。”
“还才刚见面呢——”
“他真的很喜欢你!”
“但愿如此。”
“他已经开始崇拜你了。”
“但是血缘的力量也是很强大的。”
这正是她担心的地方。
第二天是周末,Kevin上班去了,就剩她和儿子在家,她问:“小龙,Kevin的萨克斯吹得好吗?”
“太好了,他怎么可以吹那么好啊?我也想吹那么好!”
她高兴极了:“你有他教你,肯定能吹那么好的!”
“我还想要他那样的头发,太cool(酷)了!”
“可以呀,你把头发留起来,等长长了,就让他给你烫,好不好?”
“可以吗?”
“当然可以。”
儿子小心翼翼地问:“爸爸他——什么时候回来?”
她心一紧:“怎么了?你想爸爸了?”
“不是,我怕他看见我烫了头发会——骂我。”
“他一时不会回来的。”
“那他回来的时候怎么办呢?他不是就看见我的头发了吗?”
她试探地问:“那妈妈跟爸爸离婚,好不好?”
“离了婚他就——不回来了?”
“嗯。”
儿子踌躇一下,说:“我随便你。”
晚上,她把白天和小龙的对话告诉了Kevin,他沉思着说:“现在他想烫头发,所以怕爸爸反对。但真到了离婚的时候,他还是会舍不得爸爸的——”
“不会的,他爸爸从来不关心他,就会吼人骂人——”
“但他爸爸球踢得好啊!”
“你肯定比他爸爸踢得好。”
她住的那个小区,有个足球场,但没什么人用。旁边的网球场棒球场都经常爆满,但足球场却经常空在那里。
Kevin特地休假一天,带小龙去球场踢球。她也跟去观战,以她足球外行+外貌协会会长的眼光来看,Kevin比王世伟踢得好。
她私下问儿子:“Kevin的球踢得好不好?”
“好!”
“他和爸爸谁踢得好?”
“都好!”
“谁踢得更好呢?”
“都更好!”
她笑了,不逼迫儿子做比较了,只要儿子不再殷殷地想回中国就行。
过了几天,Kevin买了个篮球架回来,竖在她家门前,两个男人就不再去踢足球了,而是在门前打篮球。儿子打得欢天喜地,还和Kevin一起看电视上的NBA球赛,很快就把足球忘到了脑后。
她对Kevin感叹说:“小孩子的注意力真是太容易转移了!”
“他还在摸索阶段嘛,还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什么,等他摸索出来了,他就会认定一门,那时你想转移他的注意力就很难了。”
“你是不是这样的?”
“是啊。”
“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你最喜欢——萨克斯的?”
“上中学了吧。我不爱读书,只爱玩,成绩不好。我爸妈没办法,只好给我找歪门邪道进大学,他们给我请过很多家教,我什么都学了一下,但最终认定了萨克斯。”
小龙很快就成了Kevin(凯文)的应声虫和跟屁虫,满口都是“Kevin说”,一会不见就到处找:“妈妈,Kevin呢?”
“他在后院割草呢。”
小龙马上跑到后院去了。
过了一会,两个男人汗流浃背地回到屋子里,她问:“小龙,你也割草了?”
“嗯,我割了好大一片呢!”
Kevin夸奖说:“不简单,一下就学会了,以后可以给人割草赚钱了。”
小龙跃跃欲试:“我去问我们的neighbor(邻居)要不要我帮他们割草。”
两个大人同声说:“算了吧,多热啊!”
“不热,我想赚钱。”
两个大人又同声说:“赚钱干什么呀?你想要什么,告诉我,我给你买就行了。”
“那不行的,我要像Kevin一样,自己养活自己!”
“他是大人啊。”
“他是youngman(年轻人,小伙子),我也是。是不是啊,Kevin?”
他左右为难:“嗯——你是一个小youngman——”
她出来解围:“你刚才不是帮我们家割草了吗?我应该付你工钱。割一次草是$25美元,你割了五分之一,我付给你五块钱。”
儿子得了钱,开心地对Kevin说:“下次不许你割了,全都让我割!”
“好啊,只要你有那么大力气。”
“我有!我只要你帮我startmower(启动割草机)就行了。”
两个男人各伸出一只手,啪地一拍,表示成交。
小龙从中国回来后不久,Kevin周末就不再上班了,因为小龙想跟他有qualitytime(高质量时光,好时光)。到了周末,两个youngmen(小伙子)一起练萨克斯,打篮球,割草,清理游泳池。到了晚上,三个人一起游泳,打台球,玩得很开心。
令她宽慰的是,儿子从来没问过“Kevin为什么在我们家住”之类的问题,好像天经地义地把他当成自家的一员,到后来,连下午放学都是Kevin去接,因为她下班时间没个定数,实验没做完,就不能离开,而Kevin下班时间掌握在自己手里,比较灵活。
很快就到了小龙的mid-termconcert(期中音乐会),她和Kevin都前往捧场。她第一次看见他穿西服,觉得他真是帅得惊动党中央,生怕自己配不上他,换了好多套衣服,都不合意。
音乐会七点钟开始,但band(管乐队)的成员六点半就要到校,Kevin只好先把小龙送到学校,再回来接她,而她还没打扮好,正光着上身,沮丧地坐在一堆衣裙里发愁。
他乐了:“怎么了?跳脱衣舞啊?”
“你这么年轻,这么帅,我穿什么都配不上你。”
“那就不穿吧。走,就这样去concert,肯定吸引大把眼球。”
他过来拉她,她不肯动,他干脆脱掉西服,把她扑到在床上。
她眼看快到音乐会开始的时间了,急得直叫:“干什么呀,干什么呀!concert快开始了,我们要迟到了!”
“你反正也没准备去么。”
“谁说我没准备去?”
“那就快穿衣服啊!”
他站起身,让她穿衣服。她胡乱找了一件,穿上了,跟他一起去儿子的音乐会,咕噜说:“我这么老,你这么年轻,别人肯定以为你是我儿子。”
“瞎说!别人肯定认为我们是夫妻。”
“别人才不会这么没眼光呢!”
“要不要打个赌?”
“赌就赌。”
“赌什么?”
“如果我输了——就给你当性奴——”
他大笑起来:“好,就这么说定了!”
“如果你输了呢?”
“我给你当性奴。”
那个赌,她输掉了,因为音乐会结束后,在停车场里有人跟Kevin打招呼:“嗨,Kevin,想不到在这里碰见你!”
她的血液都快停止流动了,面前是一对中年华人夫妇,男的肯定是A所的,应该是个台湾人,她叫不上他的名字,但肯定见过,面孔不陌生,好像还是个PI(科研项目带头人)。
Kevin说:“Eric!你也来了?这是你的女儿?”
“是啊,这是你的儿子?”
“是啊!”
她生怕Eric认出她是A所的人,急忙溜进车里。
Kevin跟Eric寒暄了一阵,也告辞上了车。
等车开动了,她问:“这就是那个——你帮他做过地板的Eric?”
“是啊,是你们A所的,正准备给你们介绍一下,结果却发现你溜走了——”
“我不想让他——认出我——”
“Isee(我明白了)。”
晚上,等儿子终于放开Kevin,在自己卧室睡觉了,她才有机会跟他谈这事:“我——主要是怕——A所人知道了会——说些闲言碎语,传到中国去——”
他检讨说:“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去concert的。”
她急了:“怎么能怪你?要怪也应该怪我,到现在还没把婚离掉。”
“不是你不想离——”
她很感谢他的理解,但心里明白自己潜意识里是害怕跟王世伟提离婚的事,怕王世伟一怒之下做出危害Kevin的事来。
但现在看来躲避是没有用的,王世伟迟早会知道她和Kevin的事,必须尽快把婚离掉,最好能抓到王世伟出轨的证据,那样就比较好离。但小冉和宗家瑛都被他解释掉了,同学会上他也是天马行空,难道他真的没出轨?
不是说海归男人百分之百出轨吗?难道刚好王世伟是个例外?
不可能的嘛!
她想起大姐大说过,王世伟曾经向老穆打听搞钱的事,而老穆曾经从小宓的老爹那里拉到过赞助,还因此跟小宓有一腿,那老穆会不会把这个路子告诉王世伟呢?
一旦想到了这个路子上,很多蛛丝马迹就都串起来了。小宓微博里的那个小s,说不定就是王世伟,“世”不也是s开头的吗?王世伟比老穆年轻,而老穆是大S,那王世伟就是小s了。
还有小宓突然关微博,也许并不是老穆去说了什么,而是王世伟说了什么,因为她曾经把小宓在微博嘲笑老穆的事告诉过王世伟。但他心里明白那不是嘲笑老穆,是在嘲笑他,所以他去对小宓发火了,而小宓就把微博关了。
他回美国时打的那些温柔电话,一定是打给小宓的。
肯定是这样!
她马上给大姐大打电话:“你有没有拷贝小宓微博里那些关于s君——我的意思是小s君——的博文?”
“拷贝了,怎么啦?”
她兴奋极了:“拷贝了就好!可不可以传给我看看?”
“行啊,不过你得告诉我你干嘛要看这个,我们老穆——”
“这跟老穆没关系,我知道小s君不是老穆——”
“那你——”
“我怀疑小s君是王世伟。”
大姐大愣了一会,说:“哇,还真有这种可能呢!王世伟的名字里不也有一个‘s’吗?”
“是啊,我就是这么想的。”
大姐大马上把小宓的博文打包了用电子邮件传给她,她一条一条仔细看了,觉得小s君可以是任何男人,因为没有任何特殊细节,全都是男女间的那一套,那篇嘲笑s君床上功夫不行的博文,还有那篇嘲笑s君老婆没调教好老公的博文,都不在其中,很可能在大姐大拷贝之前就删掉了。
她让大姐大从老穆那里侧面打听一下,看小宓的老爸有没有向F大捐款。
大姐大很快就打听到了:“捐了的!分三期,第一期一百万已经到位了——”
“那老穆有没有说是谁拉到的这笔赞助?”
“具体的细节他不知道,只知道小宓的老爹向F大捐过款,那事上过报纸和电视台。”
“什么时候捐的?”
大姐大说了个时间,是在王世伟海归之后。
她几乎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小s就是王世伟了,但她决定不从王世伟这边突破,免得他跟小宓串通好了,让小宓来向她“澄清”,搞成“宗家瑛第二案”。
她在小宓开微博的那个网站开了个微博,ID就叫“s君”,然后她给小宓发了个站内短信:“我也开博了。”
但小宓没回她的信,不知道是识破了她的真面目,还是彻底告别了那个账号,不光关了微博,连短信也不查了。
她等了好几天,一直没等到回音,又到各个网站去查询,看能不能找到小宓这个狡兔的别的窟,但她再也没碰到上次那么好的运气,查来查去都没查到一个哪怕像是小宓的微博。
她只好让大姐大帮她查找小宓的校内邮箱地址或者电话号码。
大姐大给她找来了小宓的校内电邮地址:“你要亲自给她写信啊?”
“是啊,我想从小宓这边突破,不然他们两个肯定会串通好了,死不认账。”
“你不是有我拷贝的那些博文吗?”
“那些博文也都说得模模糊糊,没有确凿的证据,他肯定不会认账。”
“那你准备怎么拿到——确凿证据?”
“还没想好呢,一步一步来吧。”
她往小宓的校内邮箱发了个信,还是自称s君。
但小宓没回信。
她又换了几个邮箱和名字,再给小宓发信,小宓还是没回。
她攻不破小宓这个堡垒,只好直接对王世伟下手:“我要离婚。”
“你疯了?”
“为什么一提跟你离婚就是疯了?”
“我们——夫妻好好的,你怎么想到要离婚?”
“你觉得好好的?我觉得一点也不好。”
“到底是哪里不好?”
她想了想,说:“你从来都不爱我——”
“谁说我不爱你?”
“这还用人说?自己就能感觉到。”
她举了一些他不爱她的例子,但他觉得活天的冤枉:“那就说明我不爱你?我不爱你会跟你做这么久的夫妻?我不爱你会跟你生孩子?”
“跟我结婚生孩子就说明你爱我?难道你没听说过‘无爱的婚姻’这个说法?”
他诚恳地说:“莙儿,你说我别的,我承认,但你说我不爱你,那我是绝对不会承认的,因为那不是事实。”
“至少你不是以我喜欢的方式爱我。”
“你喜欢我以什么方式爱你呢?你说啊,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呢?”
“这种事情,如果还要人告诉,那还有什么意思?”
他沉默了一会,说:“那你是要逼死我了?”
她慌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叫你告诉我你喜欢我怎么爱你,你又不肯告诉,你要我自己猜,但我——猜不出来啊!我从小在乡下生乡下长,也没像你那样看过那么多——琼瑶的书,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你——喜欢我怎么爱你呢?但我一直是尽心尽力地爱你的呀!”
她把他婚后那些劣迹历数一番,质问道:“你那叫爱我?”
“我——那时不是一直在读书吗?我这个人,头脑又不是太灵光,硕士都是你找大姐大帮我搞题才考上的,如果我不用别人两倍三倍的时间读书,哪能拿得下硕士博士?再说家里又有小龙的外公外婆帮忙,我——就把主要精力放在学习上了。你嫌我没做家务,怎么不早告诉我呢?你那时告诉我了,我肯定会抽出时间帮你做家务——”
她听到“帮你做家务”几个字,就是一肚子的火,但觉得这个问题扯不出什么结果来,干脆放过,重点控诉他对孩子的粗暴和冷漠。
他检讨说:“我那时是简单粗暴了一点,但我——出发点还是好的,你就原谅一下我望子成龙心太切了吧。再说那不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吗?我后来还那样逼过小龙吗?你不能老把一点旧账揪住不放啊!看人要看进步看发展不是?”
她控诉了半天,他一条一条都为自己找到了理由,最后还埋怨说:“你看你,这么多年了,这些话都闷在心里不告诉我,你叫我怎么改进自己呢?”
她心里呕出一个大包来,她受了这么些年的苦,到头来还搞成了她的责任!
她把这次对话全盘告诉了Kevin,他半天没说话,她吓坏了:“你——在转什么念头?”
“没转什么念头。我觉得他的确是爱你的,可能方式方法不合你的意,但每个人的爱法不一样——”
“但是我不爱他呀!”
“你也不是不爱他,只不过在一起时间久了,彼此厌倦了。”
“不是这样的!我从一开始就——对他——没感觉。”她把自己跟王世伟这些年的性生活都讲了一下,强调说,“真的,我对他从来没有像对你那样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你那时还——年轻,身体还没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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