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换一个女人
日月如梭,转眼间已进入深秋时节。郁郁葱葱的观音岛被秋风秋阳梳理镀染得斑斓多彩,如同一位美丽娇小的少女披上了五颜六色的盛装;在海浪的簇拥下,海风的吹拂中,又似一位踏波仙子轻舞金色的长袖。而观音阁更是美不胜收,显然它又被精心修饰了一遍,金瓦耀眼,红墙艳丽,站在港城这边的浅水湾就能看到它的金碧辉煌。
观音阁下的网球场上,廖凯正在和房修夫挥舞着球拍对阵,随着乒乓的击球声,银白色的圆球在网上穿梭。廖凯和房修夫不停地来回左右跑动,打得热烈而又异常地畅快。廖凯已有很长时间没像今天这样心情舒畅地打网球了,当危机终于被彻底破解之后,他第一个念头就是约来房修夫,打一场热身赛,以此清除身上的晦气。
三局打完,廖凯以大比分干净利落地赢了房修夫。二人收起网拍,走进旁边的休息室。
“老凯,你今天发挥超常,真是如有神助啊!”房修夫在茶台旁的凉椅上坐下,一边擦着脖子上的汗水一边不无恭维地赞叹。
“球如人生,贵在拼搏!”廖凯递给房修夫一瓶矿泉水,在他对面坐下,发着感慨。“我现在才深切地体会到,只要你不轻易放过每一个球,始终不懈地坚持下去,就一定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房修夫故作惊讶的样子上下打量着廖凯,调侃着道:“真是士别三日,要刮目相看!你老凯现在变得深刻起来了,比我这个市长的思想境界还高呀!佩服,佩服!”
廖凯被房修夫说得脸上微微泛红,顿了顿矿泉水瓶道:“我们能摆脱困境,的确不易啊!如果稍有动摇,天华就会遭致灭顶之灾。别说在这儿打网球了,能不能是自由之身都难讲!”
房修夫点点头道:“倒也是。那个王步文神仙伸腿,的确不是个凡脚,让人料想不到!想不到啊!”
“我们这次能突出重围,幸免于难,是多亏了展飞呀!”廖凯又一次感慨。
“是的,老严是最大的功臣。”房修夫喝了一气矿泉水,抹抹嘴。“哎?你怎么没约严展飞过来?咱们应该庆祝一下嘛!”
廖凯仰脸长长吐出一口气来,然后幽幽地道:“自从晓洁走后,他就很少到这边来了。”
“睹物思人嘛!这也难怪!”房修夫似乎特别能理解这一点。
廖凯眯上双眼,依然仰着脸,低声道:“过一段时间,晓洁应该可以回来了,现在展飞是越来越憔悴了!”
房修夫和严展飞并不投机,所以对这个话题没有丝毫兴趣,有些百无聊赖地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向外望去。他忽然发现严展飞在杨冰的陪伴下正向这边走来,于是拍了拍廖凯的胳膊,大声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老凯,你看谁来了?”
廖凯连忙坐起身子,向窗外望去,不无得意地笑着道:“看来果然是心诚则灵,咱们想着他,他就来了!”
严展飞在杨冰的引领下,急匆匆地走进休息室,跟房修夫简单地点了点头,便重重地顿坐在廖凯身边。
廖凯见严展飞脸色阴沉,眉头紧锁,不知是因为走得太急太快还是太紧张,呼哧呼哧直喘粗气,便有些不安起来,惴惴地问道:“展飞,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这还用问吗?”严展飞一般很少用这么冲的口气跟廖凯讲话,显然他是又气又急到了极点。
廖凯被严展飞满嘴的火药味呛得怔了怔,他马上意识到有非同一般的事情发生了,不然严展飞绝不会对他是这种态度,而且十有八九问题是出在自己身上。想到这些,他更着急了,用恳求的口吻问道:“展飞,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就别……”
严展飞一拍茶台打断廖凯,怒冲冲地道:“你那个宝贝兄弟又捅漏子了你知不知道?”
廖凯忙问:“你是说五七?”
“你说还能有谁?”严展飞依然是满脸的怒气。“我早就给你讲过,这种人留不得!”他看了看房修夫,将话顿住,平息一下激愤的情绪,才又接着说。“我说过的话不想再重复,因为对你廖凯不起作用,只是放屁而已!”
“别这样展飞,我有什么做不到的地方或是做错了什么,你尽管指出来!”廖凯见严展飞气恼到如此程度,不由得真有些慌了,尤其听说是罗五七的事,心里就更如悬了十五个吊桶般七上八下起来,急不可耐地抓住严展飞的胳膊。“你快说,究竟五七又惹了什么麻烦?”
杨冰这时也赶忙从冰柜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盖送到严展飞手里,柔声道:“来,喝口冰镇水消消火,别气坏了身子,为罗五七这个狗东西,不值得!”
严展飞长叹了口气,这才沉声道:“我接到总局发来的通报,说已经在广西边境发现了罗五七的踪迹。总局询问我们,罗五七在广西是否有亲朋或是生意上的关系人。你们看,该怎么办吧?”
廖凯脸上顿时变了颜色。杨冰和房修夫也是吃惊不小。他们不由得紧张地相互看了一眼。
廖凯满脸困惑地道:“这件事是非常隐秘的,除我们几个人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而且我也反复对香港的朋友董老板作了交待,不要让五七抛头露面。他们怎么这么快就发现了?真他妈奇怪!”
“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严展飞把矿泉水瓶“砰”地顿在茶台上。“罗五七自到了广西后一天也没有老实过,平均三天去一趟赌场,两天换一个女人,我们总局的眼线就是在赌场发现他的!”
长痛不如短痛
杨冰眨巴眨巴眼,自语般喃喃道:“怪不得他花钱像流水一样,昨天还打电话来要钱呢!”
“这个不争气的王八蛋!”廖凯气得七窍生烟,问杨冰。“他总共花多少钱了?”
“平均每天一百万!”杨冰扳着手指头。“他去广西一个多月了,你自己算算就知道了!”
廖凯脸涨得通红,哆嗦着手抽出一支烟点上,狠狠地吸着,一时间憋得说不出话来。
“钱是小事,我们的安全可是大事哇!”房修夫终于开口说话了。“罗五七如此胡来,是极不珍惜自己,也不珍惜别人。如果真在他身上出了事,咱们谁都承受不起啊!”
“修夫兄说的不错。”严展飞友好地看了房修夫一眼。看得出,他对房修夫刚才的话是赞成的。“这不是哪一个人的问题,是牵涉到大局和整体、关系到我们大家生死安危的事情。老凯,你必须尽快打定主意,作出明智的选择,采取断然措施处理好罗五七的问题,不然,这种后悔药可是谁都吃不起的!”
廖凯非常明白严展飞的意思,无非就是一句话:杀人灭口。这其实也是严展飞一贯的主张,只不过是又再次提出来罢了。从理智上讲,他毫不怀疑严展飞所提建议的正确性,只有这么做,才能彻底断绝隐患。可从感情上讲,他是无论如何也下不了这个毒手的,历经磨难的兄弟情已经根植在他心里。现在,他无法否认,问题的关键是罗五七顽劣的本性不改,已对整体构成了致命的威胁,如果放任罗五七,后果将不堪设想。廖凯一口接一口地抽烟,脸皱得如同核桃般苦巴巴的。他陷入两难境地,无法自拔。
房修夫附合着严展飞。“我说老凯,这种事犹豫不得,长痛不如短痛!”他说着凑近廖凯,压低嗓门。“如果你碍于兄弟情面不好下手,就交给我吧,广西边境一带亡命徒多的是,随便几个钱就可以买了他的命!”
廖凯赶紧连连摇头,声音干涩地道:“修夫兄,你是一市之长,我哪能让你冒这个风险。这事你就不用多操心了,我会妥善处理好的。”
严展飞能看出廖凯仍陷在“义气”之中无法解脱,似乎对罗五七还存有侥幸之心。这让他既恼火又无奈。该摆出的危害都摆了,能说的话也都说了。他廖凯不是糊涂人,应该知晓这其中的利害得失,为什么就不能从大局着想,下定断臂之痛的决心呢?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把目光转向了杨冰,希望她能站出来,说服廖凯。
杨冰对严展飞的暗示自然是心领神会。她默默地对严展飞点了点头,意思是你们不用担心,我会让廖凯改变主张,解决罗五七的。
严展飞稍稍放下心来。他意识到再逼廖凯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于是转到另一个同样也很紧迫的话题上。“还有一件事也很重要,正好修夫兄也在这儿,我就给你们通报一下。自从我们掐断刘红梅这条线后,王步文已采取了迂回进攻的策略。目前正在曾培松的大力支持协助下,对和罗五七那个大港船务代理处有关系的公司企业进行调查。你们应该知道,前些年天华的海上业务全是靠着大港船务代理处去做的。不然蒋文林也不会潜入大港去侦查。我可以保证缉私局这块无人知晓,但我保证不了那些和你们天华有业务往来的公司的嘴能否堵得住。一旦王步文查找出线索,矛头无疑会对准天华,结果会是个什么样子,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廖凯和房修夫、杨冰的脸色顿时又凝重起来。从不抽烟的房修夫也忍不住从廖凯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来,点上火闷闷地吸着。
“昨天下午,王步文向我汇报,他已经有了些收获,形势严峻啊!”严展飞紧接着又补上一句。
廖凯抬起头问道:“王步文找了哪些人?”
“具体的人他没有讲。”严展飞拿起矿泉水瓶,在手里上下颠倒着,慢条斯理地拉长音调。“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在我面前毫无保留了。刘红梅的事正如我事先预料的那样,已经让王步文对我产生了怀疑。你们应该清楚,让一个人怀疑是轻而易举的事,而重新取得一个人的信任,那是非常非常困难的!”
廖凯对严展飞发的牢骚能够理解,刘红梅的事毫无疑问会让他处于尴尬的境地。但以此换取刘红梅的消失,廖凯认为值得。现在让他感到窝火的是王步文并没有被打趴下,在他感到万事大吉之时,又带来了新的危机。他对王步文真是恨之入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像对蒋庆林和李燕那样,把王步文活生生沉入海底。他知道,眼下不是想入非非的时候,解决面临的难题才是当务之急。于是用征询的口气对严展飞道:“展飞,你看我们该怎样应对王步文?”
严展飞把目光投向房修夫。“这事就只有靠修夫兄出马力挽狂澜了!”他说着抽出一支烟,表示敬意似的递给房修夫。
房修夫一直都能感觉到严展飞不拿自己当回事,现在突然被严展飞又抬又敬烟的恭维一番,倒有些局促不安起来,眨动着凸起的肿眼泡问道:“老严你不是开玩笑吧?我能力挽什么狂澜呀?”
廖凯是个脑袋瓜非常灵光的人,立刻便明白了严展飞的意思,拍拍房修夫的肩膀道:“展飞说的不错,这事还真得靠你这位大市长出马才行!”
房修夫不知是真的不明白还是故意装糊涂,一副不明所以然的样子道:“你们就别打哑谜了,这是牵扯到走私的事,市政府无权过问海关呀!”
“海关和缉私局你当然是管不了。”廖凯耐心地向房修夫解释。“可你能管得了那些公司企业啊!”
他不能不让罗五七走人
房修夫仍然不明白,很为难地道:“现在改革开放,公司企业都有自主权,市政府对他们的经营和运行都不能干涉,这你应当很清楚嘛!”
“我的房大市长,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廖凯有些不耐烦了。“市里的经济建设和发展是不是靠这些公司企业?如果他们都垮了,你这个市长还不得不去喝西北风呵!”
房修夫这才幡然省悟过来,把吸了半截的烟戳在烟灰缸里。朗声道:“我明白了,我们市政府出面和海关交涉,阻止他们破坏港城经济建设的荒唐行为。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不能对任何公司企业采取侦查措施。要求他们必须立刻停止这种不理智的举动。”
“是呵是呵!”廖凯向房修夫竖起拇指。“然后我再组织一些公司企业的法人或经理进行声势浩大的抗议行动,来配合你们市政府,完全可以把王步文搞得焦头烂额!”
房修夫不无担心地道:“如果王步文置之不理,继续进行侦查活动也是个问题,我总不能把那些董事长总经理全都用绳子拴起来吧?”
“这个你就无须担心了。”廖凯朝严展飞一扬下巴。“展飞兄正愁着没有借口整治他呢!只要他抗命,展飞兄就可以撤销他的职务,让他丧失侦查的权力,重新回培训中心去当司务长!”
房修夫露出了笑容,语调轻快地道:“这主意不错,可以试一试,我明天就派人去找曾培松交涉!”
“不是明天,今天就要去!”廖凯已顾不得假客套,似乎有些命令的口吻。“时间就是生命,我们必须争分夺秒!”
“还有。”严展飞不紧不慢开口了。“希望修夫兄能屈尊移驾,亲自去局见曾培松。市长上门,这效果就大不一样了。”
房修夫对廖凯和严展飞的话虽然有些不大快活,却又不敢发作,甚至连流露出来的胆子都没有。说起来,他是一市之长,在港城至高无上,其实不过是廖凯手中的顶门杠和想开就开想合就合的伞。金钱和美女已经让他丧失了人格和尊严。有一次,廖凯席间和一位生意伙伴吹嘘,说他让房修夫什么时候到就得到。那人不相信,以腕上价值二十几万的劳力士金表打赌。廖凯立刻拨打房修夫的电话,限他二十分钟内赶到,结果房修夫一刻钟不到就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赶来了。还有一次,罗五七和房修夫的小舅子喝酒对上阵交上了火,罗五七骂道,别仗着你姐夫是市长,他不过是我们喂大的看门狗。事后房修夫闻听此言,挺委屈的去找廖凯要说法,廖凯把罗五七狠狠训了一通,让他给房修夫赔礼道歉才算了结。平常时期尚且如此,现在正是非常时期,他房修夫就更不敢推三阻四了。何况,自从天华遭遇危机以来,他还没作过任何贡献,和严展飞相比,真是有些自惭形秽。现在表现的机会来了,他不能不挺身而出使出浑身解数发挥一番,而且救天华就是救自己,他只能跟着廖凯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好吧,我亲自去找曾培松这个老滑头!”房修夫挺了挺胸,然后若有所思地捏摸着下巴。“得想个万全之策掐住他的七寸之处,逼他就范才行!”
“这个我给你想好了。”严展飞靠近房修夫,俯在他耳边,轻声嘀咕着。
房修夫边听边不停地点头,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
……
这天晚上,廖凯在观音阁七楼用加密电话给身在广西的香港朋友董林打了电话,询问罗五七的情况。董林的答复和严展飞所述基本相同,罗五七的确在那边没安份过。董林碍于朋友情面,也不好太多的限制罗五七,但在电话里还是委婉地向廖凯说明,如果罗五七再这样下去,为了自身的安全,他不能不让罗五七走人。希望廖凯能尽快地告诫罗五七,让罗五七明白自己目前的处境,夹起尾巴老老实实地呆着。
廖凯放下电话,手抚着脑门半晌无语,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恼怒又在胸中膨胀起来。
杨冰递给廖凯一杯热咖啡,叹口气道:“这个五七,真是太不争气了!”
廖凯把咖啡杯“砰”地顿在茶几上,皱着脑门道:“难道他就真的不怕死?”
“阿凯,这可不是小事,我觉得严展飞的话还是有道理的,你应该考虑考虑!”杨冰在廖凯身旁坐下,很严肃的样子劝道。
“这还用得着严展飞说吗?我心里什么都清楚!”廖凯往沙发背上一靠。“可五七毕竟是我共患难的兄弟,对他下手还不如我自己去寻死!”
“你这是意气用事!”杨冰有些生气了。“你应该明白,这不是你一个人死不死的问题,是关系到天华的前途和这么多人命运的大事!在如此关键的时候,你稍一迟疑就会葬送那些和五七一样的兄弟!是保一个兄弟,还是保众多的兄弟,你看着办吧!”
廖凯点上一支烟,闷头抽着。杨冰的话,像一记记重锤砸在他脆弱不堪的心上。
“你应该看得到,严展飞对你已经有了想法,至少也是失望。阿凯,这可不是个好兆头。一旦严展飞房修夫他们和咱们离心离德,那就什么都完了。”杨冰接着向廖凯晓以利害,陈明得失。
廖凯听得悚然心惊,额上不由得冒出了冷汗。杨冰说的不错,严展飞今天对他已不是失望而是绝望了,不是不满而是恼怒了。这的确是个危险的信号,必须尽快解决罗五七的问题。他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觉得黄河应该快到了。罗五七的事他必须征求黄河的意见。
果然,没过多大会功夫,黄河推门走了进来。廖凯指指对面的沙发,示意黄河坐下。黄河边走向沙发边问廖凯这么急着找他来有什么事。
廖凯待黄河坐定,便把罗五七在广西的情况和已被警方发觉的消息讲了一遍。然后问他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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