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裕如打开自己的提包,以极快的速度掏出20捆钱来,塞到田忠信的提包里,又极快地替田忠信拉上了提包的拉锁,似乎稍慢一点就会被人发现。
田忠信收到让他去南郊旅店的信息以后,起了疑心。他不知道这信息是谁发的,如果是郝裕如,为什么不用自己的手机呢?别的人又不可能给他发这样的信息,叫他去那个地方,是什么意思?难道是郝裕如识破了他,报了案,设下陷阱,要捉他吗?要真是如此,叫郝裕如给他打电话发信息,不是更容易引他上钩吗?为何要这样?难道存心要引起他的怀疑吗?田忠信觉得无法解释。
要不给郝裕如打个电话?田忠信刚这样想,立刻又被自己否定了。他想,如果真是要抓他的话,他一给郝裕如打电话,不是等于告诉了人家他现在的位置吗?
那该怎么办呢?田忠信一时难以做出决断了。
实际上,在接到这个信息之前,田忠信就一直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斗争的交点是该远走高飞还是就地不动。他一会儿觉得应当远走高飞,使郝裕如找不到他,可以避免与郝裕如面对面的麻烦;一会儿又觉得他没有必要离开,一来郝裕如手里没有治他的证据,即使发现他行骗,找他麻烦,也奈何不得他,二来他还想得那20万,走了就等于放弃了得那钱的机会。正是在这样的矛盾斗争当中,他收到了这条信息,更加觉得难以决定。赶快离开吧,郝裕如万一是来送钱呢?按照信息找去吧,又怕是个陷阱,倒给人家送去了一个定罪的证据。
经过反反复复的思虑,田忠信决定先到南郊旅店附近看看动静再做道理。于是,他乔装打扮后,坐了一辆出租车,在与南郊旅店有段距离的地方下了车,一边观察周围的动静,一边往旅店走去。走了一段,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迹象,他便往那旅店里拨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个女服务员,问他有什么事。他从电话里注意听店里边的动静,似乎没有什么异常,便要她叫423房间的客人接电话。随即他便听到了服务员在楼里喊叫的声音,这对他来说是个安全的信号,他赶快加快脚步往前走,同时注意听着电话。很快,他听到了郝裕如的声音。
郝裕如接起电话,小心翼翼地问是谁,田忠信报了姓名之后,他只小声地说了一句话:“是我,你快来吧。”
田忠信到423房间一看,果然是郝裕如一个人,根本就没有什么麻烦。他哪里知道,郝裕如怕得比他还要厉害,连给公安局打了那个电话,都后悔得不得了,他哪里还敢去打听田忠信的虚实呢!郝裕如的心理,完全是一个贼的心理,生怕有人察觉了他的行踪,知道了他做的事。那天他从市里回到县里以后,就悄悄准备好了20万元钱。
为了防备被人察觉,他特选定周六休息的这个时间,偷偷摸摸搭乘公交车赶到了市里,以假名假姓住到了南郊这个他从未涉足过的小旅店。因为他听人说,作案人犯事以后,作案时打的电话,发的信息,都能通过司法部门查到,成为定案的证据,所以他不敢给田忠信打电话,发信息也是用的他老婆的手机。
听了郝裕如说的这些,田忠信强憋住了心里的欢笑。他想,他真是白担心了这几天,原来这个郝裕如,是完全不用担心的。
郝裕如就像贼在销赃一样,他跑过去把门锁死,又很快跑回来,打开自己的提包,以极快的速度掏出20捆钱来,塞到田忠信的提包里,又极快地替田忠信拉上了提包的拉锁,似乎稍慢一点就会被人发现,就会有人抓住他的手一般。
田忠信看着郝裕如这一系列动作,真有大开眼界之感。
郝裕如这时凑到田忠信耳边小声地问:“您都办了是吗?”
田忠信刚要说,郝裕如嘘一下,做了个阻止的手势,随即又轻又快地到了门跟前,开开门,看看门外没有什么情况后,才又锁好门,返回来,小声说:“您说吧,小声点。”
“好。”田忠信点点头,压低了声音说:“都办了,你放心吧。”
本来,田忠信准备了好些话,要给他说说所谓送钱的过程,但见郝裕如很害怕,问得很简单,便以简对简,只说了这么几个字。
郝裕如说声谢谢,看着田忠信,眼睛里透露出复杂的心境。
田忠信看看他,不由有点愧疚和同情。他看得出来,郝裕如怀着深深的感激和殷切的期望,似乎还想从他嘴里再知道些什么,这让田忠信不得不把准备的话又说了几句,最后说:“你放心,秦书记说了,会尽量成全你的,劳部长也说组织部没有问题,让你回去安心地等着,你一定会如愿以偿的。”
郝裕如十分感激地说:“好,事成之后,我一定重重地谢您。”
田忠信觉得该是和这个可怜虫拜拜的时候了,他不再说话,只摇摇手,表示不必客气,随即便站了起来。郝裕如也正想快一点结束他们的会面,便跟着站起来,双手抱拳,表示致谢和恭送,并随即做了个请行的手势。田忠信点下头,提起装有20万元现金的提包,立刻拔步,眨眼就在门外消失了。
郝裕如如释重负一般,靠到沙发上,长长地喘了几口气。
郊区初夜的街上,亮着不多的灯光,显得昏昏暗暗的,田忠信提着提包,大步地走着。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和第一次拿到30万元的心情,不太一样。那时他很紧张,生怕郝裕如追出来,失去了到手的巨款。今天,他没有这个担心,他甚至感到很惬意。因为他知道,起码今天晚上,甚至几天之内,郝裕如都不会来找他,他是很安全的,至于以后有麻烦,他也不怕。他看透了那个郝裕如,知道即使到了那个时候,郝裕如也是不敢跟他较真的。由于只顾想自己成功的喜悦,他忘了搭车,徒步朝着回市区的路上走着。
一辆出租车在田忠信跟前停下来。司机是个40多岁的中年男子,他把头从车窗里伸出来,问田忠信搭不搭车。田忠信愣了一下,才想到应当搭车回去。这时他见司机已经给他开了车门,便坐了上去。
“请问您去哪儿?”司机开起车来以后问。
田忠信没有想好该去哪儿,说了声市内。
司机注意地看他一眼,不再细问,默默地驾着车。
沿途的建筑、空地、车辆和灯光不断从田忠信的眼前晃过去,他看着车外的景致,脑子里却在过着与郝裕如的一幕幕情景。真像是出滑稽的戏剧,田忠信在心里说。他觉得这出滑稽的戏剧,是由他编排和导演的,他在耍弄郝裕如,郝裕如就像个脑子缺了弦的傻货一样,把一捆捆钞票慌慌忙忙往他的提包里装。
想到这里,他的脸上浮现出得意而讥讽的笑容。不过,过了一会儿,他又有点良心发现似的,感到有点儿不###,有点儿愧疚,因此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大眼睛眯了起来,甚至还皱了皱眉头。这时他在想,他要能送出去一点,帮下郝裕如就好了。可他没有那个门路,做不到。所以后来他又转念想,他没有必要可怜那个郝裕如,别说他没有认识的人,送不进去,就是有认识的人,他也不能犯那个傻,冒那个险。再想想银发堂骗他的事,他就更加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心太软,于是他那双大眼睛又睁开了,又得意地看着窗外。
司机从反光镜里一直注意着田忠信的神态变化。车已经到了市内的中心街区,司机见田忠信还不说具体的地点,再次注意看他时,发现他的手紧紧地抓着鼓鼓的提包,因此就有些起疑。恰在此时,田忠信的目光从车外转到了车内,发现了司机注意他的目光,不由就有些紧张。
司机有意搭话问他说:“请问,您是要到哪儿呀?”
田忠信似乎刚想好自己该落脚的地方,回答说:“啊,去,去东方宾馆。”
“东方宾馆已经过了,您不是本地人吧?”司机问。
田忠信明显地感到司机在盘问自己,他下意识地让自己保持镇定,避开司机的问话,看着窗外说:“晚上看不清,怎么已经过了呢?”
司机一边调头,一边再次注意看看田忠信和那个鼓鼓的提包,更加觉得可疑。田忠信也更加紧张了,他后悔自己太大意,光想郝裕如对自己很安全,却忽略了社会上还有那么多双眼睛。他想,如果这个出租车司机把他拉到公安局,查看一下他提包里的这么多钱,一定会引起对他的怀疑,那他就麻烦了,说不定丢了到手的巨款事小,还有可能把自己弄到监狱里去。
不过,出租车司机并没有把他拉到公安局,还是把他拉到了东方宾馆。他赶快付了车钱,提起提包下了车。进到宾馆以后他发现,那车并没有开走,还停在门外边,显然那司机还在盯着他。怎么办?他想他不能跑,也不能不在这里住,否则会引起司机更大的怀疑,他就完了,因此他登记了个房间。可到房间以后,心里还是发毛,担心司机报告公安局,公安局会来人查问他。所以在房间里待了不到两分钟,他又提着提包出来,躲到了一个公共卫生间里。然而,蹲在那里,他依然感到不安全,觉得只有快点离开这地方,才是上策。但出租车司机就在大门口盯着他,他怎么出得去呢?
田忠信终于想到了办法,他看见卫生间的旮旯里扔着一身很破旧的清洁人员穿过的工服,趁没人看见,赶快穿到了身上,那边又有一个装污物的大袋子,他把提包塞到里边,冒充清洁人员到了楼下,然后由偏门出了楼,也不敢看那车是否还停在那里,很快地离开了。
几经折腾,田忠信才把钱藏到了一个他认为安全的地方。这时他想,他还得回东方宾馆去住,不然要引起怀疑也是很麻烦的事。为了不留下任何纰漏,他到商店里买了些吃的东西放到空了的提包里。再回到东方宾馆的时候,他发现那辆出租车已经不在了。
可进到大厅以后,当班的两个服务员看他的眼光,让他感到不同寻常。他装做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从她们的眼前走了过去。回到房间以后他想,现在他身上没有了那笔巨款,就是他们来查问,他也不怕。然而,想是这样想,他的心总还是安静不下来,所以这天晚上,他是一夜都没有睡着觉。
郝裕如这天晚上过得也很不轻松。他待在南郊旅店423房间里,一会儿###,一会儿忧虑,心里总有种安静不下来的浮躁之感。而且,这个旅店,这个房间,都让他感到很陌生,很别扭,别说睡觉,就是待着都觉得难挨,所以他毫无睡意,一直坐在沙发上,熬着时辰。好不容易熬到了凌晨###多钟,他离开了旅店,赶到长途汽车站,搭上了第一趟去河县的班车。
在回县城几个小时的旅途中,郝裕如一直埋着头,生怕遇上个熟人认出了他。他感到车行得很慢,一路上竟有那么多站,不时地要停下来,让他觉得十分漫长。在终于到达县城长途汽车站的时候,他急不可耐地跳下了车,很快就从车站消失了。
郝裕如的老婆杨姗姗,皮肤很白,额头上有颗红痣,人称一点红,是个心比天高的女人,郝裕如跑官买官的行动,有一半是在她的促使下成行的。
这个只有初中文化、原先在县食品加工厂当临时工的杨姗姗,三年前因丈夫当了副县长,食品公司的领导把她调到公司办公室,名义上是办公室的秘书,实际她什么具体的工作都没有,每天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去了不过喝喝茶水,聊聊闲天,公司里没有人管她,不过给她发一份工资罢了。从那以后,她不仅工作悠闲自得,生活也十分的滋润,一家三口人住上了一处独门独户的大院子,家里头家用电器等样样俱全,还经常有人登门送礼,她走到哪里都能得到尊敬,恭维。
这个巨大变化,使她乐不可支,却没有让她就此满足,她从这里看到了当官的好处。她想,一个副县长就叫她告别了起早摸黑、又脏又累的工作,成了一个工作悠闲、生活滋润、处处受人恭维的官太太,要是丈夫升了县长,书记,当了更大更大的官,那她该是多么幸福,多么荣耀呢?她因此产生了无穷的**,几乎天天都在丈夫耳边念着升官的经。平时她没有事干,最爱听社会上的闲言碎语,对于那些捕风捉影和被无限夸大了的###传言,她信以为真,只要看见县长书记的家里去了人,就认定是去送钱的,因而心里很不平衡。所以,书记调走、县长的位子有可能出缺的情况一出现,她立马就催促丈夫拿上钱,去市里活动。
几天前,郝裕如把30万元给了田忠信,回到家里说了情况以后,一点红非常高兴,说是她家命里注定要走好运,在市里遇上了贵人。一向视钱如命的她,这时候变得比谁都慷慨,不但拿出了自己的私房钱,还从娘家借了一些,很快又给郝裕如凑足了20万,催他赶快给田忠信送去。
郝裕如出于安全的考虑,晚走了一天。在郝裕如于周六早起走了以后,她一天没有出门,晚上也没有睡觉,直等着丈夫的归来。
郝裕如一进院门,一点红就在屋里看见了。她急忙迎跑出来,等不得地问他怎么样,顺利不顺利。郝裕如急嘘一声,瞪她一眼。一点红吐下舌头,赶快挽住丈夫的胳膊进了屋。
进屋后,不等郝裕如落座,一点红又急切地催问。郝裕如抱怨说:“你呀你,干吗那么着急,难道怕人不知道吗?”
一点红半撒娇半生气地说:“你真是的!总是那么谨慎有余,魄力不足,在自己家里说话,谁能听得见?”
郝裕如说:“我说的是刚才,为什么那么着急,那么不注意呢?在院里就嚷嚷着问,难道等那么一会儿,就能把你憋死吗?不知道隔墙有耳吗?”
一点红说:“行了,就好像有人24小时在墙外听着你似的,有那么严重吗?”她见郝裕如要说话,堵住他的嘴,替他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对不对?我知道,就算我注意不够,行了吧?可你知道,我等你等得多么心急吗?两天没有出门,昨天一夜没有睡着觉,看见你,我能憋得住吗?现在该说了吧?快说!”她看着郝裕如的嘴,就像要把他肚里的话一把掏出来似的。
可郝裕如好像有意要锻炼一下老婆的耐###,他依然不说老婆急想知道的话,而是说:“我一天一夜没吃没睡没有喝水,你知道吗?”
一点红这才发现郝裕如的脸如刀刮过一般,她一下子心疼起来,惊叫起来:“啊呀!真是的,累坏你了吧?快坐下快坐下,我去给你沏茶,饭我早已经做好了的。瞧我光顾问你的事。”她说着,把丈夫按坐在沙发上,赶快沏茶,弄热毛巾给他擦脸。
郝裕如喝了几口茶水,润了润嗓子以后,才把去市里给田忠信送钱的经过给老婆说了一遍。一点红听说钱送得很顺利,一路上也没有遇见熟悉的人,高兴得连声称赞好。
一点红又问郝裕如:“他不说,他要先垫钱给送了嘛,你没问他送没送呢?”
郝裕如点下头说:“他说了,都送了。看得出,他真是个热心的人。”
一点红说:“可能他不是白热心的,我估计,前后50万,他起码得落下10万。”
郝裕如说:“不会吧,他说了给秦书记30万,给劳部长20万。”
一点红说:“你怎么那么信他说的话呢?现在干什么有白干的吗?谁不是为了钱?只要拿了钱,给你办事,就算是不错的好人了。田忠信赚10万,也是应该的。有他在中间,倒是蛮好呢,咱省了事,领导上也方便,谁都不会担风险。哎,对了,他没有说,秦书记和劳部长有什么话没有啊?”
郝裕如告诉她,秦书记说了,会尽量地成全,劳部长也说了,组织部没有问题,叫回来安心地等着。一点红听了,对秦书记尽量成全的话,有些担心。郝裕如说:“人家领导怎么会说绝对保证的话呢?说尽量成全就不错了。”
一点红说:“可我们也得听话听音啊!尽量成全,就有成全不了的意思啊,会不会嫌我们送得少啊?”
郝裕如想想说:“嫌少?不会吧?我们送的数,是我反复问田忠信以后,他给出的主意啊!他了解行情,应该是比较合适的。尽量成全,不说满话,这是做领导说话的分寸,领导们说话,多少都要留有余地的,像秦书记那样大的领导,自然不能例外。至于最后的结果嘛,那倒也有弄不成的可能,因为听说,谋那位置的还大有人在呢,所以,就怕……”
一点红见丈夫不肯说出最后的话,催他说:“就怕什么?你说呀!”
郝裕如说:“就怕别的人跟咱们竞争呀!”
一点红说:“我刚才要说的,正是这个意思啊!别的人要是送得多,不把咱们挤到一边去了吗?我看你最好再问问田忠信,如果少,咱们再送点。除了秦书记和劳部长,市委班子里如果还有别的人需要送,咱们也得送,咱们一定要他保证把县长给了你。”
郝裕如叹口气说:“你光说送送,还拿什么送啊?”
一点红说:“该送,借也得送,贷也得送。要不送,当不成县长,咱那50万不等于打水漂了吗?所以这回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只要当上了县长,拉的窟窿就有办法填上。”
郝裕如一下觉得心烦了,闭上眼,躺到沙发上说:“行了行了,你不要再说了,我头大得快要炸了。”
一点红见丈夫脸色发白,情绪变得有些烦躁,不敢再提送礼的事,赶紧说:“好好,对不起,我不再说了,你快休息,我给你热饭去。”
吃过饭,郝裕如的情绪变得好了许多。一点红见他的心情好了,正要说什么,郝裕如问她在他离开这段时间有没有人找他,或者往家里打过电话。一点红告诉说,这两天非常平静,既没有人来,也没有谁往家里打过电话。郝裕如听了,心感安稳。因为他这次去市里,没有给吴县长打招呼,也没有给政府办的人说一声,虽然是双休日,他怕有事找他找不见,引起怀疑。
一点红说:“我这两天没有出门,也不知外面有什么风声,待会儿我出去打听打听。”
郝裕如摇摇手说:“别!你打听,弄不好会招出事来的。”
一点红说:“你怎么总是信不过我呢?我会那样笨吗?我想那些个副县长副书记,常委什么的,一定都在活动呢!不知道点风,怎么成?”
郝裕如想了想对她说:“你出去走走也成,但不要上那些人家里去,也不要叫人听出是有意打听什么,就是听不到什么,也不要惹麻烦。”
一点红连说声知道,匆匆在镜子前收拾收拾自己,就出去了。
郝裕如在老婆出去后,本想睡一会儿,但躺在床上怎么也躺不住,后来还是起来,往机关去了。
周日的县政府机关,十分安静。郝裕如走进大门时,只看见传达室里坐着值班的,整个院子都看不见一个人影。正在值班的一个干部赶快站起来,问郝县长有没有什么事。他说没有,让那干部快坐下。他很想通过值班的问问其他几个副县长的行踪,但却没能问出口,匆匆地离开了。
郝裕如到了三楼自己办公室的门前,几个副县长和县长都是在这一层办公。他注意听听其他几个办公室的动静,似乎都没有人,静得一点儿声息都没有。他正想往那边走走,再听听,就听到楼下传来了脚步声,因此赶快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
楼下上来的是县长吴运发。郝裕如还不等进了门,吴运发就看见了他,打招呼说:“裕如啊,你也到机关来了。”
郝裕如转身见是吴运发,赶快亲热地说:“啊,是吴县长,您,您来加班啊?”
吴运发说:“有一大堆文件没有顾上看,来处理处理。”他说着到了郝裕如跟前,“进去吧,我跟你坐会儿。”
郝裕如一听吴县长要进自己的办公室,跟自己坐,赶紧让开请他进,并很快给沏了一杯茶。
吴运发坐下后说:“我们在一起共事三年多了,平时忙工作总是忙不开交,很少坐在一起聊聊天,今天是个机会呀,我们聊一聊怎么样?”
郝裕如心想,莫不是吴县长知道了什么?这是要跟我谈话呀!但转念又想,他不也去跑去送了吗,难道还要说我吗?这让他不由有些紧张,赶忙说:“好啊好啊,请吴县长多多批评指正,我平时也只顾忙工作,很少向吴县长请教,汇报思想,还请吴县长多多包涵。”
吴运发说:“你何必那么客气,你知道,我不是那么好表扬人的人,但我今天却要对你说几句表扬的话,你的工作很主动,很出色,我是很满意的。如果说我当县长这几年,还算能玩得转,还算各方面的工作都开展得不错的话,主要是因为你和其他几个副县长鼎力扶持,努力工作的结果呀!”
郝裕如忙说自己做得并不好,心里想,接下来他该说但是了吧?
可吴运发接下来并没有说但是,他说:“我说的是事实,也是我心里的话,你工作确实很好,不是我要这样说,是做的工作在那里摆着,大家伙也都是看得见的嘛。希望你戒骄戒躁,继续好好地努力啊!”
郝裕如听着吴运发这话,看到吴运发的眼睛里闪烁着欣喜的光,忽然想到是否吴运发知道了他要当县长的信息?难道市里已经和吴县长沟通了吗?这让他不由心里激动。他赶紧说:“吴县长,我工作上有点成绩,还不都是在您的正确领导下取得的吗?这些年我跟着您,学习了很多很多东西,每进一步,都与您的带领、指点和教育是分不开的。往后还请吴县长多批评,多指点啊!”
吴运发说:“你太谦虚了。不过,缺点毛病,人人都会有的。你以后要多加强点学习,作为一个党的领导干部,不断用党的理论武装头脑,加强修养和锻炼是非常重要的。”
郝裕如连连点头,表示他一定按吴县长的指示去努力。
吴运发接下来说:“行了,下来该说说我了,成绩优点不用你说,你就指指我的缺点、错误和毛病,好吗?”
郝裕如笑笑说:“吴县长,您各方面都很好,都是我学习的榜样,我可没有发现您有什么缺点、错误和毛病啊!真的,吴县长。”
吴运发摇了摇头说:“这不对吧?相处三年多了,你怎么会没有发现我的缺点、错误和毛病呢?你得说真心话,别怕我接受不了,这可是同志间最重要的帮助啊!”
郝裕如不是没有发现吴运发的缺点、错误和毛病,是他一直遵循着只说上司千千好,不说上司一毫差的信条,所以尽管吴运发真诚地征求他的意见,他还是说:“吴县长,这我知道,我怎么会有意见不提呢?吴县长胸襟宽广,海纳百川,向来是乐意听取批评意见的,我要发现什么,还能不说吗?可能是我平时只顾忙工作,没有注意,所以没有发现,我以后一定多多注意,发现什么,随时给您提出来。”
吴运发本来想把他好人主义,不肯开展批评这一条给他提出来,听他这样一说,觉得他或许真是如此,便没有再提这个话题。他又跟郝裕如谈论了一些别的,比如以后县域经济发展的思路等,谈论中,他又几次肯定了郝裕如的工作。大约聊了一个多小时的工夫,吴运发就告辞到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郝裕如在吴运发走了以后,反复琢磨吴运发跟他的这次谈话。他越琢磨越觉得吴运发像是从市里得到了他要当县长的信息。他觉得吴运发后来跟他的那些谈话,简直有点给他交代政府工作的味道。他想,吴运发提前从市里得到信息,也是完全有可能的。田忠信说过,吴运发为当书记,前些日子就去市里跑过、送过。吴运发资格比他老,关系比他硬,又是要当书记,市里领导给他透信是很正常的。想到这里,他高兴得不得了,马上回到了家里。
一点红已先他回来了。她一见郝裕如,就急不可待地说:“你怎么才回来?我打听到了重要的情况,高县长、李县长和张书记他们,今天一早都分别坐车出去了,肯定是到市里跑县长去了,他们要是送得多,我们可就黄了呀!”
这对郝裕如来说是个不好的消息,因为老婆说的高副县长高继胜、李副县长李永昌和张副书记张敬,都比他的资格老,也是大家伙公认能当县长的人选。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三个人,现在他们真要出马去跑,他不就很悬了吗?可他又想想吴运发刚才的话,好像市里已经确定是他了,难道他们跑跑,他们送得多,就真能改变吗?他把吴运发刚才对他说的话,给老婆学了一遍。
一点红认真分析了吴运发前后说的那些话,觉得丈夫的判断可能是正确的,但是她说,即使是那样,在没有最后定下以前,也还是有变的可能。所以她主张快给田忠信打电话,问问情况,如果需要送,还是一定要快去送。
在继续送钱的问题上,郝裕如虽觉得老婆的意见有一定的道理,但鉴于手上没有钱,所以坚决反对。为此争吵了一回又一回,时间也就一天一天地过去了。
大约一个月后,忽然从市里传来了消息,说是市委已经定了,吴运发是书记,郝裕如是县长。郝裕如两口子听到以后,虽然非常高兴,却不知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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